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亲出生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虽然没有经历过鸦片战争,甲午战争,八国联军侵华战争的磨难,父亲却历经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大跃进运动、十年文革的动荡岁月,也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初期。如今已是耄耋之年的老母亲,却步步走过苦难岁月迈进了新时代。
幸福彝家人(蒋志聪摄)
印象中父亲每年仅回来一次,是在彝历年(农历十月)前夕。那时候,我和弟妹望着星星、望着月亮、望着北斗七星(老人们说月亮越过北斗七星就开始过年了),掰着指头还有三十……二十……十天,就这么算着彝历年的到来,就这么算着父亲的回来,年的到来我们会狠狠地吃上几天肉,父亲回来我们姊妹就会将满身补丁的衣裤和鞋袜全换完。在我的记忆中,一年就那么一套就那么一双,在岁月的风雨里洗了又洗补了又补,每一个大小、颜色不一的补丁都浸透着父母浓浓的爱意。
那时候我只知道父亲在很远的地方工作,父亲回家探亲的路没有公路,更没有四通八达的柏油马路、高速公路,全靠翻山越岭,来回一趟就需要十来天,和我们呆在一起的时间一年只不过是十几天。时间虽然短暂,但我感到和亲人在一起是那么的幸福和快乐。遇到小伙伴们就说:“我的爸爸昨天回来了呢!”,然后就从兜里摸出一块水果糖,咬成几块与他们共享,幸福和快乐总是甜甜地笑在脸上乐在心里。
母亲是一个地道的彝家农村妇女,不识字,很少听得懂汉语。但她知道我作业本上的“∨”表示正确,“×”表示错误,劳累了一天的母亲总是在煤油灯下用心细数着我本子上的“∨”和“×”。数着数着,母亲把这一“∨”和一“×”数成了我人生中一条长长的路。而今母亲在家的那头,闪亮的心依然在祈祷,我在单位的这头依然找不着感激母亲的方法。
母亲生在山里、长在山里、活在山里,岁月在她额头上走成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轨迹,风霜染白了她最初的乌发,面对大山她累弯了腰。多年前我在城里有了房,孩子们在那里读书,建议母亲走出来看管一下孩子,她还是有些不舍,但最终还是进城来了。她依然以她固有的方式眯着眼睛、弯着腰在明亮的灯光下数着她儿孙的“∨”和“×”。
去年的彝历年前夜,我们一家人坐在客厅里有的看电视,有的玩手机,可怜母亲不会玩手机也看不懂电视。出于闲着没事儿,她忽然问她的两个孙:“阿依、阿惬,明天杀猪了高不高兴啊?”,谁都没有想到两个孩子竟然异口同声道:“无所谓!”,母亲也随之哈哈笑了起来。是啊,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一年仅有一套衣裤的孩子没有了,一年只穿一双鞋袜的孩子看不见了;更是找不着穿着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衣裤的孩子了……他们怎能听得懂老人们的话啊?!
一位一年只有十几天和我们一起生活的父亲;一位一生中只认识“∨”和“×”的母亲;一对为孩子的不良表现而彻夜未眠的夫妻;一对不愁吃穿的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