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史诗是彝族人民重要的历史文化载体和精神文明源泉，在彝族人民现实生中具有重要的社会地位和历史地位。比较诗学是一种属于比较文学研究理论方法的视角和研究范畴，具有跨语言、跨民族或跨国家、跨学科和跨文化等特征。结合西方口头诗学、叙事学和比较诗学等理论视角和研究方法，全面对彝族史诗叙事程式的研究。叙事程式贯穿于每部彝族史诗叙事传统中，是彝族史诗演述过程中重要的叙事模式，是一种史诗内在的叙事机制和叙事传统，具有一定的文化意蕴和叙事价值。因此文章以比较诗学的视角探讨彝族史诗叙事程式类型、史诗叙事程式特征、史诗叙事程式内涵和史诗叙事程式价值等。
关键词：彝族史诗；叙事程式；时间叙事；数字叙事；仪式叙事
（彝山摩崖-局部，卢德福 作）
比较诗学是一种属于比较文学研究理论方法的视角和研究范畴，具有跨语言、跨民族或跨国家、跨学科和跨文化等特征。比较诗学主张以多维的视角出发，一个民族诗学来镜照另一个民族诗学。比较诗学的视域具有广阔的逻辑思维范畴，把彝族史诗置于西方叙事学理论中的叙事空间，从更高层次的叙事理论分析彝族史诗叙事程式，形成一种理论性较强的叙事诗学理论和敏锐的叙事诗学思辨逻辑思维。本文以比较诗学的视角和口头程式理论来深入探讨彝族史诗中关于叙事程式的相关问题。史诗叙事程式贯穿于每部史诗中，是彝族史诗演述过程中重要的叙事模式，是一种史诗内在的叙事机制和叙事传统，具有一定的文化意蕴和叙事价值。因此本文以比较诗学的视角探讨彝族史诗叙事程式类型、史诗叙事程式特征、史诗叙事程式内涵和史诗叙事程式价值等。
一 彝族史诗叙事程式类型
彝族史诗是彝族人民重要的历史文化载体，其类型多样、内容丰富。彝族史诗包括创世史诗、迁徙史诗、英雄史诗和复合史诗。如创世史诗《阿细的先基》《梅葛》《查姆》《阿黑西尼摩》等，英雄史诗《支格阿鲁》《阿鲁举热》《铜鼓王》《俄索折怒王》《戈阿娄》等，迁徙史诗《六祖分支》和复合史诗《勒俄特依》等。彝族史诗包括书面形式的典籍文献和活态传承的口传史诗，都有自己完整的叙事程式传统、程式化的句式和程式化用语。南方创世史诗以“创世”为主，并具有古老的叙事传统，一般由开天辟地、事物起源、人类起源、洪水神话、洪水后人类再生、文化起源等构成史诗叙事传统。彝族史诗叙事程式与原始宗教祭辞仪式化的语境、传承人的祭司身份、神话的叙事体系、传统文化体系、民族历史渊源和演述史诗空间和时间等有密切关系。
本文在全面关照彝族史诗原始的生成形态、类型、特征和文化内涵进行深入的探讨，进而揭示彝族史诗的叙事程式样态。在比较的视域下，全面关照中西方史诗学研究现状，国内北方史诗研究与南方史诗研究现状，进而探讨彝族史诗叙事程式类型。按史诗类型分，彝族史诗叙事类型包括创世史诗叙事程式类型、迁徙史诗叙事程式类型和英雄史诗叙事程式类型。从史诗主题视角看，彝族英雄史诗叙事程式包括英雄奇异诞生、英雄奇异成长、英雄爱情婚姻、英雄勇猛征战、英雄英勇牺牲等叙事单元。彝族创世史诗叙事程式包括宇宙起源叙事、人类起源叙事、万物起源叙事、文化起源叙事、洪水神话叙事、迁徙事迹叙事、氏族谱系叙事等叙事单元。依据彝族史诗的语词叙事程式分，包括史诗神名语词叙事程式、动物植物语词叙事程式、地名人名语词叙事程式、时间语词叙述程式、谱系语词叙事程式和修饰语词叙事程式等。从文本视角分，史诗文本形态视角分有书面叙事与口头叙事两种形式。从历时与共时视角分传统叙事与现代叙事两种形式。从叙事内容视角分有史诗情节内容叙事与文化内涵叙事两种叙事形态。从叙述者视角分有毕摩（“毕摩”系彝语的音译，是彝族原始宗教活动的主要主持者和祭司）叙事与卓卓（“卓卓”是彝语音译，与毕摩相对应的，指无祭司身份的群众，具有“百姓”之内涵。）叙事两种叙事形态。总之史诗叙事程式类型与史诗版本、文本、语境和叙事视角及演述者紧密关联。
史诗是一种具有叙事程式特征的长篇叙事诗。创世史诗是叙事各种起源神话，包括天地起源、人类起源、文化起源等起源叙事程式。迁徙史诗叙事远古时期一个民族或几个民族的迁徙历史事件或人类生存方式的选择或民族先民生活地点的选择或描绘族群生活区域变迁等事迹。英雄史诗是叙事某个历史发展阶段的某个英雄人物或某些英雄群体，为了民族或人类的现实生活与灾难抗战历史事迹。英雄事迹叙事情节板块包括各民族部落之间矛盾情节、民族之间的战争情节。复合史诗叙事内容包括创世起源类神话和民族迁徙神话或英雄征战历史事迹等故事情节。史诗叙事内容和叙事传统构成了史诗传统的核心内容和文化传统。
彝族史诗是彝族人民从古至今口耳相传与书面传承双层传承与传播的文化典籍。彝族史诗与北方史诗呈现出不一样的样态。彝族史诗中存在程式化的叙事传统和叙事程式模式，如彝族史诗语词叙事程式包括语词程式中程式、人名程式、方位程式和句法程式。其中句法程式中有平行句法程式、韵律句法程式。[1]下面讲述的是运用西方“口头程式理论”与“叙事学”，试图透视史诗文本分析彝族史诗的叙事程式特征。
（彝山摩崖-局部，卢德福 作）
二 彝族史诗叙事程式特征
彝族史诗具有丰富多彩的起源叙事程式特征。叙事程式是彝族民间叙事长诗的主要叙事方式，史诗作为彝族重要的叙事长诗，拥有具有体系化的叙事程式传统和叙事传承机制。其中起源叙事是中国南方创世史诗群的主要叙事程式特征，包括宇宙起源叙事、人类起源叙事、文化起源叙事、语言文字起源叙事、民族起源叙事等。史诗起源叙事程式是彝族创世史诗的主要叙事模式。
彝族史诗具有诗歌格律和韵律特征，构成具有一定逻辑性的叙事程式特征。如起源类叙事程式为：宇宙起源→人类起源→文化起源，即先讲叙天地的形成的历史渊源，再讲唱人类起源故事情节，最后讲叙文化产生故事情节等。讲叙人类起源时也有内在的叙事程式，如奇异诞生人类→灾难中再生人类→奇异婚姻→奇异繁衍后代或→神造人→物化人→猴变人等叙事模式，这称为彝族溯源类叙事程式。[2]可见，彝族史诗具有自己内在独特的叙事程式，形成了彝族史诗规模宏大的叙事程式体系。
彝族史诗叙事程式具有一定的民族文化叙事传统符号和文化意蕴特征。彝族祖先起源叙事程式蕴含着深厚的民族祖先崇拜文化意蕴；彝族神仙创世起源蕴含着民族神灵崇拜文化意蕴。彝族史诗叙事程式蕴含着民族宗教文化、神灵崇拜文化、灵魂崇拜文化和民间信仰等文化意蕴。叙事程式是一种民间文学的重要叙事象征符号模式，彝族史诗具有自身独特的叙事风格、叙事传统和叙事特征。叙事程式是彝族史诗重要的叙事模式，形成彝族史诗传承与传播的内在机制和外在无形符号象征。
彝族史诗口头叙事程式具有一定的内在机制，如毕摩的大脑文本与歌手（“歌手”特指除了彝族原始宗教仪式活动中演述外的史诗演述者）的大脑文本具有不同的内在法则。在祭祀仪式活动中毕摩讲唱史诗内容时是受到仪式程式和仪式内容限制的，讲唱内容具有固定化，不可创编的。在日常生活讲唱史诗具有自由与灵活性，一般此时歌手是可以创编性。值得一提的是彝族史诗具有设问形式叙事程式传统，如《梅葛》和《阿细的先基》以问答的叙事程式进行，问答式程式叙事对牵引和转化叙事主题具有重要的作用。一方以主题设问，另一方根据设问来回答，以此循环往复地叙事史诗内容。
叙事程式是一种彝族史诗中普遍存在的叙事范式，具有一定的修饰作用和民俗内涵。史诗叙事程式蕴含着彝族家支传统文化中重要的时间概念意识、民俗文化意蕴和叙事传统思想。叙事是史诗的民族文化象征，是史诗的一种叙事方式，是一种人类思维方式的媒介，承载史诗深层次的文化意蕴。如史诗中数字叙事程式具有一定的民俗文化意蕴。彝族史诗《阿黑西尼摩》中频繁出现的“九十九”“七十七”“六十六”“三十三”等数字，是一种重要的史诗叙事修辞策略和特殊的语言现象。史诗中频繁出现的数字，不仅是计算数学的范畴和计算的意义，更是蕴含有深刻的民族历史信息和丰厚的民族文化意蕴。这些数字不仅具有计算的功能，同时隐藏着民族传统文化、心理意识、宗教信仰、民俗传统和语言习惯及审美观念和精神内核，在彝族人民现实生活中具有特殊的文化象征符号和叙事传统。
三 彝族史诗叙事程式内涵
叙事程式是中国南方史诗群中一种最基本的叙事方式。叙事程式以民族传统和传统文化为核心，以特定的民俗事项和时空观念为叙事语境，形成彝族内部特定的史诗叙事传统。史诗叙事程式对史诗传承与保护具有重要的作用，对史诗演述过程中的创编也有一定的意义。叙事程式是史诗演述过程中自然展示出来的叙事样式和模拟，与史诗演述语境和民族传统具有密切关联。各种民俗活动中，彝族史诗叙事程式具有不同的民俗价值、社会价值及不同的文化内涵。
彝族史诗的演述场域主要是各种民俗仪式活动，民俗语境是史诗得以永恒生存的肥沃土壤。在不同的仪式活动中演述史诗其叙事程式也略不同，具有选择性叙事。如在婚礼仪式活动中演述史诗，叙事史诗有关婚姻起源、文化起源、媒婆之来源、聘礼文化渊源及新郎和新娘双方家族谱系等，反映彝族古代社会时期的婚姻家庭形态和文化渊源。史诗中关于季节概念文化内涵的语词叙事程式，如史诗《阿黑西尼摩》[3]中是这样叙事的：“正月要撒种，过了六十天，禾苗绿油油”“四月忙栽秧，五月栽秧嘛”“五月才打苞，六月难出穗”“七月穗弯腰”“八月可收获”“九月吃新粮”“十五做米糕”“初一要烧香，十五要点烛”“六月杀黄牛，腊月杀肥猪。”“六月不杀牛，腊月不杀猪。”等。在彝族丧葬仪式活动中，要叙事亡者的生平经历事迹、家族谱系、开天辟地、支格阿鲁及人类起源等。在宗教仪式活动中，要叙事神灵、祖灵及祖先等相关内容。值得注意的是在彝族婚礼仪式活动中不能叙事支格阿鲁相关内容，在丧葬仪式活动中不会叙事关于婚姻习俗内容，在宗教仪式活动中，因毕摩仪式活动的不同选择不同的史诗内容。在各种民俗仪式活动中叙事现象称之为仪式叙事，是一种史诗叙事程式。在某些民俗活动或特定仪式活动中不能叙事的现象，称之为禁忌叙事传统，其叙事具有一定的规律性和原则性，也是一种叙事程式。祭祀仪式、婚礼仪式、丧葬仪式及日常非民俗仪式等中史诗叙事现象，是一种民俗传统叙事的具体语境，是一种史诗表演仪式化的具体外在表现。
仪式叙事和禁忌叙事，不仅是彝族史诗的叙事模式，也是彝族史诗传统展演的一种文化意境和叙事形态。叙事程式具有一定的建构史诗结构功能，影响史诗传承与传播样式，反映史诗具有内在的叙事程式机制和外在的语词、句式、文体规律。在特定的语境视域下，以特定的叙事程式讲述史诗内容，建构一个虚拟的纵横交叉的叙事时空世界。纵观彝族史诗叙事传统，史诗叙事程式内涵较为丰富多彩，并形成一定蕴意的叙事程式。如《梅葛·农事》[4]章说：二月底烧荞地，“属牛日来烧，恐怕烧着牛。属虎日来烧，恐怕烧着虎。属兔日来烧，恐怕烧着免。属龙日来烧，恐怕烧着龙。属蛇日来烧，恐怕烧着蛇。属马日来烧，恐怕烧着马。属羊日来烧，恐怕烧着羊。属猴日来烧，恐怕烧着猴。属鸡日来烧，恐怕烧着鸡。属狗日来烧，恐怕烧着狗。属猪日来烧，恐怕烧着猪。最后商量好，选在属鼠日，老鼠会打洞，不会被火烧。”彝族人民眼中，人间有生者生存空间，神界有亡者灵魂生存空间，即彝族祖先灵魂归祖界之说。尤其是在丧葬和大型祭祖活动中，通过史诗叙事程式理论和叙事模式来建构一个具有深厚文化意蕴的虚拟神灵空间，此时史诗叙事程式具有一定文化底蕴和历史意境。在彝族现实生活语境视域下，塑造一个虚拟的神界生活空间结构，为亡者灵魂提供一个安详生活的圣地：祖界，祖界是透视现实生活形成的意境缩影。
四 彝族史诗的叙事程式价值
叙事学主要由故事与话语两个层次构成的理论模型，具有语言特征、受众群体、演述语境、话语行为、叙事视角、故事情节、叙事主题和叙事主体等紧密关联。叙事程式是一种民间口头传统的具有特定的时空维度和逻辑因果联系的叙事模式，具有一定的美学价值、思想深度和情感强度。[5]史诗是彝族历史的忠实记录和文化遗迹，是彝族宝贵的非遗文化的重要载体，是一种重要的文化记忆符号。彝族史诗是历史学家、语言学家、民俗学家、宗教学家，均可从中撷取宝贵的原始资料。史诗是中华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史诗充分体现了彝族人民的审美观和生活观。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彝族史诗叙事程式研究的应用价值是多元的。第一，彝族史诗叙事程式的研究，可以为中国南方少数民族史诗教学与研究提供一定的参考价值。第二，提高生态文明意识与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发展。彝族史诗蕴藏着丰富的生态文化起源于原始崇拜与宗教信仰传统。第三，彝族史诗保存了大量民族精神和文化传统，对彝区精神文明建设发挥积极作用，对自觉传承民族文化与建构和谐社会具有重要的价值。
在比较诗学的理论方法视域下，综合关照彝族史诗现存样态，彝族史诗叙事程式具有独特的叙事特征。史诗叙事传统具有约定俗成的程式概念意蕴，隐含着系统化的叙事程式理论框架，成为史诗演述者可以共同遵循的演述机制和具有模拟仪式化的叙事功能。[6]彝族史诗叙事程式的研究是寻求中西、南北史诗叙事程式研究的理论桥梁和交流的切合点。本文试图借鉴西方“口头程式”相关理论，研究彝族史诗传统叙事程式类型、特征及内涵。这有助于我国南方少数民族史诗的史诗学叙事程式理论和方法论体系的建构,对中西方口头诗学理论与方法的接轨和发展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
彝族史诗是彝族古老文明传统的主要载体，是彝族先民的古老文明和智慧的画卷。彝族史诗叙事程式的研究，可以有效地传承和发扬优秀彝族文化传统和文明智慧,可以推动民族文化的传播和发展,进而促进民族文化多样性保护和传承。彝族史诗是彝族民间最活跃的活态史料,是具有历史价值、民俗价值、文学价值、文献价值、社会价值、文化价值、艺术价值等多种价值的民族传统精神文化产品。
五 结语
研究史诗是时代赋予我们的任务和历史使命。以多元化的研究视角和研究方法对彝族史诗叙事程式的研究，不仅是对彝族人民灿烂文化的传承和保护作出贡献，同时也是对中华民族文化传承和发展作出贡献。彝族史诗叙事程式的研究，可以挖掘彝族传统精神文明和文化精髓,对建构和谐文明彝区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因此,研究史诗叙事程式,对中国文化走向世界文化的进程中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对推动民族地区的社会精神文明发展具有重要的作用。
综上所述，彝族史诗叙事程式研究具有以下几点观点值得探讨：一是彝族史诗叙事程式的艺术形态直接生成于现实生活，具有直感性特征，即对生活本身的真切感受的直接表达和记录。二是彝族史诗篇章的情节展现是一种客观性的存在，可以合理地想象与充实，不应主观地延展。彝族史诗叙事的情节具有时代性特征和历史性特征，必须在准确把握流传线索和终极落点的前提下阐释其具体叙事特征和叙事传统文化内涵。三是彝族史诗中普遍存在的自然事物与现象的提点,是基于特定时代的思想观念、思维逻辑和情绪特征的自然情结,即自然公理化意识而生成,因而成为主体意识生成的主导性存在。
参考文献：
[1]胡云,陈永香.《每葛》《查姆》文本的程式语词和程式句法分析[J].楚雄师范学院学报,2013(11).
[2]陈永香,马红惠,李得梅.简谈彝族毕摩和歌手对史诗的‘演述”——以梅葛、查姆为中心[J].青海社会科学,2012(05).
[3]罗希吾戈.阿黑西尼摩[M].普学旺,译.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0.
[4]云南省民族民间文学楚雄调查队.梅葛[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9.
[5]张新军.故事与游戏:走向数字叙事学[J].武汉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02).
[6]朝戈金.口传史诗诗学的几个基本概念[J].民族艺术,2000(04).
作者：吉差小明（1987-），女（彝族），四川越西人，博士生，研究方向：比较文学、民族古籍与传统文化。
原载：《红河学院学报》2016年6期；文字来源：参考网；图片来源：彝族人网，拍摄于中央民族大学美术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