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指路丛书》又称《指路经》、《教路书》、《天路指明》、《指阴路书》等,彝语为《翁觉摩数》、《翁摩数》、《觉摩数》、《觉摩特依》等各种不同名称,虽各地称呼不同,但其宗旨是一致的。
《指路经》是彝族人民在人死后请毕摩念诵经典进行祭奠亡灵的经书之一。指路仪式是在死者的住地进行的,彝族先民经过不断向外发展,不断迁徙,逐渐远离故土,因而思念故土,无论走到天涯海角,对故乡的思念如影相随,生不能回故乡,死后也要归故土。彝族的原始祖灵崇拜意识认为,人死有三魂:一魂留在家族祠堂中的祖灵筒上让子孙敬供;一魂守着坟墓;一魂则回归故里。有灵魂不灭的观点。因此,老人或老年人死后必须请毕摩主持指路仪式,将死者“不死的灵魂”从当地出发,沿着祖先迁徙的路线逐站往回走向本家族的发祥地,即点苍山麓―――今云南大理的苍山,让祖先的灵魂聚合在一起,有叶落归根之意。滇、川、黔各地区的《指路经》都是从当地出发,把亡灵引向本家族共同的聚合点,是家族逆向的路线图。这些路途中山水相连,是家庭迁徙路线的重要历史依据。把各地的《指路经》路线联系起来,就是一部彝族支系发展的路线,是一幅精细的古代彝族迁徙路线图。可以看到历史上彝族的社会和政治发展情况,乃至更进一步确立彝族的族源。
《指路经》可谓是众多彝文古籍中的佼佼者,它集民族学、民俗学、原始宗教学、历史学、文学、地理学、地名学、哲学、伦理学、修辞艺术等于一身的多学科书籍。通过《指路经》我们可以看到古代西南地区与今天不同的地理风貌,其所述地名都是历史上存在的真实地名,在记述地名的同时,还描述了当地的古代自然风景、生物、植物、物候等。研究古代彝族的社会风俗,考证彝族的宗教活动,《指路经》也给我们提供了直接的材料。
生活在我国西南地区的彝族人民,有着浓厚的祖灵观念,在他们的思想意识领域里,“灵魂不灭”的祖灵观念占主导地位,认为灵魂是不灭的,仍然会痛,过着磨难的生活。认为死者也像活人一样需要教育,需要食物,需要一切生活用品。认为归途遥远,道路艰难,凶猛的野兽在森林中咆哮,地上布满害虫,山川河流艰难险阻。因而让死者的灵魂穿戴甲胄,手执武器,骑上战马,披坚执锐,过关斩将;要死者的灵魂摆脱人间的苦难,不要受鬼怪的折磨,回到祖先聚集的地方过安静的生活;教育死者的灵魂多作善事,不作恶人。彝族是注重伦理道德、重感情的民族,在为死者的灵魂指路的同时也教育子孙孝敬老人,家庭和睦相处,做善良、有道德的人。在指路宗教活动中,毕摩是祖先和子孙相互沟通的媒介。《妈姆特依》载:天与地之间用云和星作为媒介,人与人之间用言辞和物质作为媒介。而布摩是惟一使祖先和子孙互念互助者。
彝族《指路经》也同其他彝文文献一样,以五言句式为主,声调委婉动人,对人物、景物描写生动,以诗体的形式,内容充满了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作品饱含着高度的浪漫主义激情,联想丰富,反映了彝族文学作品的独特风格。文中毕摩以“向导”的身份告诉死者的灵魂站在甲地,看到乙地,站在乙地能看到丙地,如此一站一看,又一站一看的情景,使亡灵飞渡关山,勇往直前,披甲执戟,扬鞭策马。作品具有很高的文学欣赏价值。
彝族人民的朴素唯物主义哲学观点认为,人的生或死都是自然现象,而不是可以人为的,因而作者往往用轻松愉快的笔调来描写途中的景物。如威宁彝族《指路经》将亡灵指到草海时,作者用生动、形象的手法描写草海:“站哨恒租木,看(见)巴底候吐(即草海);巴底候吐呢,远看似云腾,近看青幽幽;水底有鲤鱼,鲤鱼花斑斑;岩边有鹤雁,白鹤颈子长;雁乃朗朗鸣,鹤亦行行行。”这些生动的描写洋溢着视死如归的情感,这种浪漫主义激情使死者的亲属朋友也从中得到慰藉,认为亡灵已回归故里,而活着的人则化悲痛为力量,沿着祖先开辟的道路勇敢地走下去。
《指路经》中赋、比、兴手法较突出。赋、比、兴手法是我国诗歌的传统表现手法,也是彝文文献中最常见的传统修辞手法,赋、比、兴手法是语言形象化的重要手段之一。这在富有韵律的彝文文献五言句诗体中颇为常见,特别是在《指路经》中无处不有。如云南双柏县《指路经》中用好树和坏树相对比,用虎豹和獐麂相对比,好人和坏人相对比的描写非常生动、形象、贴切地给读者展示了美与丑、善与恶、真与假。这些比喻都来自于现实,取材于自然,通过劳动者细致的观察和体验,从形象、声音、色彩以及静态、动态等多方面进行感受,然后在富有韵律的彝语五言句中表现出来,就显得非常形象、生动、朴素、简洁而富有表现力,既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又具有高层次的艺术感染力。
《指路经》中的双声叠韵也具有其独特的一面,一般来说,双声叠韵中声母或韵母的重复出现,不仅可以加深听众的印象,而且读起来音节铿锵,优美动听。双声叠韵在修辞上具有独特的音乐美,如威宁《指路经》把亡灵指到米嫩奏凯(威宁西凉山)时描写当地的气候:“米嫩奏凯呢,晴亦雾沉沉,不晴雾沉沉。色鸠液帕呢(即牛栏江),涨亦浑浊浊,不涨浑浊浊。”云南双柏县《指路经》中有“唢呐嘹声声,锣鼓声悠悠,儿女哭泣泣”,使读者感到如闻其声,如临其景,如见其人的艺术享受,这种触景生情的描写本身就具备了“美”的自身条件,作者更是锦上添花地运用了彝族传统的双声叠韵的手法,这种描写手法在文中起到了统一步调、集中心力、加深印象、感染读者的作用。
《指路经》构思新颖,富有独创性,它把触觉、视觉、听觉几种不同感觉范畴的本体和喻体巧妙地沟通起来,自然界与社会生活相对而言,自然界比较稳定,比较丰富,书中对路途中景物描写永远是乐观的。
作品中景物的描写是用来衬托人物,有的作为环境背景,给人物提供活动场所,使送灵活动具有空间的现场性,从而构成具体鲜明的意境,把人物彼此之间的关系处理在某一特定的时间和空间。
总之,《指路经》可谓是一部包罗万象的百科小全书,只要我们能辩证地对待彝族“灵魂不灭”的观念,只要我们能弃其糟粕,取其精华,能够正确分析研究,那么,它将在我们研究古代彝族历史工作中起到重要的作用,其文学欣赏价值也不可低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