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旧称倮倮,主要分布在中国西南的滇、川、黔、桂四省区和中印半岛的缅甸、泰国、老挝、越南等国家的部分地区。据1990年人口普查统计,中国彝族有6578524人,在56个民族中位居第七。各地彝族有"诺苏"、"纳苏"、"聂苏"、"倮倮"、"撒尼"、"阿哲"、"里波"等数十种自称。50年代,经过民族识别并根据汉文史籍中"夷"之他称,改背弓背箭之"夷"为鼎彝之"彝",彝族的族名由此得以统一和传扬。彝族具有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毕摩文化和民众文化这两种相互区别又相互影响、交相辉映的文化类型构成了彝族传统文化的主要面貌。其中毕摩文化以其独特的内容和形式,以其重要的社会功能和作用在彝族传统文化中占据着特殊的地位。要了解彝族传统文化不能不研究彝族的毕摩文化。
(彝族毕摩 摄影:沫月清风)
一、什么是毕摩文化
研究毕摩文化,首先要给毕摩文化一个明确的界定。关于毕摩文化的定义,有两位前贤学者曾做过可贵的探讨。徐铭先生在《毕摩文化概说》①一文中指出:"毕摩文化是各类巫术、彝文经典的综合体,"左玉堂先生在《中国西南彝族毕摩文化》②一文中认为:"毕摩文化是一个很大的范畴。从广义上讲,它包括彝族的语言、文字、文学、哲学、风俗、伦理、天文、历算、医学、农学等内容;从狭义而论,其基本内容有二:一是毕摩原始巫术,二是毕摩宗教经典。原始巫术与宗教经典,是毕摩文化的核心或基本部分。"前述两种定义均有合理之处,揭示了毕摩寸化的重要的组成要素。但作为一个完整科学的定义还似显不足。
我们认为,毕摩文化是由毕摩们所创造和传承,以经书和仪式为载体,以神鬼信仰与巫术祭仪为核心,同时涉及包容了彝族的哲学思想、社会历史、教育伦理、天文历法、文学艺术、风俗礼制、医药卫生等丰富内容的一种特殊的宗教文化。这一定义揭示了毕摩文化的主体,毕摩文化的载体形式,毕摩文化的内容和性质。首先从文化的主体看,毕摩文化是彝族社会中特殊的神职群体毕摩们所创造和传承的文化。从其载体形式看,毕摩文化是一种不同于口承文化、日常文化的文字文化和仪式文化。从其内容来看,毕摩文化是一种以神鬼信仰和巫术祭仪为核心,同时涉及包容了彝族传统文化诸多方面的一种百科全书式的综合性文化;最后从其性质看,毕摩文化是一种不同于民众文化的特殊的宗教文化。毕摩文化建筑在其民族原生信仰③的基础上,跨越时空,源远流长,对彝族人的精神生活和社会历史产生了广泛深远的影响。
面对这样一种文化传统,我们曾经一概视之为"迷信"、"四旧",而从政治上予以彻底批判和否定,从文化决策上予以鄙视和抛弃。在学术上,自然认为毕摩文化没有什么调查研究的意义和价值可言。因此,毕摩文化的调查研究长时间没有得到政府部门和学术界的重视,与丰富厚重的毕摩文化相比,毕摩文化的研究显得比较贫乏和单薄。我们认为,认识研究毕摩文化的意义与价值,了解毕摩文化研究的状况与问题,确定当前毕摩文化研究的课题与方法,对促进毕摩文化研究的开展与深入至关重要。
二、关于研究毕摩文化的意义与价值
1. 调查研究毕摩文化有助于认识和了解彝族的社会历史和传统文化
毕摩究竟起源于何时、何地,目前尚无定论。但据贵州毕摩典籍《人类历史》记载,最早的毕摩名为密阿迭,"他来兴奠祭,措文字,立典章,设律科,文化初开,礼仪始备"。据有关联系椎测,密阿迭当为公元前1000多年前的人。从密阿迭的活动来看。初期毕摩的司职只限于宗教祭祀,毕摩还进行创造文字、设立典章等文化政治活动。随着历史的发展,彝族社会的政权形式由"兹"(君)、"摩"(臣)、"毕"(毕摩)三位一体构成。三者的职能分别是"君发令,臣断事,毕祭祖"。毕摩从事祭祀祖先的活动实际上是彝族人社会生活中最重要的活动。举凡个人和集体的重要事件,均要祭祀祖灵,以晓祖命。可以说,毕摩的祭祖活动是君发号令、臣断事务的前提。据《西南彝志》、《六祖魂光辉》等典籍记载,彝族先民有浓重的祖先崇拜意识,在他们看来,五谷的丰登,六畜的兴旺,人丁的繁衍有仗于祖先的福佑与荫庇;彝家族的重大事务如分支合族、迁徙安寨、战争联盟、婚姻结缔、族籍褫夺等必须禀承祖意其保佑;个人的人生关节--出生、成年、结婚、生子、死亡,都伴有祭祖的仪式活动。与交通、司理祭祖仪式的毕摩在三足鼎立的政权结构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到唐宋时期,彝族社会中还实行鬼主制度,酋长兼任毕摩,集政权与祭祀为一身。唐代樊绰的《蛮书》就东爨乌蛮"大部落则有大鬼主,百家二百家小部落,亦有小鬼主。一切信使鬼巫,用相制"。又据《宋史·黎州诸蛮传》记载:"夷俗尚鬼,谓王祭者日鬼主,故酋长号都鬼主。"元代改流,鬼主制度瓦解,政教分离,毕摩逐渐成为彝族社会中专门从事宗教仪式活动的神职人员。从凉山彝族毕摩历史和谱系来看,早期的毕摩都是由出自血统高贵的统治阶层黑彝担任。后来,逐渐让位于被统治者白彝阶层。毕摩在彝族社会中地位的沉浮升降,不仅是信仰在人们政治经济文化生活中影响和作用变化的结果,同时也是彝族社会结构变化的投影与表现。研究彝族毕摩对于我们认识彝族人的心性特点,认识彝族社会的结构史状况无疑具有重要的价值。
毕摩文化具有混融性的特点。虽其核心的要素是有关祖先、鬼神的信仰和与之相关的各种巫术祭仪,但牵连而出的几乎涉及到彝族传统文化的方方面面。我们知道,毕摩主要的职业活动就是做仪式。毕摩的文化创造与传扬也是通过仪式得以实现的。彝族的天文历法最初就与仪式有天然的联系。举行仪式活动,不仅要取法大自然运行的节奏,还要依据鬼神活动的规律。彝族的天文历法最初就是为了安排仪式活动的时间空间而产生的,具有明显的"仪式历"的特点。刘尧汉、卢央等对彝族历法的研究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彝族的十月历已经为世界所知晓。彝族人关于智慧的学问哲学也是在仪式中得以体现和发展的。毕摩无论做任何仪式,都要唱诵《起源经》叙述这个仪式的来历,这个仪式所涉及的物的来历。在葬礼、送灵等仪式上,要唱诵彝族的神话创世史诗《勒俄特衣》,讲述宇宙的生成、万物的产生、人类的来源。"虎尸解成万物说"、"雪源十二子"的人类起源说、"万物混沌发生说"、"清气浊气万物本源说",各种各样的哲学观点对事物的来历以及对世界万物的形成衍变的解释具有猜测的成分和想象的因素,但它们是彝族人对世界对自然对人类的认知和阐释,是彝族先民的哲学,是彝族人传统的世界观。毕摩的仪式还与文学有不解之缘。毕摩仪式的特点是念诵经书咒语,"毕摩"一词中的"毕"就是念诵之意。仪式上出自毕摩的语言几乎全是优美的五言、七言、九言等诗性的语言。毕摩的作品--各种文字经书和口诵经几乎全是由诗句组成。毕摩的仪式就是诗歌的仪式,毕摩就是彝族的诗人。毕摩不仅创作诗歌传播诗歌,而且还进行诗歌理论的探讨。《彝族诗文论》、《彝族诗律论》、《论彝诗体例》等十部诗学著作采取以诗论诗的形式,在中国文坛上堪称一绝,已经引起了文学理论研究者们的极大关注。毕摩的仪式还与彝族的各种艺术形式有密切的联系。毕摩仪式的主要目的是与鬼神沟通,帮助人们趋吉避凶去祸纳福。毕摩精美的绘画、草扎、泥塑、剪纸等艺术作品,参加仪式的人们歌舞乐的介入,都是与鬼神沟通的媒介和手段。重大的仪式活动可以说是各种艺术的大展演。彝族的哲学、历史、伦理、美学、文学、艺术、天文、历法、医学等等各种文化形式通过仪式、经籍在毕摩文化中储藏交织,相互包容,相互依存,没有从宗教的母体中分离出来,最终走上独立成长的道路。这使彝族的毕摩文化显得异常的丰富多彩。可以认为,研究毕摩文化是研究彝族传统文化的一把钥匙,没有这把钥匙就难以开启彝族传统文化那博大精深、五彩斑斓的世界。
2.调查研究毕摩文化对于促进宗教学、宗教史的研究,丰富和充实世界民族宗教文化宝库有着重要的学科价值和材料价值。
彝族的毕摩文化在世界民族宗教文化中独具特色。首先,毕摩文化是保存完整的一种活态的原始性宗教文化。所谓"活态"即指毕摩文化是活形态的、活着的文化。在世界民族宗教文化史上,许多民族原始宗教文化的踪迹都已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我们只能从古代文献的片断记载和考古发掘去追溯其大致的面猊,去想象仪式仪礼的浓重场面。虽然有一些民族在跨入文明社会的门槛后,仍然长期地保留着原始性的宗教文化。但随着工业革命和经济大潮的冲击,文化的日渐开放交融,人们宗教观念的变化,这种原始性的宗教文化逐步消解、衰落。真正保留完好的原始性的宗教文化已寥寥无几。对于一个死去的文化或就要死去的文化,我们无法亲临观察、眼见声闻、感受体验,无法在动态中把握认识。研究的结果经常会带上臆想的色彩,猜测的性质研究的结论与实际的宗教情况可能会有出入,或者相去甚远。而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毕摩文化有血有肉、活鲜丰满。对活的毕摩文化的研究能够使我们避免上述的缺陷。
其次,拥有卷帙浩繁的彝文宗教经籍和频繁多样的仪式活动是毕摩文化的一大特点。大量的毕摩经籍用彝族自己的文字记录书写,流散在民间毕摩手中,难以统计其确切的数字。这些经籍可粗略分为诅咒经、祀神经、祭祖经、招魂经、除秽经、祛病经、驱鬼经、谱系经、述源经、占卜经等等。这些经书是毕摩仪式活动的根据,是人们宗教生活的重要指导。毕摩的仪式名目繁多数以百计,主要有清洁仪式、平安仪式、祭祖仪式、治病仪式、祀神仪式、送鬼驱鬼仪式、诅咒仪式、招魂仪式等等。每一种类型又包括数种、十数种甚至数十种不同的仪式。我们知道,许多民族没有有关其原始宗教的文献,而汉族等民族有关原始宗教的文献记载却因仪式的消失只能以经注经、以经解经、以经译经。而彝族毕摩文化的研究,能够以经籍与仪式相应证,以经籍明仪式之源流,以仪式释经书之所据。可以更好地帮助我们梳理和寻绎原始宗教起源和发展的脉络与轨迹,分析原始性宗教在现代社会中存在的原因、条件及其功能,预测其发展趋势。这无疑会促进宗教学和宗教史的研究。同时,挖掘、整理、出版毕摩文化中生动丰富的经籍、仪式材料必定会为世界宗教文化增添新的内容。
3.调查研究毕摩文化,可以为政府的宗教文化决策提供依据促进彝族山区社会进步,加快民族新文化建设。
毕摩文化良莠俱在、菁芜杂陈。其基本特点是构拟描摹一个与现实世界相对而又相关的神秘的鬼神世界,并用以解释现实世界中人们力所不能控制的各种现象和过程,使人们确信万事万物受到鬼神的操纵和影响。用经书解释现实世界与鬼神世界的联系,用仪式处理人们与鬼神的关系,就成了毕摩们专门的事务。人们把吉祥平安、富裕幸福的理想和追求寄托在与鬼神打交道的毕摩身上。通过毕摩的仪式,向祖先向鬼神祈求实现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健康长寿、人丁繁衍、家族壮大的现实需求。毕摩文化的长期熏陶,容易使人们不是从现实世界之中而是从现实世界之外去寻求现实世界的本质,并使这个本质人格化、神圣化,成为人们崇拜的对象;容易使人们从观念上从精神上否定人自身的价值和力量,把自身的命运与幸福拱手让给神灵祖先去安排与设计。于是,请毕摩做仪式成为彝族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的组成部分。频繁的仪式活动占据了彝族人许多的时间,影响他们从事生产劳作和新文化的创造;仪式上使用牲,给彝族人的经济带来了一定的负担,使扩大再生产受到制约;一些疾病因仪式治疗而延误或造成死亡。据调查,布拖县一些乡镇兴葬礼宰杀百头牲畜之风;据估算,经济尚处于贫困状态的美姑县,每年用于宗教活动的费用达300万人民币以上。毕摩文化对彝族人精神心理、社会进步和文化发展带来的消极作用和负面影响值得我们关注。而毕摩文化为什么至今还在彝族山区保存着,其原因何在,亦值得我们深思。
其实,毕摩文化并非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彝族人普遍存在根深蒂固的鬼神观念以及彝族山区的社会状况就是它得以根植生长的土壤。首先,山区彝族人的原生信仰是毕摩文化得以存在的直接原因。毕摩们常常辩解说,我们从不主动上门做仪式,是因为主人家请,不得不去。的确,毕摩的存在是彝族人精神信仰的一种特殊的需求。人们相信鬼神,并认为鬼神操纵影响人们的生活,因此需要具有专门技能与丰富知识的毕摩与鬼神交通,为人们谋福利。同时,又因毕摩的仪式更加相信鬼神。其次,彝族山区的社会状况是毕摩文化得以存在的条件。山区的彝人在很大程度上靠天吃饭,洪灾、旱灾、森林火灾、虫灾时有发生,生活水平、居住条件、卫生条件还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变,缺医少药和医疗费用太高的状况比较突出,新生儿死亡率较高,疾病仍然严重地威胁着人们的健康。人们对生育、生活的焦虑,对意外事故的焦虑仍然存在,不安和恐惧时时袭击着人们的心灵,毕摩正是用趋吉避凶、去祸纳福的仪式来抚慰平衡人们的心灵,解除人们内心的焦虑和恐惧。第三、彝族山区相对贫乏的文化生活是毕摩文化得以存在的又一个原因。彝族山区生活相对单调、枯燥,平常社会交往少,文化生活不活跃。举办、参加仪式活动就是进行一次文化的会餐,提供一次交流的机会,成为一种娱乐的活动,接受一次民族传统的洗礼。
总之,山区彝族社会还有毕摩及毕摩文化存在的原因和条件。对待毕摩文化我们不能再简单地认之为垃圾蔑视丢弃,也不能一概奉之为宝贝,赞美推崇。在实际工作中,不能像过去那样全盘否定,打击禁止;也不能畏首畏尾,不敢染指。政府、统战、宗教、文化、教育等部门应该把毕摩活动、毕摩文化纳入自己工作的范围,积极开展工作,正确引导,加强管理。给毕摩灌输现代文化知识,提高毕摩文化的品位。使毕摩在仪式活动中,逐渐淡化其信仰的成分,加强其民族历史文化的传扬;逐渐消解其巫法祭仪的内容,加强其文化娱乐交往的功能。怎么改革毕摩文化,引导其与山区彝族的现代化建设相协调,将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要由政府、彝族人民、毕摩和学者们来共同商讨运作。
我们调查研究毕摩文化除了学术的目的,还应把自己研究的视点切入山区彝族的社会进步与文化发展之现实问题,肩负起为民族宗教文化改革出谋划策的社会责任,为民族新文化建设做出贡献。
三、关于毕摩文化研究的状况与问题
1.彝族毕摩文化研究的历史回顾
毕摩文化研究的历史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四个阶段:开创期。19世纪中叶至20世纪初叶为了适应西方殖民主义的需要,国外的旅行者、学者、传教士陆续到西南彝区游历考察,开始对彝族毕摩的文字文献发生兴趣,开毕摩文化研究之先河。他们中有的从彝区带回毕摩的经书,向西方介绍彝族毕摩的文字和文献。有的在彝区传教几十年,向毕摩学习彝文,翻译经书,编篡字典,研究社会和宗教,在国外发表了一些有影响的论著。这一阶段毕摩文化研究的特点主要是对文字、文献和一些宗教情况的一般性介绍。
发展期。本世纪初至40年代,我国的一些学者或抱着赤诚的学术热情或肩负改革边疆帮助民族发展的宏伟志向深入彝区实地考察研究。其中,对毕摩文化研究有突出贡献的有丁文江、杨成志、马学良、徐益棠、陶云逵、庄学本、雷金流、黄万民、陈宗祥等等。他们主要从语言学、人类学的角度调查研究毕摩文化。这一时期的特点是在对毕摩经书的翻译分类、仪式活动的描述记录以及彝族信仰的研究方面有了较大的进步。
停滞期。从1949-1979年,这一时期彝族研究的成就主要集中在彝族历史、彝族语言文字和凉山彝族奴隶制社会性质等方面。毕摩及毕摩文化被视为迷信、四旧,成为理论禁区,几乎无人问津。
再度发展,从1980年到现在,这一时期随着思想的解禁,学术的昌明,彝族学者的成长,彝族研究从以外国学者汉族学者为主的客位研究转为彝族学者参加的主客位相结合的研究,进入一个生机勃勃的发展阶段。其中,毕摩文化研究也有长足地进展。这一阶段毕摩文化研究的特点有三,其一毕摩活动逐渐恢复,为我们观察研究提供了客观条件;其二毕摩经籍的整理、翻译、出版工作取得了较大的成绩,公开面世达数十部之多,为研究提供了更多的材料,同时治理古籍文献的彝文文献学逐渐形成,为毕摩古籍的整理研究提供了理论武器;其三一些既受过高等教育又熟悉本民族语言文字和宗教文化的彝族学者在汉族学者的培养带动下逐渐成长,他们翻译整理毕摩经书,调查记录毕摩活动,对毕摩文化的一些专题有较深入探讨。总之,这一时期毕摩文化的调查研究在长时间的寂寞之后迈出了新的步子,无论在深度和广度上较前几个阶段都有拓展和进步。
2.毕摩文化研究中存在的问题
纵观彝族毕摩文化研究的简要历程,可以说,毕摩文化研究从无到有,从一般性介绍发展到较为深入的探讨,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但横比纳西东巴文化和北方萨满文化研究的情况,我们认为目前毕摩文化的研究还存在以下几方面的问题。
其一、研究的相对封闭性。彝族毕摩文化研究相对封闭,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从国内学术界的情况来看,毕摩文化的探讨基本上局限在彝学研究的范畴中。其对于宗教学、宗教史、人类学、文化学、哲学发生学、艺术史等等学科的价值尚没有得到充分地揭示和发掘,没有形成多学科或多领域关注的热点。从国际学术界的情况来看,虽然西方学者早在上个世纪中叶就已注意到了中国西南彝族的毕摩文化,并开研究毕摩文化之先河,但到20世纪以后,对毕摩文化研究逐渐减少、断线。在国际学术界。毕摩文化受到冷落,没能像东巴文化与萨满文化那样百年以来始终受到青睐,研究者络绎不绝。实际上,毕摩文化、东巴文化与萨满文化是中国原始性宗教文化中三个具有不同特点的宗教文化类型。就保存的完好程度、仪式的频繁多样和经籍的丰富浩繁来讲,毕摩文化绝不亚于前述两种文化。毕摩文化的研究还面临着走出彝学走出国门的艰巨任务。因为封闭的研究只能带来研究角度的单一性,研究方法和理论的单一性,不利于学术的进一步发展和丰满。
其二、研究队伍数量和素质方面的问题。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涉足彝族毕摩文化研究的汉族学者和彝族学者为数并不多。真正长期坚持调查研究,并不断有成果发表的更少,多是打一枪就换了地方。而东巴文化与萨满文化研究之所以有如此丰硕的成果,正是因为其人数多,队伍稳定。有一些国外的学者、国内的学者、本民族的学者长期坚持调查研究,甚至献身奉献于他们所热爱的东巴文化与萨满文化研究事业。从目前研究毕摩文化的学者来看,有两部分,一部分是汉族学者,他们有丰富的知识,坚实的理论基础,但苦于不懂彝语彝文调查研究面临许多困难;另一部分是彝族学者,他们虽然熟悉彝族的宗教文化懂文字通语言,但学术素质较高的还不多,外语水平还不够好。这与研究纳西东巴文化的学者相比,不免是一个缺陷。我们知道,研究纳西东巴文化的学者无论是国外的学者或汉族学者都注重纳西语和东巴文字的学习和掌握,而纳西本民族学者不仅纳西语言和东巴文字的水平高,而且汉语文功底好、外语程度高,理论素质较好。因此,东巴文化研究容易出成果,出好成果,研究队伍的数量和素质是决定研究是否取得重大进展和丰硕成果的关键。毕摩文化研究队伍的建设值得我们重视。
其三、调查研究处于自发分散的状态,没有形成一股有影响的学术力量。从事毕摩文化研究的学者基本上是按照自己的条件和学术兴趣来选择课题研究。学者与学者之间没有形成明确的课题分工,也很少有意识集中力量共同探讨解决某一个问题,缺乏学术对话与学术争鸣,没有专门的研究机构、专门的刊物,没有专门的阵地,缺乏学术带头人,缺乏研究经费。从毕摩文化的角度来研究的有关论著少,影响面窄。而东巴文化研究有专门的研究所,有专题的博物馆,有一支较合理的研究梯队,这是为彝族毕摩文化研究所不及的。
正是由于存在上述问题,有关毕摩文化研究的基础性工作显得薄弱,表现在对各种具体的文化现象所做的真实、全面的描述性研究不够;在描述研究基础上的专题研究倚轻倚重,发展不平衡,一些课题尚未触及;建筑在基础性研究和专题研究之上的毕摩文化的总体理论,建构至今尚未形成。
四、当前毕摩文化研究的课题与方法
回顾历史,看清问题,目的是为了更好地促进毕摩文化研究,使之走上顺利发展的道路。从目前来讲,研究毕摩文化,不能够因为缺环多、薄弱点多而乱了方寸,眉毛胡子一把抓。应该对所要研究的课题和方法有一个自觉地清醒地认识。
1.研究课题
我们认为,目前研究的重点应该放在两方面:一是基础研究,即毕摩文化史志的描述性研究;二是现实研究,即当代毕摩文化状况研究。
首先,重视毕摩文化史志的描述性研究。毕摩文化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宗教文化现象,要对其进行科学地认识和说明,首先要从对各种具体的毕摩文化现象及其历史发展过程的描述性研究做起。这是整个毕摩文化研究得以建筑的基础。就拿毕摩文化体系中文化的创造者和传承者毕摩群体来讲,我们就要对毕摩们特殊的信仰、传承方式、知识结构、内部分工、派系分属、制度规范、职业道德、教育形式、历史沿革等等问题进行描述研究。描述要客观真实、全面,以便为进一步的专题研究和综合研究提供可靠的材料和观点,加强完善描述性研究是做好整个毕摩文化研究的前提。否则进一步的研究没有后劲,无从发展。
其次,重视当代毕摩文化状况研究。对毕摩活动仍然频繁的彝区,除了加强基础研究,目前要特别提倡现状研究,重视调查研究那些与彝族山区现代社会生活关系密切的课题。如青少年学习毕摩从事毕摩职业的主要原因是什么?毕摩文化中对当代彝族人影响较大的是哪些内容?毕摩仪式活动对当代彝族人影响有哪些?毕摩传承方式、活动形式有什么新特点?毕摩文化在当今社会中发展的规律和趋势是什么?现代不同阶层的人怎样看待毕摩文化?政府对毕摩文化应该采取怎样的态度和对策?怎样引导毕摩文化与现代社会相适应?现状研究能够促使人们客观地了解毕摩文化,正确地评价毕摩文化在当今彝族山区的作用,促进毕摩文化的改革和彝族山区社会生活的健康发展,推动精神文明建设。
2.研究方法
(1) 提倡借鉴研究
虽然毕摩文化研究走在东巴文化研究和萨满文化研究的后面,但我们可以借它山之石攻毕摩文化之玉。借鉴研究东巴、萨满,甚至研究中国古代巫文化的经验、理论和方法,探索毕摩文化研究之路。这样,可以避免走弯路,提高研究水平。
(2) 提倡合作研究
合作研究有多种形式,如彝汉学者的合作,国内国外学者的合作,翻译者与研究者的合作,学者和毕摩的合作,同行与非同行的合作等等。合作研究能够优势互补、扬长避短,使研究成果出得快,质量高,尤其对难度大,规模大的科研课题来讲,合作研究尤为必要。
(3) 提倡实证研究
毕摩文化的研究虽有近一个半世纪的历史,但基础性的工作做的不扎实。因此,要提倡实地考察、个案追踪、文献考据、资料比较等实证研究。注重研究各种存在于历史和现实之中的具体的毕摩文化现象。为进一步的分科研究和综合研究奠定良好的基础。
(4) 提倡比较研究
毕摩文化研究不应仅仅局限于毕摩文化本身。因为要正确认识毕摩文化,其途径之一是对毕摩文化与其它宗教文化形态进行比较性研究。有比较才有鉴别,只有在比较中才能更好地理解毕摩文化的发展形态和特点。
(5) 加强有关毕摩文化研究资料的建设
研究毕摩文化离不开有关的各种资料。这些资料包括经书资料、仪式资料、文物资料、图片资料、声像资料等等。这些资料是进行毕摩文化研究的基础。搜集的资料要分类管理得当,以使查阅方便,获取信息迅速,掌握材料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