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它地区的作家相比，我曾在一篇文章里把昭通作家比喻成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在这块贫瘠土地上成长起来的作家群，因其自然环境的恶劣，一个个都像乌蒙山巅的石头，心实，坚韧，充满了一股子狠劲和暴发力，所创作出来的文学作品也具备了同样的优秀品质，比我们云南其它地州的文学创作要强盛许多。就是站在全国的高度来看，昭通虽然经济滞后，文学却异常发达，文学这块金字招牌引人注目。
作者2016年与著名评论家宋家宏、黄玲夫妇合影
刚出版的2011年《小说选刊》第9期，以极大的热情，一下子就推出了我们云南昭通作家的两个中篇小说，一篇是夏天敏的《时光里的银子》，该小说首发于2011年《芒种》第7期，这次又被《小说选刊》选发为头条，还配发了作者近照和创作谈。同时，该小说还被《中华文学选刊》第8期，《小说月报》第9期转发。能在小说界顶尖级的杂志上如此风光的作家，一年也没有几个。可这次就让我们云南一个穷得出名的地区的作家沾光了，这不得不让云南其它地州的作家们刮目相看，也使我们一下子清醒了许多，看清了自己与昭通作家的距离。
夏天敏的观察和思考是敏锐的，不愧是小说家，有眼光有洞察力有想像力，所以才写出了有如此深度和厚重的文学作品。据作家自己讲，这篇小说的灵感原于一次参观税务部门的一个展览：柜台里摆着三锭半银子，是大清帝国覆灭前昭通地区一个很小很穷很偏僻的税站所收到的税款，这个税站小得只有三个人。朝廷被推翻了，收来的这三锭半银子却没处上交，这三个自认为自己是“朝廷的人”，就推选出一个能信赖的人来保管这三锭半银子，想着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把这笔税款交还政府。可这一等就等了一百多年。三锭半银子几经周转，历经三代人的手心，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作为文物交给了当地的税务部门……
作者2013年在南华与昭通师范学院教授杨昭合影
作家写这篇小说的时候，是把这个素材当作一篇反腐征文来写的，叫做《时光擦亮的银子》。但我们看不出其中生硬、说教的痕迹。我想，如果一百名作家同时去参观这一展览，可能有90个作家会忽略掉这个故事里面闪光的、有价值的东西，顶多有10人会以此为素材，写出文字性的作品，也许是散文、杂谈或诗歌，但绝对不会是一个中篇小说。就是现在把这个故事告知小说家们，让他们都以此为素材，来写一篇小说，也未必就能写得好。因为这里面还缺少必要的生活细节，那是小说的血与肉。但有心人夏天敏就以小说家的敏锐，捕获了其中的金蔷薇，以自己的生活积累，写出了生动、形象、丰满的好小说，切中了当下喧嚣浮躁、诚信缺失、道德滑坡的时代脉搏。
在这期《小说选刊》的争鸣栏目里，还发表了昭通籍作家胡性能的一个中篇小说——《下野石手记》及《写实与虚构——〈下野石手记〉三人谈》。这是一篇上世纪六十年代、上海知青在昭通一个叫下野石的地方生活的片断记录。说起来，知青生活，不知道被多少作家写过，早就写烂了。胡性能不是知青，也不可能有那样的生活经历，竟然有兴趣写知青生活，还写出了新意，被作家们认为这是一篇在“写实与虚构”方面结合得最好的小说。
普显宏与昭通籍作家、云南省作协副主席胡性能留影
这篇小说，据作家自己说，早在十多年前就写出来了，因为不满意，写出来后就跟许多习作随手丢弃在手稿堆里。在生活中，什么东西会改变作家的思维和认知，那就是无法预知的人生经历。胡性能曾被医生“疑似某种不治之症”收治于医院，虽然最后自己侥幸排除了这种诊断，但与他同住一病房的那些病友，两三天死一个人的恐怖，却让作家体验到了生与死的辩证，让作家的心灵不寒而栗。就是小说中的那个地名：下野石，也是作家刚参加工作时，在昭通师专的一次招生过程中在一名考生所填的表格中看到的。多少年后，作家仍不能忘记这个地名。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到了那个叫下野石的地方，才知道这地方除了下野石，还有个叫上野石的村子，是一个出土古人类化石遗址。可想而知，作家作品中的许多生活情景，肯定与他到过的、这个叫下野石的村落有关。
十多年后，作家再来审视当年写出的这篇小说，因为增添了阅历，有了新的认知，便多了些新的写作元素和创作思路。小说修改后竟然在2011年《十月》第4期上发表了，中篇小说能在大型文学刊物上发表，这就不简单了，被《小说选刊》转载，还能引来作家们的一点争议，这就更不简单了。可想而知，作家十几年前写出的作品到了今天还能有这样的水准，并没有因时间的变幻而过时，这里面有值得我们学习和思考的地方。
我们发现，夏天敏和胡性能，写的虽然都是发生在昭通本土的故事，但都与他们的实际生活有一定距离。夏天敏与一百多年前税卡收上来的这三两半银子，不论时间、空间都有些遥远；而胡性能根本就没当过下乡知青。所谓的“灵感”，就是在那么一段小故事的发酵下，围绕主题凭借想像的翅膀展开的。我发现，虚构，是促使这两篇小说成功的最大特色，它使作家把各种生活积累、知识储备和主观能动性巧妙地揉和在一起，产生了这样一个有感染力的文学艺术品。虚构，让作家的写作变得轻松且得心应手，虚构使小说显得更真实。虚构，不是不要真实，不是往小说里掺水分，弄虚作假，而是要让作品显得更逼真，更贴近生活，更符合生活逻辑，为主题服务。当然，这里所说的真实，不是表象上、一般意义上的真实，而是指事物本质的真实。当他们提笔写这两个中篇小说的时候，灵感借助虚构的翅膀，幻化出各种蒙太奇：一个个人物，一个个细节，一个个场景，都在他们脑子里鲜活了起来。在这样一种状态下写作，我想，作家的创作不会有累的感觉，而是充满了激情和乐趣。在这样一种状态下写作，作家要写出一个优秀的中篇小说，并不费吹灰之力。
作者简介：普显宏，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云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云南当代文学研究会会员，云南省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楚雄州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