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故乡的河流,南飞的雁,我望见每一条江河岸边的每一处叶片上的露珠,还在噙含着思乡的泪滴。也悲壮也欢快的群落,常常都爱自我陶醉于深山密林中,让所有的心事一天天飞过山梁、越过平川、翻过高岭,还一直希望着辽远的雪山高地。
山中的木屋几时红、几时绿?心中的情怀几时空、几时寒、几时热、几时燃?村落中,那些已经长大后的村姑们,以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之身价在一年年的秋收季节之后依然身不由己地含泪告别村庄,也告别曾经的心上人。村姑们奔向远方的一粒粒泪滴与远山飙升的红日谁能知晓有多远有多近?而在山顶上日日耕作的古稀老汉们,他们弓下的腰背愈弯愈低,也正好接近脚下这一片片厚重的土壤。
站在一座山岗上很难想象一尾飘摇的鱼翼,而在深山幽谷中又极难幻想出曾经澎湃的血液和源远的古风、古俗与古族民一生、一辈所走过的山路。山野里,路的感觉是什么?在参加过山民们一次次隆重的老人远去的葬礼中,我却特别感受到一种哀伤与悲痛的哭泣声是这样显得异乎寻常的古老与凄凉。
山里的山,山外的山,域外的风景,谁曾用一把把锋利的弯刀,削去我多少多梦多情的追思?冷静的时候,宁静的时日,如今,我还可以伏上书桌,可以敲敲键盘,可以随意移动鼠标,还可以点击我深山峡谷中一群又一群至今依然叫不出名子来的山娃――那是我心中永远的一种伤痛,但也是我惟一目光中能用商人的眼光和商人的尺子去丈量他们、渴望他们的一盏最明亮的灯火。可是,我深山里的彩霞和雨后灵现的彩虹常常被无情的寒冬,以贫穷的名义遭到不幸的一网打尽。
在我内心世界的灵望中,无论是大山小山还是大江大河,大山的脊梁从孩童时候起,就是我们不停厚望的窗棂。
山里的水不在深,但是,所有的大江,所有的河流,都朝着一个方向奔流而去。山里,还没有学会低头的血液和脊骨,在一次次看不见的新的造山运动中,我只能说,暂时还能孤冷地舞动着魂灵的旗幡。
人流奔涌,族民们依然固守住的那一份安静与平和,如果能在安静与平和中得到一点点心灵的升华,或许这就是他们的终极意义。山里的族民们会逐步坚定地向生活的深处走去,向历史的深处行进,像往常一样在逐步淡定与宁静中,又在逐步坚定每日每天河流昼夜向东的流向。坚定或坚守每一天,是因为山里人至今还没有看见过蔚蓝色的海?山里的水不在深,他们只希望河水能昼夜长流,流向那弯浅浅的“祖母绿”。
此刻,我正坐在一座名叫沙玛玛轰的大山下,听一位老猎人长谈。老猎人告诉并叮咛我说,高空中的鹰、横断山脉最后深藏不露的狮子,一定要让它存活在自己的心目中,就像群山之下,似生者虔诚祈祷亡灵远去时的那种安详与宁静。
我相信,山民们在山中一步一步执着走出来的路痕,能让羊群和青天白云也永远地烙在一座座山坡上。山麓下,一条条河流的涛声,在河的上游带来了一个个新新鲜鲜的传说。无法破译的神山,当年的古墙壁封住了一次次临近的心灵阵亡。山岭,山民们刻印在心中的马蹄依然坚定,双脚年复一年感受过的土壤,能在黎明之前镇守住最初的一袅青烟或最后的村庄。
那些曾经在山外不停漂泊的句子,此时此刻也回到了深山老家,回到了各自的心坎里。长夜,梦乡依旧清澈地生长。高坡上不停吆喝着牧群的牧童们,在远处或在近处都无声背负着一座座高大雄伟的山;在牧童们心中,或许也正好静静生长着绿茸茸的思想。虽然,现在看来这些思想还微不足道,但是在将来由他们一个个新新鲜鲜建构建成的思想中,不排除这些思想能够让一座座巍巍的大山永远高高耸立。
曾经一年年寥落的希望,在一次次的风雪过后,在山地中,在村口边的叉路上,还能看见祖父祖母们苍凉的皱纹与厚重的期待。春天到来的时候,那些全是美好的想象便开始沉甸甸挂满屋前屋后所有的枝头,也溢满每一次向往的步痕中。
秋天,金黄金黄的稻穗能呼唤出山里人每日每夜沸腾的血液,也还能呼叫出有个性图腾遗迹的一户户居家屋舍。从空阔、苍劲的原野里醒来,我那枯黄色的脚步与造型,常常在高岗被族民背负着过河又过江的瞬间,虽然开心,但那知雨般的心情,总还能使一首首不远去的童谣镶嵌着满天星般的笑纹,也正由心中的一束北方的红高粱传唱着南高原红土壤的主题。
红茶同人,一碗苞谷酒也能同心,当然还可以同路。山路弯弯的感觉,日日月月,灵魂从黑夜中醒来的早晨,历经喧嚣的表达和很凉、很凉的语境,这个时候无论是什么样的背景或什么样的心情,我们在大山里虔诚走着的这条无垠的路,一定会与圣洁、明亮的雪光熔融为一体么?
空空落落的干涸谷、沉沉静静的山峦、零零散散的村庄、遥遥远远的牧歌,在一路明光、一路歌喉的早晨,无论是一位孤独的行者,或是在路边沉默了三千万年的三个红石头,在我们的心目中还有山清水秀、还有如影随形……在大山里,我们清白也在清雅一个梦,我们梦想一条路,我们清洗、我们沉淀、我们靠近一颗无染的天地与灵魂,或许这就是山里人一生对一种路的感觉与回味或追寻。
天堂下,我们是广袤的山谷留下的子民,山谷不会流亡,心灵也就不会沦亡,可是我们却学会了一种阵亡;一个遥远的村庄不会消失,一个失学的牧童,在河流这边,在山峦那头,在不老村长的门楣下,始终相信自己能穿越一千零一次的设问?
自由的飞鸟在深山原林中自由地向东又向西,谁能说山高无遥?栖息在原野高岗上的族人们,用心灵的酒杯斟满了一杯杯春日浓浓的温馨。水不在深,路,就成了我们对一种生命的深度思考;大山,是我们心中最初留下的那位最从容的老牧人,始终在你前方不停眺望着远方的圣山、还有山外的雪山……
在大山下存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们都说,山不在高,水也不在深,山只有默默盯视着每一颗存活着的灵魂与魄力;水也只期待能昼夜长流。而我们在于――在一座山麓下、在一条河流岸边,回望我们共同走过的路是否还能在深山瘠土中依然、是否还能继续去延伸、继续去深刻……
水不在深,山谷中的部落族民们却始终是我的一生回味,大山是我们来到人世间最早落脚的地方,所以几十年了,我对山都有一种特殊的、挥之不去的亲切感。深山里的路,就这样在我心中留下了永久的情愫与感怀。
记不清有谁人说过,山的好坏,不在于自己的“嘶鸣”声有多高,也不在于助山而奔跑者的力量有多大,而在于一座山自己能够跑多远。因为,从昨天到今天或者说直到明天,最终选择大山者依然还是那些有着粗狂、豪迈、奔放,和对大山、对河流依然坚定、有着灵性的广大山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