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的时节,大地上的春播正在轰轰烈烈地展开。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这是流传最为广泛的关于农人春播的诗句,它仿佛是一种祝愿,又恍若美好的祈盼。
也许是一声吆喝,也许是一阵欢笑,也许是一次对歌,拉开了原野上的春播仪式,它们在天空下散发出美妙而温暖的气息。
沿袭了千百年的春播仪式或耕作方式依然在土地进行着。也许有人会说,这太落后了,但这是古老土地上的残酷现实。
不论怎么着,大地上春播之美依然如此温暖心扉,它用绚丽的画面唤醒忘记土地而变得迷茫的灵魂。
在遥远的新疆帕米尔高原上,生活着塔吉克族人,每年在春播时要过“播种节”
塔吉克语叫“铁合木祖瓦斯提”(意为“播种”是“开始播种”),每年在春播时要过“播种节”这个节日在春播的头一天举行。节日这一天,全村男女老少都会来到地头,每户还要带一些麦子堆放在一起,以祝贺春播的开始。村里有威望的长者面对苍天和原野进行祈祷,祈求风调雨顺,获得丰收。之后,他把麦子撒向人群和大地,人们欢呼跳跃,相互拥抱表示祝贺。接着,由一个人牵一头膘肥体壮的耕牛来到地里,象征性地犁几下地,并撒一点麦种,表示开播。第二天人们便大面积地犁地播种。那头耕牛犁几下地之后,人们还用面做成犁铧、犁套状的食品奖赏耕牛,对耕牛表示慰劳,希望它在春耕春播中出力。过节这天,家家户户都要烤馕,并要做“代里亚”(大麦压碎后煮熟的一种饭)。亲戚邻里相互拜节,当拜节的人出门时,妇女们跟随其后洒水,祝福吉祥如意,农业丰收,丰衣足食。
居住台湾北部至中部山区的高山九族之一的泰雅族,其播种节令人惊叹。泰雅族没有准确的历法,按祖传的习惯,以长满山上的“塔卡那斯”(报春天使)树之荣枯来判断季节。此时,树高大枝多,初春时,枝上开满花朵,常在微风中发出轻轻的呼啸,响声回荡整个山谷。泰雅人把这种时刻作为春种季节,开始播种。播种的前一天晚上,家长在睡觉前跪在床上,高举双手,祈求祖宗赐福,然后高喊“乌督”(意为祖先神灵),同时俯伏全身来回数次。接着双手手指交叉握拳,抱于怀中低语默祷,乞赐夜梦。如家长当夜梦见大海,高山或富裕之人,即为吉祥之兆,第二天即可开始播种;如梦见穷人或粪便,则是不吉利的象征,播种日期将推迟至获得吉祥梦兆之时,泰雅人旧习俗规定,播种必须秘密进行,否则被老鼠、害虫知道,它们会来偷吃种子和庄稼。播种日破晓,人们带着种子、农具,悄悄上山,尽力防止被人看见,万一途中遇人,也应装作没看见似的低头而过。这段时间各家互不来往,妇女一律忌用针线和剪刀等物。播种结束之日,以家为单位欢度播种节。节日中午,家中主祭人带一只活公鸡和一头四五十斤的活猪,选一早田祭祀祖先,祈祷秋天丰收。然后就地杀猪(或鸡),将鲜血洒在田里,割下猪耳(或鸡冠)桂于田边树上,用以象征将供品献给祖先。待全村播种完毕,各家筹办酒宴,互请左邻右舍。聚餐后男女老少一起唱歌跳舞,欢庆播种结束,预祝来日丰收。
而对于生活在湖南、广西、贵州毗邻地区的侗族人来说,播种节已经成为侗族民间传统节日。播种节为侗家劝千农人适时耕种而设,每年农历三月初三举行,节期三天。三天里人们尽情欢乐,有的舞春牛,有的放花炮,有的踩芦笙,有的走亲串寨。老人互邀宴饮,青年人交友定情。节后封笙停歌,下田播种。此节意在提醒人们,播种的季节到了。节间,男青年结队串寨,讨篮结侣。初三日早,姑娘着盛装,携竹篮,篮置采自家园圃的葱蒜数根,排立于井畔田埂,等侍意中人来讨取。双方父母皆临场,看自家子女所择为谁。男选定女,即前来讨篮,若女方中意,则将竹蓝放于男子手心作为定情之物。
春日花开之时,在南高原上,彝族人的春播仪式更是如此花样繁多。三月里,由宗教人士祭师毕摩选定春播日子。春播当天,男人们在原野上放响火铳枪,女子盛装打扮在山岗上对歌打跳。在毕摩念完了长长的《祈福经》后,寨子里的男女老少喜气洋洋,一起携手并肩下到田间劳作,一边欢笑歌唱,一边犁田插秧。青年男女们唱着古老的歌谣,祝愿有个好收成,祝愿亲人平安幸福。相爱的还会相互用秧苗击打心仪的人,以此传递祝福与情意。彝人们把繁重的劳作演绎得诗情画意,而且充满了人间的温馨与美好的韵味――是的,大地上的春播,天空下的劳作,总有一种朴素的感动撞击微凉的心扉;总有一种温润抚慰荒芜的灵魂。
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农耕文明源远流长。旧时春天的播种节令中,皇帝老儿也要扛上犁铧牵牛下田间,以示不忘农业是立国之本,也预祝农业丰收,国运昌盛。
当然,皇帝老儿仅仅是做做样子,折腾几下,便忙着到行宫饮美酒戏美人去了,何时想过农民的收成,偶尔想起的,是农民可为国库上缴多少银子供皇亲国戚和达官贵人挥霍。
可是,依靠土地生存的农人们,却真是把春播看得非常重要,他们要依靠一点土地上的收成填保饥饿的肚皮,换成银两缴纳农业税赋,养活一家老小。汗水、泪水、辛酸、祈望,无一不包含在春播的日子里。
“播种”蕴藏着蓬勃的生命力,也隐含着深刻的性隐喻和性暗示。
国人对于性爱晦莫如深,总是用“播种”来影射“性爱”,也看出国人自古以来看重繁殖后代的强烈愿望。俚语有云:“早插秧早打谷,早生儿女早享福。”这些观念是陈腐的,但最初它却是土地上生存的朴素的道理。
是的,生命从播种开始。
基督教里,“播种”则是一种教义。一天,耶稣坐在海边,说:“有一个撒种的出去撒种。撒的时候,有落在路旁的,飞鸟来吃尽了;有落在土浅石头地上的,土既不深,发苗最快,日头出来一晒,因为没有根,就枯干了;有落在荆棘里的,荆棘长起来,把它挤住了;又有落在好土里的,就结实,有一百倍的,有六十倍的,有三十倍的。有耳可听的,就应当听。”其比喻的含义:种子就是福音。落在路旁则代表那些不接受福音的心肠坚硬的人;恶者就来到抢夺了已经种下的种子。土浅的石头代表那些渴望接受福音,却因为信仰的根基不深而很快退缩的人。荆棘代表那些接受了福音,但对生活的关注大于修灵的人。最后,好土代表预备好接受福音并且得到灵里的成长而获得属神生命的人。
追求仪式感,是国人的一大怪癖喜好。事无巨细,总要弄个仪式。
现在,很多很多的仪式,占据着人们的视野和空洞的生活。
可是,最美妙的是春播仪式,却被人们轻易地淡忘了――
到原野上,去看看春播吧!也许你的内心世界会被大地的清新气息洗涤,你会重新感到生命最真实的存在与灵魂最微妙的悸动。
春播组诗
南高原.土地上的吟唱/(彝族诗人)沙马
*三月:花开月
第一个打开木门的人,顿时被惊呆
漫山遍野的花枝,吹动
山寨的炊烟和天边的云彩
仿佛盛大的节日,被花朵定义
时间隐退的大地,重新浮现宽恕、怜悯与期待
活着的人是幸运的
炽热的火焰蒙住了含泪的双眼
破碎的倒影在匆匆愈合
千年之后的雨水,证实了虚妄的可能与存在
迷茫的人,有福的人,悲痛的人
被树叶和灵光聚在一起
议论蚂蚁、天气和遥不可及的未来
倾听花开的声音
疼痛感猝然而至,比刀刃更加厉害
南高原上,一些人悄悄回来
一些人嘴角带着苦涩,默默地走开
冥思飘浮的片刻
对于季节的幻想,是多么深沉的悲哀
*天空下的蚂蚁
伤害和疼痛来自岩石和内心
庞大的天空飘移,浅灰的云朵
覆盖了所有的激情与狂想
时光冷酷。美丽的新娘
在山野或丛林中渐渐衰老
而内心是向上的,像一束光
星子一样闪烁的悲哀,在尘埃中
一点点变凉。飞一般的泪水
贴近午夜的月亮
家园在回想中一点点颓败
那些喊叫,如此细微
连风都不予理睬
气候的秘密,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隐藏
*回忆的歌谣
还记得吗,那是在什么地方?
涉过河水之后,走向林子。
忧郁的歌谣雾一样不断飘出;
三月开始为死去的童话哭泣,
收不回来的心愿散落于山岗。
眼睛被远处的荒漠刺痛,
野铃兰诉说着季节的梦幻;
橄榄树不再祈祷归鸟,
骑马的少女越过涌动的草浪。
还记得吗,那是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