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是伟大的!泥版上的楔形文使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两河流域文明奔腾;纸莎草上的圣体象形文比尼罗河畔金字塔不知高出了许多;刻着玛雅文的石碑在美洲丛林中诉说着那遥远而失落的文明;古印度哈拉般地区小小印章上镌刻了至今无法解开谜底的谜面;乌龟壳与牛肩胛骨的字符连着五千年未曾之中断的文明;还有跨越万年仍活着的彝文……
我偏爱彝文!不只是我的彝人身份,更不止是所谓的文化自信。而是她的每个弧划折笔都浸润着顶着天菩萨的祖先思想,教会我昂首挺胸的思维;还因她的每个独立字形为我指路,漂泊再远也能让我找到向天的根。无论她在崖壁上模糊风化,还是在金石上逐渐腐蚀不清,就算是烟熏火燎、虫蛀泛黄顽强活在书页,她仍然告诉我一种精神――不屈的精神!
然心有余而力不足,鉴于本人彝文修养极低,汉文习作能力颇陋。唯有一腔之忱,冀求引玉故不避浅陋,诚望有识之士赐教为谢。
一、从彝文他称和自称说起。
“彝文”是一个比较年轻的汉语名词,她是建国初五十年代伟人统一彝族族称后才出现的。溯史而上,自人类产生至秦灭六国为止(公元前221年)相对中原,西南地处儌外荒服的边远地区。其部落自治,中央政治势力未得延伸,所以汉文献记述甚少,唯有传说。成书不早于战国时期的《禹贡》将西南说成梁州,一家之言难于嵇考。至汉时太史公司马迁撰《史记》也只录有“西南夷”之寥寥数语。最早记述彝文他称的是东晋史学家常璩,他著书《华阳国志》中称彝文为“爨文”彝文典籍称之为“夷经”。但将“彝文”呼为“爨文”以一外族之姓代称一个族群是历史的误笔,用“彝文”曲称“爨文”更是“大民族”主义思想在作祟。后到蒙元初,西南莆定。元官方将当时彝族按彝语音统称为“倮倮”所以彝文被称之为“倮倮文”。明代,《天启滇志》载:爨字,状类蝌蚪。所以彝文因形似蝌蚪又称“蝌蚪文”。其后贵州水西彝族宣慰史安国亨在其用汉语翻译的彝文典籍《夷书九则》中将彝文称为“韪书”。除上述他称外,因彝文的使用者大多是彝族智者――毕摩,所以彝文又叫“毕摩文”或同音异写的“白马文”。
然而,彝文作为彝语言的书写符号,用他语言称谓总觉得有失偏颇。那么在彝语里,彝文叫什么?
因彝区各地方言有异,彝文在云南禄劝地区称之为“苏索秣”。四川凉山彝语叫“布杩”。贵州彝语自古至今称彝文为“数哪”。何谓“数哪”?“数”即“书”,“哪”即“眼”连起来彝语“数哪”可翻译汉意为:书的眼睛。何来眼睛之说?也许是因人类最早认识自然是从观察开始的吧。也或许是语言需要口耳相传,而文字则需要手和眼传递的缘故。
二、彝文并非圣人作品。
文化有个有趣的现象,就是西方文化来源于神,中方文化来源于人。西方把一切未知的来源归于上帝与真主,中方却把未知的来源假托于圣人。一句“仓颉造书,天雨粟、鬼夜哭。”好像是给汉字的来源给出了个完美答复。而彝文呢?根在何人?源于何处?
无独有偶,彝文古籍也将彝文来源定位于“撮祖”(彝语,汉义为圣人),也许为了突出彝文的作用和地位的缘故。彝古籍《捞卧咪谷》(汉译《西南彝志》)里载彝文的创造者为“恒本阿鲁”和“伊阿武”。黔西北传说及云南彝文古籍《夷僰榷僰》记载为“吉禄”。云南元江、禄劝一带又传说彝文的创造者为“伯朵博耿”。四川凉山则传说彝文的创造者是“阿苏拉则”。贵州彝文古籍《喾头锦头》(汉译《物纪史略》)里又载彝文的创造者为“够斯艺”。汉文方志《滇系.杂载》里又说彝文(爨字)是唐代彝人支系纳垢酋“阿畸”所创等。汉字的起源指定黄帝史官长有复瞳的圣人仓颉,而彝文的创造者却各有所指,而且这些人从古籍上看都处于不同的历史时期。那么彝文绝对不是圣人作品。
理由一:彝文是象形文字。最初的文字必须在具体的物体上观察其特征后创出简单的抽象图画符号,而这个符号要让本氏族群体一望便知其义,其信息传播过程一定是个漫长的,且这些符号所表达的意思要取得全体思维认同并非一朝一夕。文字由简单到复杂再到群体认同,由群体认同到记忆再到传播,由传播到使用这一系列过程绝非某个人短时间可以完成。
理由二:众所周知,任何文化都不可能是某一少数人智慧发明规划的产物,她应该是自然条件日积月累的结果。比如,一代女皇武则天为自己的名字造了个“曌”,鲁迅先生在自己的作品《故乡》里也造了个“猹”。难道就能以此断定汉字是武则天和鲁迅先生造的?反之,若没有“日、月、空”没有“犬、查”他们造字基础又从何而来?彝文的从无到有,从少到多,从简到繁是社会发展的需要,是社会发展的产物,是历史上广大彝族先民的智慧结晶,绝非一人一时所能创造。
理由三:从上述彝文古籍,汉言方志及传说中可看出彝文创造者并非一人,且这些人又处于不同的历史时期。若有其人其事也只能说明这些人都曾为彝文历代规范整理做过一些工作而已。因为今天的黔西北彝语里还保留这样的彝语词汇,如:“数哪道举”(彝文字源)、“数哪太着”(彝文演变)、“数哪博直抽”(彝文发展)、“数哪锦笃”(彝文规范)等。
三、试用了“六书”论彝文构造。
彝文是表意文字,何谓表意?即一字一意,音、形、义俱全。表意文字最大的特点是象形,以形表意。今天世界上233个国家和地区至今使用象形文字的只有中国,而中国好像只有彝文和汉文。纵观古文字得知:人类最初发明创造的各种古文字都是象形文,今天大多数国家和地区使用的文字都是由古代象形文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次生型文字――表音文字或拼音文字。这也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多的未必代表主流。
东汉学者许慎在《说文解字》中归纳了汉字构成的六种方法,即:象形、指事、形声的造字法和会意、转注、假借的借字法。许慎将六种方法概括地称为“六书”。“六书”其实是许慎对汉字构形的一种猜测和探究理论,字生于前而理论于后,有人将“六书”当做汉字造字的根本,未免有张飞杀岳飞之嫌。既然是理论就可以相互借用,故此本人试着用“六书”理论之石攻一下彝文构形的玉。
书写彝文的工具(笔)彝语叫“数啃”,“数”汉意为“书”,“啃”汉意为“咬”,连起来“数啃”可以理解成“咬字物”。那是因为在没有出现纸的年代,远古彝人只能在坚硬的书写材料上“咬”(刻)字。反之,苏美尔文的具象是因为伊拉克有柔软的泥版,圣体文的逼真写实是因为剥开就可以当作纸的纸莎草只生长在埃及。简单地从劳民伤财及科学的角度出发除此以外的一切具象写实文字的出现应是柔软的书写材料出现才出现的。所以受书写材料的限制所造的彝文不可能依形而具像逼真,只能借取其形状个别部位特征进行抽象画图造字,这种方法造成的字彝语叫“野搜数哪”。(如图)
彝文是彝语言的符号,简单的独体象形文字是无法满足语言表达需求的。而且很多东西也无法以形表意,只能在原有象形文字基础上外加抽象符号(彝语叫“数扒”)派生了大多是合体字的会意彝文和指事彝文。(如图)
有专家研究得到这样的结论:人类语言发音主要依靠喉、舌这两种人体器官。而这两种器官只能发四百左右个音不相同的单音节。所以在发声的制约下,必然要出现大量的同音不同义的彝文字。据有关专家统计彝文达万字以上,产生这么多字的原因是:(1)彝文和汉文不一样,在其发展过程中没有创造出像汉字一样的形声字。(2)由于历史原因彝文出现了大量的彝语称之为“数哪果锦”的异体字。(如图)
四、从彝文书写载体看彝文历史长度。
有专家论证“彝文是具有万年历史的古文字”。此言一出“过敏”者甚多。也许是视线受阻于门缝的缘故,也或许是自我陶醉时间太长,难免滋生猜疑的副作用。如果空口无凭不足为据,白纸黑字也难以让人信服,那么文物如铁般的事实可否阐明陈述?
从今天的彝文书写载体来看,主要有这么几类:纸抄本、金石摩崖、古陶刻符。彝文文献载体形制最常见的是纸抄本,它是由彝族智者――毕摩在纸上用彝文世代传抄而成。其内容无前言后语且大部分书中不署名与成书年代,偶有署名与年代者皆属明、清两代。纸张作为彝文书写材料始于何时?彝文献无法嵇考,汉文方志又无记载。但从地域历史文化来看,彝人没有发现造纸的作坊遗迹,纸的使用可能始于元而兴于明。西南第一次完全纳入中央版图在于元,元朝统治者在其地设置省、路、府、州等行政单位,首次在西南彝区设立军屯,并将各部酋长委与土司,土司子弟始从汉学,后逐渐采用纸张抄写彝文书籍。因使用者不多,所以元朝流传至今的彝文典籍较少。到明朝洪武时期,朱元璋通过军屯、民屯、商屯的统治政策使大量汉族人口迁往西南,由于商品的流通,纸张也极易常见。故而今天的彝文典籍大多成书于明代的原因。纸质彝文抄本有多少?从今天云贵川三省区浩如烟海的彝文化古籍来看,只能用“卷帙浩繁”而概之。
除纸质的彝文书写载体外,金石也是彝文的一个重要书写载体。所谓的金石铭文就是铸于金属或刻于石材的文献,这种文献彝语称“讷米倮额数”。如:明嘉靖(公元1545年)立于今贵州大方的“亥度课糯苦洛匹”(汉语译为“千岁衢碑”)彝文碑刻。
明万历(公元1596年)立于今贵州大方与黔西交界处大渡河北岸的“菊保走投买苦洛匹”(汉译“大渡河建桥纪功碑”)
今大方文管所移藏“妥阿哲糯苦洛匹”(汉译“妥阿哲纪功碑”)的残碑,其年代为蜀建兴三年(公元223年)
除上书石刻外还有镌刻于汉刘彻太初丑年(公元前104年)申月二十六日立于今赫章可乐的《可乐银子崖摩岩》彝语叫《俄索尼禄偶》(汉义“乌撒君长邑记”)的摩崖彝文石刻。(如图)今西南彝区彝文石刻遗迹仍不胜枚举。
金属铭文主要体现为青铜器铭文与印玺文。印玺是地位和权力的象征,最具深意和影响的如:彝语音叫“夷哪毕拉欧”(汉意可译为“夜郎赐手司印”或“夜郎君长印”)
一位叫熊玉昆的先生收藏了一枚镌有七字彝文,其彝语音为“土鲁博卧拉总欧”(汉意直译为“堂琅山里手辖印”或“堂琅统辖印”)的彝文印玺。(如图)
青铜铭文现在已知铸有彝文最多的当属明朝万历年间(公元1485年)铸造的罗甸铜钟,又称“成化铜钟”
现已知发现最早的彝文金文载体是1972年于贵州赫章发现铸有五个彝文的铜质镭钵。钵身铸有五个凸体彝文,彝语音为“恒仇叟纪偶”(汉意“万古镭钵”)。有专家鉴定其铸造年代上限为战国,下限为西汉。
当金属还属于未知,冶炼也不知从何说起时,陶器必定是远古初民重要的生活用具和最直接的书写载体。他们不但用陶器盛水、储存物品或作为煮食的炊具,还在其上刻划文字来表达自我的认知和祈愿。这些古陶片上的文字因为长期以来用别的文字都无法释读,故而被称之为“天书”或猜测为原始氏族族徽。跳出他文化的圈子,其实这些文字今天彝文化古籍里有,西南毕摩也还在使用。
1978年至1979年贵州省博物馆曾两次对古代彝族居住的中心区域(彝语称“鲁旺”)的今威宁中水进行了两次古墓发掘。共出土采集陶器、陶片188件,其中出土陶器上发现彝文刻符51个,且7个彝文刻符在17件陶器上重复出现。(如图)彝语云“吐细土斗,哪细哪仇”(汉意是彝人白彝支系实行土葬俗,彝人黑彝支系行火葬俗)在古彝先民居住的区域,结合古葬俗渊源和出土的陶文,彝学专家王正贤、王子尧先生经过研究,并进行破译。(《贵州民族研究》1989年第4期)
除威宁中水古陶彝文外远在陕西半坡据今五千年的古陶刻符,山东迄今三千年的龙山文化刻符也被彝文专家进行了破译。半坡、龙山等史前古陶刻符,字形结构完整,在不同陶器上重复出现,是一种成熟的文字。但从其基本笔画和字形结构上看与甲骨文迥异,其笔划曲笔与弧笔在殷商文字中无迹可循,故而这些文字与汉字之间缺乏发展性、延续性、相似性。半坡彝文研究成果具体资料见1980年《民族文化》文章《这是偶合吗?》。龙山彝文研究成果《光明日报》(1993年6月6日《龙山时代陶文与古彝文》)可见。(如图)
事实胜于雄辩,远古陶器上的每个单体彝文给我们呈现了远古初民意识思想。当然也有学者提出异议,那时他不懂彝文的历史和发展。彝文自创以来发展极其缓慢未有机会进行“大一统”的改革,加之使用者人数比例较小,在以往旧的文化意识形态影响下仍然保留其原始字形的原因。若还再疑惑今天居住在长江中下游的彝文为何跑到黄河流域的古陶器上,恐怕要用彝文古籍《讷素恒硕》(汉译《彝族源流》)来解释。古籍第六卷《尼能氏根源》载:哎哺九十代,不停繁衍。至七十君时,居上从尼米乌亥,中到卧恒德洪,下到勺口大海。在这片区域内……拓宇宙十方……往天边发展……从上述古籍记载可以看出远古彝人曾出西南辐射迁徙至很远的地方。其实换个通俗的道理也可以说明:谁规定彝人先民只能居住在长江边而不能去黄河边发展?《史记.西南夷列传》曾有这样的记载:张骞出使大夏(今阿富汗)见其集市上卖蜀布与邛竹杖。问:从何而来?答曰:从东南身毒国(今印度)蜀贾入市。由此可见两千多年前,四川的布和竹杖就能出国,长江黄河之间就不能用脚丈量?
自从有了文字,彝人就有了文字记载的历史。从彝文古籍记载彝人谱牒“铺汝卖咱把”(汉意:父子连名制)可溯源700余代。彝文具万年的历史,这难道是臆想?
五、窥甲骨文彝文的“蛛丝马迹”抒所感。
历史,总是在不经意间有着石破天惊的发现。若不是百年前一个叫王懿荣的人生了病,甲骨文到今天也只不过是一味中药。甲骨文的使用已逾越千年,发现至今才百把年的时间。究其原因是今天的汉字只保留了甲骨文的流,而遗忘了甲骨文的源。君不见:甲金象形图画成字,大小篆曲线书同文,隶变趋于方块形状,再到楷书曲笔成直笔字形,繁体多笔改革简化字体。从上述得知汉字字形书体在历史上遭受诸多变故。四大文明古国中,只有中国不加“古”因为她历史文化千年来未曾中断。换而言之世界六大古文字中,唯有彝文不加古。因为她是至今仍然活着使用,字形初心不改的文字。作为生存于同一地域而且是这颗星球上已知仅存的两种象形文字――彝文、甲骨文。她们之间是否存在联系?
如图所示,图中甲骨文与彝文读音是不相同的。音的不同实属正常,因为语言只代表一方水土,但是字形字义相同绝非偶然。就算没有读完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应该知晓这八个文字是代表“数”的常用字。但细心的你会发现一至十这几个文字中只“四”和“七”不同,这是为何?这是因为“四”这个字形的出现不早春秋时期,是以物象四分之形而造就。它的最早甲骨文商至西周是以“二”的积划为四横上下排列而成写作为“亖”的字形。同样,“七”这个字形在甲骨文中字形为“十”其后才从近似于十的形状演变成“七”的字形。为何由“十”形演变为“七”形,可能是《说文解字》里的解释“阳之正也。从一,微阴从中斜出也”的缘故吧。综上所述,可看出彝文与甲骨文之间是存在交流的而这个时间界限至少是在殷商之前。否则要说这两种文字相互假借也不可能只借这八个吧。
今天仍有不少资深专家学者脸红脖子粗地喊:“甲骨文与彝文字同源异流”并为此举了不少字形字义相同的例证,本人才疏学浅不敢妄言。但我想两种文字存在交流现象应该是存在的但两种文字之间存在差异也不小。如:①从书写形式看彝文自上至下纵行直书,行与行从左到右顺序书写排列。这种书写方式彝语叫“数果”,而甲骨文演变的汉文书写形式则是从上到下从右到左,与彝文书写形式完全相反。②彝文有独特的重文符号,所谓的重文符号就是用一个符号来代替前面需要重复的字,这种符号甲骨文没有。③河南殷墟出土的甲骨片达十万数之多,发现的甲骨文也达四千五百字有余。经彝文专家统计彝文有达一万字之多,如此之多的甲骨文与彝文其中个别文字的相似度机率就会因其数量而增大,故两种文字中个别形似(义不同)是不是不足为奇?
总之,同源也好异源也罢,如果对甲骨文及甲骨文演化的汉字缺乏关注,如果继续对彝文采取漠然的态度,那么我们只有期待这世上再出一个“王懿荣”吧!
六、试分析彝文现状及其局限成因。
实事求是地说,今天的彝文是不统一的,各地彝文至今仍存在差异。比如:①意义相同的字,各地音、形却不一致,容易使人失去对文字的基本辩识能力。②异体字过多,一个字出现多种不同的写法。笔画曲直不一,多笔少划,书写者随意行为不利于传播。③从今天的彝族聚居区来看云贵彝文横着写,四川彝文却竖着书。字形旋转使其字义难辨。(如图)④进行盲目改革,用少量同音字代替大量的流通字。假借措施失去文字的价值与功能。⑤传播者与使用者甚少,覆盖面影响力较小,面临濒临灭绝的境地。
上述今彝文现状是多个原因综合产生的结果。鄙人认为产生的原因具体有如下几个:
(一)地理隔绝的原因。
地理隔绝是分化的结果。从彝族历史上看彝文曾经是统一的。因为远古彝族曾经有过“米”(汉译为“天”)的统一政权,今彝文古籍尚可考证,彝区各地彝文古籍里的彝文是相同的也可证明。然而后来由于“米”政权统治阶级的土崩瓦解,彝族“榷匹”(六祖)政权的崛起,自此彝族历史上分裂成了很多个部落政权。这段历史彝史载为“天地津梁断”,汉《史记》也有相应记载为“西南夷君长以什数”。这些以什数的彝族方国政权各自为政,老死不相往来。互相攻伐、寃家械斗形成了畸形发展的彝族历史。阻碍了彝文的交流,局限了彝文的发展,导致了今天彝文现状的一个重要成因。
(二)使用者的原因。
彝文的使用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而这些掌握文字的少数彝族知识分子――毕摩。他们是彝族群体的智者也是彝族政权“兹(君王)莫(大臣)毕(毕摩)”三位一体的统治阶层之一。文字是其衣钵,故而也许是保守免他人识记,故意改变彝文的写法或有意创造新字彰来显自己的“智慧”。也或许是缺少统一编排的识字教材原因。到元、明、清的“改土归流”变革后,彝族三位一体的统治政权随之解体。毕摩失去了世代依附的权力,从统治阶层跌落到平民阶层。由世传毕摩沦落师传毕摩,甚至摒弃职业。而且从庄稼地或放牧的空歇里从事彝文的传播,学习精力未免有限,所以多笔少画的彝文出现了。忘记了不会写的字就用同音字来代替,久而久之这些错别字也就成了通用字。毕摩们的笔误致使一个彝文有少则几个多则几十个的异体字,从而增加了彝区文字间的差异。所以说:当毕摩遭了殃,彝文也就倒了霉。
(三)多元文化的影响。
从生存的角度来看,文化也许是一种物质的价值取向。蒙元朝起,无论是改“异域”为“羁縻”还是将“土官”换为“流官”都表明了彝文盛世不再的真相。当大部分人接受了大多数人普遍认同的所谓主流文化,对自己的传统文化不再热心。那么,彝文也将走到山穷水尽的境地。今天,彝人会说母语的还有多少?认识彝文的又有几人?
更为可笑的不仅是摈弃自己的传统文化,更是坚定不移的数典忘祖。19世纪西方基督随着坚船利炮进入彝区。一方面打着文化研究的幌子,将部分彝文古籍漂洋渡海送进了自己博物馆的橱窗进行封存。一方面宣扬只能信奉耶稣的排他信仰。历尽劫难的西南彝人一方面因为对自己传统的文化的无知导致了缺乏民族文化的自信。另一方面当一个人精神得不到需求与寄托时,就容易滋生“福音”的海市蜃楼理想幻觉。于是,懂彝文的就将自己祖传的彝文文献烧光,不再进行彝文传承。不懂彝文的彻底摒弃有彝文书写的所有仪式,甘当耶稣子民。当然,放在以前的历史背景下也属正常。但今天已经是一个科学的时代,既然宇航员爬到月亮上也没有找到上帝的宫殿,西南彝区怎么还会有这么多走火入魔的信徒?一旦彝文失去了她的传播对象,那只有一个结果――就是灭亡!
(四)盲目的文字变革与落后载体的影响。
彝文长期以来都是自顾发展,由于历史原因很长时间都未曾出现过“书同文”的概率。1975年有热心的专家推行了一套《彝文规范方案》并很快得到推行。其做法很简单就是采用原有彝文中819个字假借所有的彝文。听说效果甚好,提高了大批彝人的识字量也扫除了大批彝族文盲。当然当一种文字的数量大幅缩水时(上万个成819个),加之表音文字比表意文字更容易让人接受(只注重音不需理解意),传播效果肯定快捷。虽然这些优点不可否认,但总觉得与其说这是一场彝文的改革,还不如说成是彝文的变革,因为改革只是改掉事物的部分而变革则是改变了事物的本质。
首先每个彝文都是一个固定的文字符号,她它被赋予了稳定的字形和字义。她是语言的符号却高过了语言,因她不受方言迥异的影响也能让人望文生义。但当他失去表意功能降格为表音这种次生型文字后其功能价值将不复存在。就像乐谱上面的替代符“1234567”除了发“朵来咪发嗦啦西”外,本身毫无意义。
其次,只认识819个彝文字,绝对会忽略不曾使用的更多彝文。长时间的忽略等于遗忘,长期的遗忘又等于消亡。现代的规范彝文少量文字翻译不了大量文字的彝文古籍,所以无法了解自己祖先的历史文化。再说在大量新词被创造出来的今天,表音彝文只能新创一个单词而这个单词只能是一个冷冰冰的记录符号,因为她无法表达这个新词的含义。加之彝区各地方言有异,规范彝文可能会逐渐丧失她的生命力。
再次,这世界上的古文字改革结局就是前车之鉴。埃及的象形文圣书因随外来文化的融合发展,逐渐丧失象形表意功能而变成了音节文字。随着古埃及的灭亡也走向了灭亡。两河流域的苏美尔文曾经流传于西亚大部分地区。被波斯人改成了只能听音不能辨形的字母文字。印度的印章文字则早早成了“天书”,后来的梵文和它已经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甲骨文的演变到现在靠的是薪火相承,因为汉字仍是在她的基础上产生,没有脱离其表意的功能。彝文能活到今天靠的是历史上无数次历险后的顽强生命力和得益于写字人的坚守与传承。
彝文虽然跨越了漫长的历史但其知名度并不高。原因是其传播的速度较慢,辐射的范围狭小,而制约传播的根本在于其书写载体。众所周知汉字的传播有赖于蔡伦发明了纸,改进了传统木牍竹简的书写载体。毕昇的活字印刷术又进一步提升了汉字信息的传播速度。当代王选教授发明了汉字激光拍照技术,直接使汉字跨入了光与电时代。风靡全球的英文其传播同样离不开键盘的敲打,而彝文呢?今天的毕摩仍在粗糙的棉白纸上汗流浃背地一笔一划伏案书写。就像是居住在钢筋混凝土森林中的现代人还在用山顶洞人原始的信息传递方式。落后的书写载体是制约彝文发展传播的瓶颈。
总而言之,一个民族的文化活着,这个民族就活着!文化是民族的身份,文字就是文化的尊严!任何文化的伟大都要用文字来衡量。就像不是古陶片诉说彝文的深意而是彝文赋予了这些碎陶片的价值。印玺文圈出的是锥髻披毡的领地,碑石上敲打出的是历史的魂灵。从文字走到典籍,书写了彝民族的信仰――根与知识的为大为尊!历经磨难的彝文应该让我们心怀感恩!浸润历史的彝文应该让我们膜拜敬畏!因为,刻在脊梁上的彝文将是我们永恒的自豪!!
阿氐尼吉于己亥中秋:
作者简介:
阿氐尼吉(李旭),男,彝族,1981年出生于贵州威宁。从教十载,愿作春泥但桃李未成林。滴酒不沾,却钟情于酒文化,企图做一个清醒的彝人。嗜彝学如命,但囫囵吞枣而浮光掠影。偶也写诗,却成了打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