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砰!砰!砰!……”“啪!啪!……”。
夏末的骄阳下,阵阵枪声从一片小树林中的空地上响起。
“真神了!”
“彪哥好枪法!”
硝烟蔽处,地下散落着一堆金黄色的弹壳。
一个手持苏制冲锋枪的年轻汉子把冒着硝烟的枪往地上一扔,拍拍手,像抖掉灰尘,嘴角泛 起一丝得意的冷笑。鞭竹旁是一连串被打成蜂窝状的空罐头盒,乒乒乓乓的声音即由这些罐 头盒被击中后发出,罐头盒旁还有两颗圆球形的血肉模糊的东西,上面布满弹孔,“哧哧” 的声音即其被击中时发出来,仔细辨认这两颗圆球——赫然是:
人头!
只见这个开枪的年轻人头戴巴拿马草帽,波黑的眉毛下,一双眼睛闪着阴险的光,鹰钩鼻下 是一撮黑黑的小胡子,长方形的脸盘略显冷峻,看上去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很不相称。他上 身着一件迷彩作战服,下身是灰黑色的牛仔裤,脚穿一双“踏击”牌登山鞋。扔掉枪后,接 着坐下来,从衣服中取出一盒肯特牌香烟,一抖一弹,一支烟跳到他的嘴中用牙齿咬着过滤 咀,随后又掏出一盒肯特牌火柴,在裤子的某个部位擦了一下,火苗随着窜起、香烟已点燃 了,他把香烟和火柴扔向了旁观的那群年轻人。
这是虚构的武功枪战片中的镜头吗?
还是美国西部牛仔的翻版?
都不是,这是80年代末期平远街常见的一幕。这个枪法特准、动作协调熟练的年轻人,就是 威震滇南一带的——“平远街第一杀手”——马彪。
马彪出生于平远街一个回民家庭,自幼生性好动,在七、八岁时,用弹弓打鸟就已经十打九 中,以致那一带的人一看到他那瘦小的孩子一跳一跳地跑过来,就尖叫着远远地走开了。有 一次出于好奇,他站在他四叔家门外,拉开八字脚,用弹弓瞄准吊在大门上的灯泡只一下, 就“叭”的一声,正巧他四叔从门里走出来,掉下来的玻璃碎片砸在光光的脑袋上。“小狗 儿——!”他四叔破口大骂,小马彪知道这下闯祸了,撒腿就向山上跑去,躲到舅舅家里, 三天不敢回家。第四天,他的父母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舅舅领着他回来了。
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后,十几岁的马彪正在平远中学读初中。由于前线的需要,平远地区的 民兵都配发了步枪和机枪,经常进行训练。马彪常常跑去缠着要试,很快他就能装卸枪支了 。他们擦枪可换取打一两枪的机会,渐渐地,他不再去上学了,整天东游西荡。80年代中后 期,边境的战事逐步缓和下来,一年中只是偶而有几次炮击。几年前的事,部队枪支弹药流 入民间,对于大多数生活在这块红土地上的老百姓,也只是偶而到山上打猎用用。平远地区 则不同了,涌现出了十几个“神枪手”,而出类拔萃者当然要数当年的“神弹弓手”马彪了 。虽没有神到“百步穿杨”的地步,却也能在他们那些罐头靶的训练中做到弹无虚发,打人 就更不含糊了,深得“稳、准、狠”的要领,说打脚趾头就不会打到小腿上,说打耳朵也不 会偏到脸上。从他那时而流露出来的毫不犹豫的凶光上,有人推测他一定在前边送过一些人 去见真主安拉。因此,他得到了“平远街第一杀手”的称号。他们经常身带苏制的折叠式冲 锋枪,在街上晃来荡去,行人一看到这些新生的怪胎,就远远地躲开了。
由于“生意上的需要”,这群持枪的年轻人不断得到“训练”,而且逐步发展成十多个团伙 ,每个团伙的人数都在百余人以上,全都分布在边民村寨里。他们还时不时在山坡上模拟“ 军事演习”,联络各团伙“协同作战”,俨然一个没有番号的准军事组织。
他们有什么样的生意需要武装保护?
为什么这些团伙都分布在回民村寨?
这天下午,马彪在他的靶场上正进行机枪的扫射和点射训练。
林中的鸟儿早已消声匿迹,松鼠也逃得无踪无影。
春未夏初,暖洋洋的阳光下,嫩绿的芽草梢在爆豆般的枪声中微微振颤。马彪身后,是他的 数百名弟兄,多半穿着迷彩服和黄马夹,有的在抽烟观望,有的在打扑克。
还有一群女孩子,他们坐在另一边出神地观望。他们有的穿着牛仔裤,有的穿着健美裤,有 长发披肩,也有把头发烫成鸡窝般的“爆炸式”或钢丝般的“放射式”,上身穿着香港产的 “温馨系列”紧身裳,红黄粉蓝绿,色彩鲜艳,将她们青春的气息映衬得分外妖娆。其中有 一个女孩子特别引人注目,一头浓密的秀发自然地垂在雪白的紧身裳上,黑色的紧身牛仔裤 勾勒出健美玲珑的曲线,微卷刘海垂到眉际,清秀的眉毛下扑闪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惊 奇而兴奋。挺秀的鼻梁下是微翘的红嘴唇。柔乳秀丽的瓜子脸白里透红,面颊上甜甜的两个 酒窝平添几分笑意。她是平远街中学高二年级文科的学生——纳彩芸。她与几个伙伴一起来 看她的表哥马彪的射击训练。
这时,从场外走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几个年轻人慌忙恭身为他让路。他身着一套笔挺 的西装,一头直而硬的短发,脑门上有隐隐约约的三条长皱纹。浓黑的剑眉,大而有神的眼 睛闪现出狡猾的亮光,直而大的鼻子,紧抿着阔大的嘴唇。长长的马脸显得严肃沉稳,脚穿 黑色马靴。只见他迈着坚定的步子径直走到马彪身后,看着那些在子弹轰击中跳来跳去的罐 头盒,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马彪卧在机枪后,全部神情都集中在那些罐头盒上。枪声停了,往后一瞅,马上站起来。
“哦,文叔,怎么样?”
“收拾收拾,跟我来。”这个被称作“文叔”的人点点头。
这个“文叔”是何许人也?连“平远街的第一杀手”也对他如此恭敬?
马文才,原籍平远街,一个老三届知青。在某师院附中读书期间,连续被评为“三好学生” 。十六岁即高中毕业,他随十几个同学到了西双版纳农场。单调的生活使好动而又多幻想的 他无法忍受。终于有一天,他邀了几个处得好的同学,到境外参加了外籍军队。在作战中, 由于他英勇善战,很快被提升为排长,连长、副营长。最后在他当团长时,一次袭击计划被 叛徒出卖,他们陷入重围。经过一番激战,只有几个人突围出来,失望之余,他重新跑回农 场。 1977年恢复高考制度后,他考入某大学历史系,在校期间学习成绩优异,非常活跃, 是校学生会副主席兼组织部长。在三年级时,由于他父亲病故,他只好退学回家做生意服侍 老母和照料弟妹生活。传奇般的经历造就了他强健的体魄,旺盛的精力和精细的头脑。很快 ,他的生意就做得非常红火,他家的铺面也翻修一新,在铺子旁,原有的老住宅被推掉了, 盖起三层楼房,马赛克镶满了墙面,屋顶卫星接收天线高耸。高大的玻璃窗里挂着厚厚的窗 帘,三米多高的围墙上插大块大块的碎玻璃,两道可以开进大卡车的铁门经常紧闭着,1987 年,他与亲密的朋友一起在边境小城瑞丽合开了“飞鸿”商号,于是他便长跑滇西线。尽管 在漫长蜿蜒的公路上,过往的旅客并不知道这个谈吐斯文而又话语不多的旅伴是干哪一行的 ,但在平远街,他像那个喊他“文叔”的“平远街第一杀手”一样家喻户晓——“平远智多 星”马文才,多数十多岁到二十岁的人都尊稼他为“文叔”。
马文才和马彪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伏尔加轿车。跟在后面的马彪敞开的迷彩服内,双肩下边 是折叠式冲锋枪和一把五四式手枪。其它枪支已由他那些弟兄们去收了。他们走到车旁,马 文才坐到后座上,马彪已知道文叔要把他领到哪里,他跳到驾驶位上,一踩油门,车子向林 子外奔驰而去。
车子停到一个场子边上的简易车篷里,两人下了车,向场子边上的围墙大门走去,并向人打 着招呼:
“林叔!”
“金哥!”
“木哥!”
“亮叔!”
“……”
然后,两个人坐下来,有人端来了茶水,两人端起就喝。
这是一伙什么人呢?
“林叔”名叫林恩,坐在上首居中的位置,他身穿一套毛呢中山服。高高的脑门上,一头略 显稀疏的花白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脑门上散布着一丝丝皱纹,岁月沧桑的痕迹逗留在 他那略显苍老的脸上,但整个神态非常自信而撇着。微往下沉的嘴角显示出固执的特征,发 胖的身体略显臃肿,坐在一个宽大的单沙发上,似乎仍有些拥挤。他那半睁半闭的眼神,安 如山岳的坐姿、显示出他是这里的主宰。的确,他就是这所房子的主人,这座双层围墙的院 落就是他的住宅。如果说在平远街有一个跺一跺脚且地也要抖的人,那么这个人就是他林恩 ——平原镇副镇长,主管政法,人大代表。这些头衔不足以有这么大的威力,而是在这些头 衔的后面。像“平远街第一杀手”马彪和“平远智多星”马文才这样的人对他毕恭毕敬,而 是像马彪的弟兄们那样在平远地区耀武扬威的数十个武装团伙,林恩说一,他们绝不说二; 林恩指到东,他们绝不打到西。他们可以不听老父老母的好言规劝,却不能不听“林叔”的 恶语训斥,因为他们能够带着多种枪支去耍八面威风,揣上大把大把的钞票去花天酒地,全 在于这位“林叔”的庇护。
“恩叔”名王恩,是平远镇办事处党支部书记,林恩的死党,一个三十多年党龄的老共产党 员,对林恩言听计从,可谓“肝胆相照”、“荣辱与共”。他从来搞不清共产党的党性原则 ,只知道林副镇长的“指示”,作为人大代表,他的最主要任务就是在选举省人大代表时串 通一帮人投林恩的支持票。
“金哥”名马金,平远地区一带有名的“毒品大王”,当很多人还弄不清鸦片和海洛因的区 别时,他已经在倒腾这些一本万利的毒品生意了。在他和另一个有“贩毒世家”之称的女人 王英一家的带领下,平远地区出现了一批贩卖海洛因达几万克至十几万克的毒案,前面提到 的“木哥”(名马木)、“亮叔”(名马亮)即在此列。
此刻,坐在林恩家堂屋里的还有茂克村清真寺的大管事保洲,别小看这个干巴老头,他和田 心村清真寺大管事马秋都有一番“诠释”和曲解《古兰经》的“天才”。他们都是政协委员 。
保洲和马秋又是如何行使他们作为清真寺大管事的神圣职责呢?
“他们包庇、窝藏罪犯,在堂堂清真寺里,主持那些武装贩毒,拦路抢劫,欺行霸市,吸毒 卖淫的“善男信女”向“真主安拉”发誓——宁死不出卖他们的“兄弟”,他们哄骗那些不 明真象的回族群众,不准他们去告发,更不准他们反抗。
这样一群人聚在一起会有什么“好事”呢?
当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而对于这般人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好事”——又一次“发大财”的机会来了。
果然,堂屋里的那几个人叫来“杀手”马彪和“智多星”这“文武双煞”的用意正是要他们 深入“金三角”去办一批“货”,在坐的几人和院子里的那些三三两两的人都是来报自己的 份额和交款的。通常,这些人都有各自的进“货”渠道,但所进的“货”数量有限,当需要 大批量进货时,“林叔”就会召集众人策划商议,然后,平远街的“文武双煞”去“辛苦” 一趟。
众人正商议间,突然从门外跌跌撞撞进来一个青年人,光膀子下的黄刀夹旁吊着两个空空的 枪套,显然,枪已被守在门外的人“保管”起来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不好了!不好了!……”他由于走了较多的路,气喘吁吁说不清楚,马上有人给他端茶水 ,他一把接过,咕咚咕咚直往口灌。然后擦擦满头的汗水说:“不好了,黄嫂和霸王打起来 了,你老人家快去一下。”
林恩一听站起来。
“保哥,这里的事你照料一下,王恩、阿彪、阿文,你们跟我走。”说罢,几个人连同那个 报信的走向大门外的车篷,上了一辆越野吉普车,仍由马彪开。一行五人一溜烟向山上的公 路飞奔。
在平远小坝子边缘的低山上,有一个个小村,有的村与村之间联系较紧密,有的则隔着几座 小山。每个小山村有40至60户人家不等,这些小山村划分若干个行政村,每个行政村由五六 个自然村组成,这些行政村都是回民村寨,实际上已延伸坝子中。
今年二月底的一个傍晚,三个提着编织袋和旅行包的外地人来到了一个小山村。
这个小山村规模很小,有五六户人家,只是户与户之间空隙较大,少数人家的房屋是砖木结 构或土木结构,屋顶上是水瓦,墙面是白得耀眼的石灰。有的墙上还画着花木虫鸟,房子中 间有杏树、李树、梨树等果树,还有一丛丛竹林,将很多人家隐在其中,桃树和杏树正开着 花。高大的杏树上,黑色的枝条满缀着粉红色的花朵,与暗红色的土形成鲜明的对比。单看 那些房屋,这样的山村可以算是非常的富裕了;而在这个山村中,还有数十栋三层楼的洋房 。洋房外是高大的围墙,围墙上布满了玻璃碎片,它们大多隐在竹林里,只有走到面前才看 得出来,其格局与林恩家的大致相似,只是规模显然没有那么大,在墙上还有一些铁板封着 的小孔。这些房都较相似,零零星星夹杂在其它房子中,在房子之间有地或田相隔。
这些人来到一栋洋房前,看了看围墙和地形,摇摇头,又走向另一栋,又摇摇头,这样找了 几栋之后,他们走到靠近村子边的一栋洋房前停下来,走到紧闭的大门前边敲门边叫:“五 哥在家吗?”里面有人应了一声,跑到大门旁边打开铁门上的小窗往外瞧了瞧,关上小窗又 跑进去了。
一会儿只听得一个男人咳嗽了一声,唏哩哗啦一阵响动,大门才打开了。
“哦,马二哥,老三、老六,辛苦了,辛苦了,快请进,里面坐。”
“五哥,东西带来了。”来人中被叫做马二哥的人在向来开门的人说。
“歇下再说,歇下再说。”
五哥说着,将三人领到门里,转身将门关上。
四个人走到堂屋里的沙发上坐下,一个年轻的女人端了一盘茶来送给他们,随后退出去了。
这时从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大嗓门——
“哎哟,马二哥、三兄弟、六兄弟,你们辛苦了,快洗把脸罢,好好歇歇。”
话还没说完,人已到了堂屋里,双手端着个冒着热气的脸盆,放到了马二哥的前面,马二哥 忙站起来:“五嫂,使不得,使不得,我们自己来。”老三老六也忙站起来向这女人问候。
这个女人便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哇哇不停地说起来。
只见这女人约三十多岁的年纪,从她的动作及话语中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她不是那种老实巴交 的农村妇女,而是精明能干又能说会道。她的名字叫王英,别看只是一个女流之辈,在这一 带村子,她的名字比她的丈夫——五哥马伟还要响,在平远一带人称“贩毒世家”。
这三个被叫做“马二哥、三兄弟、五兄弟”的,当然不是她家的远房亲戚,而是滇西某县回 民村的村民,马二哥名叫马实秋,老三、老六是他的两个远房堂侄。
马实秋与马伟认识多年了,有一次马伟到澜城去做一笔生意,因他第一次到澜城,在旅馆里 住下来后,想找一家清真饭馆去吃饭,就向同住的旅客问道:“大哥,附近有没有回民饭店 ?”
那位一听,立刻来了兴致,“哦,大哥你也是回族,我也正是,走,走,我们一起去吃,这 里我比较熟悉的。”于是两个人就认识了,而且过从甚密,后来他们两个人联手做了几次生 意,马伟办完事后,还到过马实秋家,不过因办生意是在滇西一带做的,马实秋没有到过平 原。这一次远道而来,自然非同寻常。
九个人渲染了一番,马伟说:“马二哥来得正好,今天杀羊吃,老二老三正忙着杀,等会就 好了。”说着将几个人领出堂屋,这才发现院子另一头已拴着一只大黑羊,两脚和两手分别 被捆在一起,还在乱蹬,一根粗大的棕绳在两只角根绑了几道后拉在两根树叉中间的木棍上 ,两个手拿刀子的青年站在旁边,不远处还有两个中年人。
“老二、老三,过来见过。”
那两个年轻人放下刀子过来问候。
“哦,老二、老三都这么大了,好,好,你们就忙吧,我看看。”马实秋说着。一个年轻女 人搬来了椅子给几个人坐下。
拴着的羊又踢又叫,老二一边拿着刀子,一边在叫:“拿盆来接血。”一个女孩从厨房中跑 出,拿着盆走到老二老三旁。老三将羊脚抓起提到一边,倚挂着的羊斜起来,女孩把盆举到 羊脖颈旁,老二对准羊的咽喉一刀捅进去,往外一抽,顿时,羊血喷如泉涌,直往盆里注。 “咩——咩——……”羊一边挣扎,一边凄惨叫着,老三想抓住羊脚,羊脚却还在翻腾,被 老二用左手抓住了。渐渐地,羊的叫声微弱,挣扎也微弱,最后,双腿猛蹬了一下,不动了 。老二老三开始剥起来,他顺着脖颈划了一圈,按着迫胸骨腹部的中间往下划,边拉边划, 一会将羊皮褪了下来。
“喝!好大一张羊皮。”有人感叹。
接着,他们划开腹部,将内脏卸下放在一只大盆里。
“阿三,去把两条腿卸下来做菜”,老二吩咐着,又转向那两个蹲着的中年人,“李叔,赵 叔,请帮帮我的忙。”说完,端起盛内脏的大盆,与那两个中年人走出去了。
夜来了,王英出来叫道:“马二哥,到火塘边去烤火。”
马伟也在一旁附和,将几人领到厨房的火塘边坐下。
火塘的三角架上已架着一火锭锅、老三正在剁羊腿。柴火在熊熊燃烧,老三将剁好的羊肉放 到锅里,马伟把烤在火炭旁的佐料用筷子夹起往锅里的羊肉上放,边放边说:“这是丘北辣 子,这是红河八角……”
三十分钟后,老三领着“李叔”、“赵叔”回来了,盆里是整理好的肠肚。
“来,马二哥、三兄弟、六兄弟,坐下来吃饭”,女主人过来喊。
众人落坐——当然是众男人。每个人的饭碗旁是一杯浓浓的茶。女主人还在一边忙,另外两 个女孩跟着帮忙。
桌上已摆着许多菜,有牛干巴及其它青菜,桌子中央就是刚才那锅羊肉,众人还没动筷,羊 肝和羊心已经炒上来了——女主人的动作真是麻利。
揭开锅盖,一伙人开始吃起来。
“啊,味道真好!”一口咬下去,马实秋说道,被他咬下剩余的一半夹在筷子上肉的里边还 是血红血红的。
“哦,特辣,不过味道真香!”一个北方口音,马实秋一看,是“李叔”,赵叔在一边用指 头捅了李叔一下,似叫他少说话。
吃完饭,一伙人在火塘旁边喝起茶来。马实秋将旅行包和编织袋打开,取出一些糕点糖果之 类的礼物送给马伟,马伟客气一番收下了。马实秋看看“李叔”和“赵叔”,欲言又止。“ 马二哥、老李和老赵不是外人,”马伟说道。
“好,小三、小六,过来,”马实秋说着。三个人脱下两层严实的外衣,里边是微微鼓鼓囊 囊的黑马夹,他们将黑马夹脱下来摆在桌子上,小六用跳刀把用针缝的很密的马夹划开,将 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众人眼前一亮,是用塑料袋封着的一袋袋白粉,塑料袋上印着红红的狮 子图像——“双狮踏地球”牌四号海洛因!
“五哥、五嫂,这件是捎带的,已全部在这里了,”马实秋指着已用刀划开的两件马夹,又 指着另一件未划的有封口痕迹的马夹说:“这件是芳嫂捎带的,20天前她亲自派人封好的。 ”又指着编织袋,“这两块石膏也是她捎带的,她说她住在茂克村,我们明早送给她去罢。 ”
王英在一旁脸色微微有些不快,但她马上转成笑脸:“马二哥,不着急,你们走了一天累了 ,早点睡觉罢,东西交给老二老三去保管起来,放心好了。”
翌日清晨,马实秋起床来已是九点钟了,几个人洗了脸,吃了早点。马实秋说:“五、五嫂 ,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早点去找芳嫂家罢。”
“哦,一早起来没有忙着给你说,芳嫂知道你们会来,怕找不到她家,已将辛苦费放在这里 ,东西由我们转交给她了,是她拿给你们的辛苦费。”王英抢着说话,并递过一个纸包来。
“噢,芳嫂来过了,那我们今天要赶回去了,家里忙得很,很难走出来,”马实秋说。
“说哪里话,大老远好不容易来一趟,多住几天,一定要多玩几天。”马伟马上嚷起来。
在夫妻俩的挽留下,马实秋三人又住了两天。虽然是在朋友家里,而且马实秋吃这条道上的 饭,可以说胆子不算小的,可心里总不踏实,因此到第四天,他说什么也不愿留了,最后, 马伟递还他们脱下的黑马夹,拍拍肩膀说:“辛苦费在这里了,马二哥有空常来玩,三兄弟 六兄弟,你们来玩。”
马实秋微微客气了一下,收下了。三人匆匆离开了这个令他们有些惶恐的村子。
就在马实秋三人离开马伟家里的同时,在平远地区另一个山村,与马伟家的房子类似的一所 住宅里,一个女人正一手叉腰,另一手指着一个男人的鼻子破口大骂:“马启武,你好大的 狗胆,居然骗到老娘的头上,这么多天了,你介绍的人怎么还不把东西送来?嗯?”
“芳嫂,别发火,他们都是乡下人,赶起路来不会这么快的,你再耐心等等嘛……”
那男人诚惶诚恐地解释着什么。
女人听得不耐烦,向那男人摆摆手,转向站在门口的年轻人。
“小七,去找三叔打听一下那个臭婆娘这两天在搞什么鬼。”
那青年应了一声就跑出去了。
那女人气犹未平,鼓着嘴坐到凳子上,这时从里间走出一个老人劝说着什么。
突然,她指着那老者,刺耳地叫道:
“老东西,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你给我滚!”
老头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走开了。
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如此之恶劣?
此刻只见她扫帚眉倒竖,铜铃般的眼珠放射着凶光,一头鸡窝般的毛发似乎也竖起来了,要 是戴着头巾肯定被冲掉。一张大嘴还在抖索着喘气,眼中的凶光怕是凶神也被吓跑了,粗粗 的脖子——怪不得她有那么大的嗓门,敞开的牛仔衣里,高高的胸脯起伏不停,显然胸腔肯 定很大——从她的胸围可推测,也可以从她那声震耳鼓的声调来判断出。两手插在粗壮的腰 间,牛皮带上插着两把特大号手枪。
她的眼光和两把手枪已道出了她的身份,平远地区赫赫有名的——“双枪女霸王”马芳。她 对这个浑号倒不怎么在意,甚至还暗暗有些得意,不过人们当面是不敢叫的,年轻人多根据 辈份叫她芳婶或芳嫂,背地里都喊她“霸王”。
由于她的眼光太凶,即便在她心情好的时候看一眼小孩也会把小孩吓哭。这时她再喝一声, 那小孩就躲到大人的怀里不敢哭了,久而久之,小孩一闹或一哭,只要说声“霸王来了”, 就不哭不闹了。
到了下午,“双枪女霸王”脾气还没有平下来,派去打探的小七回来了,向她说道:
“三波说,前两天,英婶家里来过三个人,今天一大早已经走了。”接着他把三人的特征向 “女霸王”述说了一番,女霸王边听边皱紧了眉头,忽然她双手一拍大腿,呼的一声,人已 从沙发上弹起来,手上多了两把大手枪,叫了几个人急匆匆冲了出去。功夫不大,一群人风 风火火地赶了回来,“女霸王”开口直嚷:
“好小子,竟敢跟老娘耍花招,马奇武,你赶快带两个人去找那人来问清楚!”
马奇武带了两个年轻人匆匆跑出去。
五天后,滇西某县的一个回民村寨,回来了三个疲惫不堪的人,他们就是马实秋和他的两个 远房堂侄。三个人回到家里,洗了脸,家里人给他们端来了茶,喝了一阵后,他们才脱下外 衣里的黑马夹,用剪刀剪开来,往里一瞅,长长的嘘了口气。
“阿小,去看着点。”马实秋吩咐着他的三女儿阿小,阿小应了声,跑到门外去了。
几个人在屋里将马夹里的东西掏出来,一叠叠崭新的人民币,多是一百元、五十元一张的, 他们开始数起来,显然,这一趟“辛苦费”不少,从马实秋那贪婪的笑脸上就可看出来。
“嗯、马二哥,财发得不小嘛。”一个熟悉的阴沉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马实秋一惊,抬起头来,三支黑洞洞的枪口已对准他们,忙叫道:“哎、哎、启武哥,有话 好说,有话好说。”
马启武和他带的两个同伙正端着枪,“好!好!好!是好说!你说清楚,芳嫂托你带的东西 带到哪里去了?”
马实秋一听,悬着的心顿时落下来。“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坐下来,坐下来,慢慢说给你 听,”转向旁边的一个女人,“他妈,赶快倒茶来给这几位大哥。”
那女人颤抖着出去倒茶。
马启武狐疑地看了一眼马实秋,摆摆手,示意两伙同时收枪,自己也收了枪坐下。
女人已经端茶来了,战战兢兢的端不稳托盘,马实秋一把接了过来挥挥手,叫女人出去。
几个人端起茶喝起来。
马实秋这才说道:
“芳嫂托带的东西已经放在五哥家里,他说由他转交给芳嫂。”
“你们将东西全带去了吗?”
“全带去了,连那两块莫名其妙的石膏,要我们无论如何要带上的,也真奇怪,你们那位大 哥看他力气蛮大的,怎么不亲自带那两块烂石头?”马实秋还反过来问,似乎他真的不知道 那两块石膏是干什么的。
“哎呀!”马启武大叫声,“坏就坏在那两块石膏上,芳嫂带人去取东西,只取到了白药, 五嫂说,根本就没有石膏,到底怎么回事?”“什么?五嫂说没有石膏?那天晚上,我们亲 自点给他们的,怎么会没有?”马实秋叫起来。
“那只好对不住了,麻烦你们哪一位跟我走一趟。”
“嗯——,也只好这么办,小六,你就跟这几位大哥走一趟,把情况说清楚。”
“那好,现在就走吧!”
“不忙,不忙,你们吃过饭,歇息一晚,明早再走嘛。”
“不行不行,去迟了恐怕芳嫂就要出岔了,兴哥上次的事发了,正蹲狱子,她这段时间气不 顺。随便整点吃吃,还是赶快上路。”
饭后,倒霉的小六只好又跟马启武三人上路,当然,马启武三人也不比他轻松,他们只比马 实秋三人早到两小时。
原来,那天“双枪女霸王”马芳带人到马伟、王英家问情况。王英一看到怒气冲冲的脸和倒 竖的扫帚眉、强压心中的不快,满脸堆笑地迎上去。
“哟,是芳嫂呀,哪一阵风把你吹来的,来来来,来坐,哟,还有这么多兄弟,都进来罢。 ”显然,这“贩毒世家”的女主人并不把那双枪女霸王腰上的两把大手枪放在眼里。
“小英妹,不要绕来绕去的,马实秋把东西背到哪边天了?”女霸王气势汹汹的问。
“哦,这么回事呀,芳嫂,不要发火嘛,发火气伤着脾胃的,东西带来了放在家里,这两天 家里忙,来不及去告诉你的。”一边说着,一边跑到屋里,过了一会,拿了个黑色马夹,递 到女霸王跟前:
“芳嫂,看看,仔细看看,是不是你派人封的印迹?”
马芳接过来,看了一阵,丢给身后的人,哼了一声:
“石头呢?”
“哟!芳嫂,什么石头呀?”王英一脸不解地问,脸上的神情仿佛她真的不懂。
“什么石头?就是那两块石膏,谅马实秋那小子也不敢跟老娘耍滑!”马芳嚷嚷着。
“没有哇,没有什么石膏,他们带来的就是这件马夹,药都在里边,你提提看,芳嫂,可不 兴诬陷好人呀。”王英说着,隐隐地还埋怨马芳赖她呢。
“哼,走,咱们走着瞧!”马芳一挥手,带着一伙人走了。
“哼!王英也哼了一声,往屋后一挥手,一群隐在屋后的带枪的人散开了。
接着,又向屋里喊道:“小三,出来。”
小三忙跑出来,正是那天跟老二杀羊的年轻人。
“把石头放好点,不要漏风声。”王英向他低声嘱咐。
“嗯,妈。”小三应了一声,跑进去了。
这是两块什么大不了的石头,令这个女霸王如此耿耿于怀,要命她手下的得力干将之一马启 武去“千里追踪”呢?
这当然不是普通点豆腐用的石膏,那种石膏在滇南一带也有。这是两块产于缅甸北部的玉石 ,品位极高,一块价值500多万,另一块值400多万,累计近千万元,一般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甚至连一般懂点行的人都很难估价。但对于“双枪女霸王”来说并不难,她家里有一个搞 珠宝生意的行家,对玉石的加工很在行,这个小老头,貌不起眼,很少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 ,普通的玉石原矿,他只用手掂掂,用一个小锤头敲敲,放在耳边听,再东瞧西瞧,就能将 价估得八九不离十,不过对那些手头有矿石的人来说,他当然不会报实价——否则赚什么大 钱?他根据对方石头的把握有几成,来杀价,如果对方根本不懂行,那他可以把价值400万 的玉石说成只值4万甚至4000,然后由“双枪霸王”马芳派其他人把石头买下来,再通过层 层转手送到她家里,伺机出卖。
为什么要通过层层转手呢?因为这些为了钱不惜一切手段的毒袅深知,无论什么货如果总有 一个人带必然会引起公安机关的注意,况且各团伙之间的冒诈行为也时有发生,他们毕竟是 将头夹在腋下吃这碗饭的,自然不敢大意。因此,每次进货,他们都要派出不少人,一环一 环的谈,分期分批转移。
马实秋外表看起来虽不怎么狡诈,但实际上却是个奸滑无比的生意人,他已经替这群毒枭转 过不少东西,没出纰漏,这才赢得了些贩毒分子的“信任”。这一次如果不是货太多,加之 马伟又邀请过他,他是绝不会来到这滇南露脸的。
那么,马伟、王英又哪里来的豹子胆,敢将“双枪女霸王”口中的美食夺下来呢?
他们知道,马芳的这两块石膏是冒诈来的,她不好公开把事情闹得太大,况且这些尔虞我诈 的事在各毒袅之间是常发生的,被作的也只能暗吃哑巴亏,再伺机报复。而报复也不是那么 容易的事,“双枪霸王”固然凶恶无比,可他们这“贩毒世家”也不是牛皮吹成的,在这一 带,他们可以纠集数量比女霸王为首的几个武装贩毒团伙人数更多的“武装力量,——如毒 袅马木等等。他们的家族,宗教等势力勾结在一起,坑、蒙、拐、骗、抢劫斗殴,无恶不作 ,还窝藏了内地逃来的死刑犯,亡命徒,气焰十分嚣张。王英家里有一些对玉石生意颇为懂 行的人,不过比马芳家那个小干老头逊色得多。那晚马实秋一睡去之后,他们面对这两块“ 石头”估摸起来,最后他们敲定,这两块“石膏”价值在八九十万。王英平时就看不惯马芳 的气焰,骨子里她们是一类人,只是表现出的性格截然不同而已。虽然有成语说:“人比人 ,活不成,骤子比马驮不成。”可是这两个山村的泼妇,却暗暗地较着劲,总想把对方比下 去。
当晚,马伟王英等人一合计,觉得这块肉可以留下,八九十万,诈也就诈下了,大不了还她 三、四十万来个“共同发财”——女霸王凶,也闹不到哪一步田地,这种相互算计的事以前 也有过,互有输赢,不分高低,这次正好给这女霸王来个哑巴吃黄莲。
可是这次,王英真是大大的错了。
“双枪女霸王”本来脾气就极坏,加上前段时间他丈夫贩卖大量海洛因被公安机关当场抓获 ,押在监狱里严加看管,正没好气。况且双方认定的价格相差了十倍多,她怎么能够对这种 虎口拔牙的行径善罢干休呢?
派出马启武的第八天下午,正在马芳像一只母老虎一样焦躁不安之际,马启武一行四人终于 回来了,马启武一进门就说:
“芳嫂,马实秋说石头已经带来了,交给马伟和王英转给你,这是马实秋的堂侄小六,把他 带回来作证。”说着把小六拉到前面来。“小六,来见芳婶。”
小六走上前叫:“芳婶。”
马芳哼了一声,摆摆手:“你们几人先吃了饭再说。”
吃过晚饭,小六被带到村子里的清真寺里。马芳已坐在那里,身上插着那两把大手枪,旁边 还有很多带枪的人。小六有点哆索,可是只有硬着头皮走上前,叫了一声:“芳婶。”
马芳指着他的鼻子。
“小六,你要向真主起誓,你们把石膏放到哪里了?”
这时走上来一位老阿匍,他额巍巍的样子小六真怕他倒下,他用抖瑟瑟的声音说道:
“孩子,向真主起誓罢,要诚实,真主会保佑你的,祝福你。”
说完还摸了摸了小六的头。
小六说:“真主保佑我小六说的句句是实话,如有不实,罪该万死!我们已经将芳婶托带的 两块石膏放在五叔五婶家里,他们说由他们转给芳婶。真主保佑,真主保佑。”说完连连磕 头。
马芳说:“小六,记住你的起誓。”
马芳一伙商量对策,第二天上午,派人与马伟、王英交涉,可马伟、王英根本不认账。又过 了几天,马芳传出话说已掌握了充分的证据,是马伟、王英侵吞了她的财富,劝他们趁早识 相点。
王英赶忙派人去探听马芳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可是没有什么消息,她猜想,马芳可能是冒 诈。
正当王英以为万事大吉之际,一天上午,突然一个年轻人慌慌张张跑来报信:“不好了,女 霸王带了一群人正往这里赶。”
几声口哨响起。
王英带着一群人往村外跑去。
在一个小山头的树林旁,两边人相遇了,他们分别都飞快的分散开来,有隐在树后石下的, 也有隐在草丛中岩坎下的,还真的“有点训练有素”的味道。
很快,马芳那破锣般的嗓音从一块石头后震起来。
“臭婆娘,你们出来,竟敢算计到老娘头上来了,小六,站出来,跟这臭婆娘说清楚你把石 膏放到哪里了。
小六抖抖索索的身子被人从一棵树后推出,他用哭腔喊道:
“五婶,救救我吧,请你把芳婶的石膏还给她,你不还,我就没命……”
小六,这“命”才说了一半,就听“怦”的一声,接着他就直挺挺的倒下来,哼都没来得及 哼,头上已有一个冒血的窟窿。
紧接着是王英的声音:
“混蛋!谁打的?”
而这边马芳的声音早已被压下去。
“臭婆娘,你好大贼胆,想杀人灭口,”“啪!啪!”话未说完,跟上一阵枪声。
双方打了一阵,王英带人撤退了。马芳没有追击,因为她带的人也不多。
这一场遭遇战,双方互有伤亡,伤亡虽然不大,可这冤仇一旦结下,很难解开。尤其马芳这 边,损失了一个重要的证人——小六,他虽然没有说谎,可是贩卖毒品安拉又怎能容忍呢? 于是他只好被真主招去审判了,——这下,马芳可犯了难,她知道王英这个“臭婆娘”这次 是把她赖上了,即使再去把马实秋抓来作证也无济于事。
双方开始不断发生摩擦和冲突,不是这个村的人被打得流血,就是那个村的人挨了黑枪。
开始,两个村清真寺的管事和另几名毒袅去规劝,但没有什么效果。
“双枪女霸王”想趁此机会狠狠教训一下那个气焰嚣张的“臭婆娘。”
“贩毒世家”的女主人也想给那个“母老虎”点颜色看看。
于是,冲突开始升级。
几个毒袅卷进去了。
阿匐也卷进去了。
最后,窝藏在此的一个名叫“死亡”的人也卷进去了,这不“两军”对垒中,只听得几个北 方和内地口音的也夹杂其中,也在对骂!
“汪一操!上官龟儿,你还不赶快到李爷这来,你小子他妈的不够男人,帮助母老虎发什么 雌威。”声音响处,正是那住在王英家的“李叔”。
“娘希匹,李老狗,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又在谁的翅膀下是什么熊色,还是快乖乖过来 到上官大爷这里吧,让大爷好好调教调教你。”
叫嚷的是窝藏在“双枪女霸王”家的上官亚,一个浙江人,因多次拐卖人口罪大恶极,被判 死刑,他居然逃到了这里。
“司马蛟!你小子来时对大爷保证同甘苦,共患难,你他娘的今天倒跟俺对起阵来了,你的 心被牛吃了!”
吆喝的是王英家的“赵叔”,他为什么说“你的心被牛吃了”而不说“你的心被狗吃了”呢 ?——原来,回民忌讳猪和狗,因此他将“狗”说成了“牛”,可见这赵叔不简单,在这样 的时候,他仍然不忘“民族政策”。
“呀呵,老爷子,你穷嚷什么,反正你也早该上西天了,大爷今天就送你去极乐世界!”一 个河北口音骂道,听声音显然年纪不大。
这是一伙重大刑事犯罪分子,一伙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来到平远街之后,他们分别投奔了 不同的毒袅,平日里深居简出,不在万不得已的时刻,这些人是不会让他们轻易出现的,他 们比那些向安拉宣誓过的年轻人还要更加死心踏地“孝忠”——因为这些被下了全国通缉令 的在逃犯,没有其他“出路”,一出平远地区,等着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有的人是逃往边境的过程中误打误撞进来的,有的则是熟门熟路摸来的,如王英家的那 个“李叔”和“赵叔”。
“李叔”真名李飞虎,吉林人。“赵叔”名叫赵海帆,对南方来说,他们都是北方人,可在 北方,他们却又是一南一北,这一南一北的人是怎样凑到一起的呢?
三年以前,赵海帆是个经常在烟台到上海的客轮上作案的高级扒手。
一次突然心血来潮,要看看大上海的花花世界,打破了往日只隐伏在码头附近的习惯,到火 车站逛了空调候车室,因吸烟和吐痰,被罚了三十元钱,他有些愤愤然——这些带红袖套的 凭什么白白拿走他的钱,不过看看那些在旁虎视耽耽的警察,他还是只有乖乖交了钱,带红 袖套的把发票给他,他正在气头上,一把抓过来就扔掉,又一张发票送到他跟前,“交钱! ”一个威严的声音。
他一看,又是一个带红袖套的。
“什么?还要交?”他满脸不解,带红袖套的没说什么话,用手指了指墙上的红色标语:“ 随便乱扔纸屑罚款10~20元!”
他不情愿地从笔挺的西服中掏出20元递过去:“够了吧?”问完也不等回答,抓过发票塞在 衣袋里,匆匆离开了候车室,走到广场上各处看看。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便想到南京路去看 看,去找公共车,又不知道在哪里,正犹豫不决时,两个戴红帽子穿着灰黄色风衣的人上前 来:
“先生,要我们帮忙吗?”
哦,有这样的好事?他有些不解地望着那两个人。
“先生,是这样,你说你要到哪里,我们可以用车送你。”
“到南京路要多少钱?”
两人看看他的行头,“嗯,先生,看你像第一次来,阿拉上海人很好客的,这样吧,让你一 半,一百二十元啦,怎么样?上车吧。”
“这么贵?”
“不贵不贵,看你这位先生是做生意的,是经理吧,经理嘛,要做高级轿车啦,你看,这是 最毫华的奥迪出租车,比什么皇冠啦、桑塔纳什么的还高级呢,南京路好远的,快上车吧, 阿拉不会骗你的。”
“好吧,走。”赵海帆下定了决心,在船里,他可是如鱼得水,可是大上海这样街道像羊肠 一样曲里拐弯的大城市,他的确搞不清楚。
车子开动后,向城西中山北路,中山西路、长寿路、江苏路等街道来回绕了几转,——仅仅 是巧合,如在城东码头附近则赵海帆多少还有些熟悉,而这一带他却不辨东西南北,况且上 海的街道不仅有急弯的,还有环形的,环形的街道是人民路和中华路,各占半个圆。11路奔 跑在这条街道上,每一站都是起点站和终点站,因这条街道,在赵海帆熟悉的码头附近,他 去过一次,坐在公共车上转了两圈也搞不清从哪里出来,因此他的印象极深。此刻出租车来 回转他并不奇怪,认为上海的街道就是这样——为什么不买张地图看看呢?找地图对于赵海 帆来说,简直比天书还要难,他以初中文化程度成为一个高级扒手很大程度上得力于运气。 几十年的行窃营生,居然没有进过局子,浩大的中国,也难找出第二个主。他那些行头是从 一些小报和画报中看中的,他那滴溜乱转的眼睛加上那副行头,乍一看令人以为是做生意的 老板,可再看他那容易茫然的眼神,又似乎他是个经验不足的老实人。
车终于停在人群熙熙攘攘的南京路上。这里商楼林立,人头攒动、豪华的商店前面,天还没 黑就亮起了一串串满天繁星般的小灯,把金碧辉煌的铺面照耀得更加绚丽多彩。
赵海帆边走边看,心里暗自赞叹,真他妈漂亮!在船上,这个偷窃成性的扒手自然是贼性难 收的,可他这个人怪就怪在一到陆地上,似乎“贼性”全消了。在这拥挤的人群中,没有发 挥他的“特技”。不过,他的“职业的敏感”,总隐隐感到有一双眼睛在跟踪他,往后一看 ,都是陌生的脸,更没有人注视他,因此他以为是自己神经过敏。后来,他走得累了,就在 路旁随便找了一家中档旅馆住了下来。
他寄存好手提包,准备出去吃饭。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穿着一袭长裙的女人走了过来, 向他嫣然一笑,鹅蛋形的脸盘上美目流盼。他有些惊奇,咕哝道:“不认识嘛,怎么对我笑 ?”就听那女的用软软的南方普通话说道:
“不认识啦,先生,你怎么把我忘啦?”
“嗯——,姑娘,啊,不不,小姐,你是谁?怎么认识我?”
“哦,先生,你真的把我忘啦,你准备到哪里去嘛,啊,是吃饭,好,好,我带你去,”说 着往前面走去。
赵海帆不由自主的跟了去。
直到吃完饭,赵海帆也想不起在哪里认识过这个女人,不过他隐隐约约意识到点什么。
两个走出饭店。
“不许动!”突然,赵海帆耳边响起了一声低喝。
一个男人手持手枪站在旁边。
“我是公安局的,这个人由我带走,没你事了,”持枪的男人向女人说着,转向赵海帆,“ 走,跟我到公安局。”
赵海帆揣揣不安地跟着那人过了几条街,他想这次他怎么也要“进官”了。突然,那人将手 枪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哈哈大笑起来:“假的”,他说。
“什么假的?”赵海帆更加莫名其妙。
“我是假的!枪也是假的!……。哈哈……。你老兄怎么落进这种圈套?”
“什么你是假的?”
“来来来,跟我走,慢慢跟你说。”
原来,这个持枪的男人名叫李飞虎,是火车上的惯盗,专门在南来北往的火车中行窃,偶而 也逗留途中几个大城市,继续他的营生。对上海是很熟的,这天下午,正好在候车室里看到 赵海帆连连被罚的情形,以为是一个做生意的土老板,想趁机下手大捞一把,便也租了辆车 尾随在后,后来看赵海帆跟那女的走了,就断定土老板要栽了,马上去买了一支玩具手枪, 跟踪在后,而且凭他的直觉隐隐感觉到了赵海帆那副不同寻常的“贼气”,判 断出赵海帆与他是“同道”,水平不相上下,只是暗暗奇怪这个显然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么 差点在阴沟里翻船。
两个可谓臭味相投,甚至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在上海闲逛了几天,两人便商议到南方买两把真家伙过过瘾。于是在上海码头买了到武汉的 二等船舱票,到达武汉。在黄鹤楼,东湖等名胜景点逛了一番,改乘武汉到重庆的二等船舱 。在坐船的十多天里,赵海帆证实了李飞虎的“直觉” ——谁能料到这两个衣冠楚楚的人 竟会是扒手呢?
在重庆,他们终于探听到在云南南部有一个叫平远街的地方,可以买到各种枪支,而且价格 不贵。于是乘火车到昆明,当然在火车上,李飞虎也进行了一番“出色”的表演。
由于路途不熟,加之他们所干的事情又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因此一路走走停停,半个 月后,他们才俱到平远街,而且恰巧摸到了“贩毒世家”王英家里。
三个月后,在风景宜人的泰山上。几个很斯文的中年游客为了看日出,摸黑向山上爬去,刚 过了孔子登临处,其中的一个戴眼镜的可能想方便一下,就向路边转去,才感觉好像碰到一 个人,耳边已响起一声暴喝:
“没长眼吗?”
“啊,对不起,对不起”,戴眼镜的游客慌不迭声道歉。
“他妈的,对不起就行啦?你撞坏了大爷的衣服,该怎么着?”
“哎哎哎……你这同志怎么出口就骂人呢,阿拉不过是轻轻碰你一下嘛……,”他话还没讲 完,那被碰的就骂道:
“不骂你骂谁呢?爷儿们,你他妈的走路也不多长双眼睛看着。”
这时,那中年游客的同伴们听到争吵已转了过来,有人问道:
“魏老师,什么事?”
这魏老师胆气壮了起来,没来得及回答同伴的问话,而是对着那被撞的骂道:
“你这位同志真是蛮不讲理,你以为阿拉不会骂人啦,你他母亲的!”
他刚骂完,那被碰的已大笑起来:“哈哈哈……赵哥,你听这爷们说嘛话?哈……”
旁边一人跟着道:“李哥,赶快走吧,放他一马,别跟这小子磨菇了。”
那两人消失在路边树林中。
摩天岭。这里已远离了游览区,门票上的“游客须知”里说这些地方是悬崖峭壁,野兽出没 ,禁止游客行走,因此,基本上看不到人影。可是,却在山顶的丛林中出现了三男二女五个 人影,他们是北方汽车工业公司职工大学的青年教师,利用假期来泰山游览。五个年轻人刚 从大学毕业不久都很有探险精神,根本没有理会那门票上的游客须知,对于那些旅游景点, 他们还没来就已背得滚瓜烂熟了。在课文上看到过,在旅游指南上看到过,已没有多少吸引 力。使他们感兴趣的是那些游客极少涉足的地方。在华北一望无垠的大平原上极难见到这样 雄峻的高山,况且又是五岳之首,昔人不是有“五岳归来不看山”之说吗,因此,他们决心 要探胜寻幽,去发现和感受一些别的游客没有发现和感受到的东西,一大早,他们在日观峰 上观看了那令千百万人激动不已的东海日出,两位女孩还沉醉在那海之融的茫茫天际上一轮 红彤彤的旭日和满天彩霞壮丽景色里,三个大男孩已在催促了:
“嘿,女士们,别再醉了,醒了吧,摩天岭神奇的风光正召唤着我们哪。”
一伙人出了南天门就向东边的崇山峻岭中摸去。
过了一片绿树林区,只见荒草丛生,怪石嶙峋,暗灰的岩石上苍苔点点,斑驳的树干上藤萝 轻绕,还有些古老岁月的幽远痕迹。山顶并不太尖,疏疏落落地耸立着高大的苍松。山风吹 来,松涛阵阵,几个年轻人在林中忘情的欢呼……
下了山顶,是几个断崖层,几个年轻人小心翼翼地爬了下去,山石中间还长着几棵胡桃,地 上散落着陈年的果实,显然,这里并没有什么野兽出没,否则,这些果实早已荡然无存了。
“哎呀!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一个女孩忽然一声惊呼。
原来是石块垒成的半截墙垣,墙垣后面是一个隐隐约约的石洞,洞口杂草丛生。
“这大概是很久以前的土匪窝吧?”一个男孩推测。
“肯定是,你们看,这里还有个石堡!”另一个男孩指着一片杂草下面的石堆说。
“哎呀,我们会不会遇到土匪?”一个女孩半开玩笑的问道:
“难说,你们看,这个地方荒无人烟,说不定有绿林大盗出没,哈哈,两位小姐可得当心, 不要被强盗头子抢去做压寨夫人啊!”一个男孩也开着玩笑吓唬。
“哈哈哈……。小免崽子们,把东西统统放下,那两个妞也留下!”一阵刺耳的笑声和阴沉 沉的话语从洞口传出,笑得众人毛骨悚然,洞口已出现两个恶汉,满脸凶相。
“快跑!”一个男孩大喊一声,伸出双手将两个女孩一带。两声枪响。
“卟通!卟通!”两个男孩倒下,一个在地下大声呻吟,另一个闷声不吭。
“哎哟!你小子好大胆!”飞来的石头打中了一个恶汉的脸,他一手捂脸,一手又打出一枪 ,他的同伙拉了他一把:“李哥,算啦,快跑吧。”两个恶汉往林中跑去。
两个女孩已吓得花容变色,哭都哭不出来了。
一个男孩右手还拿着一把石头,大声呼喝着去查看倒地的两个同伴,那闷声不吭的男伴背部 中弹,贯胸而出,已咽气了,呻吟的男伴腿部中弹,血流如注,抓石头的男孩又急又慌,一 边呼喊着那两个呆若木鸡的女孩,一边扯下衣服为同伴包扎。正是他在跑开的同时向那两个 恶汉打了一把石头,击中了其中一个的脸。
这就是当时轰动泰安地区的泰山持枪抢劫杀人案。
这两个恶汉是什么来路呢?
正是李飞虎和赵海帆。他们从“贩毒世家”王英家里购得三把大口径手枪,600发子弹,潜 回北方,准备伺机作案。那晚在孔子登临处旁,准备抢劫单身旅客,后来被那魏老师一闹, 两个人怕被公安机关觉察,忙向山顶跑去,本来他们到摩天岭是想藏一把枪和一批子弹,不 曾想撞上了北方汽车工业公司的那几个青年教师,想趁机打劫,赵海帆一看打死了人,知道 事情闹大了,拉了李飞虎就跑。后来泰安地区公安处根据那几个年轻人的报案,在洞里查找 到了一把手枪和200发子弹,又急电山东省公安厅,上报公安部,发出了全国通缉令。
赵、李二犯知道呆不下去了,躲躲藏藏,一年以后,到达贵阳。在贵阳车站,两人抓住了一 个小偷,这还了得?偷到贼爷的身上了!一阵拷打,才知道这小子名叫司马蛟,在石家庄抢 劫银行事发,便寻思往南跑出国境,在路上他的钱又被人偷去,到了贵阳已是身无分文,便 也寻思行窃。谁知一下手,就偷到了火车惯盗李飞虎身上。司马蛟一通指天发誓后,赵李二 犯把他也带上,三个亡命徒潜入云南,投奔平远街。
赵、李二犯来过一次,对平远地区的情形已有所了解,便指点司马蛟去投奔另一人家,以免 三人在一起目标太大而容易被发现。他们两人仍就投奔到“贩毒世家”,事又凑巧,司马蛟 投奔到了“双枪女霸王”马芳家里。在两个女人关系不紧张时,这群亡命徒还是时有来往的 ,可这次双方冲突升级,他们各为其主,也准备刀枪相向了。
随着冲突的升级以至白热化,卷入的人越来越多,规模也越来越大。
就在“平远第一杀手”马彪练机枪的这天上午,“贩毒世家”和“双枪女霸王”各率将近七 、八百人分别占了两个小山头,这两个山头相距约三十多米,山头上只有稀疏的灌木,但乱 石丛生,野草丰茂,位置恰好在两个村子之间。
经过前几次的冲突,山上已挖了一些更便于隐蔽的壕沟,这一次,他们拿了火枪、冲锋枪、 手枪等武器,双方还出动了轻重机枪各两挺,也有的人手上拿着铁铲等家伙。这些人有的躲 在树丛下,有的则在山头后和壕沟里,大有决一死战的架式。
本来,“贩毒世家”的男主人马伟无意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怎奈随着冲突的升级,两个女人 较上劲了,非拼个你死我活。那些在冲突中被打死了人的家属也不同意轻易了结,这样,双 方都是骑虎难下。马伟不得已一边备战一边暗暗派人向“林叔”去报告。
越野车风驰电掣般赶到对垒的山头附近,几人下了车悄悄向现场摸近。
两个山头上两个女人各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一手持枪,一手持电喇叭在叫骂,双方都将对 方骂得狗血喷头,一些不堪入耳的字眼在电喇叭经放大之后在山头飘荡,随着双方火药味越 来越浓。只等这两女人一声令下,这一千五、六百人就要准备厮杀起来。
这时就听得一个盖过双方电喇叭的声音暴喝起来:
“林叔来了!都放下武器!”
随着声音同时响起:
“砰!砰!”两枪。
王英和马芳同时惊叫了一声,两人持在手上的枪已被子弹击中后撞飞了出去。
双方对垒的山头之间已站了四个人,正是那林恩、王思、马文才和马彪。而马文才和马彪手 中的枪还在冒着烟,显然,打掉两个泼妇手枪的正是他们两个。
王思那炸雷般的声音没有停下来:
“你们还嫌人死得不够多吗?你们想把人都死光呀?王英、马芳,还不叫他们收起枪来听林 叔给大家讲话。”
两个虎视眈眈的雌老虎居然真的叫手下收起枪来,并都各自集中在场中四人的两侧。
林恩铜钟般的声音在小山洼间嗡嗡响起来:
“兄弟们!姐妹们!你们好好想想,你们的枪是用来干什么的?你们当中很多人出生入死为 的是什么?你们才过了几年的好日子,弟兄姐妹之间,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商量,非要刀枪相 向?嗯?你们之间纠纷的缘由,我已有所了解,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嘛,双方死伤的人要好好 安抚,不准再胡闹了,我们会想办法使大家发更大的财。你们其余的人都给我回去,王英、 马芳,你们两个跟我们走。”说完,迈开脚步就走了起来,随来的几人也跟了上去,王英, 马芳向各自的人挥了挥手,也跟在了后面。
几个人来到了另一个村的清真寺。在密室里,马芳、王英站立着,林恩等几人坐了下来。接 着林恩发话道:“王英,你把两块石膏还给马芳,双方死伤的人由你们各自去安抚治疗,这 事就这么办!不准你们再胡闹!过两天,我们准备组织一次大规模进货,你们需要多少回去 合计一下到我家来商量。现在,你们去向真主安拉发誓,这场纠纷已经结束,哪一方也不能 再提起!阿彪、阿文,带他们去!”
马彪和马文才将两个女人带到老阿匐跟前,两个恨不得吃掉对方的母老虎虽然很不情愿,但 也只有照林恩的说法发了誓。
几天后,一笔八千五百万的巨款由开远市星岛外贸公司转到瑞丽银行飞鸿商号帐上,用途: 进口缅甸贵重木材。
在开往昆明的米轨火车上,有两个衣冠楚楚的乘客,他们各自的工作证上显示:
马文,38岁,开远市星岛外贸公司副经理。
马虎,25岁,开远市星岛外贸公司业务科科长。
火车在蜿蜒曲折的盘山铁路上隆隆爬行。
十二
公安厅办公楼里。
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封普通的电报,电文为:
“三叔回家”请接。
云雁
办公桌后面的老人,脸上露出了赞许的微笑。右手伸向桌子上桔红色的电话机……
与此同时,边防总队情报室收到了发自文山的密电:“近日有一笔八千多万的巨款转往瑞丽 ,据查由开远某外贸公司转出,此款可疑。南飞。”
“密切注意一笔由开远转往瑞丽的八千多万款项的动向!”德宏边防支队接到了总队的密令 。
公安厅办公室楼里,那张宽大办公桌后面的老人陷入了沉思。只见他身穿笔挺的警服,风纪 扣扣得严严的。一头短而硬的头发已有一半银丝,脸色略显苍老,但浓眉下的一双眼睛仍然 炯炯有神,闪烁着睿智深邃的光,高大的鼻梁显示出他坚强和刚毅的性格。
近年来平远地区集团犯罪的问题日益严重,不法分子走私枪支弹药,武装贩毒,气焰极为嚣 张,很多牵涉那一带的案件极难查个水落石出。很多犯罪团伙的头子利用家族、宗教等势力 ,订立攻守同盟,各团伙之间还形成松散的组织,几乎不能在那里开展工作。由于当地公安 干警比较薄弱,已将平原镇派出所扩编为平原公安局,加强了警力,但由于老百姓摄于犯罪 分子的压力,尽管当地的公安干警做出了很大的努力,还是很难打开较大的局面。一些犯罪 分子作案的证据不够具体,好似有一团浓雾,遮蔽真象,怎么样揭开这团浓雾呢?
一年以前,当这位老人为这个问题伤脑筋时,一次严打会上,他见到周市长,在宴间,周市 长要厅长关照一下女媳乌蛮,厅长是边防总队党委书记兼第一政委,要提拔一下乌蛮,那是 轻而易举的事,且边防总队总队长也有这个意思。要提几级,至少还有点政绩,派乌蛮到平 远街卧底,这是最好一招棋,干好了上下都好有交待,万一失策,再换人也不迟,反正边防 总队也有人打入了罪犯内部。于是,他们就以公安厅借调为名,派乌蛮打入了平远街。
乌蛮化名马龙打入平远街后,果然不负众望,一年以来,在当地干警和人民群众的帮助支持 下,工作取得了明显的进展。代号“云雁”的电报和信件已发回来近百封,严格按照格式来 写,没出丝毫差错。
通过信件和电报,老厅长对平远地区犯罪团伙以及其团伙的形式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概念。 显然,这不是一般的刑事犯罪,如果任其发展,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老厅长神思飞驰,想到那些在反黑斗争中牺牲的人们,不禁为乌蛮——这个“云雁”——担 心起来,毕竟是年轻人,毕竟是周市长的乘龙快媳呀。一心扑在工作上,生命对于他们来说 ,应该有更辉煌的历程,况且这个年轻人年纪虽轻,但却头脑缜密、善于分析问题,有责任 心,真才难得,目前,一些线索还不明朗,是否在适当时候把他召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