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连动结构是现代汉语中一种特殊构词方式，在汉藏语系的语法研究中具有重要意义。其主要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动词要素构成，与其他构词法有较明显的区别，连动结构可采用“V1＋之后再V2 ”格式进行辨别。从滇中南华彝语倮倮话连动结构的形式类型、语义结构类型以及论元特点三个角度进行分析，发现其具有三个主要特点：一是滇中彝语倮倮话的连动结构具有动词间有成分插入时具有多元性，二是其语义类型可分为时序关系和事理逻辑关系两大类，三是多个动词可分主宾语论元共享和不共享的特点。
关键词：滇中南华；彝语倮倮话；连动结构；
（本文作者何菊香）
什么是连动结构？目前学界对连动结构的定义没有形成统一看法。一般认为，连动结构由几个动词连用组成，整体可以作为一个谓语使用。从语义上看，连动结构是同一主体发出一个以上的动作行为；从语法上看，连动结构是一个句子有一个以上存在连用关系的动词。从类型学的角度看学界对连动结构的界定，其定义大致可以分为宽式连动结构和窄式连动结构两类。宽式连动结构的代表者Durie认为，几个动词连接在一起像一个动词，就属于连动结构；Durie认为连动结构的动词间可以有其他成分插入将其动词隔开。窄式连动结构的代表者Aikhenvald认为，连动结构是在一个单句中用动词连用来共同描述一个事件，连用的动词之间没有任何表示语法关系的标记；而Haspelmath 认为前者对连动结构的定义过于宽泛，指出连动结构是多个独立动词组成的、动词之间没有连接成分和谓语—论元关系的单句结构。借鉴上述连动结构的定义，本文对彝语倮倮话的连动结构进行研究时，采用以Durie为代表的宽式连动结构的定义。从目前所能查到的资料显示，哈尼语和纳西语的连动结构研究前人均有所涉及。其中从哈尼语连动结构形式看，哈尼语的动词只能连接两个或三个动词，超过三个需要连词才能构成连动结构；动词间可以插入连词等其他句子成分。与滇中彝语倮倮话相比，倮倮话中动词连用时数量可以达到4个，纳苏彝语更是可以达到七个之多；连动结构中可以插入其他句子成分这是共性。连动结构在语义方面对连动结构进行研究时，以上两种语言主要都是从对称性连动结构和非对称性连动结构来分析。论元方面，其研究主要集中在主语论元共享和非主语论文共享两方面。主语论元共享，即多个动词共享同一主语；非主语论文共享，指连动结构中一个成分的主语与另一个的非主语成分相同，如V1的宾语和V2的主语这样的结构。与彝语支中的其他语言相比，彝语倮倮话的论元有其独特性，倮倮话中的论元从论元共享和论元不共享两方面进行探讨。至于更多关于彝语支其他语言的连动结构研究，则还有待进一步探索。彝语是典型的SOV型语言，存在丰富的连动结构。普忠良以纳苏彝语为研究对象，指出纳苏彝语连动结构中动词一般是连接两个以上，最多可以连接七个动词。纳苏彝语连动结构的类型分别对连接两个动词到连接七个动词进行分析；语义上分对称性和非对称性；从连动成分的身份、连动结构的语法化、论元的特征、非主语论元共享四个方面对纳苏彝语的句法形态特征信息分析。胡素华以彝语诺苏话为研究对象，指出彝语诺苏话在结构类型上可以分为实义动词间不连用标记、实义动词间连用标记、一个实义动词与另一个趋向动词连用三种；进一步分析连动结构的体和式范畴；连动结构与状动结构、动补结构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其边界总呈现一个模糊状态；认为连动结构在结构上由两个或是三个动词构成；语义上，多个连用的动作行为无论在时间顺序、逻辑顺序和动作行为上都具有相关性。滇中南华地区的彝族自称为“倮倮”或“卢辘”，属于彝语中部方言，文本则选用了“倮倮”这一自称。
本文在对滇中南华彝语倮倮话连动结构进行深入调查的基础上，采用类型学理论对彝语倮倮话连动结构进行类型化，并从连动结构的形式类型、连动结构的语义结构类型以及连动结构的论元特点三个方面来对其进行详细分析。
一、连动结构的形式类型
从不同角度分析连动结构特点，对形式类型的划分也存在差异。根据滇中彝语倮倮话连动结构中动词的用法，其形式类型主要可以分为动词连用的连动结构和动词不连用的连动结构两种类型。
（一）动词连用的连动结构
滇中彝语倮倮话动词连用的连动结构中，动词连用时数量可达四个；连动动词也可以与部分助词和方位词结合构成连动结构。1.两个动词连用本文中，两个动词连用的情况分为：一般动词+ 趋向动词，一般动词+能愿动词和一般动词+一般动词，具体如下：
（1）一般动词+趋向动词。如：
在滇中彝语倮倮话由趋向动词和一般动词构成的连动结构中，趋向动词位于一般动词之后，且其中的趋向词主要是“来”（le33）或“去”（ʑi³³）两个动词
（2）一般动词+能愿动词。如：
在能愿动词与一般动词结合时，滇中彝语倮倮话中两个动词紧密连接，中间没有其他句中成分的插入；在由能愿动词和一般动词构成的连动结构中，能愿动词位于一般动词之后，“会”（kɯ55），“敢”（pɯ55），“能”（kɯ55），“愿意”（xɯ33）等的能愿动词都能与一般动词构成动词连动结构出现在句子中。
（3）一般动词+一般动词。如：
在一般动词和一般动词组成的连动结构中，滇中彝语倮倮话里的两个动词连用时对应汉语里“V不V”的格式，这个用法也是彝语中动词的特殊用法。在汉语中两个一般动词连用时，多表示“尝试一下，试试看”之意。
2.三个动词连用。如：
当三个动词连用时，滇中彝语倮倮话中三个动词紧密连接并位于句末，由于彝汉语的语序不一样，对应的汉意则没有像彝语一样三个动词紧密连接。除上述的情况外，三个动词连用时还可以有下的情况。
在这个例子中，滇中彝语倮倮话中只是方位词与宾语调换了位置，对应的汉语意义就已完全改变；在例句里汉语中三个动词也同彝语中的三个动词一样紧密连接。
3.四个动词连用
在滇中彝语倮倮话中，四个动词连用的现象比较罕见。如：
从上述例子看，滇中彝语倮倮话四个动词连用的时，动词之间有表示承接的“nɛ21”（然后）等词，或在句尾用“thi⁵⁵”来表现动作行为已进行的状态。
4.动词+动词+着
还有一种特殊的结构是两个动词紧密连接，其次在动词后面带助词（着）构成“动词+动词+着”结构，如：
在由“动词+动词+着”构成的句子中，“la55”实则是一个体范畴，是连动动词所在句子中动词进行状态的标志。
5.方位词+动词+动词
在这个结构中，方位词后的两个动词是由趋向动词和一般动词构成，且方位词仅限于“下”，其他方位词无法进入这个结构，这是滇中彝语倮倮话中一个比较有特色的结构。
（二）动词不连用的连动结构
连动结构中动词之间插入其他成分的现象比动词间没有插入其他成分的情况要鲜见，滇中彝语倮倮话中主要有两种。
一是连动结构中插入一个成分。如：
1.动词+着+动词
从上述例子可以看出，在由“动词+着+动词”构成的连动结构同“动词+动词+着”一样，助词“la55”是一个体范畴，是进行体的一个标志。
2.动词+方位词+动词
在滇中彝语倮倮话的连动结构中，方位词与动词位置不同时，影响方位词能进入连动结构的数量，位置不同，其所表达的句子意思也不一样。当方位词位于两个动词中间时，方位词“上”“下”都进行使用。
3.动+动+名+动+动
这个结构与前面所提到的四个动词连用的结构很相似，在此结构中有宾语出现在动词中间，四个动词连用的连动结构中没有宾语插入动词中间，这是两者的区别所在。
二是连动结构的动词间插入多个成分。滇中彝语倮倮话中，在连动结构的动词间有多个成分插入时，插入的一般是连词性成分。如：
二、连动结构的语义结构类型
滇中彝语倮倮话的连动结构是动词与动词相互组成的一个整体，而非是动词的简单叠加。洪淼认为：“连动结构中的动词性词语是按照时间或事理逻辑顺序排列的，即连动式中动词性词语间的关系包括时序关系和事理逻辑关系。”现就对滇中彝语倮倮话的两大连动结构进行简分析。
（一）时序关系
这种类型的连动结构由一系列行为动词按一定的时间顺序排列而成，动词间有时间上的关系。有的是多个动作行为同时发生，即伴随关系；有的是一个动词随另一动词的结束而相继发生，即顺承关系。
1.表伴随，如：
顾名思义，伴随即多个动作行为同时发生。在表伴随的连动结构中，一个动作行为的发生与另一动作行为的发生密不可分，多个动作行为构成彼此的充要条件。
2.表顺承，如：
从上述的例子中可以看出，动作行为顺序发生的构成方式比较多样。在表顺承的连动结构中，前一个动词的发生是后面动词发生的基础，也是动作行为发生和继续发生的关键。
（二）事理逻辑关系
连动结构的事理逻辑关系较时序关系复杂，可将其分为表方式、表工具、表因果、表目的等多类。笔者将从以上四种类型对滇中彝语倮倮的事理逻辑关系进行分析。
1.表方式，如：
在滇中彝语倮倮话的连动结构中，表方式时主要强调一个动词是在另一个的状态下发生的。如在上述例子中，“睡”“去”分别是在“关”和“开”的方式上发生。
2.表工具，如：
在滇中彝语倮倮话的连动结构中，动词间有表工具逻辑义时，有“拿”（ʨa33）、“用”（pe33）等意义的动词紧接在表工具的宾语之后。
3.表因果，如：
在滇中彝语倮倮话的连动结构中，当行为动词间存在因果关系时，简单理解就是因为前一动词所以后一动词，前一动词是后一动词的原因，后一动词是前一动词所带来的结果。
4.表目的，如：
这个结构在滇中彝语倮倮话的连动结构中，后一个行为动词是前一动词的目的，后一动作也需在前一动作基础上才可达成。
三、连动结构的论元特征
从前贤对连动结构的研究来看，大多涉及连动结构的论元问题，在此研究的结构来看，论元共享在连动结构是比较普遍地存在。但由于语言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各语言的连动结构还是有各自的特点。经调查发现，滇中彝语倮倮话的连动结构中论元共享和论元不共享的现象都有。笔者就对其进行如下分析。
（一）论元共享
从动词共享同一论元的角度看滇中彝语倮倮话，其共享形式可以分为主语论元共享和宾语论元共享两类。
1.主语论元共享
主语论元共享，即连动结构中动词共享同一主语。如：
上述例子中，动词V1、V2的发出者是NP0，即NP0是整个句子的主语。在“NP0+NP1+V1+NP2+V2”结构中，NP1是动作行为发生的工具或手段，NP2则是动作行为的受事宾语。
（2）NP0+NP1+V1++V2结构
上述例子中，句子只有NP0和NP1两个名词性成分，动词V1、V2的发出者同样是NP0，即NP0是整个句子的主语。NP1则是动作行为的受事宾语。
（3）NP0+NP1+NP2+V1+V2结构
在“NP0+NP1+NP2+V1+V2”结构中，有NP0、NP1和NP2三个名词性成分，其中NP0是统领整个句子的主语，NP1为行为动词的所在句子的间接宾语，NP2则是行为动词的直接承受者，即间接宾语。
从上述不同的句子结构来看，不论句中有几个宾语，动作行为的发出者始终都是同一个，所以三种结构都属于主语论元共享。
2.宾语论元共享
宾语论元共享，即连动结构中动词共享同一宾语。如：
（1）NP1+NP2+V1+V2结构
分析上面的三个句子，“书”“肉”“鱼”分别是句中两个动作行为的承受者。即连动动词指向同一论元，即宾语。
在“NP+V1+V2”结构中，句子只出现一个NP，那么NP该是主语还是宾语？在①中可以看出，当NP是宾语时，NP可以是动作行为的承受者。在*②中可以看出，若NP是主语，那么NP应当是动作行为的发出者。显然，NP作为动作行为的发出者不能进入“NP+V1+V2”结构，在句中不符合语法要求，所以此处NP只能是句子的宾语，连动结构动词指向同一论元，即宾语论元共享。
（二）论元不共享
滇中彝语倮倮话的连动结构中，动词论元能共享，但也有论元不共享的现象存在。论元不共享大体可以分为主语论元不共享和宾语论元不共享两种。
1.主语论元不共享
宾语论元不共享主要表现在兼语句中。如：
（1）NP1+NP2+V1+V2结构
分析上述两个结构，连动结构中有两个NP，V2这一行为的发出者是NP1，V1行为的发出者是NP2，不同动词行为都有各自的行为发出者，因此不需要共享主语这一论元。
（3）NP1+V1+NP2+NP3+V3结构
该结构与前两个结构的不同点，这里出现了动作行为的承受者NP3，行为动词虽共用宾语这一论元，但其动词行为的发出者分别是NP1和NP2，因此不共享主语这一论元。
2.宾语论元不共享
（1）NP0+NP1+NP2+V1+V2结构
在这个“NP0+NP1+NP2+V1+V2”结构中，句子成分与主语论元共享中的第三种结构完全相同，NP0仍是动作行为的发出者，但此处中V1多是趋向性动词，且V1指向NP1，V2指向NP2两个动词也指向不同论元。
（2）NP0+NP1+V1+NP2+V2结构
在“NP0+NP1+V1+NP2+V2”结构中，例①中动词“买”（vɚ33）和“绣”（nɛ21）后分别带了“线”和“花”两个宾语，同理例②中的动词“生”（ʨi33）和“烧”（lɯ33）后分别带了宾语“火”和“水”。所以连动结构中的动词不需要共用同一宾语。
四、结语
在语言类型学关于对连动结构的界定与探讨的基础上，文章通过田野调查对滇中彝语倮倮话的连动结构进行分析，现将其主要的特点做以下几点归纳，以供参考。
（一）从连动结构中动词是否连用来看，滇中彝语倮倮话的连动结构可分为动词间不插入成分的连动结构和动词间插入成分的连动结构两类。动词间无成分插入时，最多可以连接四个动词；动词间有其他成分插入时，插入的成分可以是连词、方位词、助词等。
（二）文章从时序关系和事理逻辑关系的角度出发，对滇中彝语倮倮话连动结构的语义进行探析，滇中彝语倮倮话的动词间有时序关系有表伴随和表顺承之差，事理逻辑关系层面的语义较时序关系丰富，主要涉及表方式、工具、因果、目的等几类。
（三）从论元共享角度看，滇中彝语倮倮话连动结构的论元有如以下特点：多个动词可以同时指向同一主语论元，也可以同时指向同一宾语论元；另外，同一句子结构中多个动词可以指向不同的主语论元，也可指向不同的宾语论元。
原载：《兴义民族师范学院学报》2024年第5期；文稿初审|鲁南月；文稿编辑|武莉；文图来源：微信公众号-民族语言与文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