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日充——一个吸毒者的心路历程
嘉木长在我故乡,
树叶却随着风儿飘向了他乡,
峻岭虽在我故乡,
山影却随着太阳移向了他乡,
雄鹰虽翱翔在故乡的蓝天,
鹰翅却转向了他乡。
花腰班车穿山越岭进入了吉狄拉达,
长龙火车渐渐驶离了马道介乃,
阿依日充从此又将隔山隔水漂泊天涯了,
留下亲爱的白发老母昼长思念长,
夜长噩梦多。
莫非我的故乡没有美丽的姑娘,
莫非笃信男儿走得远,知识定超群,
阿依日充才背井离乡去流浪?
妈妈你的儿子亡命走天涯,
只因深信天涯遍地是金子。
布谷只鸣三个月,
蝉儿只唱两个月,
时光容易将人抛。
人老珠黄不值价,
蹄类老死汤不鲜。
嘎果洛介的甜荞花开花又谢。
有生之年不攒钱,别想寻门好姻亲,
有生之年没积蓄,别想风光的葬礼。
嫩草长崖边,
贪吃的牛羊哪管坠崖与滚石,
为了钱财你的儿子不惜将脊背作打场,
为了钱财你的儿子哪怕进监狱,
手铐当手镯。
有生之年只要能尝尽人间的美味,
死后哪管抛尸荒郊野外;
有生之年只要能穿遍绫罗绸缎衣,
死后哪管麻布蓑衣裹尸烧;
只要能享片刻的欢愉,
哪管一生受煎熬。
妈妈你的儿子曾经有脚不走路,
出门摩托当坐骑,
坐着小车兜风是常事,
吞云吐雾挥金如土为时尚。
走惯了平坦的柏油大路,
不想再走山间崎岖羊肠道;
喝惯了城里的茶水饮料,
不想再喝家乡的酸菜汤。
过惯花天酒地吞云吐雾的日子,
觉得故乡穷山可恶穷水可憎,
亲人不再亲,
全都跟我翻了脸。
尽管慈母含泪苦相劝,
严父发威来打骂,
尽管千人唾来万人指,
我行我素全当耳边风。
人说养不教,父之过,
不是慈祥的母亲没教好,
不是严历的父亲少打骂,
偏生长直的箭竹谁也扳不弯,
失了良心的浪子谁能将他修上正道?
阿依日充不是生来就该坏,
学坏容易学好难,
如果没有川流不息的汽车火车,
我阿依日充徒步难走天涯;
如果世上没有勾人魂魄的毒品,
众人不会吞云吐雾把命搭。
亲爱的妈妈,
你可记得你的儿子曾是不吃葬礼牛肉的男子汉,
不摘路边草莓的大丈夫,
只因迷上毒品如今失了尊严遭冷眼。
妈妈你可知道儿子在外也有心酸的日子,
东方才露晨曦时,
为了生计你的儿子已踏霜匆匆行走在路上;
繁华的异乡饭店宾馆千千万,
却没有一处是你儿子栖身的地方,
万家灯火中荒郊野外的蒿棚是你儿子的归宿。
虽然是这样,
妈妈你别挂念你的儿,
漂泊路上不只有你儿子一个人,
我有我的同伴同苦乐。
如同垫背褂子既然针都能穿过,
线也能穿过;
如同屋后林中麂子活獐子也能活。
明天太阳升起时,
漂泊的人们又将相聚在阳光下。
天边的白云你能否捎给我故乡的音信??
故乡的亲朋好友别来可无恙?
故乡的庄稼没有暴风暴雨与雹灾吧?
故乡的牛羊没有虎狼豺豹侵害吧?
故乡的小猪小鸡没有鹰隼威胁吧?
不知屋后的深山里可还有金竹做口弦?
不知屋前的林子可还有造屋的檩木?
黎明前的蕨丛中可还有野鸡在啼鸣?
婆婆树影中可还有锦鸡在歌唱?
亲爱的妈妈?
有雄鸡啼鸣的人家显生机,
有茂盛庄稼的土地才受看,
养有儿子的人家才有望。
你养的儿子却让你身心受煎熬。
小小茅草房只因有你撑持才没倒,
田地因为有你侍弄才不致荒芜。
亲爱的妈妈,
转眼天上大雁往南飞,
地上姑娘回娘家的深秋季节了,
人家的姑娘都有兄弟迎来送往啊,
只有我的姐妹因为阿依日充浪迹天涯,
来时没人相迎,去日没有送别啊。
有本分儿子的人家离不开梨头,
有浪荡儿子的人家绝不了纠纷,
有美丽姑娘的人家断不了媒人。
屋后林中和我同龄的松树已成材,
村中和我同岁的伙伴已享天伦乐,
只因我阿依日充心想错来路走错,
最后只剩一个空空的行囊。
若是当初躬耕垄亩我阿依日充的粮食已堆满仓,
若是当初辛勤放牧我阿依日充已牛羊满山猪满圈,
如今大错已铸后悔有何用?
飞倦了的鸟儿收翅归林了,
流浪他乡的雄鹰何时才能回故乡?
流浪他乡的虎豹何时才能回故乡?
心身疲惫的阿依日充归心似箭啊,
不知亲爱的妈妈是否已将晚饭煮好等着我?
只要无病无灾回故乡,
阿依日充蓑衣当被不觉冷,
沙子当饭吃也心甘。
有朝一日我会回到我故乡,
我会躬耕垄亩将粮食堆满仓,
我会辛勤放牧让六畜满院坝,
故乡吉拉坝子十天一赶的场集将会有我的身影,
亲朋好友的聚会中将会有我的欢歌与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