十五
秋天,又是一个金色的季节。
经过几个月来的下乡调查,马龙基本上掌握了一些线索,他感觉到镇里个别领导在庇护着这 些犯罪团伙,这个分析与分局和支队向上报的情况是相符的,但是,具体是个什么人呢?
在下乡调查中,他发现在一些边民村寨中很难调查到什么情况,有一部分老乡对那些犯罪分 子不满,可是也不敢向他透露什么,工作更艰巨了。
治安状况仍然是乱糟糟的,在一次集市上,分局两位同志去劝架,反而被打伤了,在那乱哄 哄的情况上,连被哪些人打都不知道。
有一个情况引起了马龙的注意,一些欺行霸市,横行无忌的家伙似乎对一个集市边上开铺子 的老板特别客气,有些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当这个老板在街上走过时;这些人都不敢怎 么造次,简直比警察走过还管事。
此人名叫马文才,他的两间铺面雇了两个人卖货,他自己有时在里边转,有时到外面去进货 。他家里很富有,拥有轿车、卡车,但他身上似乎并没有暴发户的那种霸气和俗气。相反, 他待人热情,斯文随和。据说,他好像在云大历史系读到三年级,这使马龙暗暗心惊,幸好 他在校时曾专门选修过历史,否则便要露馅了。
然而,事实上,马文才对那些所谓专业的东西早已兴味索然了,况且他内心深处似乎对现在 出来的这些学生并不以为然。马龙与马文才接触过几次,只是简单地打打招呼,看得出马文 才城府极深,很难与他进行更深的交往。
使马龙稍感轻松的是,山区的情况渐渐好转,这些朴实的山民终于度过令人心酸的青黄不接 的时期,他们自发组织的联防队也发挥了积极的作用,没有发生更大的纠纷。在他最近一次 下乡时,看到那些苍老的脸上,经常愁云密布的皱纹有些舒展了。在苗族村寨,他多半往在 陶万里老人家里,老人一家很热情,很多情况都是在他们的帮助下了解到的。这些质朴善良 的人们无私的心地和顽强生活的精神深深感染了他。
他根据多次下乡调查的情况,又请教了老李,给民委的领导提出了如下的建议:
——利用冬闲时节兴修水利。在一些缺水严重的地区,兴建拦河坝,开挖沟渠水塘,以供夏 季种粮需水。
——在几个冷凉山村引种高产优质土豆良种,组织直接换粮或卖到外地,也可供备荒之用。
——在一些温凉山区,如一些壮族、彝族村寨,培训烤烟技术人员,尽快发展烤烟生产,改 善山区经济条件。
——以政府支持经费、农民出部分义务工的办法修建几条山区的公路,以改善这些地方的交 通状况。
他还详细列出了具体实施办法。这些建议部分被采纳了,准备在冬季付诸实施。
纳彩芸经常到他这里来玩,有时一个人来,有时带了同学来。当然,她多半都是带着问题来 的。马龙觉得,有时那些问题她好像已经明白,只是寻找一种真诚的验证;而有时,根本只 是她的一种借口。
马龙很喜欢这个聪颖好学的女孩,作为已婚男人,他只把她当作一个有趣可爱的妹妹来看待 ,并没有想得更多。只是,有时她真挚的明眸里隐含的一种幽幽的感伤,以及莫名其妙的叹 气,在她活泼可爱的外表下,显得有些特别,这使马龙会莫名其妙地感到心里会突然隐隐作 痛。这种感觉使他在下乡艰苦的奔走中难以忘怀这个美丽的影子。
在夕阳余辉下,金色的田野上走动着一个白色的倩影。
虽是秋天,地上依然草色青青。田埂上长满了绒草、三叶草等一些小草,在一片金黄的色块 中纵横交错,在田间较大的空地上交汇成一片片成茵的绿洲。
纳彩芸停在了一块草地上。她放下书包,从中拿出一本书看起来。
不一会,她放下书本,默默的注视着田野中的稻浪在轻风中荡漾,一群麻雀在轻逐浪波,天 际的云彩在太阳光和风中幻化成各种绚丽的形象,原野中的群山静默着,风中偶然送来的单 调而遥远的吆喝像幽居深谷的孤独的山鬼低吟。她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双手捧在面颊上想起 心事来。
最寂寞的是女儿心,有谁知道这个女孩此刻的心情呢?
纳彩芸所在的文科班原来有40个同学,可现在只剩下20多个了。
有些同学不想上学,去做生意,有十多个同学,因吸食白粉,被送进了戒毒所,还有的毒痛 发作没钱买自粉去抢劫,被抓送进了公安分局看守所。
有一个与纳比较要好的同学陈薇,开始成绩还是很好的。可后来不知为什么,她上课总是没 精打采,还会突然把眼睛瞪得发直。不久,陈薇就退学做生意去了。她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 ,长睫毛下的眼帘涂抹得青青绿绿,嘴唇涂得腥红腥红。后来纳彩芸就不与陈薇来往了。
前两天听说陈薇死了,是静脉注射海洛因引起的中毒死亡。这件事在同学当中罩上了一层恐 怖的阴云,她们隐隐约约听说了一些情况。
原来,陈薇在退学之前与几个伙伴打扑克。打了一阵,一个伙伴突然哈欠连天,嘴角淌出口 水来。大家以为她病了,要给她找药。她摆摆手,走到一边,掏出一个小瓶子,从里边将一 些白色的粉末倒在锡纸上擦了一根火柴往上一点,一股浓烟冒起来。她马上凑上嘴去吸了起 来。吸完她精神抖擞地坐起来。
伙伴们奇怪了:
什么药?这么灵验?“哎呀我困啦,给我吸点试试”,陈薇伸个懒腰说道。
“好吧,大家都吸点吧”,那个伙伴对大家说道。
接着,他们几个凑在一起,像那个伙伴一样吸一会。
“嘿!太舒服了!这药效果真好,是提神的吧?来来来继续打牌。”
此后,她们常聚在一起吸这种白色粉末,由那个伙伴从家里偷出来。很快她们几个不吸就感 到浑身无力,手脚瘫软。有一次那个伙伴偷不到白粉,使她们痛苦不堪,又不敢声张。悄悄 地打听,终于打听到这种东西叫海洛因。镇上很多人都在卖,就是价格太贵,家里又不给钱 ,怎么办?她们就想出了个主意——合伙做服装生意。她们的生意做得还算红火。虽然她们 只是几个小的女孩,但她们心灵手巧,漂亮大方、能说会道、每个月能赚到不少钱,其中大 部分都用来从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手中购买白粉吸食。
渐渐地,她们几乎每天都要吸一次,不吸就没有一点力气,有时钱不够买海洛因,就买一些 鸦片或非那西丁来过瘾。有一次实在没钱买,陈薇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那里去赊,那男人 不肯,陈薇就下跪求他,那男人要陈薇与她睡觉才赊给她。就这样,陈薇几个伙伴干脆生意 也不做了。靠出卖身体来买白粉吸,最后,吸着仍过不了瘾,她们就到医院里去捡来一次性 注射器,将白粉兑开水注射。
不久前的一天,陈薇注射完突然昏倒,被人送进了医院,几经抢救仍然无效,终于,离开了 这个曾经给过她多少幻想的世界,年仅十八岁。医生解剖她的遗体时,发现她的肺已变成黑 色的蜂窝状的结构,其中多处有蚀损的空洞。还没有成熟的骨头已变得疏〖LM〗〖LM〗松, 骨髓大部被腐蚀为黑色,基本上失去了造血机能。
啊,多可怕的海洛因。该死的白色恶魔,为何如此歹毒。
纳彩芸伤感地叹了口气,拾起背包,向镇政府走去,咚!咚!咚!她轻扣门扉。
“请进!”里边传来马龙的声音。
“马龙哥!前两天你到哪里去了?”
“出差啊,回民寨跑了一圈。怎么,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没事就不能来吗?”纳彩芸幽幽问道。
“这么凶哇!咦?你好像脸色不好啊。生病了吗?”
“没有哇,嗯——你说,为什么这一带会有那么多海洛因?为什么不禁止那些人贩卖?” “哦,你怎么问起这个问题?”马龙一惊。
“我们的一个同学注射海洛因中毒死去了”。
“哦,你说说看看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马龙哥,你到过的地方多,你说中国到处都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这里也不会永远是这样!彩芸,你可千万不能吸这种东西啊!”马龙一脸的坚 毅和关切。
“我才不呢!文叔早就告诉我这种东西是剧毒的。况且,我功课很紧,我将来想当个作家, 或者,嗯——当个警察,做侦探!”
“嗯,你刚才说到文叔,是哪个文叔?”
“我叔叔,他曾经上过大学,很有学问的,他懂的很多,后来二爷爷去世,他只好退学回来 了。”
“他叫什么名字?”
“马文才。”
“哦是街上卖货的那个吧?”
“嗯,认识,不过不太熟悉,你常到他家去玩吗?”
“很少去,不过他时不时到我们家里,有时间问我的学习情况,带几本书给我,我觉得大人 们的事好像瞒着我们。文叔有时候挺神秘的。”
“哦?怎么个神秘?”
“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他有些特别。嗯——马龙哥,你知道海洛因为什么会那么毒吗?”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它主要是毒害神经系统,自然可以侵蚀骨髓,引起造血机能下降, 严重时就会使人中毒致死,你们同学中吸食毒品的人多吗?”
“不多,他们都是偷偷吸食的,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多少。”
“你们的同学对那个同学的死有什么反应?”
“大家感到非常害怕,很多住校的同学晚上都不敢上自习了。我们住家里的同学一下课就回 家里。天黑后不敢往外走。我呢。感到非常难过,初中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幻想过将来到 外面的世界去闯荡、漂泊、像三毛那样,到世界各地去。可是谁知道她会变成那个样子?我 曾劝过她,但她完全变了一个人,不肯听我的话了……”纳彩芸轻声诉说着她所知道的陈薇 的情况。讲到后来,她的眼睛湿润了,声音也哽咽起来。夜色已深,她满脸忧伤,抽搐着肩 膀显得楚楚可怜。
马龙关切地倾听着,不时长叹,末了,对她轻声说道:“彩芸,不要太难过,有的事是很难 说清楚的,你还是要好好学习,有什么事多来找我让我给你出些主意吧。”
纳彩芸一看表,“噢,九点多了,马龙哥我要走了,回去复习功课。”
“好吧,我去送送你。”
如水的月光给田野洒上了一层银灰色的光亮,秋虫已渐渐的安眠,天上偶有淡云飘过,给大 地带来片阴影,南国的秋夜,浸含着诗意。
马龙将外衣给纳彩芸轻轻披上,两人走在田间小路上,默默的缓缓而行。
朦胧的月色中,纳彩芸注视着马龙告别的背影,直到在转弯的地方消逝。不见了,她才轻轻 叹一口气,转身回到屋里,向父母打了个招呼,走进卧室里。
纳彩芸开了台灯。柔和的光线弥漫了房间,是一间雅致的书房。整洁的书桌、床铺、一个小 的衣柜,三个大书柜成了房间的主角,里边装满了中外文学名著。彩芸的父母对买书是从来 不加限制的,文叔到外面去时彩芸常要她代买一些难买的名著,因此,彩芸的藏书在这小镇 一带都相当有名。若论质量,可以说超过了学校的图书室,在卧室一角的花架上,摆着一个 蛇褐色的陶制花盘,花盘里一个芒果的形状,花盘里用白马牙石栽了一丛葱郁的秋水仙,洁 白的小花在浓绿的叶丛中像夜空中的点点繁星。花架下三盆热带兰一字排开,其中一盆秋兰 正开着金黄色的小花,暗香盈盈。
彩芸很喜欢独自一人在书房里静静看书。她本来就聪慧灵秀,加之这些书籍的熏陶,造就了 她一种独特的素养,常常洋溢着一种清雅的气息。在这偏远的南国小镇,她像一株与世隔绝 的空谷幽兰。
她执着于梦幻般的理想和追求,但她从不狂热。只是用心灵去感受那仿佛来自天国般的某种 启示。
现实的世界带给她太多的迷茫和困惑。她只到过滇南的几个小县城,是假期与同学一起去的 。此外,她们理解的世界便只有那书海,那是一个辽阔无垠的世界,无始无终,浩瀚无涯。
也许是心灵的敏感,那次在车上与马龙的邂逅,带给她一种心灵的振颤,虽然当时她连他的 名字都不知道。但那个形象深植于她的心灵里,在街上第-次看到马龙时,她惊喜若狂,可 是她表现得有些轻松,也许是内心深处有一种矜持使然吧。
她听到过一些人议论过马龙,包括她的老师们,说他是少有的傻瓜,老实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这并不能动摇她对马龙的看法。
在与马龙的接触中,彩芸觉得他很实在,不像有些人那样油腔滑调,夸夸其谈,吃点苦就叫 苦连天,用苛刻的言词去贬低别人的劳动,而是脚踏实地,坚毅顽强,热情随和,使人觉得 可信可亲。若论学问,彩芸只佩服文叔,可她觉得文叔神秘兮兮的,不可捉摸,但由于内心 的矜持,她并不愿对马龙哥暴露心中的秘密。
彩芸取出课本复习了一会儿,忽然又轻轻叹息一声,从书架中抽出泰戈尔的诗集默默地念起 来:
我想对好书说我要说的最深的话语,我不敢,我怕你哂笑。
因此我嘲笑自己,把我的秘密在玩笑中打呼。
我想要对你说出我要说的最真的话语,我不敢,我怕你有信,
因此我弄成假,说出和我的真心相反的话
我把我的痛苦说得可笑,因为我怕你会这样做,
…………我渴望静静地坐在你身旁,我不敢,怕我的心跳到我的唇上。
因此,我轻松地说东道西,把我的心声表露。
有迹象表明:马文才是集团的核心人物之一,而且主要的外出活动多,由他和一个另称平远 第一杀手的马彪完成,但目前还缺乏确凿证据。
省公安厅根据边防总队转来的南飞同志的情报证实了马龙的推测,要他秘密注意马文才的活 动,目标代号“三叔”。
可马文才是个外表随和,善于与人相熟但你想更深地接近他则极其困难。开始马龙甚至连他 的行踪都探不到,后来才慢慢摸出一些规律来。尽管如此,一旦马文才进入一些村寨,马龙 也就没有办法了,他根本接近不了他。
由于马文才外出多从开远转车,因此,马龙请求,开远市公安局及文山边防支队的南飞同志 帮助了解三叔在开远的动向,才基本的掌握了马文才外出的行踪。不过工作的性质使他不可 能远离地区,因此边防总队安排由边防武警监督包括马文才在内的毒袅在外的活动。
初夏的一个夜晚。
澜城音乐学院一栋住宅楼的308室客厅里,一个派头潇洒的三十出头的男人正微闭着双眼坐 在沙发里,高级组合音响播放着法国钢琴诗人理查得?史表格德曼舒缓优美的钢琴曲。乐曲放到了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那振撼人心的命运之门的击声在克莱德曼抒情的手下非但不显 得沉重,反而是那么轻松自如,洋溢着一种现代人的幽默、轻巧、潇洒和自信。
“咚!咚!咚!”
这声音怎么不对劲?坐着的人睁开了眼,看看放音键,关了。
“咚!咚!咚!”
是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他打开了门,门口站着两人,站在前面的人已叫出他的名字:
“高翔,怎么,记不得我啦?”
“你是——啊,文兄,快请进,你怎么跑到澜城来了?刚到的吗?”将两人领入客厅里坐下 。
“你这地方好难找啊,我们上午就到了,晚上打听了许久,看来很多人倒是久闻你的大名, 但没有多少人知道你的住址,怪哉怪哉!”
“我,是这样,我爱人那里还有一处住房,多半住在爱人那里。”
“看来你果然名不虚传,混得蛮好嘛。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阿彪,我的助手。”
“高老师,您好!”马彪向高翔问候。
“欢迎欢迎,文兄,看来你也混得不错,连助手都这么精干,生意一定兴隆吧。”
“文兄,现在到处都在搞商品经济,看来你的路走对了,当年一些老同学都纷纷改行去经商 了呢!你是捷足先登,可谓有远见卓识啊,高翔的眼中有些微迷茫的神色,这只昔日的云雀 好像消失了些曾经飞扬的神彩。
“经商也不容易啊,有人说,商场如战场,我感到这种说法并不为过。怎么,老弟有兴致于 此道吗?”马文才有些不解地问。
“啊,有一点兴趣,可我对此道是地道的外行,还望文兄能加以点拨。”高翔诚恳地说道。
“我?其实我觉得老弟还是好好地发挥你的音乐天才更合适,如果实在经济上有什么困难, 我很乐意帮忙。”
“文兄的盛情我心领,可是,文兄,你看当今这形势,没有钱是寸步难行啊!人们的欲望不 断增长,有了住房想别墅,有了别墅想高级轿车,人心无足啊,这世界到底向何处去?不可 思议,简直不可思议!”高翔很是感叹。
“看来老弟思想够沉重的,可要注意身体啊,忧郁令你伤神呢!”马文才半开玩笑半是关切 地说道。
“算了,不谈这些吧。文兄天南地北到处跑,可知道一些老同学的情况?”
两个人谈起老同学的情况,滔滔不绝。夜深了,先安排马彪睡去,他们一直谈到凌晨三点钟 ,意忧未尽,因高翔第二天早上还有两节课,这才睡去。
第二天早晨,马文才和马彪直睡到十点钟才起床,高翔已经去上课了。
马彪在屋里翻看画报。
马文才则走到客厅外宽大的阳台上欣赏起各色花墁来。
阳台上用支架了几层花草,像个小型的花园,大多是兰花。马文才知道:澜城产兰花。看这 阳台上摆着的还大多都是名兰。永福素正开着金黄色的小花,花色极纯,芬芳宜人,墨兰碧 绿的叶丛中,红色的花枝上蓓蕾点点,含苞待放,春申梅豆瓣航黄中带绿的花瓣正张开,几 盆金边春兰的花枝已枯萎,只剩茂盛的叶丛,叶上有金色的绒信,显见是绒艺春兰;还有几 盆黑绒艺矮兰,敦实的叶子在古色古香的花盆中更显朴拙,另有几盆是——普通的火山兰, 用苔蓟在根上,颇有一些自然朴实的气息,整个花台的布置颇具匠心,总体格局以清素淡雅 为基调,微风从阳台上轻轻吹拂过来,花丛微颤,幽香阵阵。
仅看这些兰花,价值也在十数万元左右,看来高翔的家境是足够宽裕的,怪事,他怎么还想 做生意呢?
马文才感到难以理解。
正想着,高翔下课回来了。
“文兄,这些花如何?”
“老弟,没想到你这里藏有不少名花啊,看不出你对栽花居然很在行呢!”
“哪里哪里,我对养花可是一窍不通。这些花都是一个表叔一手栽培的,他在做一些兰花生 意,自己也喜欢栽种一些,据他说能赚不少。”
“老弟如想做生意,就与你表叔做兰花生意也不错嘛,风险也相对小些。”
“再考虑考虑吧,走,先去吃饭再说吧。”
在澜城几天,马文才去会了几个人,将有关运货事宜安排妥当。
十六
澜城是滇西运输毒品的一个重要环节。澜城西邻怒江,东接澜沧江,在地理位置上显得非常 重要。这里有古老的商业历史,商贾云集,三教九流,混于各种场合中。在暗地里赌博和吸 毒相当严重,有人称澜城是吸赌城。这些毒害已将一个以芬芳的兰花著名的城市搅得污七八 糟,浊水横涤。
在这里,很早就有“炒兰花”的现象,商品的价值是由人们付出的劳动决定的,而商品的价 格则以人们的需要而定。一株普通的兰花,不管它有多少特点,在普通人的眼里,它就是一 株兰花,可是一旦它的某些特点为人们所称道,为人们所迷醉,它就不是普通的兰花了,它 的价格可根据需要由几千元一跃而成为上万元。人们的这种痴迷之心本无可指责,可一旦这 种痴迷变城疯狂的欲望,而个人的正当劳动无法满足这种欲望时,就会发生危险,就会使人 疯狂。这有点像炒股票一样,有所不同的是股票本身表现不了什么价值,就像金钱,本身不 过是一张纸。兰花之于赏花人则不同,它本身即具备某种审美价值,而对于炒兰花的人,兰 花也无益于一张会增值的股票。说到底,对于相当一部分人来说,是金钱的占有欲望使他们 疯狂了。
可是,金钱能使人满足吗?当然不能。即使金钱物化为具体物质条件,也不能使人满足。人 如果不从自然界中,或从内心得到某种超然,就永远不会满足,因此,也就不会有内心的平 静和光明。
才能需要一种天赋,而纯正的心灵则需要一种动机。
在这个世界上,不难看到天才,他们非凡的成就令人羡幕;也不难看到正直的灵魂,他们严 格的自律和行为令人敬佩。可是,天然纯正的心灵则太难见了,他们是一种理想,可以给苦 难的心灵以安慰,令人向往,但难以达到。
高翔在个人事业成就上,在同龄人中可谓出类拔萃,但他内心总是隐隐的躁动不安,尤其在 商品经济大潮的冲击下,随着周围人们的价值观发生变化,给他带来了更多的迷茫。作为一 个年轻的艺术家,他不乏非凡的天赋,加之他执着的工作热情,使他的才能不断得到发挥和 增强,现在他已是澜城音乐学院的副教授了。但他缺乏内在的光明,这倒不是什么先天的缺 陷,而是他本身的毅力不够坚强,意志力则更为贫乏。这使得他像某些色彩艳丽的花朵一样 ,有表面的璀璨光华,但缺乏内在的深沉的力度。
高翔以他的直觉,猜测到这位文兄可能从事一种比较危险的生意,但他没有直接说出来,相 反他间接地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这使马文才这个有丰富人生经历的人百思不得其解。这个热情洋溢的小老弟曾给他以难得的 好感,他是怀着告别的心情来拜访他的。
前几次过澜城,没有去拜访是出于为他的前程着想。这一次马文才打算最后走一次这条道, 他这个打算连林恩和马彪都不知道。他根本想不到这个年轻有为的副教授会对这个危险的行 当表现出兴趣。当然他知道走下去是什么结果,因此他当机立断地断绝了高翔老弟的念头。
但马彪则不同了,他深知文叔与高翔的交情,知道文叔不同意高翔参与的。可高翔这里是一 个极好的隐身地点,况且他们很少亲自带大量毒品。马彪因为有毒瘾,所以随身带一点备用 ,而马文才除鉴定成色时吸一下外几乎是从不沾手的。因此,在马文才外出时,马彪向高翔 暗示了可参与投资。马彪和高翔对海洛因的毒性只有些粗浅的认识,高翔在马彪怂恿下还试 吸了一点,感觉特别好,在幻觉的作用下,他试弹了一首钢琴曲,达到了异乎寻常的效果。 他兴奋极了,悄悄向马彪要了一些备用。
几天后,在瑞丽豪华的飞鸿商店里,走进了两个衣冠楚楚的人。
“文兄,阿彪,辛苦了,辛苦了。”里边的人已招呼起来。
来人正是马文才和马彪。
他们在瑞丽呆了一个多月。
这期间,飞鸿商店从缅甸进口了500吨柚木和红椿,源源不断地运向昆明。
边防检查站的有关人员有些疑惑——难道马文才此来真是进口木料?
紧接着,马文才和马彪从瑞丽消失了。显然,他们没有返回平远街——来自云雁的消息证实 了这一点。
他们到哪里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