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我常常在南盘江边望着哗哗流淌的江水发愣:江水从哪里流过来,又流到哪里去了?奔流不息的南盘江水把我的心撩拨得痒痒的。1969年末,挡不住的诱惑驱使我谎报年龄应征入伍,乘着突突冒烟的小火车,沿着南盘江一路北上,离开了故乡弥勒。
故乡令我魂牵梦绕。40多年来,我就像多情的南盘江水在故乡这片土地上流连,不停地去探秘南盘江之源,探秘孟获故里和夜郎国、自杞国以及爨氏家族的兴衰,去寻觅梦中的阿诗玛……
火之祭
每年农历6月24日,是彝族最隆重的节日——火把节。
彝语6月为“库倮”,意为“年之月”。称这一天为过年。火把节里,人们杀牲祭祀,荡秋千,转磨秋,打陀螺,举行斗牛、摔跤和歌舞活动,好不热闹。
夜晚,南盘江流域的石林、弥勒、泸西、师宗等许多彝族聚居区的县城所在地都成了火把的海洋。
而在偏僻山区的彝族村落,却是另一番景象。小时候,我们举着火把,挎着一包松香粉,走村窜巷,碰上心仪的女孩,见到可敬的长者,遇着亲朋好友,就凑上前去抓起一把松香粉往火苗上抛撒。轰的一声,松香粉被燃成一片耀眼的光芒。看到一张张在绚丽的光芒映照下或是喜悦的笑脸、或是惊恐的神色,我们开心极了。在村里闹够了,就跑到村外的田野里甩着火把奔跑。一条条火龙在田埂上穿梭游荡。成千上万的虫子追随着火把而来,结果纷纷被火把给烧死了。老人们说,消灭害虫,保护庄稼,这是火把节的另一个传统活动,千百年来一直在延续。
每年农历二月初三,是弥勒市西一乡红万村隆重的祭火节。这一天,村里的男人们纹身彩绘,装扮成原始人,在毕摩的带领下钻木取火,抬着一尊凭着村民自己的想象捏塑的火神——“牟得赛裸”在村中行游。高举新火种的“牟得赛裸”穿街走巷,在一片喧嚣中把火种送进千家万户,把温暖送进人们的心里。
最后,“牟得赛裸”的新火种点燃了一堆堆大火,赤身裸体的原始人纷纷从熊熊燃烧的大火中跃过。村民们弹起大三弦,唱起古歌,围着火神,围着冲天的大火纵情狂欢。
斗牛乐
斗牛,是石林、弥勒、泸西一带彝族人民生活中一项不可缺少的活动。过去,斗牛一般都在火把节里举行,现在,深受人们喜爱的这一活动可以经常看到了。
在斗牛的日子里,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围满了斗牛场。在斗牛场内,彝族毕摩念诵经文,祭拜天地神灵,举行隆重的开场典礼。
彝族斗牛与西班牙斗牛有着天壤之别。西班牙斗牛是人与牛斗,斗牛士以杀死牛而自豪,我非常不喜欢观看。而我们彝家人的斗牛则是牛跟牛斗,牛们在万众欢呼声中奋力争斗,直到把对方拼得落荒而逃就算胜利。这些平日里下田耕犁劳作,斗牛时又给人们带来欢乐的牛们很是受彝家人的喜爱和崇敬。每每有哪一家的夺得了冠军,人们都会争先恐后地赶来一睹“英雄”的风采,牛主人也会盛情邀请亲朋好友吃喝一番,感谢牛王为自己带来的荣光。
斗牛场外又是另一番景象。牛汤锅、羊汤锅等摊点应有尽有,人们在这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尽情享用美味佳肴。有时,败下阵来和紧追不舍的的斗牛冷不丁会出现在这里些地方,给人们一场虚惊。人和牛是友好的,它们不会轻易伤害人。有的人被逃跑的牛闯倒了,那牛就像肚子上长了眼睛一样,四脚会从人身上一跃而过,蹄下留人。虚惊之余,人们又继续畅饮。
伴随着轰轰的大三弦,人们这里一伙、那里一圈,在斗牛场外激情欢舞。青年男女在歌舞中边跳边物色恋人,而中老年人则在歌舞中找寻逝去的难忘记忆,感受美好的幸福生活。斗牛不结束,大三弦的轰鸣不会结束,歌舞就不会结束,直到天色苍茫。
摔跤赛
彝族支系阿细、撒尼人,自古以来一直把摔跤比赛当作一项神圣的活动。
每当举行摔跤比赛,阿细人都要选择“黄道吉日”进行。摔跤日期一经确定就不再更改,哪怕遇到狂风暴雨都要如期举行。
摔跤比赛前,村民们要在“毕摩”的带领下到神山上“请神”。他们在神山杀牲祭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与神同餐共饮;他们吹吹打打,弹琴跳月,与神共欢乐;他们磕拜神灵,祈求神灵庇佑摔跤比赛平安圆满,并把神灵请下山与万千摔跤迷一起观看摔跤比赛。
阿细人的摔跤比赛是向人们敞开的,凡是来到摔跤场的人,只要你愿意,都可以报名上场与对手一争高低。
摔跤比赛开始了。顿时,摔跤场那殷红的土地上,群雄逐鹿,尘土飞扬。在腾腾弥漫的烟尘中,“大力士”们各显身手,奋勇搏击。场上龙腾虎跃,场外万众欢呼,掌声、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过去,人们相互之间有了冤仇不上法院打官司,而是请来大力士,抬上棺材到摔跤场进行决斗,以实力定输赢,生死各自负责。摔跤决斗结束,冤仇就算了断。新中国成立了,这种以摔跤的输赢了断冤仇的现象也就销声匿迹了。
摔跤比赛大多持续到日落西山。村民们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长号声和大三弦声中为获得优异成绩的大力士们披红挂彩,并把两天来一直供奉神灵的两碗水酒泼向脚下这一片殷殷热土,洒向血色苍茫的天穹,以谢天地之灵对摔跤比赛的庇护。
大三弦
在大三弦的故乡、“阿细跳月”的发源地弥勒市西三乡彝族阿细人居住的凤凰村,有一把充满传奇色彩的“三弦王”。
1945年日本投降了,小伙子段家兴制作了一把硕大无比的大三弦来欢庆抗战胜利。段家兴曾经扛着这把大三弦到北京和朝鲜战场演出。
1995年,段家兴老人留下这把“三弦王”离开了人世。段家兴去世后,他的侄子,时年66岁的岳俊芳老人继承了这把“三弦王”。如今,岳俊芳的儿子又继承了这把“三弦王”。
一花引来万花开。过去,阿细人、撒尼人弹的都是小三弦,那是小伙子邀约小姑娘谈情说爱,在山林里、在篝火旁“跳乐”用的乐器。“三弦王”问世后,在弥勒、石林一带掀起了大三弦热。“跳乐”活动演变成了大型群体舞蹈“阿细跳月”,在新中国刚诞生的那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里迅速传播开来。“阿细跳月”跳到了北京,跳到了朝鲜,跳到了波兰……大三弦的声音响彻国内外。
在石林,撒尼人对大三弦舞的热爱胜过发源地的弥勒阿细人,参与大三弦舞的人数更为广泛,大三弦舞的场面更加壮大,气势更加恢弘。
石林小糯黑村李姓撒尼老人曾对我说:没有盐巴我们过不了日子,没有大三弦舞,我们同样过不了日子。
是的,无论阿细人还是撒尼人,生活中已经少不了大三弦舞。除了经常举行的大型活动外,孩子满月,儿女结婚,起新房,工程竣工等等成了跳大三弦舞的理由。在祭祀活动中,村民们也会跳起大三弦舞,和神灵同欢共舞。老人过世了,人们跳起大三弦舞,把亡者送上漫漫归途。
如今,我国举行的各种艺术节、文艺晚会和重大庆典中,“阿细跳月”都是一个不可或缺的经典节目,大三弦那激动人心的轰轰声都会在这种场合欢快地奏响。
密枝节
为了铭记母亲七仙女,从古到今,撒尼、阿细、阿哲等多数彝族支系都要进行一年一度的隆重的“密枝祭”活动。
清晨,阿哲人将一头肥猪牵进密枝林宰杀祭献给密枝女神。在诵经声中,神主刨开密枝树根部的泥土,捧出一块扁圆的卵石,用清香树叶蘸着清水为其“洗澡”后又埋回原处。
在密枝树上大约两米高的地方,人们制作了一具密枝女神的生殖器。结了婚还没有生小孩或还想再生的男人们,虔诚地磕拜女神后,依次将象征生命之源的一小碗红色猪血水泼向女神的生殖器与之“交配”,完成传宗接代,繁衍生息的使命。与神女交配后生了孩子的男人在第二年密枝祭时,要背着孩子到密枝树下磕谢,让女神一睹和彝家汉子交配后的结晶。
密枝节是多数彝族支系共同的男人节,女人不得参与。唯有弥勒市陶瓦村的女人们能够享受密枝节的快乐。
夜晚,陶瓦村的女人们围坐在一起,一边品尝各家各户端来的美味佳肴,一边叙友情,谈爱情。她们唱性歌:“歹里谷里歹谷……”“男人要好好关爱呀,他们白天辛苦,晚上也辛苦,他们给了我们孩子,给了我们幸福。”她们一边跳一边用木棍互相杵戳下身,一边杵一边问:“要放牛郎(男孩)还是要绣花女(女孩)。”被杵的女人撩起衣襟做出接种怀孕的样子,尽情地表达人间之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