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新一代诗人的崛起

作者骆中2008-06-23
原出处:《凉山日报》 2008年6月21日

  彝族现代诗歌浩瀚的星空中,曾出现过许多耀眼的星星:吉狄马加、阿库乌雾、克惹晓夫、俄尼?牧莎斯加……他们曾经引领着彝族现代诗歌的发展和繁荣。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在出现一段短暂的沉寂之后,大凉山这片黑土地上又响起了彝族现代诗歌归来的足音。不少彝族青年诗人坚持诗歌创作并开始崭露头角,于是在西南民族大学――大凉山彝族现代诗的‘黄埔’,彝族现代诗歌小高潮又一次应运而生。沙也、马晓东、孙阿木、吉尔色尔、吉洛打则或许他们只是一群可怜的孩子,却都拥有一个可爱的梦想;或许他们还不为人知,但作为还在路上的诗人,只要坚决不放弃,他们的名字迟早会出现在彝族现代诗歌那片浩瀚的星空上。
 

沙也:梦中的火塘

  “今夜,山寨喷散着黑色的梦呓/我的确又梦见了你”,这是沙也《归来的足迹》中的结尾。诗人渴望归去,甚至在睡梦中梦到了自己的家乡,梦见了家乡的火塘、烟斗和回家的那扇门。“也许你觉得一切都没变动/火塘,门槛和寂寞的烟斗/你没有注意//枝头的红月亮比昨夜多几丝皱纹”沙也的心是敏感而细腻的,别人觉得“一切都没变动”,诗人却看出了“月亮上的皱纹”。

  大凉山有很多很多的荞麦地,于是,年轻的诗人便写出了《荞麦地边的遐想》。“山风抚弄乱发/胡须却在土墙内疯狂挣扎/牙齿咬住空气/让麦穗相互追赶着/向母体靠近/前方谁在等候”,向母体靠近,不仅仅是诗人对根的尊崇,也表现出诗人对母亲、对大凉山那片黑土地的怀恋。最后,诗人写道“黄昏独自摇曳/为何今夜无人梦游/聆听肺的独奏”,独在异乡,纵使黄昏再美,却没有人聆听诗人心中的话语,而这些话语,无疑是诗人怀恋故乡的肺腑之言。

  “失落的葬歌在酒杯中沉淀/蚂蚁依旧昏昏欲睡/忘记为远去的痕迹送行/谁把虚影束缚在干枯的井里/寻找荒芜的来路”(《孤独的葬礼》),失落的葬歌、酒杯、昏昏欲睡的蚂蚁、干枯的井以及荒芜的来路刻画出一个荒凉的场景。这不仅仅是葬礼的荒凉,也是诗人内心荒凉和失落的表现。

  “那夜/忧伤爬过山坡/再见寒冷/我要去抚平大地的创痛/因为人们不能没有火塘”(《梦见火塘》),诗人认为,彝人不能没有火塘,因为火塘可以“再见寒冷”。于是沙也开始用他的笔和心制造着更多的“供人们取暖的火塘”。

马晓东:寻找自己的羊毛

  一位朋友曾对我说,读马晓东诗歌的时候,心里特别的难受,难受是因为诗歌里的一些句子打动了他。的确,晓东的诗带着“原汁原味”的彝族现代诗歌特色,诗歌的原始的粗糙性也使得其诗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更深的内涵。

  “群山隐没自己头颅的时候/羊群就像一团没有方向的乌云/在牧人的吆喝声中渐行渐远/你明天的主人又是谁/我只是深深的知道/我只是清晰的记得/你常常带着毕摩忠诚的劝诫/还有我们最初的祈愿/用自己的鲜血去拜尉那些温暖的名字/走了那么远的季节/岩石上的脚印/承载了太多的无奈和伤痕/你明天的羊毛的主人又是谁/山冈上的竹林站成一张饥渴的网/在寻找一根属于自己的羊毛”(《羊群》)

  诗中用到了惹夫河吉、牧人、毕摩、山冈等意象,使得诗中富有彝民族气息。诗的最后使人看到一个疲惫的长途跋涉者,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呢?诗人接着便回答了这个问题:在寻找一根属于自己的羊毛。这里倾注了诗人深深的思考:羊毛不能丢弃,许多民族的东西不能丢弃,所以要寻找。

  晓东的诗中没有太多的豪言壮语,也没有很多宏大的东西,他关注的是生命中一些卑微的人和事,如:“这个冬天/冻伤了一匹来自乡村的马/一匹注定要被故乡和雪抛弃的马”(《雪》)。这里不仅仅写出了一匹可怜的马的境遇,也折射了诗人所面临的处境:被故乡和雪抛弃。面对这样的处境,马晓东一直在思考中写作,在写作中思考,不断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根羊毛。

吉尔色尔:呼唤遗失的语言

  “吉尔色尔作为1987年出生的大凉山彝诗群中最年轻诗人,其原族根色的语言直露与青春纯朴的诗风,使人看见大凉山彝诗后继有人。”这是彝族民间著名诗人发星对色尔的评价。的确,色尔对诗歌的领悟和把握令许多同龄人难以望其项背。

  “我的名字叫吉尔色尔/会叫的人我会记住他一辈子/不会叫的人我也不会恨他/因为它来于四季/属于一个叫诺苏的民族”(《名字》)。此诗读起来有些生硬,但这并不重要,或许正是因为诗中充满了原始的东西,才使得全诗更具感染力。“会叫的人我会记住他一辈子/不会叫的人我也不会恨他”,这就是诗人的胸怀,一个“诺苏”的气度,体现着爱和宽容。

  “这是一个远去和即将开演的游戏/这是个过去和将来都传说的故事/我那疲惫的脚印/再见吧!/我那遗失的语言/重演吧!/森林上猎狗的脚印/大山里主人的呼喊声/都不是死亡的临头/而是找回的尖叫/我那疲惫的脚印/再见吧!我那遗失的语言/重演吧!”(《遗失的语言》)

  诗中步步紧逼,想要找回遗失的语言。从诗中可以看出一个大声疾呼,万分悲痛的诗人形象,毫无疑问,这里“遗失的语言”是指色尔的母语――彝语。色尔在《死亡》中写道:“当列车到站时/所有新鲜的东西离我们越来越近/到那时/我们只能用眼泪来抹去所有的痛苦和遗憾”,显然这些诗句还需要打磨,但他在诗中所表达出的忧患意识和超出其年龄的成熟,必将引领他走向诗歌的殿堂。

孙阿木:绝望或悲伤的歌者

  第一次读到阿木的诗歌,总是不大相信那些带着无限悲伤的句子竟是出自一个大学生之手。因为阿木诗中的悲伤不是一种儿女情长式的悲伤,而是出自一个彝人之子深思熟虑的大悲。

  “那是一所无望的房子,没有人回头怀念/除非是你/收打荞麦的日子/在你的血液里留下了苦涩/你怀念/以红色花朵含着禁欲的唇/屋顶/在你睡去的时刻湿漉不堪/堆放旧窗框和脏云朵的郊区/一把雨伞在收缩着湿透的肺叶/油菜花曾守住一个春天/秘密描绘的身体已是这般沉坠/清晨的市场上/唾沫是一次写生/白鸟也不堪修补的日子/一张椅子突现在水泥悬崖上/梨花悸动/正午的风声搬运颜料/我们租下钟声/幻想之花饮下黎明的露滴/一个少年就在那风中纠正活着的姿势/暗暗注视一颗在白天失了声的星子/同时,那已是最后的星光/在被解散的集体喷泉上/最后预言着/大海的星光”(《回忆中的房子》)

  诗中用到血液、荞麦、脏云朵、肺叶、钟声、大海等意象,语言富有张力,全诗看似开阔,读起来却使人感到紧迫,胸中堵得慌。对于诗中意象的修饰,用到了无望、禁欲、旧、脏、湿透、幻想、失了声、解散等词语,使得全诗格调沉郁而悲伤。

  柏拉图说过,诗人是神的代言人,即灵感神受者。阿木就是这样一位诗人,当然,他的灵感不仅仅来源于“神”,还来源于养育着他和被他深深爱着的大凉山。           

吉洛打则:最爱大凉山

  打则是一个对家乡、对生活充满爱的诗人。他的长诗《献给大凉山的诗》就深深地印证了这一点。大凉山在他心中就像他心仪的姑娘一样,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她热情洋溢的爱。

  “大凉山,请你告诉我,告诉我/当我把灵魂都交给了你/怎么还会有残阳似的悲伤/还有那黑土地似的孤独”,诗人把灵魂交给养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大凉山,但还有着“悲伤”和“孤独”,足见诗人爱得深沉、爱得真切。第三小节无疑是全诗的高潮,“时间变冷了/我还是一事无成/在所剩无几的日子里/必须找到逼退寒潮的酒杯/我开始沿着一首诗的脚印寻找/这是一段蹉跎的历程/没有蓑衣,没有草鞋”表达了大凉山对自己的重要性,也透露出了隐隐的担忧。“大凉山,你到底去了哪里?/我已经涉过二十四道河流/抵达那个支格阿龙居住的村庄/可依然没有你的一点消息”这是诗人在第六小节发出的困惑。诗人苦苦追寻的大凉山此时已经成为一种精神的象征,而不单单是一个简单的意象了。全诗是这样结尾的“大凉山,大凉山,我的大凉山/掏出我的心吧,他会告诉你一个/世人从未听过的故事”,至此,全诗在诗人火热的情怀中煞尾,而诗人也把自己的心,把一腔热火般滚烫的爱献给了大凉山,献给了生活。

  “很多东西其实是多余的/雪子十二支的传说/昨天又被刻在了一块石头上/看来我的命注定跟石头有关”从打则近期这首《我的命跟石头有关》来看,其诗歌语言更加成熟了。此外,诸如“爱你,我只能用一半的生命/爱你,我其实不需要用生命”(《我用一半的生命爱你》)的诗句,也说明诗人正在日益成熟;不管怎么说,打则正在用诗歌诠释着他的爱――对大凉山的爱,对生活的爱,值得期待!

发布: beley工作室 编辑: 尼扎尼薇 收藏(0 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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