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又下雨了
作者 陈秀英(吉克阿嘉莫) 2015-04-27
原出处:彝族人网
  窗外又狂风暴雨了,呼呼的风声夹杂着雨水滴落在水泥路上的滴答声。像极了您离开的那个夜晚,整整八年了,这是我第一次想起了您。
 
  以前人们总是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它会亲自帮你过滤掉不怎么美好的记忆。于是我也选择了相信,可是后来时间也证明了似乎岁着年岁的增长,我已经忘却了那个小时候带我着我去放牧,背着我风雨无阻的赶着羊群的老人了。很久很久没有去碰触记忆里的这部分,不是不想只是真的没有勇气去将它再次呈现。
 
  小时候,爸爸离开了,妈妈丢下我和弟弟远走他乡是这个老人带着我们长大的。那时我觉着自己还是幸福的,因为有一个爱着我的阿妈。我脾气不好,她总是能够容忍我的所有,一遍一遍的劝说着我不去憎恨自己的双亲。小时候,我和别人没有什么两样,阿妈会给我买新衣服;会帮我梳头;会给我讲故事;会陪我做作业;即使上面的子她一个也看不懂。
 
  那时候我特别害怕上学路上的狗,阿妈就带着弟弟一起送我上学,风雨无阻,有时候路上全是雾气看不见我是否安全到达,她一坐就是半天,我头发太长,每天都是阿妈给我编成两个小辫子;晚上睡不着,阿妈就给我讲《措丘阿妈》的故事,一害怕我就搂着阿妈装睡,好让她停止讲故事,渐渐的不知怎么得就睡着了。我不喜欢吃玉米饭,阿妈总是给我弄一小锅白花花的大米饭,那时候小伙伴们都笑话我……
 
  阿妈对我的爱充斥着我整个童年的记忆,现在回忆起来却是满满的辛酸。
 
  阿妈为了我和弟弟,总是喜欢5点就起来,将牛羊赶到牧场上去,然后回来给我们做饭吃再送我去上学。似乎她从来不会累一样。
 
  记忆最深的是阿妈的那双又厚又大的脚,不论是春夏秋冬她总是赤着双脚。直到有一次我忘了带午饭,她赤着脚来送午饭了。小孩子的虚荣心作祟,我打掉了阿妈手中的饭,大叫:“谁叫你送来的!”那一刻,我分明看见了她那双充满光彩的双眼瞬间黯淡了许多。她默默的回去了,后来听弟弟说那一天阿妈暗自流了许多泪。不过当我忐忑不安的回家时,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我好,似乎不曾记得中午的事情了,只是那天开始,阿妈的脚上多了一双不太合脚的鞋,后来听弟弟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阿妈还是会赤着脚到处跑……
 
  渐渐的我长大了,我也学会了对您好,您喜欢吃馒头,每个星期六早上的馒头我一定将自己在学校里的早餐带回来给您吃,最喜欢您用那双粗糙的手抚摸着我的头说:“等阿嘉莫长大了,当了干部,阿妈就可以天天吃馒头了。”我拼命的点头,小脑袋里并没有干部的具体概念,只是知道要拼命的读书,长大了一定好好孝敬这个为儿孙忙碌了半辈子的老人。
 
  可是真所谓“子欲养而亲不待!” 您还是没有等到我当干部的那一天。八年前的四月二十五号,您离开了。和今晚一样,那晚同样下着大雨,六年级的我,在学校住宿,因为下雨的缘故,也同样没有睡着,偶尔的小憩,也让我梦见了你,于是那一夜我放弃了睡眠。或许,冥冥中知道了您的离去,所以我才会久久无法入眠。
 
  第二天,老师叫我回家了。说家里要做宗教仪式,阿妈病重了,说有点严重。我知道您是生病了,但是我却没有想到等待着我的是您早已冰冷的尸体。
 
  四月,正是村里的人外出找钱的时节,所以来的人很少很少。看着冷冷清清的场合,我更是悲痛欲绝。那年的我才14岁,我学着大人的模样哭丧(mguo)唱丧歌(at ggur  ggep),听说当时的很多农村妇女都跟着我一起掉眼泪。那时候的我,现在想想都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像个大人似的强撑着自己的悲伤,一手操办着这个我最亲的人的葬礼。看着泣不成声的弟弟,还有已经抵挡不住悲伤的妈妈和姨娘,那一刻我却表现出了无法想象的坚强。
 
  阿妈守灵的三天,以及毕摩作毕的所有场合我都亲力亲为,后来我似乎流不出泪了,只是心里一直堵得慌。我也选择了相信阿妈只是暂时的离开,她会在兹兹普乌建好一栋房子,等以后我们一起去住,她只是去了另一个时空继续看着我们生活而已……
 
  8年来,我很少去碰触这个尘封已久的记忆,离去的人离去了,可是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我将悲伤埋藏在记忆深处,伪装着早已忘怀,然后带着弟弟一起继续前行。
 
  我多么希望,另一个时空的您看见如今的现状。弟弟长得比我还高,我也上了大学。再过两年,我和弟弟都出来开始找工作了。家也被我们翻修成新的了,您若看见了一定会喜欢。
 
  只是,您留给了我太多的遗憾。我还没有能力好好孝敬您,您就丢下我们离开了;我还没有亲自告诉您我是多么的爱您,您就永远听不见我的话了;您还没有看着我出嫁,穿上您为我亲手缝制的衣服;您还没有看见我当干部;您还没有看着我们幸福……那么多的遗憾,随着您的离去再也无法弥补了。
 
  阿妈,您知道吗?我最无力的是那一声声呼唤变成了一串串回音的时候;我最害怕的是美梦醒来后您已经不在了的现实。
 
  今夜的雨水下的很大很大,八年来第一次走进雨中,弥补那次你离去时的不淡定。就让我任性一次吧,因为八年来我一直不敢任性,我怕任性了您看见了会生气;泪水和雨水夹杂着,打湿了我的衣衫,就让我痛痛快快的哭一次吧,因为八年来我一直不敢哭,我怕您看见我哭泣会难过……
 
  阿妈,八年了,整整八年。我以为时间可以冲淡我对您的思念,却发现时间越长有些记忆越发的清晰。那么就让我不理智一次,在您离去刚满八年的这一天晚上一次性发泄出来,然后收拾收拾情绪,好好继续前进。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弟弟,照顾好这个家。我想,这也是您想要看见的吧。
 
  今夜,又下起了雨。阿妈,今夜的雨像极了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可不可以,进入我的梦乡,让我以解相思之愁?
发布: 措扎慕 编辑: 措扎慕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