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凉子者:《花颈雄鹰》电影文学剧本
电影文学剧本《花颈雄鹰》
阿凉子者著
此片谨献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路过凉山八十周年!
作于二0一五年五月
研究历史,实事求实;创作历史,失实求似。
——郭沫若
作家和电影工作者依靠大量的生活积累,经过极为艰辛的创作性劳动——提炼素材、塑造人物、虚拟情节,以及心灵顿悟、情感勃发等等,才能创作出真正的艺术品(这里指小说或电影故事片)。也才能感动千万读者和观众;也就是说,任何好的作品,都是一种原则,而不会是“真人真事”的复制。这是一个艺术规律,也是一种文化常识。
——高缨
(摘自《作家文汇》2006年9月第四版)
【前言】
剧本描写了被人们敬称为“花颈雄鹰”的彝族青年吉布阿宏带领红云山区的穷苦百姓,热情欢迎、接待长征路过的中国工农红军第九军团的故事。并在军团长罗炳辉、政委何长工留下的“穷人只要联合起来,就能打倒反动的统治阶级,过上好日子”的教导下,组织数万奴隶举行起义,除掉了强夺民财,抢占民女的反动土司头人奥剑巴斗。
彝乡实行民主改革夕的五十年代初期,又通过阿聪、常莫、呷呷、三且、阿瑛等人物,描写了四十年代末期就已成为当地穷苦彝人头领的吉布阿宏在中国共产党建政工作团的领导下,为红云县委的早日建立而出生入死,不辞辛劳的动人事迹。
【序歌】
一只矫健的雄鹰展翅翱翔在旋转着的蓝天白云下……
镜头摇向云影拂游的红云大山脉,且隐约看见形成长龙的红军队伍正顺着山路,勇往前行着。
近处寨子旁。
满腮胡茬的红军干部张团长,正握着一位背着镜头,高大英武的彝族青年的手,亲切地话别。他的身旁是牵着坐骑缰绳的警卫员。驮着各种军用辎重的战马,也徐徐从张团长的身后经过,朝远方“流”云……
张团长紧紧握住面前彝族青年的手“吉布阿宏兄弟,感谢你带领的彝家父老乡亲热情接待了红军,现在,我们红九军团必须赶到冕宁,与主力会合,继续北上。”
背着镜头说话的吉布阿宏:“张团长,请放心,昨晚罗军团长,何政委的讲话,我们都记住了,我们一定团结一心,坚持斗争,等到你们打回红云山。”
张团长深情而坚定地:“对,等我们把日本侵略者赶出国门,一定打回来,解放红云山乡受苦受难的各族同胞!”说着,张团长收回手,从身后一位红军战士的手中拿过一支步枪,打开枪机,又推上枪机。
张团长把抢送在吉布阿宏的面前:“来,拿着它,为了穷人的翻身,为了百姓的安宁。”
“感谢!”吉布阿宏赶忙伸出双手接住枪,并且将它甩搭在了自己的右后肩。
张团长又摘下自己的红五星军帽,放在吉布阿宏的掌心“来,做个纪念吧,我们走后,你这位红军培育的革命种子,相信会成为唤醒穷人闹翻身的头领,成为彝族人民敬仰的蓝天白云深处那只花颈的雄鹰!”顺着张团长边说边指的手势,吉布阿宏缓缓回过脸(定格),打出片名:《花颈雄鹰》
演职员表也在定格的画面上拉完。
定格画面上的吉布阿宏的特写:
……这是一位浓眉大眼、血气方刚的男子:头上缠的青丝帕,还留一小节,让那山风轻轻掠拂着,穿了眼的左耳垂下晃动着的银耳坠,右肩膀青色上衣订的银钮扣,斜至左腰的英雄带以及绷着枪带的大会指上套的嵌有红色玛瑙珠的银戒指……无处不显示这是一位非常讲究、一丝不苟的男子,更从他那略微带有几分自信的神态看,被红军称为“花颈雄鹰”的吉布阿宏,更是一位绝对不会倔服于任何邪恶势力的硬汉。(淡出)
【第一章】
拌和轻快纯情、令人酥心的彝族山歌唱春调,镜头缓缓推向一道阳光灿灿、丛峦迭嶂的群山。
向着五月的春风,融合杜鹃的唱鸣,彝家阿妹亲切动人的歌声,悠悠飘游在索玛①花儿盛开的岭山。
山,烟色朦胧的群山;歌,绵延不尽的歌音……
延续着的歌声中,先后浮现出以下的情景:
……迎风摇曳的索玛花儿一簇簇、一朵朵,徐徐掠过画面,像是在跟衬托它们的远山峰恋扭着慢悠悠的转转舞。
正对着歌的男女青年,张张动人的笑脸轮番出现在画面。青山岭上,对歌的小伙子分排成行,领头的是月琴手呷呷。
索玛花海,醉人山歌,一曲接一曲。在延绵不尽的歌声中,我们看到一队身披“查尔瓦”荷抢实弹的男子顺山路走来。
行在队伍中间的高大坐骑上,坐着红云山区大土司奥剑巴斗。
近镜头里,满面淫色的奥剑巴斗正侧起他那宽而扁长的额头,眯着肥胖脸上的泡肿眼,随着歌声,微微晃脑,打着别扭的节拍。
镜头又一次徐徐掠过满坡满岭迎着春风,轻轻摇曳的花海……
山路上。
奥剑巴斗一提起缰绳,马被忙上前的家丁勒住颈。
奥剑巴斗被家丁们扶下了马背。
采摘花朵,激情歌唱的姑娘们张张动人的笑颜交替出现在画面。她们个个身穿羊角纹的花短褂,头缠玲珑小巧青丝帕,袖衣领上缀的银制领花,直在采摘索玛花的动作中闪烁。
镜头推出一位正唱着歌的姑娘美丽的脸宠(特写):微风吹来,轻轻撩拨着她那青春额头乌黑的刘海。动人的歌音从她长得适度的洁白唇齿间飞出,飘向充满山的气息的岭坡。她,名叫曲比阿芝,是吉布寨子优秀猎手阿聪的女友。
(画外音:“阿芝!——”)
阿芝停住摘花的动作,支起身腰,寻音望去——
一位手捧花束的少妇乐滋滋地朝镜头走来,她叫吉贡阿洛,是吉布寨穷人头领吉布阿宏的爱妻。
阿芝兴奋地:“阿洛大姐!”
“大姐!”
“大姐!”
“大姐!”阿芝前后左右的,手捧索玛花朵的众姑娘们,也不约而同地朝阿洛大娘围拢过来。
阿洛娇嗔地:“哟,孩子们,看,你们是来找柴的,还是来摘花的?”
顽皮的众姑娘们齐声回答:“柴都找好啦!”
姑娘甲逗趣地:“哎呦大姐,刚生了娃就叫我们孩子,得了,你年龄也比我们大不了多少!”
乐得前仰后合的姑娘们张张欢笑的面庞。
阿洛扭过头,一扬美丽的眉梢“哟,阿芝,你摘那么多的花做啥?”
阿芝双手捧着索玛花朵,鲜艳夺目。
(以上镜头中的阿芝画外音:“送给妹妹阿瑛的!”)
乐滋滋的阿芝侧脸看去——
神秘兮兮的姑娘乙:“不过!……”她拨开众姑娘,碎步走到阿芝的身旁,指着她胸衣吊着的口弦筒:“这胸前的口弦么……是送给那位优秀猎手阿聪的!”
阿芝羞得腾出捧花的右手,追“打”着众姑娘中间左右躲闪的姑娘乙……
(以上画面中的奥剑巴斗画外音:“噢——哟!”)
闻声止住动作的众姑娘们扭头望去——
肩搭蓝色“查尔瓦”反背双手的奥剑巴斗,穿过齐膝深的灌木丛,眯着泡肿眼,大模大样地走来。跟在他的身后的,是那十来个荷枪实弹的家丁。
透过众姑娘们的背影望去,依然大背着手的奥剑巴斗正说着话“……又是唱,又是笑的,我还以为你们又在欢迎红军哩!”
众姑娘们张张厌恶的面庞交替出现在画面。
奥剑巴斗的泡眼深处正溜溜转动着的奸诈的眸子(大特写)。
阿芝怯生生的面庞。
(以上画面中的奥剑巴斗画外音:“曲比阿芝,早就知道你这位火把节的美女有一副好嗓子!”)
奥剑巴斗继续说着不阴不阳的话:“老爷我今天就请你进土司府,好好教教我的女儿唱山歌呵!”
阿洛气愤地说:“土司老爷,彝乡哪有土司女儿学唱山歌的?!”
阿芝害怕地:“大姐,他是不怀好心来找的借口!”
“什么,借口?”奥剑巴斗鼓起泡眼深处藏着的眸珠,接着仰脖狂笑“哈哈哈,我堂堂土司用不着借口,这些年,被我拉去过夜的姑娘,你还不知道吧?那,数数你的头上有几根发丝就知道啦!”
“大姐!——”阿芝扔掉花朵,扑进阿洛大嫂怀里哭泣起来。
伴随沙沙铜铃声,两匹高大的骏马朝着镜头奔驰而来,被马“抛”在身后的是远山近岭迅速朝后“倒”去的山坡,树木及群峰……
马背上的吉布阿宏扬鞭策马的近景。
马背上的青年阿聪扬鞭策马的近景。
阿聪臀后的马鞍上,还搭着一只刚刚猎获的死狼。
吉布阿宠与阿聪策马来在一道山梁上。被两位同样骑马迎上前去的男子挡住了去路。
吉布阿宏、阿聪没有跳下马。
这两位前来禀告者。就是我们方才在山上见过的月琴手呷呷和另外一位小伙子。
呷呷气喘吁吁地:“阿宏大哥,奥剑巴斗正在山上欺负阿芝她们,快,快去呀!”
阿聪着急地说:“不好!”
吉布阿宏果断地说:“走!”
吉布阿宏与阿聪、呷呷等策马扬鞭,顺山“飞”往花山花坡。
阿洛将阿芝挪在身后,愤懑地斥责着面前的奥剑巴斗:“……土司老爷,你已经大小老婆有四房,都快五十的人了,竟然还跟自己女儿同岁的孩子说这些羞耻的话,你哪儿还像个土司的样子?!”
在阿洛大嫂以上的斥责话语中,交替出现阿芝和姑娘小伙子们愤慨的面庞和奥剑巴斗羞得抽搐着的泡肿眼。
奥剑巴斗:“哼!在你家的眼中,还有我这个土司的影子吗?记住,自从你丈夫带着红军把我撵进红云山以后,你倒成了我的主子啦!”
阿洛大嫂厌恶的脸庞。
(阿洛脸庞中的奥剑巴斗话外音:“吉各阿洛,在你娘家松林湾,你是别个土司的奴隶,但嫁到我的地盘吉布寨,就是我的奴隶,得听从我的!”
奥剑巴斗凸着的怒眼:“你可知道,这里的天,是我奥剑巴斗撑起的天,这里的地,是我奥剑巴斗踩着的地!”
奥剑巴斗踩在地上的,裹着麻草鞋的脚(特写)一只死狼被重重掷在这麻草鞋的脚旁。
猛然抬起头的奥剑巴斗惊愕的泡肿眼(特写)。
咫尺的灌林坎上,出现我们已经看见过的吉布阿宏和他的伙伴阿聪,以及呷呷等青年男子们,方才落在奥剑巴斗脚旁的死狼,就是阿聪所掷的。
从奥剑巴斗用惊愕的泡肿眼朝外望去——
灌林坎的吉布阿宏威风凛冽的身影,离镜头越来越近,以致占据了整个画面:“噢,原来是土司老爷呀!”吉布阿宏略带一丝讥讽的口吻“你今天怕是走错山路了!”
奥剑巴斗的话里也有着毫不示弱的严词:“花颈雄鹰,我今天就用红军给你取的这个名字称呼你,因为红军走后还不到两年,我发现你的肋巴骨是越长越反了!”
吉布阿宏嘲讽道:“噢,你也看出来啦?真不愧是聪明的头人!”说着,便挺胸傲神地大背着手,逼在奥剑巴斗的面前。紧跟在他身后的是阿聪、呷呷等青年。
阿洛大嫂急步走到自己丈夫的面前:“纠哈他阿爸,土司老爷说,要带阿芝去土司府,教他女儿唱山歌!”
吉布阿宏伴装稀奇地:“噢?野狼进寨来蹭背,青蛙学唱“朵洛荷,肥得像猪一样的土司儿女也学山歌,这真是怪事,好,这好办。”吉布阿宏说着,挪过身旁的月琴手呷呷,对奥剑巴斗:“土司老爷,没忘记吧,去年火把节,只是因为对着你的女儿弹了几声月琴,你就剁了他的一根手指头,现在,没有哪个姑娘喜欢这位已经残缺的男子,幸好还与你的女儿般配,你就把他带去,教你女儿弹月琴好了!”
“嗅奴隶!”奥剑巴斗怒不可遏地伸着颤抖的食指“你竟敢拿贱骨头的娃子来污辱我的女儿,小心我的枪子打穿你脑袋!”
吉布阿宏:“噢,是吗?那,你的脑袋该用什么东西来解决呢?”
奥剑巴斗闻听,收回手,得意地指着自己摇晃着的脑袋:“哼,我长的脑袋是枪子打不穿,石头砸不烂!你信吗?!”“好!”吉布阿宏扬了扬眉梢,把手一挥“相信岁月会见证你的预言!”
“走!”奥剑巴斗一耸肩上的查尔瓦,悻悻离去,家丁侍卫们也象一群被人唤着的猎狗,紧紧地跟随。
呷呷伸出右手,大声招呼着:“哎!——土司老爷,”他用已被剁了一节的右食指对着自己的鼻子”还不愉把你未来的女婿带走哇!”
“哈哈哈!——”齐声哄笑的姑娘小伙子们乐得前仰后合的一张张面庞(化)。
傍晚。
一排已经落了叶的,此时形成剪影的滇杨树,其中几棵高高的枝丫间,还筑着几团黑糊糊的喜鹊巢。巢树的脚下,是依稀可见错落有致的瓦板房轮廓。
一团扑闪的火苗,正舔舐着支撑在三块石桩上面的锅底(特写),随着镜头的退移,这里就是花颈雄鹰——吉布阿宏的家屋。
此时此刻,妻子阿洛以裙褶作跪着的膝垫,正在火塘下位揉荞粑④。英武壮实的吉布阿宏盘腿坐在火塘的上位,一边用钳拨弄锅底的火苗,一边逗着怀里抱的刚满月的儿子小纠哈。
揉着荞粑的阿洛火光映照的脸上,有着一丝的忧愁。此时,她以右手背朝耳后理了一下腮边的耳鬓说:“红军走后都快两年了,奥剑巴斗对咱家还是那样耿耿于怀!”
吉布阿宏:“我说吉各嫫,能不怀恨么?如果奥剑巴斗不提早背起银子,赶着牛羊躲进红云山,他那宽扁的脑袋早就遭红军的枪子啰!”
阿洛停住揉荞粑的动作。
阿洛抬起眼脸,恳求地:“纠哈他爸,我想咱们还是离开吉布寨,逃到一个没有奥剑巴斗的地方……”
吉布阿宏嗔责地:“净说傻话,这片天地,一山一霸主,你逃哪里去?这儿么,毕竟是红军走过的地方!”说着,吉布阿宏的脸上浮现出激情地悦色“罗军团长、何政委都说了,我是红军播下的红色种子,是带着穷人闹翻身的头领,你说我能离开红军旗帜染红的红云山乡么?”
神色茫然的阿洛又继续揉着荞粑:“你说,红军真的能打回来吗?”
吉布阿宏满有把握地表情说:“能,怎么不能?听说就连当年石达开过不去的那条河,他们都过去了,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阻挡前行的红军!”
“这也是”。阿洛说着,把手中捧着的荞面团揑拍成圆盘。
阿洛手中呈圆盘的荞粑被利索的双手放进滚烫的锅水……
阿洛用手中的木瓢从锅里盛出一瓢水。
瓢水被倒进一个小木盔。
阿洛正在洗着沾有面浆的双手。
正洗着手的阿洛半信半疑地表情:“也许红军头领朱德毛德骑的马,也跟响彝家神话英雄支格阿鲁⑤骑的马一样,都是长了翅膀的。”
吉布阿宏笑嗔道:“妇人的瞎想,天下哪有真长翅膀的飞马?”
阿洛不服,她撅着小嘴反驳道:“那,天下怎么会有一支专为穷人打抱不平的红军?”
“哈哈哈!”吉布阿宏笑着站起身:“算你说得对!”上前把手中的孩子递给了爱妻。
阿洛赶忙把还末干的双手往自己的裙筒揩了揩,接住孩子问丈夫:“你去哪儿?”
吉布阿宏:“去找一下阿聪。”
阿洛用眼神秘地白了一下自己的丈夫:“阿聪呀,你找不着他!”
吉布阿宏:“为什么?”
阿洛:“他不在家!”
吉布阿宏:“在哪儿?”
阿洛神秘地“彩鹿坡。”
伴合木叶曲的画外音,一轮明月正从残破的云朵之中慢速地飞游……
镜头从明月摇下山坡一排成剪影的小树林,并渐渐推近树脚石包旁坐着的阿芝,方才我们所听到的木叶曲,正是从他这里飘来的。
以叶片绷于唇齿的阿芝,继续吹奏着小曲。
一簇树叶轻轻被撩开,显现阿聪兴奋的面庞。
阿芝继续吹奏唇边木叶曲。
阿聪伸出双手“猫”着腰,蹑手蹑脚朝阿芝靠近。
一双大手蒙住了阿芝的双眼,惊得阿芝先是“啊!”了一声,接着也伸出自己的右手,一把揪住这双蒙眼的掌子……虽然见不着眼神,但从喜得向上翘起的秀唇上看,阿芝已经知道又是阿聪的恶作剧,便拿下阿聪的手,扭头笑嗔:“真吓死人!”
穿过云层的月儿正继续慢速地飞游……
阿聪收回仰望夜月的目光,对身旁的阿芝:“让你久等了!”
丢开木叶的阿芝羞昵地:“我以为你被狼叼走了哩!”
阿聪:“天刚擦黑,我听见你的木叶曲就跑来了,不巧遇到正去背水的阿洛大嫂,怕被认出,我只好用查尔瓦蒙住脑袋跑进路边躲藏了起来!……”
阿芝嘻笑着:“这方面,阿洛大姐是当了母亲的人,就你的眼窝深处有几根狡猾的血脉,她都猜得出!”
阿聪伸出双手,轻轻摇着怀中阿芝的肩膀:“阿芝,你都快二十了,咱俩现在应该有个家?……!”
“别!”阿芝故意伸出手指,顽皮地点着阿聪的腮帮:“难道你想要娶回一个没有媒人的老婆?”阿芝抬起笑盈盈的脸蛋,这样地问道。
阿聪不以为然地:“要什么媒人,咱俩相爱都快一年了!”
阿芝不示弱:“相爱一年也要媒人,这是咱彝家婚姻的规矩,你知道当年的阿宏大哥和阿洛大姐,不也先悄悄相会,然后才找的媒人?!”
阿聪憨笑着:“照你这么说,这个媒人是做样子给人家看的。”
阿芝羞滴滴地:“样子再假,也必须做!”
阿聪醒悟地:“哎,那我去找阿洛大嫂做咱俩的媒人,你看怎么样?!”
阿芝娇羞地:“我看你开始聪明了!”
阿聪又一次将阿芝紧紧搂在自己的怀里!……
“倒”在阿聪怀里的阿芝仰望银色的天空——
月儿正从被那夜风“撕”成块的水晶般的云层里穿行……
阿芝从阿聪的怀中坐起。
阿芝从胸前取口弦⑥筒的双手。
口弦片从口弦筒里被取出。
阿芝伸手把口弦拿在阿聪的眼前:“来,弹口弦吧!”
阿聪憨笑:“你吹马布⑦不如我,我弹口弦不如你,还是你弹,只有你弹的才动听!”
阿芝以手整理着手中口弦片:“好,我弹!”
阿聪:“你就弹前年咱们欢迎红军的那曲欢乐调!”
阿芝拨弹着的轻快活跃的口弦曲声,忽然化作磅礴的乐涛,并叠映出以下画面:
托住下巴聆听口弦的阿聪回忆的脸,化作一棵头顶蓝天白云的,正旋转着的黄桷树。
树下寨子旁,欢歌蹈舞的彝家男女老幼正排成行,夹道欢迎远道而来的中国工农红军。
一面印有“中国工军红军第九军团”的战旗,迎风劲舞,占据着整个画面。
彝民与红军紧紧握手,热烈拥抱的特写,轮番在画面上展现……
在多位红军战士先后出现的张贴标语的画面中,被贴出了以下标语
《中国工军红军,解放弱小民族》
《一切夷汉平民,都是兄弟民族》
阿聪也在一位红军战士的引领下,贴上一幅《红军来到川西,尊重夷人风俗》。
大背着枪的吉布阿宏也贴一幅《红军万岁!》
年过五十的拉莫拖来一只弯角大公羊,却被几个赶忙迎上前去的客气红军战士所阻拦,结果被几个彝族小伙子亲热地拉开,拉莫趁机辦倒手中的绵羊,跟在他旁边的十三岁的儿子小三且,也帮父亲摁住了公羊挣扎的双脚。
一头“伊呀”惊叫的肥猪被几个彝族小伙子拖出,又被几个上前的红军所劝阻,结果被正端荞粑路过,以阿洛大嫂领头的阿芝等众姑娘们上前拉开……
被人揪住双耳,摁在地上的肥猪“咿呀”地惊叫。
一位彝族小伙子高高抡起手中的木杵。
木杵被小伙子狠狠地抡下——
遭棒鸣咽的肥猪被人抬在倒立着的木碓上。
笑嗔着的阿洛对身旁的一位红军战士不知说什么……
与张团长等红军将领站在高坎的吉布阿宏乐呵呵地为身旁的贵客们指指阿洛,又指指自己说明这是自己的爱妻,引得大家伸着母指,哈哈大笑。
阿洛抬眼一看,羞得捂住脸蛋赶忙地跑开,身后的众姑娘们也嘻哈欢笑跟随而去。
呷呷和小伙子们用绳套来一头“不可一世”挣扎着的大牯牛。
高坎上的红军将领们“俯冲”而下,七手八脚抢夺着呷呷他们手中套着牛的四肢的绳索。
吉布阿宏背着镜头,蹦跃过去,以背挡住黄牛,让年轻人们拉开客气的红军将领们。
吉布阿宏看红军将领已被劝开,便扭头向抓住套牛绳的小伙子们使了一个“杀”的眼色;
小伙子们使劲拉动绊绳的各种动作与姿势。
被绊的牯牛逆着向上仰摄的镜头,高高大大,倒出画面。
仰摄的镜头摇向高空,嫣丽的晚霞又一度地染红了西边的天际。晚霞,随即化作烈焰升腾的篝火,占据了整个的画面……随着镜头的渐渐退移,这里正是方才白天我们已经见过的彝民欢迎红军的黄桷树下。此时大家正与红军一道,围绕熊熊的篝火,唱着欢乐的歌,跳起激情的舞……
在这热情奔放的歌舞声中,出现以下的画面:
呷呷带领的月琴队围了一个圆圆的大圈,让琴手们一边唱,一边舞,恰似几十来颗月亮在旋转。
阿聪带领的马布队,迎合红军战士刚学会的彝族踢脚舞,吹得那样的豪放,那样的激情,像是草坡的云雀正在半空扑闪着翅膀。
排成一字形的姑娘口弦队,位于队列正中拨弹口弦的阿芝,与她身旁的红军女战士手腕交叉手腕,边弹边舞蹈,一眼看去,像是两片风扇正在悠然地旋转。
阿芝与女红军战士继续手腕交叉着手腕,旋舞拨弹……
阿芝拨弹口弦的弦片与口唇立即叠映回现实彩鹿坡的正在拨弹口弦的阿芝,此时她把唇边停下的口弦递给还在沉浸在回忆当中的阿聪:“来,该你弹了!”
依然沉浸在回忆中的阿聪没有接口弦,而是满怀深情地自语:“感人肺腑,令人思念,相信他们准能打回来!”
说着话的阿聪揑紧了的拳头的特写。
阿芝收回拎着口弦的手:“你说的是红军?!”
阿聪满怀深情地:“对!”接着,他朝阿芝挪挪身子“听阿宏大哥讲,红军已经到了一个叫延安的地方!”
兴奋的阿芝做着夸张的表情“真的?!”
阿聪:“真的,阿芝,咱们要好好地活下去,坚持等到罗军团长,何政委他们带着红军队伍打回红云山!”
阿芝忧愁地:“可是吃人的财主奥剑巴斗是不会让咱们安生过日子的啊!”
阿聪:“会的,自从红军路过咱们红云山以后,给我们留下了许多怎样跟财主作斗争的话,有阿宏大哥他们领头,咱谁都不怕!”
阿芝:“你知道吗?大前天,奥剑巴斗的家丁又袭击了一队送婚的行人,新娘被劫持到土司府,遭奥剑巴斗强暴后,跳崖自杀了!”
阿聪愤恨地朝自己的膝盖狠狠击了一拳:“奥剑巴斗这个像种猪一样的色鬼,谁家喂有好牛好马他就抢,谁家娶有美女贤妻他就占,阿芝,你是火把节里的美女,是我未来的爱妻,对奥剑巴斗,可千万防着点!”
阿芝闻听,忙伸出右手,害怕地堵住了阿聪的嘴巴:“别说了,多可怕!”
【第二章】
西昌。
一处古香古色,较为洋气的堂屋里,摆有一张长方形的桌。
台桌的左右,分别坐着国民党正规部队团长李焕章,地方民团宁属靖边司令邓秀廷,以及一些未穿军服的民团头人们。长方桌的正面坐的是国民党第四十七军军长李家钰,他的身后壁头挂的是身着戎装,手持宝剑的蒋介石画像。
此刻,将手撑在台桌边角的李家钰,正气鼓气胀地训着话:“……看,在剿办彝民中,就赛洛河一战,我们被打死打伤数千人,辎重丢失一大半,对付几个深山老林的彝蛮都败成这样,我的李团长,你该怎么向我作交代!”
李焕章倏地从坐位上起立:“卑职失职,愿受军法处置!”
李家钰怒气未消:“这话谁都会说,假如我不向上级编造谎言抓了一个都定成来充当替罪羊,可怕这时候你的脑袋再也不会扛在自己的肩膀上了!”
李焕章:“军座,再给我一次进剿红云山的机会……”
李家钰:以手示意李焕章坐下。
李焕章坐回自己的位子。
李家钰摆起一副镇定自如的样子:“李团长,邓司令是彝人通,该由谁去进剿红云山,他自有安排。”
邓秀廷:“红云山是罗炳辉,何长工赤化了的地方,被他们教唆的刁民可遍山都是啊!”
李家钰:“特别是哪个名叫花颈雄鹰的穷鬼头领,不尽早除掉,后患无穷!”
邓秀廷:“这花颈雄鹰一直跟那里的奥剑土司作对,红军走后,他根本不把土司放在眼里!”
“奥剑土司是个色狼、草包!”李家钰不满地打断邓秀廷的话“我真看不起他!”
邓秀廷:“我很了解奥剑土司这个人,他无辜强夺民财,霸占民女,哼,总有一天会死在女人的屁股边!”
一片成熟了的荞麦坡。
一对男女青年正在成熟了的荞海里割荞。
一双子女之手利索割荞的特写。
割荞女子直起腰身,以持镰之手背揩着洒在面腮的汗珠。她,就是我们早已认识的阿芝。
一双挥镰男子之手割荞的特写。
割荞男子支起腰身,以持镰的右手背,揩着颈边的汗水,浓眉四方脸上的笑意是那样的憨直……他俩是早已成婚后的阿聪和阿芝,正在自家荞地里割荞麦。
已扎成捆的荞麦捆,被垛在收割后的荞地里,放眼望去,象是千只洒落山坡的红羊在觅草。
这时,我们还看到,在弯腰割荞的动作中,阿聪那把插在腰间刀鞘里的花柄的匕首。
阿聪再次支起腰,乐滋滋地对身旁的阿芝:“丰收了,也快过年啦!这是咱俩成婚的头一年,到时,我要在拜年的猪膀子⑧旁放它一个千层大荞饼,给丈母娘送去!”
再次支起身腰,捆着荞麦的阿芝搠着眯笑的嘴:“那,明年呢?!”
阿聪上前故意夺过阿芝手中的荞麦:“明年啊,明年你就……”做起搂抱婴儿的动作。
“哎哟,真害臊!”害羞的阿芝拾起脚边的土块,追扛着左右躲闪的阿聪……
(一男子酸溜溜的画外音:“哎哟!晚上还亲热不够?!”
阿聪和阿芝同时扭头望去——
就在离阿聪、阿芝不远的地方,我们曾在山上见过的那队荷枪实弹的家丁。这下,他们个个摆弄摇肩晃脑的酸溜溜姿色,朝镜头逼近。
阿聪把阿芝挪在身后,质问:“你们要想干什么?!”
家丁当中领头模样的,此时端着“中正式”步枪的领头家丁,满目淫色地:“干什么?不是很早就说过了么,我们土司老爷要请你的媳妇去教他的女儿唱山歌!”
阿聪毫不示弱:“你们谁敢碰我媳妇的一根汗毛,小心我的匕首!”
阿聪抓住套在腰带上的匕首花柄的特写。
领头家丁:“哼,匕首算什么,我们拿着的是枪!”说着,他用下巴额做了一个“上!”的动作。
几个家丁伸着长长的双手扑向阿聪……
护着身后阿芝的阿聪气得鼓圆的眼睛。
阿聪顺势踢出凶猛的一脚,正好踢在一个家丁的胯部,他痛得捂住腹部,倒在地上,变成一条阳光曝晒之下挣扎的蚯蚓。
另一家丁把举在手的枪口对准了阿聪。
领头的家丁忙扑过去,弹开了枪口:“你没听老爷有令?不准有枪声!”
家丁赶忙收回了枪。
一个从身后猛朴过来的家丁,一把勒住了阿芝的脖子,阿芝惊叫着:“啊!——”
阿聪猛回头——
阿聪抽匕首之手的特写。
阿聪持刀的手从镜头划去——
阿聪的另一只手揪住掐勒阿芝脖颈的那个家丁的耳朵,并见闪着寒光的匕首已经划进家丁的耳根。
“啊则!——”惨叫的家丁捂住被割的血淋淋的耳朵,跌跌撞撞地倒了下去。
领头家丁高高抡起枪托,朝镜头砸夹——
枪托落在阿聪的后脑勺。
云天与山岗在镜头里旋转开来。
满面是血的阿聪仰面朝天,闭眼倒在了地上。
形成圏的小头领等家丁的脸(仰摄)
小头领:“死啦?”
众家丁:“死啦。”
顺着灌木林坡羊肠一般弯曲的山路,一前一后走来两个一大一小的男子。
通过近景,我们已经看清:这是大家已在前面见过的那位曾为招待红军而宰羊的拉蒙和他曾经帮父摁住羊脚的儿子小三且。
像是刚去远方走亲回的归,拉蒙背的麻布口袋里,还鼓鼓囔囔装着啥。
(阿芝求救的画外音:“快来救我呀!——快救我呀!——”)
警觉的常莫赶紧拉着儿子闪进身旁一丛灌木树背后,接着这棵树叶又被轻轻地拨开,现出拉莫、小三且父子俩惊恐面庞——
被家丁们托举着的阿芝呼喊着、哭闹着,最终消失在通往土司府的大山里。
树叶缝里的常蒙再朝另一方向扭头望去——
垛满荞捆的地边仰面倒着一个四肢敞开的男子。
常蒙对儿子:“出事了,赶快!”
常蒙和儿子走出丛林,直朝倒地的男子奔去。
常蒙蹲下身子,抱起满面是血,嘴唇微微翕动的阿聪。
常蒙:“阿聪,一切我都看到了,你不能死,千万不能死啊?”常蒙气得眼角暴出了青筋。
一扇珠漆房门被推开,“滚”进来惊慌失措的家丁小头领“老、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露馅儿了?!”正在豹皮睡垫上吸食大烟的奥剑巴斗瞪大眼睛,一骨碌“弹”了起来。
家丁小头领:“吉布寨的常莫带人报仇来了!”
奥剑巴斗惊愕地:“人在哪儿?!”
家丁小头领:“在在……”他指着身后的房门口,再扭头一看“啊?!”家丁小头领鼓圆了惊愕的眼睛。
常莫出现在房门口,他的身后还带着十个来年轻小伙子,他们都没有带枪。
常莫直径走到奥剑巴斗的床边:“土司老爷,你的属民娃子被人杀,属民妻子被人抢,这个仇,你一定要给我们报哇!”
奥剑巴斗:“什么被人杀,被人抢的?”他佯装不知道这事。
常莫:“你当然不知道,今天下午,阿芝在山上被人抢走,阿聪也被打死在荞麦坡,刚刚抬回吉布寨。”
“气愤”的奥剑巴斗,将手中的烟枪狠狠朝地下砸去——
被砸的烟枪在地上断成节,打着滚……
奥剑巴斗跳下床:“怒不可遏”地“这些强盗胆大包天,竞敢跑来我的地盘抢劫杀人!”接着,他转向镜头:“好,常莫,你们先回去,我马上就来奔丧,哼,我奥剑巴斗堂堂土司,看谁敢欺负我的属民!”
常莫踅身走出了房门。
目送着常莫的奥剑巴斗转过头,对恭侯在身旁的家丁小头领:“去,叫人牵一头大牯牛。”
家丁小头领:“老爷,牵牛干什么呀?”
“奔丧不带陪葬牛,谁能说我这是诚心?”奥剑巴斗说着,那幸灾乐祸的泡肿脸渐渐化作一队顺着山坡正朝镜头走来的人马……
行人中间的高大马背上,坐着满脸丑陋的奥剑巴斗。
马匹的前头,还有一头被人牵着的弯角大牯牛。
吉布寨。
阿聪家的院坝前,汇聚在一起的人们,交头接耳,比比划划地议论着什么……蹊跷的是,除了个个都阴着脸,这里没有一个人哭丧。
从院门外跑进来的呷呷,把手一挥叫道:“奥剑巴斗奔丧来啦!”
吉布阿宏:“大家赶快按照商议好的办法行事!”
以黄牛为牵头的“奔丧”行人出现在院墙大门口,且见奥剑巴斗慢悠悠地从马背上被家丁们扶了下来。
表情不冷也不热的吉布阿宏朝镜头走来,对背着镜头,向下了马的奥剑巴斗走去——
吉布阿宏:“哎呀,土司老爷如此心疼自己属民的不幸遭遇,这对阿聪的在天之灵,是个极大的安慰呀!“
奥剑巴斗:“话那能这样说?阿聪跟你一样都是我英雄的属民,我不心疼谁心疼?”说着,他指指身边被家丁们牵住绳的黑牯牛“来,这是我出的一条陪葬牛”。
吉布阿宏“有礼”地:“阿聪的死,真让老爷费心了!”突然,他把脸一沉,扭头威严地:“打!”
吉布阿宏的话音刚落,我们刚从山上见到的抢救的常莫,从蹲着的人群中倏地站立起来,勒了勒裤腰带,抓起脚边一把大斧头,直朝家丁的黑牯牛砸去——
遭斧头砸的黑牯牛倒在地上,翻起白眼板着命。
奥剑巴斗感到有些灼热发胀的泡肿眼袋,直在镜头的大特写里颤微微地抽搐着。
吉布阿宏:“土司老爷,为了你的贵体不受过度的悲伤,我看哭丧的事就算了。不过,你是不是该去看一下自己这位惨死的属民最后一眼?”奥剑巴斗:“那当然当然,这是天经地义的,天经地义的!”吉布阿宏把手往阿聪家门口一伸:“那就请!”
奥剑巴斗跟着吉布阿宏走进阿聪的家门。
插在墙壁头暗红色的松明灯光下,阿聪被“装殓”在我们常在彝区看到的那种木条扎的丧架⑨上,头被缠着青丝帕,嘴被蒙着白毛巾,合得安详的眼边额旁,还有几道未被揩净的血印……“死”得那样的逼真,那样的得体。
奥剑巴斗跟着吉布阿宏从阿聪家的门里出来。
奥剑巴斗对吉布阿宏:“今天是龙的日子,到猴的日子才出殡,要停放三天,把我的这位英雄属民的丧事办隆重!”
吉布阿宏:“不,土司老爷,我们准备明天一早就出殡。”
奥剑巴斗不解地:“为什么?”
吉布阿宏:“我们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死了的阿聪,而是活着的阿芝,她现在还不知道被哪个魔鬼关押在自己的魔窟里,我们必须赶快找到她呀!”
奥剑巴斗:“有道理,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找到阿芝,抓到杀人抢人的凶手!”
吉布阿宏:“老爷放心好了,不把这个抢夺人妻的魔鬼抓到手,我吉布阿宏不配花颈雄鹰的美称!”
阿聪的屋里。
松明灯下的丧架旁,背着孩子的阿洛大嫂拨开围坐的妇女们,扯开阿聪头上的丝帕,嘴上的毛巾,并扶起阿聪,让他坐起来:“哎呀,快把脸上的鸡血揩干净。”她说着,把方才蒙着嘴的毛巾递在阿聪的手中“你这阿宏大哥呀,不办人做的事,光办鬼做的事!看,这样做,多不吉利!”
阿聪接过毛巾揩着脸上的鸡血边说:“阿洛大嫂,只要能够早日杀死奥剑巴斗,再不吉利的事,都是吉利的啊!”
一团占据整个画面的升腾烈焰中,凝重、庄严的乐涛骤然响起,并叠映出如下的情景:
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旁,围坐着近百的男子。
男子中,吉布阿宏左手抱枪,右拳挥舞,声讨着,述说着……
摩拳擦掌的男子汉们争先发言,声讨的张张面宠,交替出现在画面……
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割开一只白公鸡的脖子。喷出鲜红的鸡血……歃血盟会已开始。
鲜红的鸡血滴进无数倒有白酒的被人端着的碗里……
血酒杯被无数男子汉举起。
血酒杯被无数男子汉放在嘴边,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一张刚被剥下的黑牛皮⑩,被人搭在相互支撑着的木架上。
神色庄严的吉布阿宏抬头仰望——
悬搭半空的牛皮,象是一头跃跃欲飞的“飞牛”。
吉布阿宏把手伸进贴胸的衣内。
一顶布谷色(当年彝民对红军衣色的尊称)的红五星军帽被一只大手从贴胸的衣内起出(特写)。这是一年前红军干部张团长赠送吉布阿宏作为纪念,也作为象征红军在这里播下革命火种的军帽。
大背步枪,双手捧着五星帽紧贴于胸口的吉布阿宏,迈着沉稳的慢步,庄严地朝牛皮下走来,身后跟着的是无数表情凝重的男女青壮年们。
高悬的牛皮、庄严的队伍,被双手捧贴于胸口的红五星军帽,神情凝重的吉布阿宏等等情景,交替出现在画面。
吉布阿宏泪花横盈的眼睛渐渐化作黎明的朝霞。
霞光染红的山梁上,有着一队排成长龙的数百位“送葬”人,他们“哭丧着、怒吼着”。他们的引领,是两把被人横端着的正燃着的火把。抬在火把后的“丧架”上,虽被丧衣丧毡所装“殓”,但外人相信,这是人们正抬着“已经死去”的阿聪。
举目远眺于土司衙门口的奥剑巴斗和家丁们如释负重的各种姿态的表情。
一堆劈开垒垛好的湿柴垛上,被人交叉搁进方才我们见到的那两把火把。那抬丧架被人抬在火把上。顿时冒出浓浓的青烟。
一位小伙子上前欣开丧架上的丧衣丧裤和丧毡,呈现着空空的丧架。
一位青年男子用毡兜着一样不知啥的东西,上前倒进空丧架。
被倒进空丧架里的东西,原来是爱吃砣砣肉的彝人食用后的羊骨头。随即,这堆替代“人骨头”的羊骨头,又被开始着火的丧毡重新地盖没。
一座碉楼耸立,松灯通明的豪宅——这是奥剑巴斗的土司府。
府的房门前,端着佳肴的丫环,肩搭步枪的家丁,派头傲蛮的头人……来去进出,不停穿梭着。
方才我们见过的奥剑巴斗吸食大烟的那张豹皮床旁边,嘴里还被塞着一块白毛巾,左右还站有两个平端着枪的家丁。她,就是刚被抢进土司府来没几天的阿芝。
另一间的房子里。
奥剑巴斗曲肱侧身斜躺在锅庄上位垫了绵羊皮袄的篾笆垫子上,含起烟枪,对着油灯,大口大口地吸住着鸦片,缕缕青烟从他猪唇般的鼻孔里冒出,袅袅弥漫在本来就暗的屋子。
(画外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奥剑巴斗斜眼望去——
跨进门来的是家丁小头领,这下,他一耸肩背上的“中正式”枪带,献媚道:“老爷,都快到半夜,可以去了!”
奥剑巴斗眯着淫色的泡肿眼问“都三天三夜了,该不哭不闹了吧?”
小头领:“我把她的嘴巴给堵着,哭不出来。”
得意的奥剑巴斗“扑”的一声吹灭了枕边的油灯。
珠漆大门又被“吱呀”地推开。
阿芝猛然回过那张愤怒的脸。看样子,若不被塞住嘴,她会痛痛快快大骂来者一顿。
出现在门里的正是奥剑巴斗,跟在他的身后的,依然是那位家丁小头领。
才是满目馋色的奥剑巴斗忽然把脸一沉:“是谁在捆绑人?咹!”
奥剑巴斗走近阿芝——
站定之后奥剑巴斗的嘴脸:“你们欺负的是谁?欺负的是我的英雄属民阿聪的媳妇,主子为之自豪的火把节美女!”
奥剑巴斗说着,伸手朝左右两边的家丁掴了两个耳巴子:“还不给我滚!”两个捂着腮帮的家丁溜出了画面。
被塞住嘴的阿芝愤怒的面庞上,响有家丁出门反锁门闩的画外音。
奥剑巴斗埋下头来的,堆满淫笑的泡肿眼。
奥剑巴斗弓腰伸出手。
阿芝口中塞的毛巾被取下。
绑着阿芝双手的绳索被解开,并伴有奥剑巴斗的画外音:“哎呀,都怪这些不懂规矩的家丁,让你受惊了!”
倏地站立起来的阿芝愤然的面庞:“奥剑巴斗,你堂堂土司,家里娶了那么多老婆,还不够你玩?!”
眯着淫色泡肿眼的奥剑巴斗,伸起颤微的双手,步步朝镜头逼近……
连连退缩的阿芝……
继续伸起双手,步步逼近镜头的奥剑巴斗……我的那些婆娘么,已经是捏干乳浆后的黄豆渣,不新鲜啰!”
阿芝举起右手,狠狠朝镜头掴来一巴掌。
巴掌重重掴在奥剑巴斗肥肥的腮帮(特写)。
被自己的举动吓得惊讶的阿芝用手捂住了张开的嘴巴。
捂着被掴腮帮的奥剑巴斗缓缓转过乐眯的眼脸:“对,这才对!如果你不野,我能品尝得出野花的香味么?!”奥剑巴斗说着,才是眯缝的眼睛,突然变成鼓凸的耗子眼,猛然扑向镜头——
被紧紧搂抱住腰的阿芝,在奥剑巴斗的胸怀里挣扎着,拍打着,惊叫着!……
阿芝惊急摇晃的头,抖落头上缠的青丝帕。
撒乱的青丝帕,落在因被奥剑巴斗撩开裙筒的阿芝那条丰腴白嫩的大腿下。
惊叫声中阿芝那张乱发缠绕的掉魂失魄的面庞。
奥剑巴斗搂住阿芝身腰的特写。
奥剑巴斗以额顶着阿芝下颌的特写。
奥剑巴斗鼓圆了的耗子眼。
头顶的瓦板,墙壁的松灯以及屋里的一切均在镜头里旋转……
被抹下来的阿芝那件深蓝色的百褶裙,被重重掷在阿芝、奥剑巴斗四只赤裸的脚边。
垫有豹皮的床上,笨熊般的奥剑巴斗骑在阿芝的肚上,疯狂动作着!……
阿芝那双佩戴银戒子的痉挛之手,紧紧掐在奥剑巴斗左右两边肥肥的腮帮。
阿芝被人抬着的痉挛的脚板……
阿芝无比惊讶的声音,此时已在脚趾的不断摇晃中渐渐地变弱……
阿芝掐在奥剑巴斗腮帮上的手指也开始变松驰,最终耷拉出镜头。
一轮弯月冷冰冰地挂在东山梁上空。
奥剑巴斗的卧室。
垫着豹子皮的雕花木床上,奥剑巴斗和阿芝合盖一件绵羊皮大袄。
背着阿芝酣睡的奥剑巴斗正打着闷雷一般的呼噜。
满目憔悴的阿芝她没有睡意,此时,她轻轻扭过脸,透过房的小小木格窗儿朝外望去——
方才挂有冰凉弯月的天际,已经浮起一丝鱼肚白,且闻远处传来阵阵晨鸡的啼鸣。
阿芝伤心已极的眼眶又一次被泪花所模糊。
阿芝轻轻坐起身。
阿芝轻轻穿上自己羊角纹的小花褂。
阿芝轻轻把青丝帕缠在自己的头上。
阿芝轻轻撩开绵皮袄,欲穿百褶裙……
奥剑巴斗翻过身板,淫笑道:“想逃跑吗?你逃不出去!”
阿芝镇定地:“你要我尿在豹皮上?”
奥剑巴斗醒悟地“噢!这个么,你就去尿吧。”
说完,他又返回身,没等阿芝穿完裙,又开始打起呼噜来。
穿好衣裙的阿芝打开了房门。
阿芝抬头仰望去——
黎明前的东山梁象幅黛色的鸡冠。
阿芝收回眼埋了一下额边的发丝。
阿芝直朝院大门走去……
放哨的家丁上前用枪挡住了阿芝的去路。
家丁:“上哪儿去?”
阿芝:“女人撒泡尿,你也想跟着去看?!”
家丁(搪塞):“这,这也不许出院大门,他朝房后一指,那,就到那房背后去尿吧!”
“哼!”阿芝佯装不服气地扭了一下肩膀,朝房后走去。
房背后的高坎上。
一棵庞大的、枝丫弯长的李子树。
已经翻上土坎的阿芝,形成剪影,朝李树走去。
朦胧之中,依稀看见阿芝取下自己的丝帕,伸手拴在了弯弯的李树杆上……
阿芝再次回过绝望的脸——
朦胧中的东山梁,依然象幅黛色的鸡冠。
阿芝收回满是憔悴的泪眼。
阿芝闭上泪眼,把头套进了拴在树杆上的丝帕的套圈……
开始旋转开来的天空,大地摇出满山遍野拌着怒吼的火把……
闪闪火把形成千万条火龙,直奔半山腰上奥剑巴斗的土司府。
火龙群中,花颈雄鹰——吉布阿宏驻足回头,举枪做着“前进!——”的动作。
火龙群中,用块粗布绷着头上伤的阿聪抽出了背上鞘里的大刀。
火龙群中,手抄长矛的呷呷飞一般的奔跑着。
闪闪火光下,怒吼着的人们冲进土司大衙门。
守卫的家丁举枪欲抵抗……
常莫朝前抬起枪……
中弹的家丁倒在了地上。
几个青年同时举枪瞒准——
数个出门欲抗争的家丁先后地倒下。
呷呷丢下手中的长矛。
呷呷朝前奔跑去——
呷呷拣起倒地家丁尸旁的一支枪。
怒吼喊杀声中,我们曾经多次见过的那个家丁小头领冲出房门举枪欲射击……
吉布阿宏端平了枪。
吉布阿宏扣动板机的食指。
小头领仰面朝天倒在地,步枪“中正式”也落在了身旁。
枪声大作的火光中,呷呷奔在家丁小头领的死尸旁,拣起曾经击伤阿聪头部的“中正式”(特写)。
几个青年押着一群头人家丁和土司眷属走出门来,接着下了家丁们高高举着的步枪十几条。
阿聪拨开人群,揪住其中一个家丁的衣领逼问道:“阿芝在哪儿?快说!”
四肢发抖的家丁颤微微地指着后院:“在,在哪儿!”
阿聪把家丁狠狠惯倒在地上,接着直奔大后院。
“阿芝!”——包着头伤的阿聪在呼唤。
“阿芝!”——端着步枪的呷呷在呼唤。
“阿芝!”——
“阿芝!”——
“阿芝!”——无比焦急的男男女女在呼唤。
阿聪的身边出现气喘吁吁的呷呷:“阿聪,阿芝她,她……”呷呷痛苦地为阿聪指头前方。
阿聪顺着呷呷的手势向前望去——
阿芝吊在树上的剪影(中景)。
阿聪悲恸欲绝的面庞:“阿芝!——”
阿聪冲向树上的阿芝。
李树旁,阿聪抽出腰间刀鞘的匕首。
拴在树上的丝帕被匕首割断的特写。
蹲于李树根旁的阿聪失神般地扶摇着怀中的阿芝:“阿芝,阿芝!——”
满面暴出青筋的阿聪,紧咬着牙关,晶荧泪花溢满了眼眶。阿聪豆大的泪珠落下来,滴在他的怀中象是已经回到家里安祥睡眠的阿芝已经失去血液的脸上……
汇集成了人海的土司衙门前。肥猪般的奥剑巴斗被几个荷枪实弹的壮实男子揪出门来,重重掼在人们让出的空地上。
(阿聪怒吼般的画外音:“奥剑巴斗!”)
瘫在地上正“筛糠”的奥剑巴斗寻声扭头一瞅:端着枪的阿聪朝镜头冲来,却被一只壮实的大手所拦住。
阿聪扭头一看:
这是常莫。此时的他,无比同情地看着面前的阿聪:“阿聪,你手里拿的这枪,名叫‘中正式’,是蒋介石的,蒋介石不会打自己的同类。
在阿聪稍稍有些平静了的面庞中,延续着常莫的画外音。
(常莫的画外音:“给,还是用这支来打吧!”)
画面出现一支被常莫的手端着的步枪。
(常莫的画外音:“它是红军留下来的枪,用它来打奥剑巴斗的头,再好不过了!”)
同在以上的画外音中,有着枪子被推上膛的特写。
阿聪接住常莫递去的枪支,又被另一只所伸出的,伴有吉布阿宏画外音的大手给拦住。
(吉布阿宏的画外音:“哎!常莫大哥还不知道,”)
常莫与阿聪同时扭过脸:
挺立于瘫在地上的奥剑巴斗身后的花颈雄鹰——吉布阿宏神色昂然地调侃道:“奥剑土司曾说过,他的脑袋是枪子打不穿,石头砸不烂,咱们今天就换个方式,抱块石头来,看看奥剑巴斗的脑袋硬,还是红云大山的石头硬!”
怒吼的众人:“好!——用石头砸烂他的狗头!——”
瘫在地上“筛糠”的奥剑巴斗拱手作揖,连连求饶的丑态……
围站着的一处人群被拨开,出现一位抱有一块大石头的男子:“石头抱来啦!”男子这样的叫着。
背着镜头的男子,将手中的石头抱在面前阿聪的手中。
阿聪将枪往大背上一背,接住了石头。
作揖连连的奥剑巴斗失神地求饶:“阿聪,阿聪,求求你别砸,只要放我一条命,我就会把银子和牛羊全都拿,拿给你!”
怒目睁圆的阿聪,把硕大的石头高高举在头顶上,接着狠狠地砸下:“拿它去作你的陪葬吧!”
“啊嫫!——”奥剑巴斗失神惨叫的面目。
“溅”在整个画面上的鲜血,还在血珠积血珠,顺势往下流淌着……(化)。
起伏绵延的丘山路上,开来一支长长的队伍。
从中镜里看到:这是邓秀廷的靖边军。
身穿官服、脸颊黑长,年约四十多岁的参谋长李怀德,坐在一匹赤兔色的马背上,不时举起望远镜,眺望着前方。
李怀德拿下眼边的望远镜,眼不挪前方地对身后马背上的年轻军官下着令:“张参谋。”
张参谋:“有!”
李怀德:“往后传,快到红云山了,叫大家注意警戒!”
张参谋向身后:“往后传,注意警戒!”
“往后传!”
“往后传!”
“往后传!”累得歪着帽子斜挎着枪的土兵们,一一向后传着话。
画面上,依然是这支数百人的进行靖边军。
绵延起伏的红云山。
山下瓦板房屋错落有致的吉布寨。
吉布阿宏的家屋。
花颈雄鹰吉布阿宏正在擦拭着步枪——这是一杆威力强大的“德国造”。
(画外传来阿聪的声音:“阿宏大哥!”)
吉布阿宏回过脸:“阿聪!”
已是全副武装的阿聪跨进了房门,跟在他的身后的,同样都是全副武装的青年男子们。
吉布阿宏:“乡亲们全都转移进山了吗?”
阿聪:“都进山了,哎?嫂子她娘儿俩呢?”
吉布阿宏:“前天已经去了她的娘家松林湾。”
(呷呷的画外音:“阿宏大哥!”)
吉布阿宏与阿聪同时寻声望去——
提起枪的呷呷急冲地跑进门来:“阿宏大哥,邓秀廷的靖边军已经进入松林湾!”
吉布阿宏:“好,我正等着他们的呐,快去吹响牛角号!”
伴随春雷般的牛角号声,恰如几千万只出巢的雄蜂,手持长枪长矛和战刀的男子汉们冲出吉布寨,朝远处奔跃。
头顶旋转云天(仰摄)跨山跃岭朝前奔袭的男子汉们……
一匹坐骑逆着前行的队伍飞驰而来。
坐骑来在李怀德面前被勒住缰绳而转着圈。
马背上的传令兵举手行军礼:“报告参谋长,前面已经发现花颈雄鹰的埋伏!”
李怀德:“命令麻产拉土的夷务大队先出击!”
“是!”传令兵行完军礼,勒转马头,飞驰而云。
天上那只矫健的雄鹰,在那劲风作用的滚动乌云中,扑翅翻飞,时隐时现……
一个满脸肉疙瘩,咬牙砌齿的军官,正用举着短枪的右手,挽起左手臂上的圈袖口:“哼,花颈雄鹰,我麻产拉土今天要砍下你的翅膀去见邓司令!”说着,他将手中的短枪朝前一挥:“跟我上!”
镜头摇向一道长满矮灌木丛的岭山。
随着镜头的横摄,埋伏于灌林丛中的吉布阿宏冷俊的面庞占据着画面。
阿聪正在枪膛里压装着铜黄色子弹。从枪的样式看,我们还清楚的记得,这是前次荞麦坡上,家丁小头领用它打伤阿聪的那支“中正式”。
粗粗犷犷的常莫。
眉目冷俊的呷呷。
有着各种准备迎敌姿势的青年男子们的张张警惕的面容——掠过画面。
斜坡下。
黄狗色的夷务兵们,象群山洞的蚂蚁,举枪向上拥动着……
愤怒的花颈雄鹰——吉布阿宏发令:“打!”
伴随升腾的硝烟,狭长的灌木林坡顶,颗颗复仇的子弹射向敌群。
坡下的敌群被打得晕头转向,倒的倒,退的退,滚的滚……
帽下耳腮有着一道血印的麻产拉土举枪嗥叫着:“……不许退,谁退我就枪毙谁!”
吉布阿宏举枪瞄准着前方。
透过吉布阿宏端平了的步枪口朝前望去——
枪的标尺和准星正对着张牙舞爪的麻产拉土。
麻产拉土继续挥舞短枪在嗥叫:“不许撤退,不许……”
一个溃逃的士兵掠过麻产拉土的身旁,麻产拉土举枪瞄准——一声枪响。
溃逃的士兵应声倒地,滚下斜坡……
满坡溃退的敌兵。
挥舞短枪嗥叫的麻产拉土:“不许撤退!——”
吉布阿宏举枪瞄准的双眼。
吉布阿宏扣住板机的食指大特写。
张牙舞爪的麻产拉土:“不许撤退!——”
食指扣动板机的特写。
麻产拉土:“不许撤退!不许……啊!——”
麻产拉土捂住中弹的胸脯倒了下去。
“跟我上!”恼羞成怒的敌参谋长李怀德掏出手枪,剑指前方。
遍布斜坡的敌兵,象群疯狂的饿狼朝坡顶扑去——
坡顶上。
吉布阿宏又一次发令:“敌人反扑了,狠狠的打!”震耳欲聋的枪声又骤然响起。
斜坡上的无数敌兵又从枪声中倒地,滚下……
大作的枪声中,吉布阿宏他们的左右,也有中弹阵亡的青年。
阿聪着急的面庞:“阿宏大哥,子弹打光了,怎么办?”
满额汗珠的吉布阿宏怒吼般地:“石头?用石头砸!”
随着镜头的不断变幻,无数巨石被无数双手一一搬动,无数被人搬在手的巨石被无数双的大手高高举在头顶上。
高兴巨石的吉布阿宏:“砸!”掷出头顶的石块。
数不尽的巨石滚进敌阵群。
遭遇巨石,连连倒地,鬼哭狼嚎的敌兵。
坡顶上。
吉布阿宏与他的伙伴们,继续投掷着巨石……
敌群里。
李怀德举起手枪,对准了坡顶。
李怀德扣动板机的特写。
坡顶上的吉布阿宏挥着右手:“给我狠狠的砸……啊!——”他急忙捂住了中弹的臂膀,鲜血从他手指间溢出……
阿聪惊愕的眼睛:“大哥!”
常莫惊愕的眼目:“阿宏,你负伤了!”
大家扔掉手中的石块,纷纷拥向吉布阿宏。
阿聪扶住吉布阿宏:“大哥,怎么办?”
捂住臂膀伤口的吉布阿宏,忍住巨痛,紧咬牙关:“给我砸,狠狠的砸!”
一持抢队员跑进画面:“大哥,敌人又冲上来啦!”
阿聪把吉布阿宏交给几个青年,亲自跑上前去看个究竟。
吉布阿宏气红了眼:“那就跟他们拼了!”
常莫:“兄弟,我们势单力薄不行!”
吉布阿宏怒气未消:“什么不行?晴天雷劈人,院坝遭蛇咬,难道就把家乡的地盘白白让给这帮强盗?”
“不行啊大哥!”又跑回吉布阿宏身边的阿聪也这样地叫道。
吉布阿宏:“不行,不行我就先杀了你!”吉布阿宏象只被人射伤的豹子,在队员们的手中暴跳着。
常莫以长者的口吻发令:“把他给我拉回去!”
几个队员齐上前,七手八脚,抬起吉布阿宏急速往回撤。
队员抬着的吉布阿宏在挣扎,在怒吼:“你们要想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一曲悦耳动听的月琴声的画外音中,出现以下的情景:
……重恋迭嶂,满是红枫的岭山,正在镜头里缓缓地旋转……
一只灵朽的手指揑着弹片,正在不断拨弹着月琴盘上的弦子。随着镜头的渐渐退移,琴手正是边走边弹的呷呷,这次他是受花颈雄鹰吉布阿宏的派遣,假装走亲,专门侦探土司府里的情况,呷呷继续拨弹的月琴声中,继续出现以下的画面:
嶂峰峭岭一片火红的枫林深处。
一道庞大的瀑布,正从峰涧倾泻跌落于河床。
河床之水变成数朵巨大的旋涡,随着跟摄的镜头,隐入远处的峡谷,叠映出峡谷北岸正在挥镐磊石,修筑工事的国民党靖边部夷务大队的士兵们……
圆圆的月琴盘上,呷呷指间揑着的弹片依然激情在拨弹。镜头从这弹片上渐渐朝左前方移去——显现出我们曾经见过的奥剑巴斗垫有豹皮的雕花大木庆。
豹皮床上,前面松林湾的狙击战中,打伤吉布阿宏右臂的夷务大队参谋长李怀德,正躺在豹皮上面吸食着鸦片。
为李怀德挑油灯苗的,是一位姿色诱人,侧身半卧的,年约二十六七岁的女人。
吸食鸦片“吞云吐雾”的李怀德失去表情,变得蜡黄蜡黄的烟鬼面目。
紧绷胴体的蓝色旗袍深处,挑灯女人耸得适度的丰乳,隆得“醉”人的小肚,圆敦敦的臂边迷人的水蛇腰,以及呷呷着迷般的眼神,交替出现在画面。
月琴盘上的弹片不停地拨弹。
呷呷如醉的眼神渐渐变模糊,并化作以下的幻觉:……侧身半卧的挑油灯女人以掌托腮,对着镜头紧眉弄眼卖弄着风骚。
渐渐变慢,变迟钝的月琴盘上的弹片也开始弱了下来。
呷呷定一定神,䀹䀹眼—
女人缓缓拿下自己托着腮的手,轻轻解开旗袍的领扣
被解开的领扣处,渐斩显露出白白嫩嫩的前胸轮廓分明的乳座……
一只套满金戒指的,正从丰乳上面往下“滑”着的秀手,随着镜头,此时正轻轻抚摩着“醉”人的小肚……
女人挑逗的淫色。
呷呷着迷的眼神。
(李怀德的画外音:“弹得不错呀,小伙子!”)
李怀德的话音让呷呷从幻觉中“闪”回到现实,他侧脸一看:
李怀德端着烟枪,对着油灯“丝丝”抽了几口鸦片后,悠悠然地说:“你的美妙的琴音,已经把我的思绪带回老家萨拉迪坡啦!”
呷呷夸张的表情:“怎么,长官你也是彝人?”
李怀德:“我不单是彝人,而且跟你们的奥剑土司同是一个姓呐!”接着,他以烟枪头指指身边的女人:“这,我的小老婆安桂珍,她也是土司的女儿。”
呷呷突然变愤恨的眼神。
(呷呷愤怒眼神中的画外音:“原来,都是山上同一本性的豹子老虎!”
“小伙子”,李怀德继续慢悠悠地说着话:“我让张参谋半路拦住你,是因听人讲,红云山乡你的月琴最好听,但我更看中的是,你这次路过,不是自己所说走亲戚,而是花颈雄鹰派遣的探子!”
画面又一次出现呷呷愤恨的面庞。
李怀德搁下烟枪坐起身,大度姿态地扬了扬狭长脸上的浓眉:“不过别害怕,李某我不会害你。”而且放你回红云山,给花颈雄鹰捎个话,要他把奥剑土司家被抢牛羊和银子,全给我还回来,要不,我要让他这只伤了翅膀的雄鹰冻死在红云山上!”
占据整个画面的呷呷愤恨的眼神里,叠印出以下的回忆:
……死死搂住阿芝身腰的奥剑巴斗狰狞的面目。
披头撒发,惊愕挣扎的阿芝……
叠印消去,依然是呷呷愤恨眼神的画面。
(以上画面中的呷呷画外音:“让你们抽个够,玩个够,等红军一回来,我们穷苦人会让你死得比阿芝更惨!”)
红云山上的红枫深处,吉布阿宏正在为他解着伤口绷带的阿聪说着话:“……哎,多亏当年先父给你传下这门草药的医术,不然,我早就被带进火葬坡啦!”
阿聪边解绷带边说:“不,药草是红云山上生长的,应该说,是红云大山救了你的命。”
吉布阿宏:“阿聪,你现在成了国民党靖边部的眼中钉,所以,出于安全的考虑,我才叫你赶快离开红云山的啊。”
阿聪:“大哥你放心,这次避难,我在半路会用行医的草药作掩护的,只是担心面对百多号的靖边部夷务团的兵,咱这百来号人十几条枪……”
呷呷:“是啊,敌人不仅在吉布寨对面修筑这么多工事,就土司府驻扎的敌兵也不少!”
表情凝重的吉布阿宏扭头望去——
随着镜头的横摄,形成斜坡的枫林树脚,有着我们曾在松林湾战场见过的那些持抢持刀的男子……他们有的在擦枪,有的在晾衣,有的在揑着燧石取火的抽草烟,有的相互玩辦手劲,有的举抬抢支作瞄准……
枪靠左肩靠树而坐的吉布阿宏,顺手扯起脚边一根山草,放进嘴里,下意识地嚼磨,沉思着。
就在吉布阿宏进入沉思的以上遐想中,浮现出如下的叠映:
……绿茵茵的草坡上,数百来头黄牛正在闪耳拍尾,悠闲地吃草。
火把节日的傍晚,寨子上的男女老幼,举着燃烧的火把,排成纵队,形成火龙,亮闪闪地游绕在黛色的岭山。
叠印逝去,回到现实的吉布阿宏依旧嚼磨山草的脸。一会儿,她醒悟地一亮眼睛,扔掉山草,便轻轻点着稍有几份把握似的头。接着,他扭头对身边一直抽着闷烟的常莫:“大哥”
常莫回应:“嗯?”
吉布阿宏:“你们父子俩快去山背后,组织妇女和娃娃,赶快採扎干蒿枝,越多越好。”
继续挥手向呷呷布置任务的吉布阿宏:“你带十来个青年快去卧龙坡,要在后天傍晚,把那几百头黄牛赶回吉布寨。”
呷呷会意地点着头:“好!”
停住抽烟动作的常莫不解的面庞:“我说大兄弟,你这花颈雄鹰是不是叫我们打起火把端着牛肉去款待李怀德?!”
“是的!”吉布阿宏神秘地“剩余的人,都跟我去‘揉荞粑'!”
迷惑不解的常莫摇摇头:“这人怕是让李怀德的枪子给打疯啰!”
吉布阿宏又扭回头,对阿聪:“阿聪,你这次逃难去冕宁亲戚家,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就是想方设法找到共产党红军留下来的人。”
连连点头会意的阿聪:“大哥,你放心,我会的。”
常莫自作聪明地:“哎,人家共产党和红军是亲兄弟,先找到谁都行,就象找到了哥哥毛德就等于找到了弟弟朱德一样。”
吉布阿宏故意做起夸张的神色:“哎呀常蒙大哥,没想到你在罗军团长,何政委那里学到的革命道理比我们还多呀!”
常莫佯装神气地:“那还用你们说?!”
前仰后合的众人哈哈大笑的面庞。
压低声音表情神秘的吉布阿宏在比划:“还有一个好消息,听赶马路过的盐商们说,在冕宁一个海子边,朱德毛德手下一位名叫刘伯承的红军大官,与当地的彝人头领果基约达歃血结拜成了亲兄弟!”
满是兴奋的众人不约而同的呼声:“好哇!”
喜色未退的吉布阿宏风趣地:“来,现在,咱就开始商议常莫大哥说的‘打着火把宰牛'的事。”
夜,土司府。
悬吊着的煤汽灯下,李怀德和张参谋以及几个小官模样的夷务军,正围坐方桌搓川牌。
李怀德的小老婆安桂珍,正依偎在他的左肩上,娇昵昵地搂柱他的大臂膀。
摊派着川牌的张参谋停住动作,倾身对李怀德:“参座,听我们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说,这些天,藏在山里的花颈雄鹰,正在组织山民扎火把……”
“看看,我的判断不错吧!”李怀德停住手中的动作,自以为先知地说:“咱这南岸土司府,荷枪实弹戒备森严,他这已经伤了翅膀的雄鹰敢在大白天里跨过彩鹿河来么?”
张参谋奉承地:“参座判断高明,对,他花颈雄鹰还是像对付奥剑巴斗那样,趁夜打着火把来对付咱们。”
“哈哈哈!”——狂笑的李怀德“他估计错啦,我李怀德不是奥剑巴斗!”
张参谋提醒地:“不过……参座,这花颈雄鹰深居大山,吃着豹子胆的,连独霸一方的奥剑巴斗都败在他手下,所以……”
“呣!——”会意的李怀德,轻轻点着若有所思的头……(化)
镜头从挂在西山峰顶的弯月,摇下隐约可见轮廓的吉布寨。
正在院坝交替出现的无数黄牛,正甩着拍蝇的尾巴,悠闲地反刍……
正坐在一旁比手划脚的那十几个持枪男子中,我们前面所认识的常莫大叔,月琴手呷呷等几乎都在场。
常莫抬头朝东面遥望——
黛色的东山梁上空,已经浮现出黎明前的鱼肚白。
常莫:“天快亮了,大家赶快行动。”
人们立即起身,朝牛群里奔去。
常莫叫着自己儿子的名字:“三且!”
一位约莫十五岁的小伙子回过脸:“阿爸,还有什么事?”他回到常莫身旁。
常莫:“你赶快去土司府背后,告诉阿宏大叔”,常莫拍拍自己手中的步枪“只要阿爸的信号枪一响,他们就可以行动!”
“阿爸放心,我马上就去”表情爽朗的三且,手持大刀,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常莫收回目送儿子的脸眼,开始揑住燧石,打起了取火的火镰……
火镰打出的火星,直在常莫的眼边闪烁着……
常莫手指间的火草被点燃,冒出一缕小青烟。
冒着青烟的火草被常莫塞进刚被他抓捧在手的干松叶间。
被常莫鼓起腮帮不住吹着的干松叶团,冒出了浓烟,窜出了火苗。
燃烧的火苗被点在人们有意拴在牛尾巴上的干蒿枝火把……
交替出现在画面的,拴有燃烧火把的牛在惨叫,在挣扎,在狂奔……
在被人强行拦赶下,数百来头被烧得连滚带逃的黄牛,全部“滚”向了山脚的彩鹿河……
一道双扇房门猛然地被推开,慌忙窜进来带着提灯士兵的张参谋:“报、报告参座,吉吉吉布寨的无数火把,正朝我们冲来啦!”
与小老婆一起慌忙穿着衣裳的李怀德怒吼道:“还不快去战壕,把他们消灭在彩鹿河对岸!”
“是!”歪帽斜衣的张参谋,慌忙行了个糟乱的军礼,奔出门去。
夜幕下。
正朝山下奔来的满山火把……
对面火光映照中的土司府下的斜坡。
火光闪烁在满目失色的张参谋的面目,他挥着手枪,嚎叫着:“快进战壕,把他们消灭在河对岸!”
土司府下
端起步枪,腑冲下来的满坡敌兵……
火光中,手端步枪的常莫,靠在一道小土坡,全神贯注地监视着河对岸。
蚁拥般的敌兵争先跳进彩鹿河岸修筑的战壕。
敌人的战壕里,一个连官模样的瘦子朝前一瞅,瞪圆了惊愕的眼珠。
尾拖燃烧火把的疯狂之牛朝前奔拥而来,最终占据了整个画面。
瘦连官失神的耗子眼:“啊!”——我们上当了,那是牛,牛!——”
吉布寨的土坡上,常莫朝着夜空放了响声清脆的一枪。红光映红紧锁眉宇的吉布阿宏愤怒的脸膛,他狠狠地下令:“放!”
一把锋利的斧头,砍在一根粗壮的、拦住一排磊石的藤条上。
排山倒海的磊石,象千万只拥挤出栏的羊子,裹着残叶泥尘,滚进火光冲天的河谷。
吉布阿宏身边的三且等许多青年,举刀枪斧,砍开拦藤的动作,交替出现在画面。
更为凶猛的滚石群……
彩鹿河边的战壕里。
惨遭滚石的敌兵们抱头鼠窜,鬼哭狼叫,死的已咽气,活的胡乱朝天放着枪。
一块硕大的巨石劈头盖脑,直朝画面“砸”来——
连连退却的瘦猴连官失神的面孔:“啊!——”
得胜的吉布阿宏一挥大手:“出击!”
端枪抄矛,提刀怒吼的人们,朝山脚腑冲出击。
常莫端着步枪,和青年们一道,穿过滚滚火烟,朝前冲来……
遍地横尸的战壕边,有十个来敌兵还在胡乱地放枪顽抗。
满身是泥的张参谋,朝着视线中的常莫举起了手枪,但扣动板机时,发现已经没有了子弹。这时,画外传来吉布阿宏的声音:
(吉布阿宏的画外音:“举起手来,没有你的退路了!”)
张参谋慌忙扔掉手枪。
张参谋连滚带逃,隐入身后一丛灌木林……
正往下腑冲的吉布阿宏驻足端平了枪。
呷呷等其他青年也先后跟着端平了枪。
在画外传来的枪声中,刚才那十来个顽抗敌兵应声倒下,结束了性命。
来在横尸旁的呷呷扭头望去——
一个装死而葡伏于地的敌兵直露着一只恐惧的悄然转动着的眼珠子。
呷呷走上前去。
呷呷从衣领将装死敌兵揪起。
背着镜头的呷呷,一把揪住面色苍白的敌兵衣领口:“问你,那个张参谋逃哪儿去了?咹!”
敌兵:“兄兄兄弟,求,求求你不要枪杀我!”
呷呷:“如果不老实,我杀你用不着枪!”一把推倒敌兵。
敌兵顺势撒腿就逃。
呷呷把手伸进右腰间。
呷呷抽出右腰间上插于刀鞘的花柄大匕首。
呷呷把揑在手的匕首狠狠朝前方掷去——
背脊遭了匕首的敌兵,象根僵直的口袋,倒在了地上。
吉布阿宏象是解气的面庞。
从背着镜头的吉布阿宏朝前看去,奔跑过来一位持刀的青年,他在吉布阿宏面前刚一站定,便气喘呼呼地禀报:“大哥,刚才有个大官模样的。”他指着身后的方向“朝土司衙门方向逃跑了!”
吉布阿宏把手一挥,做了个大大的动作:“追!”
“走!——”大家齐声回应,跟着急速奔跑的吉布阿宏,消失在即将天亮的朦胧夜色中。
伴随一阵激昂的彝族古老乐曲,先后出现如下的画面:
黎明时分,吉布阿宏带领的队伍,直朝土司府挺进。
空空如野的土司府。
我们曾经多次见过的那扇朱漆房门猛然被拼撞倒,现出吉布阿宏焦急寻找李怀德的面庞。
那张垫了豹子皮的花床上,乱糟糟地散落着吸食鸦片的烟枪、油灯……
土司府院坝。
分头去找敌后的人,纷纷回到吉布阿宏的面前。无不做着:“没找着”的摇头,摊手等动作(音乐就此中止)。
天已经大亮了。
两个持枪队员匆匆跑进画面,其中一个向吉布阿宏禀报:“大哥,李怀德和他的小老婆朝西昌方向逃跑了!”
吉布阿宏:“不能让他跑,大家快跟我追!”
吉布阿宏又一次挥舞大手,领着众男子,冲出土司府。奔向远处。
顶空阴云密布的山路上,狼狈溃逃的二男一女,被镜头“拉”在了面前;他们是牵着身旁旗袍的安桂珍左右手的李怀德和张参谋。
提起步枪紧追不舍的呷呷和青年男子们。
狼狈不堪的李怀德安桂珍和张参谋,继续在逃命……
(画外音传来震荡山谷的纳喊声:“你们跑不了啦!呜!——”
李怀德、安桂珍、张参谋的惊急面孔与呷呷、常莫、三且等追敌青年的愤恨的面庞交替地出现。
正逃命的李怀德回过惊愕的脸眼。
身后不远处的斜坡上,身骑骏马的吉布阿宏拂山而来
就在急奔的马速中,被风撩起的查尔瓦,背衬阴云的吉布阿宏,象只矫健的雄鹰在飞翔。
李怀德慌忙将安桂珍推给张参谋:“你俩赶快朝那方向跑!”他命令似地指着右前方“把他们引开!”
俯冲队伍中的吉布阿宏驻步抬头望去——
远处。
一个军官模样靖边军人,正连滚带爬、狼狈地逃窜……
满身是泥,气喘吁吁的逃窜军人就是李怀德(近镜),这下,他伸手把住一棵灌木树猛回头一看:
牵着安桂珍的张参谋朝着与李怀德相反的方向逃去。
呷呷带领的青年们,正跑步紧追。
呷呷驻步朝前定神一看:
背羊镜头,安桂珍与张参谋手牵手,正没命地朝前逃窜……
安桂珍被风扑舞的头发和圆敦敦的臀部,正在逃命的动作中,毫无规则地扭动着。
呷呷仇恨的面庞上,交替闪现着安桂珍被风吹拂着的头发和奥剑斗怀中挣扎的阿芝缭乱的发丝;安桂珍的圆敦敦的臀部和被奥剑巴斗抚摩着的阿芝的大腿……
闪回现实的镜头里,仇恨的呷呷面庞上的内心画外音:“该为阿芝报仇的时候到啦!”于是,他把头一扭,发出严肃的命令:“你们快去支援阿宏大哥,眼前这两家伙,我一个去追足够了!”
“好!”众青年们遵令地直前左前方奔去。
目送完众青年的呷呷一提手中的步枪,拔腿朝安桂珍、张参谋二人出逃的右前方直追。
安桂珍的在张参谋的手中,重重跌了一大跤,发出一声尖叫声。
安桂珍的一只紫色高跟鞋被甩落在一方。
软瘫在地的安桂珍:“哎呀,我……我走不动了!”
(画外音传来呷呷的怒吼声:“站住!”
站立的张参谋与地上的安桂珍不约而同地回过惊愕的脸:
呷呷已朝镜头端平了枪。
镜头从呷呷眼前枪的标尺处看去——
张参谋逃跑着的双腿在标尺前的准星上不停地晃动。
(画外一声清脆的枪响)
张参谋的右大腿被飞弹穿了一个大窟窿,鲜血从开了“花”的裤布洞里渗流出来。
中弹的张参谋几个恍惚,最终匍伏倒地。
安桂珍连连罢手,连连求饶:“求,求求你,别别别,打死我!……”
呷呷:“彝家的男子不会杀女人,这是规矩。不过,今天我要用这你土司的女儿做样子,看看穷苦百姓的女儿阿芝是怎样惨死在你们土司手中的!”
呷呷自己丢在脚边的步枪。
呷呷解着蓝色布腰带的双手。
呷呷将解开的蓝色裤腰带朝脚边丢去。
套着那把彩色花柄匕首鞘的布腰带,软耷耷地落在呷呷的脚边。
提起裤头的呷呷朝安桂珍逼去……
“别,别,别……咹?!——”双手捂耳的安桂珍惊讶失神的脸。
被呷呷撩开的安桂珍嫩白的大腿……
呷呷把挣扎呼唤着的安桂珍挪抱在一块大石包背后。
在安桂珍的尖叫声中,她那脱落了高跟鞋的左脚肚,露了一节在石包外,直在两人的动作中晃荡……
镜头从张参谋中弹的腿部向上移去,然后在他的脸边停了下来。他微微抬起满是汗珠的眼脸。
画面又一次出现套在蓝色布腰带上的呷呷那把花柄匕首鞘。
一只满是泥灰、血污的大手抽出了鞘里的匕首。
抽出匕首的那只手是张参谋的。此时,他把匕首放进牙间,让齿紧紧咬住它。并艰难地朝前爬去……此时,随着镜头的跟摄,我们已经看到了呷呷正在动作着的那双赤裸裸的双脚肚。
紧咬匕首爬拢呷呷赤脚边的张参谋猛然站立起,伸出右手,将从后颈的衣领把呷呷提起,接着将口里咬着的匕首猛朝呷呷的下身割去——
鼓眼暴筋的呷呷无比惨痛的面目。
如注的鲜血从呷呷挰住下身的指缝间渗流出……
又一次出现呷呷即将咽气的惨痛面目。
云天与山同时旋转起来。
死不瞑目的呷呷,象根口袋,直挺挺地倒出画面。已经没了军帽的张参谋伏下身子,扶起正哭泣着的安桂珍,一瘸一拐地朝着挪着步……
相互搀扶的安桂珍和张参谋,背着镜头继续向前挪着艰难的步。
(画外:一声清脆的枪响)
张参谋的背脊军衣突然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花”,他一怔,并渐渐回过绝望的脸眼。
山顶上,身后站着一队刀枪男子的常莫大叔手中,对准张参谋射击的步枪,刚刚才放下。
在张参谋恍惚的眼中,山顶上的那队人与他的头顶上的块块云团开始旋转起来。
镜头从旋转的云团,摇向一道稍呈黛色的山梁,并随着镜头的渐渐拉近,已经看见有两个男子正在山梁上博斗。
原来,这是已经没了子弹的吉布阿宏与李怀德正在展开肉博战。
李怀德“飞”起右脚,来回抵挡着吉布阿宏时右忽左抡去的枪托。
不断“飞”着预防右脚的李怀德腰间空手枪壳的特写。
吉布阿宏又一次将枪杆托举在头顶,狠狠砸向李怀德。
李怀德鼓圆眼珠,又一次旋跃身子腾空“飞”去右脚,结果扑了空。
枪托重重砸在李怀德的后颈部。
被砸来仰面朝天的李怀德倒地之后,又滚下陡坡。
吉布阿宏扔掉步枪,猛扑下去——
抻开四肢,猛扑下来的吉布阿宏,雄风凛凛,象只展翅的岩鹰(仰摄)。
扭打在一起的吉布阿宏与李怀德,继续朝坡下滚去……
李怀德的两只手爪,象双老鹰的爪子,死死掐在被压在底下的吉布阿宏的脖子。
背衬阴云的李怀德得意狞笑的面孔。
镜头从被压在底下的吉布阿宏几乎变了形的紧绷面庞,朝臀部方向摄去——
吉布阿宏的右手攥住了佩在腰间匕首的花柄。
吉布阿宏屏尽气力一翻旋:
李怀德被翻在了吉布阿宏的身下。
吉布阿宏顺势骑在李怀德的肚子上,左手掐住他的脖子,让右手举起匕首,狠狠地刺进李怀德胸部……“啊!——”只能惨叫一声的李怀德已经咽了气。
喷自李怀德胸脯的血珠,溅了吉布阿宏已有汗珠,泥渣的满脸。此时此刻,他正喘着胜利之后那种痛快的粗气……
(画外传来人们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花颈雄鹰!——花颈雄鹰!——”)
【第三章】
镜头从空中蓝天白云之下展翅翱翔的雄鹰,摇向一道重峦迭嶂的山梁。
一个头缠青丝帕,身穿红领彝族“阿都”⑾方言区上衣,左肩搭着“查尔瓦”,右肩挎着“德国造”步枪的男子,背着镜头,眺望着远方云带缭绕的群山。
(画外传来女声急切的呼喊:“关长!——关长!——”)
男子汉闻声回过头:原来,这已是年近五十的,西昌行暑专员李家钰任命的红云山关卡的关长吉布阿宏。此时他在回应:“什么事?”。
吉布阿宏的身边,前面我们已经见过的常莫之子三且惊奇的面庞:“阿瑛?!”
被称作阿瑛的姑娘手持柴刀,直朝镜头奔跑而来……
吉布阿宏警觉的面庞:“出什么事了,阿瑛?!”
阿瑛姑娘约莫十七八岁,水灵灵的长得像朵五月盛开的索玛花。她,正是十年前阿聪之妻阿芝的妹妹。此时,气喘吁吁的阿瑛着急地禀报:“关,关长,我砍柴的坡下,有一对汉家夫妻的川盐⑿又遭遇抢了!”
三且:“谁干的?!”
阿瑛咽了一口唾沫,以手背揩着腮边的汗说:“还不是那个盗牛贼拉虫!”
“好哇!”吉布阿宏愤怒的面庞“该遭鬼抓的盗贼。”
吉布阿宏板动枪机,推上了子弹的特写。
手抄步枪的吉布阿宏背着镜头:“飞”下山去。
一个缠着白头帕,后脑勺的发鬓绾着亮闪银簪子的汉家女人头,正在镜头里急速地抽动,并且伴有“你不能抢我们的盐呀!求求你!——”的凄惨的求情声。
经过镜头的退移,这正是那对被抢的汉家夫妇。此时的女人死死拖住川盐的这一节,另一节被一个头剃“马桶盖”,满脸脏兮兮的彝人抓在手。他就是盗牛贼拉虫。
一旁的丈夫向拉虫拱手作揖着:“大兄弟,这可是我们家的救命盐,你千万不能抢呀!——”
拉虫丑陋的垢脸:“谁是你兄弟,盐巴才是我大哥,滚你的!”拉虫顺势将丈夫踢倒在地。
拉虫将抢到手的川盐筒扛于肩上。
扛着川盐筒的拉虫朝前方逃去。
(画外传来吉布阿宏的吼令声:“放下!”)
拉虫闻声猛回肮脏的脸
手端“德国造”,山风撩拨“查尔瓦”的吉布阿宏,劈头盖脑,扑向镜头。
扛起川盐筒的拉虫继续在逃奔……
吉布阿宏立马驻足,再次发出拨弄枪机之声的怒吼:“放下!”
拉虫继续在逃奔……
半闭一只眼的吉布阿宏在瞄准。
扛着川盐筒的拉虫的身影,直在吉布阿宏“德国造”的准星上晃动……
吉布阿宏扣动板机之食指的特写。
(画外传来一声震耳的枪响)
一团遭弹扑飞的尘埃从拉虫的脚边腾起,拉虫应声跌倒,盐筒滚落在一旁。
拉虫从尘雾中狼狈地爬起,刚一回脸:平端着枪的吉布阿宏从高坎上跃向镜头(仰摄)。
“我我我!……”以臀部作蹭退的拉虫,连连罢手,语无伦次。
吉布阿宏居高临下,挥出巨掌。
巨掌重重掴在拉虫的脸上。
吉布阿宏气得扭歪了的眼脸:“你给彝人丢尽了面子!”
捂住遭掴腮帮的拉虫,向吉布阿宏跪着求饶:“关……关长,求……求求你饶了我这一回,求,求求你……”
(吉布阿宏的画外音:“滚!”)
被吉布阿宏重重踢翻的拉虫,裹着一团尘埃,滚进了山沟。
一只大手抓起丢落在地的川盐筒,随着镜头的退移,手抓盐筒的是吉布阿宏。
吉布阿宏将盐筒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被抢了盐筒的汉家夫妇正瘫坐在地,丈夫正用手扶住捂面哭泣的妻子,安慰着她什么。
透过汉家夫妇,我们看见一手抄枪,一手扛盐的吉布阿宏正朝夫妻俩走来……
丈夫轻轻挪开妻子捂面哭泣的手:“别哭了,你看!”他为妻子指头前方——
来在汉家夫妇在面前的吉布阿宏卸下盐筒,同情地说:“别哭了,来,拿着吧!”
感动的丈夫立马起身,拱手作揖:“大椒,不知该怎样感谢你呐!”
妻子也赶忙抹了一把眼泪:“是啊,彝家大叔,我们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吉布阿宏不屑地:“哎,话哪能这样说呢?咱穷苦汉人彝人都是一根苦藤上的瓜呀。是从西昌过来的吧?”
丈夫:“是的是的,我们本来是想去红云山区推销盐巴,兑换点银子,好养家糊口啊。”
吉布阿宏:“噢,那你小俩口怎么不走关卡而偷偷走这里呢?”
丈夫:“哎呀大叔,听说西昌李专员在这里任命了一个叫花颈雄鹰的当关长,盘查特别的严。”
吉布阿宏:“所以你俩就……”
妻子:“因为我俩身上毫无分文,交不起过路费。”
吉布阿宏故意地:“这个花颈雄鹰,他不会是安了豹子老虎心的吧?”
丈夫:“比豹子老虎还厉害,要不,当年堂堂靖边夷务参长李怀德会败在他的手下么!”
吉布阿宏一丝好笑的面容。
丈夫:“不过,听我们西昌的人说,李专员他不是真正的喜欢花颈雄鹰,而是想利用这条硬汉的威望,为他李专员跑腿。”
吉布阿宏:“好,天不早啦,快赶路吧,只要踏进红云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们啦。”
妻子兴奋地:“真的,大叔?!”
举目远眺的吉布阿宏深情地:“真的,因为这里是花颈雄鹰护卫的地方!”
背衬羊绒一般洁白的云朵,那只雄鹰又在云中自由的翱翔……
驮着山货的马匹,挑箱背篓的商人、抬有贵人的蓬轿……都一一排成行,顺着一条蜿蜒的山路,朝前走去……
一道山垭口上。站着一队持枪列队的男子。
这队男子中,除我们已经见过多次的吉布阿宏和三且以外,还有数个曾在前面见过的男子。
此时的三且,正在一一通过眼前的行人手中接收着过路费。
吉布阿宏指教着身边一位肩枪的青年:“……在我这儿当助手,就象三且那样,绝不放走一个不交过路费的人。”
青年会意地轻轻点着头。
吉布阿宏对青年:“我给你讲的李专员的交代,都记住了吗?”
青年背诵着:“记住了,单人过,半块钢洋,挑行李者一个钢洋,赶马人,收两个钢洋,坐轿的是贵人,不收钢洋。”
吉布阿宏满意地点着头:“对,就这样。”
一一路过三且面前的行人,无不恭敬地向他交付着手中的过路费。
被过路行人放在三且摊开掌心的钢洋特写。
一位牵着小女儿的彝族妇女掏出半块钢洋,放进三且的手中。
三且手中半块钢洋的特写。
(以上特写中的妇女话外音:“大兄弟,我们母女俩是去走亲戚借粮食的,身上只有这半块钢洋了。”)
三且严肃的面庞:“不行,两个人,要拿一个钢洋!”
妇人无奈地:“要不,我把这副银耳环取下来抵上。”说着,妇人正在左右地取着耳垂上的银耳环。
妇人把取下的耳环双双放进三且有着半块钢洋的掌心。(特写)
三且掌心上的钢洋与耳环被一只大手所接住。随着镜头的退移,这只巨大的手是吉布阿宏的。
吉布阿宏把接在手中的钢洋与耳环,重新放进妇人的手中,并以右手做了一个非常柔情的“走!”的手势。
接住钢洋与耳环的妇人,感激不已地连连作揖,并牵着小女儿兴奋地离去。
朝镜头走来一队汉族夫妇,走在前面挑着行李的丈夫身后,是背上背着一个面黄肌瘦孩儿的妻子。
妻子走上前,从贴胸的内衣里掏出一块钢洋(特写)。
妻子把钢洋放进三且伸手摊开的掌心,并恳求道:“大兄弟,我家三口,只有这一块钢洋了,求求你行个善呀!”
吉布阿宏走上前:“你们要去哪里?”
丈夫:“娃儿打摆子,快没命了,所以赶去西昌找郎中救命啊!”
吉布阿宏回头拿过方才妻子交的这一块钢洋,重新放回挑担男子他爱妻的手中:“大妹子啊,关卡收了你家身上仅有的这块钢洋,那孩子的命怎么办?!”
妻子:“!?……”感激的眼神。
吉布阿宏把手伸进自己斜挎在身的布包里,掏出一块钢洋(特写)。
吉布阿宏亲手把这一块钢洋放进妻子背上病孩的掌心。(特写)
妻子感激的眼眶涌出了热泪。
吉布阿宏同情的眼眶也横盈着泪花。
吉布阿宏用双手将孩子的指头轻轻地合拢,让他揑住掌心的钢洋。
(画外,吉布阿宏怜爱的声音:“大兄弟,大妹子,救命要紧,快上路吧。”
“好人,好人啊!——”汉家夫妇向吉布阿宏连连拱手作揖,然后赶紧地离去。
一位骑着骏马,翹首傲神的彝人头领,在几个家丁的前扶后拥下,朝镜头走来……
马背上的彝人头领用下巴颏示意家丁:“拿给他。”
家丁从包里起出一迭纸钞,举在三且的眼前:“给!”
猛然上前的吉布阿宏:“夺过家丁手中的纸钞,狠狠朝地上掷去。
撒落一块的纸钞,在山风的作用下,忽左时右地飘舞着……
吉布阿宏:“纸钞在西昌,揩屁股都没人要了,拿钢洋!”
头领:“你是不是没长眼睛?我,堂堂一方的霸主!从来没有遭人欺负过。”
吉布阿宏话语铮铮:“在我花颈雄鹰的眼中,你倒象一个有眼无珠的狂徒。把他拖下来!”
三且闻声,将枪往肩上一套,与身后几个持枪青年一道,扑向头领……
三且抓住头领脚板的特写。
马背上的头领仰面朝天,倒出镜头。
天空云团在旋转。
被拖落在地的头领慌忙抬头一看。
三且的枪口已经顶在头领的额脑门。
几个青年的枪口也对准了正跪在地,瑟瑟发抖的头领。
已经抖抖嗦嗦站立起来的头领,皮笑肉不笑地:“好,好好,我们给钢洋,我们给钢洋!”
另一边。
一个家丁把掏在手的钢洋,颤微微地放在三且伸手摊着的掌心。
吉布阿宏威严的喝令:“滚!”
一队约有五十来人的,荷枪实弹的保安兵,正朝镜头走来……
队伍中间晃悠晃悠的大蓬轿上,坐着一位肥得象猪,满腮胡茬的长官。
半眯缝眼的长官惬意的神色。
吉布阿宏主动迎向蓬轿下,
吉布阿宏卸下自己头上的丝帕,满面陪笑:“贵人过路不收费”,他伸手朝前方一指引“长官,请走好!”
傲神的长官把手伸给脚边一个提着袖珍盒箱的士兵。
士兵将盒箱打开,举在长官的手旁。
长官从袖珍盒箱中里抓出一把钢洋。(特写)
长官把抓在手的钢洋抛向吉布阿宏他们的头顶……
许许多多的钢洋在吉布阿宏、三且他们的脚边闪着银光,打着滚……
以怒目送走这帮兵客的吉布阿宏从紧咬着的牙缝里,迸出七个硬梆梆的字:“这个欺人的世道!”
从方才过路离去的相反方向,走来两个头戴礼帽的男子。
两男子有意拉下帽沿遮住大半个脸。
其中一个男子轻轻挪开三且伸出讨要过路费的手
男子走到背着双手,神气轩昂的吉布阿宏面前。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关长大人,我们来自远方,身上已经没有分文啦!”
吉布阿宏刚正不阿:“不交过路费,你到西昌亲口给李专员说去!”
另一位男子:“吙,真不愧是花颈雄鹰!”说着,他轻轻往上一提礼帽沿,现出的是已经年近四十的,英武老练的阿聪。
吉布阿宏瞪圆惊喜的眼睛:“阿聪!?”他说着,猛然扑向阿聪……
吉布阿宏与阿聪紧紧拥抱在一起。
由于太突然,惊喜不已的吉布阿宏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最终,他还是说了:“……你,你这些年死哪里去了?!”
阿聪扭头定神一看,放开吉布阿宏,一把捧住身旁三且的肩膀:“这不就是常莫大叔的儿子三且么?!”
三且激动地点着头:“是的是的!”
阿聪放开三且,转向吉布阿宏,深情地述说:“我避难出逃后,加入了冕宁苏维埃政府的抗捐军,组织群众打土豪,分资财,广泛传播红军的革命道理……”
吉布阿宏兴奋地:“太好啦!”
阿聪:“后来又在西昌加入了川康革命青年先锋队。”说着,阿聪把自己的路友牵上前“这是先锋队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中共底下党员刘昌同志。”
摘了礼帽的刘昌,年龄比阿聪大不了多少,但比略带粗犷的阿聪更高大,更英武。
“你就是川康革命青年先锋队头领?!”吉布阿宏伸出双手,激动地握住刘昌的手。
刘昌的双手与吉布阿宏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画外音刘昌的声音:“吉布关长,久闻你的大名啊!”)
阿聪:“最近,先锋队劫狱放跑了一批彝族进步人士,刘昌同志为此遭西昌警备司令部通缉,说是要用五十条卡宾枪换他的脑袋。”
吉布阿宏认真聆听的面庞。
(画外:阿聪继续说话的声音:“所以,地下党组织叫我把刘昌同志带到你这里。”)
继续说话的阿聪:“叫你利用自己的威望,把他送出红云山,让他安全渡过金沙江,找到人民解放军二野兵团。”
吉布阿宏兴奋地:“怎么,就是当年的红军?!”
刘昌:“对,现在叫作中国人民解放军,没过多久,他们就要渡江打过来啦!”
阿聪:“刘昌同志也和他们一起打过来。”
“太好啦!”激动不已的吉布阿宏又一次地握住了刘昌的双手:“刘先生,你放心好啦,我一定把你安全送到金沙江渡口。”
刘昌幽默地:“有你这只花颈雄鹰在护卫,我是没有不放心的!哈哈哈!”
吉布阿宏从刘昌手中收回自己的双手,严肃地向身边的三且发令:”你快去通知阿瑛,叫她预备好三天路程的二十人响午,明早出远门。”
三且:“哎!”提起步枪,飞驰离去。
阿聪惊喜地:“什么,阿瑛?!”
吉布阿宏:“就是当年你媳妇阿芝的妹妹。她现在也跟三且一样,是我们关卡得力的助手啊!”
阿聪高兴地:“那可好!”
吉布阿宏:“常莫在世的时候,曾多次讲过,要我作个媒,把阿瑛娶给他的儿子三且,但现在看来,我的这个媒,用不着了。”
刘昌风趣地:“为啥?”
吉布阿宏神秘地扬了扬眉梢:“他俩早已相爱啦!”说着,与阿聪,刘昌一起哈哈大笑!
阿聪继续向吉布阿宏作交代:“阿宏大哥,你们将要经过的这一路,到处都是朱光祖部下国民党兵设置的哨卡,千万要多加小心!”他边说边从衣包里取出一张折叠成四方形的纸,打开后,递在吉布阿宏的眼前:“来,这是我通过西南边务委员会主任杨抵中弄到的一张路条,经过哨卡时,你就叫人把它拿在手,口里喊……”
一张印有“路条”字样,盖有印章的纸条,被拎在一只手指间,并随着“传令通过,传令通过”的叫喊声,不停前行着。
随道镜头的渐渐退移,这是一队二十来人的,正从国民党朱光祖部设置的哨卡面前路过的彝客,此时此刻的他们,朝镜头走来,又背着镜头走去。
行在最后的那位彝客,正往每个放哨的哨兵手里塞着什么……
一个哨兵的手被另一只手抓起,被放在他的手掌心的是一块钢洋(特写)。
这队彝客(其实都是我们已经在红云山见过的吉布阿宏属下的男子)经过时,出现以下的情景:
已经打扮成土司的吉布阿宏挺胸昂神地坐在彝式花鞍的马背上。
行走最后的彝客继续向路边的哨兵放发着与方才同等数量的钢洋。
已被装扮成“娃子”的刘昌,头戴毡窝帽,身披白毡褂,满身“脏兮兮”地为“土司”牵缰绳……
镜头从吉布阿宏的身上徐徐往后摄去,出现一位被打扮成“土司女儿”的,正坐在马背上的美丽姑娘,她那微微摇晃铁秀姿,象是一朵五朋的索玛花儿正迎着春风,轻轻地摇曳……不用多看几眼就知道,她就是我们已在前面见过的阿瑛。
手拎“路条”行走在“娃子”刘昌侧旁的三且,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叫道:“传令通过,传令通过……”一座设置较为讲究的哨房门里,出现一个连长模样的,绷着眉眼的军官:“停下!”他把手一伸,拦住了彝客们的去路。
吉布阿宏慢悠悠地让“家丁”们将他扶下马。
吉布阿宏向叉开双腿,反背着手,装得无比傲蛮的敌连官走去。
吉布阿宏恭敬地:“长官,本主子是从红云山区来,已经走了三天啦!”
连官闻听,忙向吉布阿宏伸长脖颈问:“是当年大土司奥剑巴斗的地盘?”
吉布阿宏淡淡地:“他是我亲哥。”
连官醒悟地:“噢,原来是这样,听说当年你哥哥可死得惨呐!”
吉布阿宏:“掠夺民财,强占民女,这都是他该遭的报应啊!”
连官:“土司大人,这话与你的身份不符,那是共产党的宣传……大人这回是?……”
吉布阿宏叹着气:“哎,共产党把西昌都快闹翻了,为了预防不测,”吉布阿宏说着,指指身后——
骑在马背上的美丽的“土司女儿”阿瑛。
(在出现阿瑛的画面上,继续着吉布阿宏的画外音:“我只好把哥哥留下的这根独苗送去昭通她舅舅家避难。”
说完话的吉布阿宏从挎包里起出一样东西,塞进连官的手里:“来,按照我们彝人的习俗,这是要让你买一杯酒喝的意思。”
连官手中五块银闪闪的钢洋的特写,并拌有连官客套的画外音:“哎这这这!……”
连官把钢洋揣进衣包,做着慷慨指引的手势:“好,大家走吧,前面就是金沙江渡口,那里的哨卡,全都是彝务大队的兵!”
目送扬长而去的过路客,连官忽然回过头,凶神恶煞地边走边把手伸在哨兵的眼前:“把钢洋交出来,快!”
垂头丧气的哨兵们,只好把刚刚得到钢洋交进连官伸着的掌心。
夕阳已经挂在西山黛色的峰顶。
夕辉投在静静东流的金沙江,江泛着金色的涟漪。
吉布阿宏一行人马排成行,直朝江岸一座冒有炊烟的哨房走去。
傍晚。
二十个来荷枪实弹的彝务兵,正与吉布阿宏、三且、阿瑛等一起,围坐在一堆正燃烧着的柴火堆烤火。
一个头领模样的彝务官,肩并肩地与吉布阿宏坐在一起,热情地与阿宏寒喧着。
通过夜幕即将降临的房门外。毡窝帽,毡褂衣的“娃子”刘昌,正在给马喂饲草。
吉布阿宏扭头朝门外喊:“哎,娃子,把马背上的酒肉炒面全部抬进来。”
头领的一听,连连罢手:“哎哎哎,土司大人,你到这儿是贵客,怎么能让你破费?”
“娃子”刘昌抬着一根装满食物的口袋进来,紧跟着他进来的几个人也提着鼓鼓装满的口袋。
吉布阿宏客气地挪开头领的手:“哎,我虽是土司,可现在是逃难之人,赶路三天脚起泡,能在你这儿歇个脚,我们不胜感激啊,来来来”吉布阿宏边说边把脸眼挪下脚边——
美酒出自一根被人揑着口子的羊皮口袋中。
被倒下的美酒进入数根黑色的木酒杯。
饿狼般的彝务兵们碰杯撕肉的贪馋面目轮番出现在画面。
正与吉布阿宏对杯的头领,看了看正在勤奋地为彝务兵们斟酒的三且等人,忽然对身边的吉布阿宏:“光叫我们喝,他们怎么不喝呢?来来来,大家一块儿喝!”
吉布阿宏半玩笑地:“大人,你刚才不是答应先喝我们的,然后才喝你们的?!”
有些醉意的头领醒悟地:“噢,对对对!”
“来来来”,吉布阿宏用手招呼着一个抱枪坐于一旁的彝务兵说:“小伙子,快过来喝!”
头领:“他不能喝。”
吉布阿宏:“为啥?”
头领:“今晚上是他的岗,如有差错,朱长官是要砍我脑袋的啊!”
吉布阿宏连连点头:“对对对,应该这样!”
头领:“不过土司大人,他朱光祖也许象阳光下面缺水的青蛙,蹦跶不了几天啦!”
吉布阿宏佯装不知地:“又为啥?”
头领:“听说最近的西昌,共产党很猖獗,竟敢跑去把警备司令部关押的人都劫走了,这边,解放军一三二团已逼近昭通,情况真不妙哇!”
吉布阿宏:“你是说川康革命青年先锋队那三个头领?”
头领:“对对,咦,你也知道?”
吉布阿宏:“红云山捱着邛海湖,出在西昌的事,哪有我不知道的?”
头领:“听说这三人当中的两人已经逃跑了,那个叫刘昌的还在西昌。说了,谁要是能把他抓到……”
吉布阿宏:“警备司令部那二十五把卡宾枪的奖赏就算到手了!”
头领:“这事你也知道?”
吉布阿宏:“不单我知道,在我们红云山,人人都知道。”
头领:“共产党的刘昌是云里雾中的人物,他能随便让你抓么?不过,拿手中这十几条枪,这几千发子弹,凭借金少江要险,让解放军的血染红金沙江水是不成问题的。来来来!”
头领说着,又朝吉布阿宏举起了酒杯。
两只相碰的酒怀立即化作一盏挂在柱头的马灯。
桔黄色光的马灯又叠印出横七坚八醉瘫在地的彝务兵们……
方才没有喝酒的彝务哨兵站在房门口,警惕地监视着远方,接着,他缓缓回过头——
背靠行李袋,没有睡意的阿瑛迷人的脸蛋。
毡帽毡褂的“娃子”刘昌蜷缩在角落里,“睡”得鼾声大作。
“醉”来失去知觉般的吉布阿宏、三且等,摆着各式各样的“睡”姿,先后出现在画面。
醉得歪在一边的小头领,嘴角淌着口水,说着含混不清的梦语。
“醉瘫”在地的三且,悄悄睁开眼,向阿瑛投去“可以开始”的目光。
阿瑛会意地微微点着头。
三且又把眼皮轻轻地合上。
房门口的哨兵又一次缓缓回过脸
多情的阿瑛用套有银戒子的秀手,向哨兵做着“过来”的动作。
哨兵浮显淫色的面庞。
哨兵背着镜头,蹑手蹑脚朝阿瑛走去……
阿瑛把手挡在腮旁,用嘴贴近哨兵的耳边,悄声地:”大哥,求求你把我带去看门外(11)!”
哨兵会意地:“噢,我懂得,你是说,让我带你出去洒尿尿。”
阿瑛笑盈盈地轻轻点着头。
哨兵:“没事,你自己去好了。”
阿瑛撒娇地:“呣,我怕,外面会有豹子野狼的!”
哨兵把嘴凑近阿瑛的耳旁带着压低调戏的口吻说:“我一个男子汉,怎么能看人家姑娘洒尿呢?!”
阿瑛:“哎呀大哥,这年头,谁能还顾得上这些哟!”
哨兵喜形于色的眼神:“真的?!”问的声音很低很低。
噘着秀唇的阿瑛撒娇的眼神:“不去,不去我就掐死你!”
阿瑛从披在身上的毡子边角伸出套有银戒子的手,故意悄悄掐住了哨兵的脚腿肚。
性情勃发的哨兵乐得几乎变型的面庞:“……行行行!这就带你去,这就带你去!”
明朗朗的月光下。
哨兵背着镜头,跟在正朝一棵松树底下走去的阿瑛。
两个枪手从背后猛扑过去,把哨兵摁倒在地上。此时的阿瑛也拿下肩上的披毡踅回身,快速接住两男子身上的步枪。
借着月光,我们可以看清,这两个正在捆绑哨兵的男子就是假装睡觉的三且和他的伙伴。
“唏里哗啦”的金属碰撞声中,步枪的枪机被下的镜头,交替闪现在画面。
江面倒映东方鱼肚白的金沙江北岸,有着一队形成剪影 的人马。
这队人马正是吉布阿宏他们。
此时此刻,吉布阿宏正向刘昌道别着:“……刘先生,现在安全了,放心的走吧,我们经云山的穷苦百姓盼着你们尽早打过来!”
刘昌紧紧握住吉布阿宏的手:“大哥,让你们一路辛苦了,现在回去,不能再走这条路!”
吉布阿宏:“放心,”他指着北边“这回,我们要翻越北边的阿布彩洛山,再往西走,只要涉过拉青河,离家就不远啦!”
被堵住嘴,反绑在松树根上的哨兵拼命地挣扎着……
落在被绑哨兵脚旁的步枪,已被下掉枪机的特写。
一个刚刚起床,伸着懒腰,走出哨卡正在裤裆掏着“家伙”准备洒尿的哨兵,定神一瞅,愣住了:
被绑哨兵在树根上挣扎着。方才那个刚起床的哨兵又走进画面,他赶紧跑了过去,取下被塞在哨兵口中的布块,解开他被反绑着的绳索。慌忙捡起地上的枪支,跑出画面。
二哨兵端着那支没了枪机的步枪,边跑边呼叫着跑进哨房门:“哎呀!——不好啦!——枪机,枪机!——”
哨房内。
还在酣睡的哨兵被惊醒,个个都慌乱地坐立起来。
端着那条被下枪机之枪的二哨兵慌忙闯进哨房门:“枪机,枪机被下走了!”
惊慌的哨兵们端起了各自的步枪。
被下了枪机的空弹枪特写轮番出现在画面。
(出现以上特写中的画外音:“哎呀,我们的枪机也被下走啦!——)
衣着整洁,身背行囊的刘昌,此时已经站在金江中流的渡轮甲板上,正朝镜头频频地招手……
肩上搭着一串枪机的吉布阿宏和三且、阿瑛等也举着右手,向越离越远的刘昌频频地招手……(淡出)。
【第四章】
伴随一曲轻跃活泼的彝族山歌调,初升旭日之下的青山绿水正在画面中旋转……
一队驮着布匹、盐巴等救济物资的人马,顺着弯弯山路,精神抖擞地朝镜头走来……
这队一一掠过画面的行人中,有身穿各色制服的,有肩披彝族“查尔瓦”,扛着步枪的,还有雄纠纠,气昂昂,头戴“八一”红五星,佩戴“中国人民解放军”胸章的军人,以及挎着红色十字包的女医生。
我们已经熟识的阿聪,走在队伍最前面,此时,他正在为与他并肩行进打着黄油布伞的干部指点着前方:“那儿就是红云山区。”
晨光初照的崇山峻岭又一次在画面里旋转……
满山遍野盛开的索玛花儿,迎着和煦的春风,争相斗妍……
继续行进着的阿聪又对身边打黄油布伞的干部:“看,那儿就是我的老家吉布寨,大家正在等着欢迎咱们哩!”
队伍背着镜头,直朝前面开去。透过他们的背影,可以看见前面错落有致的彝式瓦板房。
队伍与吉布寨的男女老幼们欢聚在一起,相互握手,相互介绍,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阿聪!——”吉布阿宏边喊边拨开人群,来在阿聪和打伞干部跟前。
“阿宏大哥!”阿聪紧紧握住吉布阿宏的双手。
吉布阿宏:“前天就听说你们建政工作团要路过吉布寨,所以今天,大家都不出工劳动,等候在这儿欢迎你们呐!”
阿聪向打黄油伞的干部介绍吉布阿宏:“这就是人称花颈雄鹰的红云山区穷人头领吉布阿宏先生。”
打伞干部紧紧握住吉布阿宏的双手:“哎呀,久闻大名呐!”
阿聪又向吉布阿宏介绍打伞干部:“这是建政工作团的马志毅同志,还有……”
以下是每位工作队员作自我介绍的画面
“池友光”。
“李明钦”。
“骆圆清”。
“陈万全”。
“孙黎”。
“蒋韩昌”。
“李世钦”。
“李达平”。
“余文英”。
“沈媛普”。
“杨发美”。
马志毅:“他们都是党培养的第一批彝族干部啊!”
阿聪神秘兮兮地:“阿宏大哥,你不知道吧?那位给你当了三天牵马娃子的刘昌,他现在是咱们红云山乡建政工作团的团长呐!”
吉布阿宏兴奋地:“好哇,太好啦!他什么时候来?”
马志毅:“他现在还在西昌军管会梁英主任那里接受具体任务,没几天就赶过来。”
吉布阿宏:“太好啦!……哎,快叫大家进屋。”
马志毅客气地:“不啦,我们今天必须赶拢县城”。
吉布阿宏:“哎,亲人工作团路过这里,不见一滴待客的牛羊血,这不是咱彝家的规矩啊!”
马志毅:“这样好了,等刘团长一到任,我们一同前来吉布寨做客。”
旁边的阿瑛悄悄扯了扯阿聪的衣角:“阿聪,阿宏大叔让我们做的待客荞粑都煮熟了!”
马志毅探询地:“阿聪,这是?……”
阿聪微笑着说:“噢,这是我当年的媳妇阿芝的妹妹阿瑛,刚才她还说,你的那把黄油布伞真好看,如果在火把节日里有这么一把伞,该会很漂亮!”
马志毅高兴地:“好哇,来,送给你!”他把撑开着的黄油布伞递在阿瑛的眼前。
兴奋而羞意的阿瑛伸手接住伞:“卡沙沙!”。
阿瑛将伞举向头顶仰起脸。
背衬蓝天白云的黄油伞在慢悠地旋转,随即叠印出每人手待一把撑开黄伞的姑娘群,走在一道山梁上。
山梁上的姑娘里,阿瑛走在最前面。
每位姑娘背上竹箩筐里背着的,都是煮熟的荞粑。(特写)
一道岭坡的灌木丛旁边,阿瑛她们在在小憩。
姑娘甲:“阿瑛姐”她挽住阿瑛拨弹口弦的手拐子,不服气地说:“看你有啥可乐的?都是民兵,人家三且他们肩扛步枪,巡逻放哨,咱们呢,哼,只能为他们煮荞粑,送晌午!……”
阿瑛停住正拨弹着的口弦,用肘轻轻碰了碰姑娘甲,笑嗔道:“傻阿妹,咱这才是坚决的任务哩,听阿聪表哥讲,知道咱们工作搞得好,那位马大哥干部,已经向西昌民族贸易公司订了好多好多的黄油伞,说了,明年就让红云山乡的火把节变成一片黄伞的大地!”
众姑娘们兴奋地:“哎呀,太好啦!”
阿瑛又重新弹起手中二片的口弦,但这次所弹的音调嘹朗而激越。并且在阵阵口弦声中,映出如下的画面:
一派红枫的秋岭正在镜头里旋转。
野坡一片金黄的燕麦地中间,一匹竣马正在急速地奔驰……
阵阵秋风无不撩拨着骑手吉布阿宏“查尔瓦”边角,放眼望去,恰似一只张开翅膀的雄鹰落脚于马背。
坐骑涉过一条清清的河流,溅起一片银色的浪花。
吉布阿宏扬鞭催马,隐入重峦迭嶂,烟色朦胧的远方……
一座小小的县城。
我们方才在吉布寨见过的那些工作团员们,此时进进出出地忙碌在一道院门里,更多的是那些满目喜色的拿着布匹、盐巴、衣物等救济物品的贫穷彝族山民们。
背着镜头牵着坐骑的吉布阿宏,直朝院大门走去,这时,随着镜头的跟摄,我们看清院大门旁挂着一块大木牌,上面写着:“中国共产党红云山区建政工作团团部”。
吉布阿宏灿烂的面庞:“刘团长,我来啦!”
正在伏案办公的刘昌闻听赶忙站起身,向吉布阿宏伸来长长的双手:“哎呀,吉布阿宏同志,才给你当三天的‘娃子’,后来,天天晚上都梦着你呀!坐,请坐!”
在刘昌的伸手指引下,吉布阿宏坐在身边的木椅上。
正在进出的工作团员们,向吉布阿宏点头问好。
那位曾经挎着红色十字包的女医生,向吉布阿宏端上热腾的清茶。
高大英武的刘昌,此时穿了一套旧来有些泛白的米黄色军装,但帽上没帽微,更没佩胸章。此时,他十分关切地问:“怎么样,工作上还有什么困难吗?”在刘昌的身后,有伏案办公的,有记录电文的,还有正在发报的,高高墙壁挂的是五十年龄,大背头的毛主席的像。
吉布阿宏:“没问题,我们武装民兵一大队,按照你的指示,已经在彩鹿坡至山羊岭一线布置了岗哨,决不让张文英的叛匪朝红云山走一步。”
刘昌:“对,自从胡宗南,贺国光在西昌逃跑以后,张文英知道自己已经穷途末路,所以狗急跳墙,杀害了丁佑君同志,据昨天的可靠情报,匪首杨庆美也带着一般溃逃的残兵,朝红云山方向逃窜而来,所以,军管会梁主任指示我们,一定要加强彩鹿坡和山羊岭一线的防守,坚决把这股潜逃的叛匪消灭干净!”
吉布阿宏:“请团长放心,那一带是我的老家,地形熟,我的武装民兵一定昼夜坚守,决不放走一个叛匪!”
刘昌:“很好,枪枝子弹和手榴弹,我马上补充你们。”
吉布阿宏倏地站立起来:“是,我这就赶回吉布寨。”
尾 声
镜头缓缓横摄着一道逶迤的山梁。
山顶灌木丛中,我们看到吉布阿宏和他的武装民兵们已埋伏于此。
灌木丛里,武装民兵们双双警惕的眼睛一一在画面上掠过。
吉布阿宏对埋伏于身旁的三且:“注意阿瑛打出的信号。”
三组警惕的眼睛:“是!”
一条山路旁的岭坡上,有着一把被撑开着的黄油布伞。
伞的主人是阿瑛,此时她正在伞下“叮咚”拨弹着心爱的口弦。
阿瑛身旁用毡蒙着的竹箩筐里,不知装有啥东西。
阿瑛停住腮旁的口弦,扭头望去——
一百来个穿着各异,疲惫不堪的匪徒,正争先恐后地朝镜头逃来……
一个身穿国民党官服的,被人搀扶着的军官,驻足伸出手,喝住了部下:“停!”
军官伸着脖子,朝阿瑛看去——
阿瑛旁若无人地拨弹着自己的口弦。
有些疲惫的军官,来在阿瑛的面前,满面陪笑:“大妹子,想跟你问个路,这儿叫什么地方?”
阿瑛自如地收住手中的口弦:“这儿叫彩鹿坡”。
军官:“是不是通往红云山吉布寨方向的?”
阿瑛:“哎,你们咋知道这条路是通往我们吉布寨的?”一匪兵:“这么说,你也是花颈雄鹰他们那个寨子的啰?!”阿瑛:“对,只要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不一会儿就到吉布寨。哎,如果不是去德昌舅舅家走亲戚,我都可以带你们去。”军官:“刚才我们的人看到花颈雄鹰正带着队伍在这条路上打埋伏,准备缉拿潜逃的叛匪。”
阿瑛:“不会吧,我知道,今天寨上的男子都在山上打猎呐。”
一匪兵对军官:“杨司令,我看,咱们可以放心走这条路……”
“找死!”军官呵斥着匪兵。接着,又佯装和气地问阿瑛:“大妹子,这儿还有没有可以绕开吉布寨的路?”
阿瑛:“有哇”她指着前方“那儿叫作山羊岭,可这是野兽行走的地方啊!”
一道绕岩嶙峋的峰峦。
军官犹豫了一下,便把手一挥“走山羊岭!”
匪兵们踅转头,争先朝着山羊岭方向逃去。
机灵的阿瑛站起身,收拢了手中撑着的黄油布伞。
山梁上。
三且向吉布阿宏禀报:“阿宏大叔,叛匪要过山羊岭!”
“快去截住!”吉布阿宏说着,站起身。
吉布阿宏把大手一挥“走!”
山梁之上,手持步枪,飞速急奔的武装民兵队员们……
溃不成行的匪徒们,顺着巨石巉岩的崎岖山路,狼狈不堪地向上爬行着。
被匪兵抵住臀部往上爬行的军官连连跌倒,骂声不断。
山顶上。
形成一字形的步枪口,已经齐刷刷地对准了山下。
扣住板机的食指,怒视前方的眼睛,膛里装弹的拇指……一一出现在画面。
穿过灌林石包,继续往上窜逃的灰压压的匪兵们。
吉布阿宏“咬”开手榴弹盖,将拉火环套在了自己的小指上。
吉布阿宏发令的面庞:“大家准备!”
继续向上窜动的匪徒。
吉布阿宏瞪圆怒目:“打!”他狠狠掷出了手榴弹。
阵阵爆炸声中,几十条的枪口正吐着火舌……硝烟四起的山石灌林间,鬼哭狼叫的叛匪连连倒地,抱头鼠窜……
爆炸声中,武装民兵们装弹、推弹、射击、投弹等各种特写,一一闪现在画面。
此时手持一杆苏式卡宾枪的吉布阿宏又扔出一颗手榴弹。
随着一声爆炸的巨响,烟柱裹着树枝、石片腾起的地方窜出两个匪兵和被搀扶着的军官。
两个匪徒弃下军官,朝另一方向逃去。
三且扔出一颗手榴弹,两个匪兵在爆炸声中重重的倒地。
连滚带爬的匪兵在山脚乱成一团。
山顶。
吉布阿宏站起身把手一挥:“冲下去!——”
怒吼阵阵的武装民兵们,手持各自的武器,朝着山脚的叛匪俯冲直下,气势磅礴……
已经掉了军帽,此时正边逃边朝身后射击着的军官见手枪已没子弹,便将它扔掉,接着又朝镜头奔逃而来……
坐在小石包上的阿瑛回过脸:
军官继续朝镜头奔逃着。
阿瑛用手撩开竹箩筐上的披毡,取出箩里藏着的一把苏式冲锋枪。
正往前逃的军官驻足一怔。
坎上阿瑛端着的冲锋枪,已经对准了他。
无奈的军官举起了双手。
端着枪的阿瑛豪迈矫健,英姿飒爽。
“大妹子,大妹子!”军官慌忙从衣包里取出几个钢洋,送在阿瑛的面前。
军官手中五个钢洋的特写。
〔特写钢洋上的军官画外音:“这钢洋你拿着,只要放我一命,钢、钢洋有的是……”〕
阿瑛愤恨的面庞:“拿去作你的陪葬!“
军官绝望的面目。
发疯般的军官扔掉钢洋,背着镜头,扑向阿瑛。
端着枪的阿瑛一阵扫射……
军官背上的布衣开出数朵“布花花”。接着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端着冲锋枪的吉布阿宏跃上一道高坎,正用眼睛朝前搜寻着什么……
溃败的匪兵,象是一群被人撵着的狼,没命地逃向镜头。
手端冲锋枪的吉布阿宏一阵扫射。
冲锋枪口“吐”着的连射火花。
逃匪群里中弹的又倒下一大片。
吉布阿宏声音响亮地“快投降吧,花颈雄鹰看守的地方,再也没有你们出逃的路啦!”
没死的匪兵,跪在地上,乖乖举起了手中的枪,灰压压的一大片。
正在沉稳走下高坎的吉布阿宏神气威俨的面庞,渐渐叠印出一只背衬蓝天白云展翅翱翔的雄鹰。
翱翔的雄鹰又化作一道青秀的山岭。
青山岭中碎步小跑着的群马背上,坐着我们已经见过的建政工作团的干部们。
刘昌团长与马志毅的坐骑走在最前面。此时,马志毅向刘昌指着前方:“刘团长你看,云鹰山区的火把节真热闹!”
刘昌手搭“凉棚”,朝远望去——
已成金色黄伞世界的火把节日大草坪。
挥拳弄棍的青年,正为自己牵着的公牛不停地助威。
圆圆赛道上,飞驰的骏马在奔腾。
……
穿着崭新的吉布阿宏,伸起长长的双手,热情迎向刘昌、马志毅等工作团的干部们。
跟在吉布阿宏身后的身穿节日盛装的红云山区男女青年们。
男女青年们与工作团的干部的热烈的握手,亲切地交谈。
吉布阿宏又一次握住刘昌的手:“刘团长,欢迎你们前来欢庆红云山区火把节呐!”
马志毅:“刘昌同志即将是咱红云县的县委书记啦!”
吉布阿宏兴奋地“噢?那更威风啦!”
欢笑的工作团干部们。
刘昌:“吉布阿宏同志,我还带来一个好消息。”
吉布阿宏:“有啥好消息?”
刘昌:“通过向上级汇报同意,红云县委一成立,让你出任县的治安委员!过完火把节,你就要去西昌民族干部学校学习!”吉布阿宏不解地悄声问身旁的马志毅:“治安委员,治安委员是做什么的?”马志毅对着吉布阿宏的耳旁,笑眯眯地悄声说道:“没过多久的县公安局长!走,先去看看姑娘们的朵洛荷歌舞!”说完,把手搭在吉布阿宏的肩膀,与大家一起朝人海里走去。
形成无数金色“漩涡“的黄伞占据了整个画面。
黄伞之下,手持伞柄的阿瑛等正歌唱着的坐姑娘们的,张张亲和的笑脸,一一在画面上掠过。
透过持伞姑娘中间的缝隙,我们还看到她们身后拨弹月琴、口弦献殷情的年轻男子们……
一把撑开着的黄伞正在画面上旋转(仰摄)。
旋转的黄伞立即叠印出一座旋转的青山。
青山腰上,一匹白色的骏马正在奔驰……
马背上坐着正要去团里报到学习的,头缠青丝帕,身披“查尔瓦“的吉布阿宏。
吉布阿宏策马跃上一道山梁。
吉布阿宏一提缰绳勒住马,抬头望去——
一只雄健的山鹰正伸展翅膀,慢悠悠地翱翔几圈后,渐渐溶入远方天际绚烂夺目的彩云间,随即换回两个渐渐朝着镜头飞来的字幕:“再见”。
名词解释
①索玛花——即杜鹃花,盛开于每年阳历四月末五月初
②查尔瓦——彝区一种用羊毛绒编织而成的披件,很暖和。
③朵洛荷——彝族火把节日里,姑娘们所唱的节歌,有十多首曲调。
④荞粑——高寒彝区农牧民的主食之一。
⑤支阿阿鲁——彝族民间斩妖除恶的神话英雄。
⑥口弦——彝区一种精致的、贴于唇边拨弹的铜片小乐器。
⑦马布——彝区一种六个眼孔的竹管小乐器。
⑧猪膀子——彝族过年后的第四天,当女婿的,都得背起冻肉美酒猪膀子,去老丈人、丈母娘家拜年。
⑨丧架——彝区装殓死人的木架,象似担架。
⑩牛皮——旧时彝人钻牛皮喝鸡血,都是一种与敌抗争到底的盟誓,非常神圣庄严。
⑾ 阿都——彝族因各居住区的方言,服饰不同,所以分日诺、圣乍、梭迪、阿都四大方言区。
⑿ 川盐——旧时彝区流通的一种熬制成六十公分粗,七十公分长的管筒式管盐。
【后记】
由军才长罗炳辉,政委何长工率领的中国工农红军第九军团,1935年5月18日挺进普格县境后,于5月20日正是午到达采洛老博寨(即剧本中“吉布寨”的原型)。
在采洛老博寨的宿营地,军团长罗炳辉和政委何长工,向当地穷苦百姓宣传了“穷人只要联合起来,就有打倒反动的统治阶段,过上好日子”的革命道理,当地有象比莫子且、阿牛子窝等许多彝族青年勇跃参加红军,而且被红军留下来的吉布纠乃呷(剧本中吉布阿宏——花颈雄鹰的原型)等表年也在本地,按照红军的教导,组织深受压迫的穷苦彝民,于1936年秋收时节,举行了震惊山外的“蚩布寨起议”。人们高举石头,活活砸死了强夺民财、抢占民女的土司头人尔欧夫——(居本中奥剑巴斗的原型),大长了穷苦百故事的志气,大灭了反动统治阶级的威风。
四十年代末期,已经成了当地穷苦白彝头领的吉布纠乃呷,身体力行,为了更好地支持中国共产党建政工作团,他毅然抛弃国民党西昌行辕封的关卡的关长职务,在工作团领导刘世昌同志(剧本中刘昌的原型)的指示指导下,为党在普格地区的政权建立,出生入死,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因此,在建立普格县委的前夕,吉布纠乃呷被任命为县设治局的治安委员。普格县委成立后,被选为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普格县第一届政协常委。
七十年代末期我从乡镇被调往县文化馆工作后,经常往县政协跑,与时已年近八旬的吉布纠乃呷老人攀谈记录他们当年如何迎接红军的美好往事;攀谈记录凉山实行民主改革的前夕,他是如何带领乡民积极投身于这场轰轰烈烈的改变命运的运动。
如今,在彝族人民也同全国人民一样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迎来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路过凉山八十周年的特殊年份,我的心中又燃起创作的激情。因此,根据从吉布纠乃呷老人生前所采访记录下来的笔记和翻阅大量彝区有关真实史料,我编了这部电影文学剧本《花颈雄鹰》,献给为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千千万万普格儿女创下不再受苦受难美好新生活的红九军才的将士,献给炳辉军团长、何长工政委在天的英灵!…
作者简介
阿凉子者,彝族,一九四九年十一月十日生于彝族火把节的发祥地——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普格县甘天地乡的日都迪萨。
十五岁那年(一九六五年年初)阿凉子者背着老师逃离学校,虚报年龄,裤裆里面藏了一个六市斤重的铁砣,踏上磅秆,以八十二市斤的“超”标准体重,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先后在步兵十五团一营营部学通讯员,团员文艺演出队的二胡演奏员。转业地方后的工作简历:
一九七0年十月至一九七七年六月,先后在本县东山、甘天地两乡当专职乡武装部长。
一九七七年七月至一九七九年十二月,在县彝族语言文字办公室工作。
一九八0年至二00四年,在普格县文化艺术馆工作(馆长)。
阿凉子者一九七五年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中央至地方的各种文学刊物上发表《妞妞和她的月琴》、《我和小云雀》、《血染的索玛花》、《朦胧的红衬衫》、《背山泉的姑娘》等百余篇小说散文。其中散文《妞妞和她的月琴》在一九八一年七月四川省第一届优秀作品评选中,被评为优秀作品奖;同年十二月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长篇小说《血染的索玛花》一九九七年十一月由中国山峡出版社出版发行,一九九九年八月获州委州政府颁发的凉山彝族自治州第一届文字艺术创作最高奖——山鹰奖。
阿凉子者一九八一年加入四川作家协会,现为中国四川作家协会会员、凉山州作家协会会员(详见《四川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