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在浩如烟海的凉山彝族古籍和毕摩经书中,蕴藏着一种古朴而神秘的原始绘画,她以简约的原始绘画工具为媒介,创造出一幅幅耐人寻味的独具特色的线描画,这就是本文所要探究的毕摩画。毕摩画是彝族传统的绘画之一。她也是彝族毕摩(彝族人的祭司)的绘画。是彝族绘画的重要组成部分,她以经书为载体,以绘画的形式阐释经书的内容,达到经文图像化或装饰经书版面的一种绘画语言。
毕摩画有悠久的历史。毕摩是彝族文字的创造者和传播者。也是毕摩画的创造者、传承人。从现存的彝文古籍中可以看出,毕摩画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图为文、图为字的象形文字时代。“彝族作为我国古老的民族之一,她的文字从西安半坡出土的彝文陶片算起,迄今已有四千多年。”从这时候推算毕摩画比彝族文字的历史还长。
说到毕摩画,我们应先了解一下何谓毕摩文化。毕摩源于彝族父系氏族公社时代的祭司。据《帝王世纪》记载,在彝族始祖希母遮的第29世武洛撮之时,出现了祭司,称密阿典(即今天的毕摩)。“毕摩文化是由毕摩们所创造和传承,以经书和仪式为载体,以神鬼信仰与巫术祭仪为核心,同时涉及包容了彝族的哲学思想、社会历史、教育伦理、天文历法、文学艺术、风俗礼制、医药卫生等丰富内容的一种特殊的宗教文化。”[1]由此可见,毕摩画只仅仅是博大精深的毕摩文化艺术领域中一颗还未开发的神秘的宝石。
二、毕摩画的分类
笔者经过多年对大凉山的甘洛、昭觉、美姑、雷波等县进行田野调研和考查,认为毕摩画大致可分为三类。一类为《鲁抵特依》和《节古特依》等防卫类、调和类经书中的画,第二类为毕摩经书中的插神枝示意图,第三类为经书中插图和尾花等。
1、《鲁抵特依》和《节古特依》类经书中的画主要题材来自彝人传说中的创世英雄支嘎阿鲁图,龙凤图,还有日月星辰等神秘宇宙领域的图像。这些图像大多用竹签和自制毛笔来绘制。以锅烟灰、动物血或赤土为颜料,单线勾勒或单线平图点线结合为主,造型怪异。俗话说:“画虎画皮难画骨。”而毕摩画却多从内质结构去描绘对象,观物之表而绘物之里。这种技法是毕摩画师自己想象的结构画法,并非客观真实的物象结构,是一种毕摩们所运用的符号化的图画结构语言,给人以原始、古朴、富有稚气的装饰美感。在图1这幅画中,画面布局分上、中、下三个部分,上面部分为太阳神和月亮神,中间为彝人传说中的创世英雄支嘎阿鲁,关于支嘎阿鲁的传说很多,在彝族史书《勒俄特依》中是这样记载的:“远古的时候,有个濮部落,该部落里有位如天仙般的美女叫濮嫫娌也。有一天,濮嫫娌也坐在村口的坝子上织布,天上突然滴下三滴鹰血,滴在濮嫫娌也的百折裙上,鹰血穿透了九层裙布,濮嫫娌也就此怀了孕,不久生下了支嘎阿鲁。支嘎阿鲁出生后,不分昼夜的大哭,于是被母亲濮嫫娌也抛弃了。后来“瓦娌龙母”将支嘎阿鲁抚养成人。所以支嘎阿鲁的原名叫“吉支嘎阿鲁”。“吉支”为鹰之意;“嘎”则为“合”之意;“阿鲁”是龙的尊称。顾名思义,“吉支嘎阿鲁”的得名源自鹰、龙、人合一的化身,这也是支嘎阿鲁的名字的由来。从中可见古代彝人对鹰、龙的崇拜,也反映了古代彝人的图腾崇拜。传说支嘎阿鲁长大后,勤练本领,智勇双全。他骑着“双翼神马”云游四方,为民除害、斩妖除魔,射死多余的日月,除掉无恶不作的恐龙,至今妇孺皆知。支嘎阿鲁成了千百年来彝族人民传颂的英雄 毕摩画师们紧紧抓住这一彝族人喜闻乐见的题材来描绘,图中毕摩画家把支嘎阿鲁安排在画面的主体位置,支嘎阿鲁左手拿着铜做的弓箭,右手拿着铁叉,头戴铜帽,身披盔甲,骑着飞马(从画面的彝文字中辩读),张开的大嘴露出有力的牙齿,更引人注目的是支嘎阿鲁的下身画上了象征男人标志的生殖器,彝族古老的生殖崇拜在此画中得到了充分的表现。画面的下部分是一个怪神,传说很古的时候,怪神到处食人,最后被支嘎阿鲁消灭,挽救了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类。从这幅画中可以看出毕摩画的独特艺术魅力。画面主次布局安排得当有序,夸张变形的造型,符号化的平面装饰效果,古拙的点线描绘疏密有致,主体突出。
2、龙凤图也是毕摩经书中很常见的画,在图2中,画面主要描绘了彝族的图腾龙和凤,虽然各个民族的绘画中都能见到龙凤图,但毕摩画师笔下的龙凤图造型传达给人们的感受却是别具特色,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其主要体现在大多数龙凤图更多的是注重对外观的描绘,诸如表现羽毛,鳞等肉眼所能直接看得到的外形色彩造型,而毕摩画则以线条为主要语言从内往外画,更注重的是表现对象本质的内在的骨骼结构,即一种轻表重里,注重根骨的内质结构画法 在此画中龙在下方腾跃,凤在上方飞舞,二者相互呼应,既象征阴阳和谐相生,又象征一种神的化身,点线结合,线条饱满有力,充分体现了毕摩们“内质结构”画法的魅力,画面上还配以古彝文字书法,构成了相得益彰画面效果,使之形成一种独特的彝族原始宗教文人画。
3、插神枝示意图是毕摩画中最常见的一种图。什么是插神枝呢?它是彝族毕摩在举行宗教超度送灵祭祖仪式活动中,带有装置及综合艺术趋向的一种方式,是以宗教法场为载体的一种艺术活动形式,毕摩们根据天象星座把神枝摆布成星座或用综合材料扎成人物神、动物神等图形大小不等的法场,据毕摩们讲,规模宏大的超度送灵活动中插神枝占地面积可达数亩,可见其壮观的场面。插枝示意图乃为实地插枝的图纸,这种图纸既有约定俗成的,各支系毕摩间也有所区别的。
插图尾花是毕摩画中的一种装饰画形式,它往往在经书文字段落与段落之间起分隔作用,在经书画面空白处起到填充和装饰美化画面的作用。
三、毕摩画是古朴而神秘的原始宗教艺术
众所周知,任何一个民族的物质活动和精神活动都是交织在一起的。毕摩画作为彝族的宗教意识形态,它反映的是千百年来烙印在彝族人心目中的事物。
毕摩画是彝族毕摩们独创的具有浓厚的彝族古老审美理念的一种绘画语言方式,在繁杂纷纭、千丝万缕的美术领域独树一帜,它有别于其它中国原始绘画和其它少数民族绘画,有别于亚、非、拉、美、欧的各个时期的绘画风格,这使得毕摩绘画具有很高学术和研究价值。
从以上的毕摩画中我们可以看出,毕摩画是一种古朴而神秘的线描艺术,在此,不妨归纳为以下几种造型形态。
1 再现形。所谓再现形就是依照自然中的客观事物描绘对象,使人能看得出客体的形态特征。柏拉图曾说:“图画只是外形的模仿”。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大师达芬奇也说:“绘画是自然界一切可见事物的唯一的模仿者”。所以,任何绘画艺术都来源于自然与生活后在艺术家概括、提炼、加工处理过程中得以完善,毕摩画也不例外地有着与3 抽象形。在众多中国古代作品中,“几何纹样”是较为典型的抽象形,这些纹样主要在原始采陶装饰上,有条纹、圆点纹、三角纹、波折纹、鱼纹、鸟纹数十种动、植物纹样,这些抽象纹饰或以色块对比、相互补充、相映成趣;或以和谐的线条组织、如行云流水。以富有变化的纹饰和奇妙的构成显示了我国古代艺术的高超水平。彝族毕摩绘画师们的感受力可以不受模仿与反映的羁绊,“艺术成了大自然的主观变形,而不是大自然的复制品”[2]。这也是现代艺术家们所追求的。彝族毕摩画则是以线条为主,以点、线、面结合成抽象的平面的古朴图形,造型方法与中国古代其它图形有很大差距的具有彝族独特审美趋向的玄学审美特质。图5便是典型的毕摩抽象画,画面中虽然画的也是太阳神、月亮神、支嘎阿鲁、龙、怪神等图,但在这位叫毕摩嘎嘎的作者笔下,却以随意、扭曲、繁复的线条和点来塑造了纯主观精神的,达到了二度平面上符号化的纵横驰骋效果。
从众多毕摩画中,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它是一种线的艺术,具有东方绘画共有的特质,充分发挥线的表现力,造型简朴生动,稚拙有趣,廖廖数笔却繁复飞扬、简繁有致,用笔流动洒脱、刚柔相济,几近抽象绘画的意味,达到了一种独特的具有彝人审美理念的绘画艺术风格。
彝族毕摩画作为宗教艺术,同其它宗教绘画艺术有相同的共性,具有浓厚的宗教色彩,其所表现的题材也都是毕摩文化中传扬的宗教典故和神话传说。在毕摩画中,把客观事物通过艺术的夸张变形达到一种“稚味变形”,毕摩艺术家根据宗教 创作内容 审美形式的需要,个人情趣和所擅,有意识地追求“装饰味”、“程式化”和变形夸张,对客观形象进行高度的提炼、概括,平面化的进行装饰加工,创造出一种符合理想的变形之象。给人们一种童趣感。正如柯尼洛夫说:“人们在儿童时代就已经开始在自己的游戏中改造所得的印象,在想象中把已知觉的物质加以变形,如一块木头可以变成洋娃娃,一个小盒子可以变为汽车。”[3]
作为上层建筑的毕摩画,同其它社会意识形态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在反映彝族物质和精神活动方面,有自己的特殊性,其功能总括起来有以下三个方面的作用:
1 服务作用 毕摩画作为彝族的宗教图画,她首先是为毕摩(祭司们)服务的。在浩如烟海的毕摩经书里,内容主要用古彝文写成,在文字的基础上附上毕摩们符号化的程式图像,使之强化了经书的内容,也使经书更有了灵性。聚日、月、星、晨、支嘎阿鲁的力量于经书中,使经书能达到有求必应、驱除人间疾苦的一种愿望。
2 教育作用 毕摩画与其它绘画作品一样给人们以思想教育和道德教育。譬如:传说支嘎阿鲁是足智多谋、惩恶扬善、决胜一切的英雄人物,在毕摩画中普遍以此为题材,使毕摩画达到“恶以诫世,善以示后”(《鲁灵光殿赋》)的教育作用。[4]
3 审美作用 好的绘画作品总能给予人美的享受,毕摩画以其独特的“内质结构”画法描绘的“太阳神、月亮神、支嘎阿鲁、龙凤图以及插神枝示意图和插图尾花”,无一不给予人们以活泼、神奇、优美、耐人寻味的美感,最终达到赏心悦目的目的。
从众多毕摩画作品中,我们可以这样说,它是彝族原始宗教艺术的延续和发展的产物,从这些淳朴与率真,单纯与原始的线描造型中,令人感悟到古老的彝族“文化层”的深厚底蕴。
说毕画古朴而神秘,是因为她是对原始宗教绘画的继承和发展,几千年来彝人的智者毕摩们在用图画和文字记载自己民族的文化历史过程中始终抓住线描这一种最朴素的方式,在单纯的线中提炼出具有彝族原始艺术特质的神秘的宗教绘画语言,人类早期的绘画,就是以线条的形式呈现事物,无论是原始时期古埃及,还是古希腊以及许许多多今天所能见到的国内外原始岩画作品,都是以线条作为构成形象的造型要素。在众多的彝族毕摩画中,从总体上看没有象唐代张怀?在《画断》中所论:“象人之美,张得其肉,陆得其骨,顾得其神,神妙无方,以顾为最”的那种独立门户、别具一格的个人风格;在这方面有与古代埃及正面律般程式化趋向,这也是毕摩画的一大特点,这就使古老的彝族毕摩画在经过几千年的变革之后依然能原汁原味的保留下来,其原始性可谓完好无损,自成体系,这是我国民间绘画中一笔宝贵财富。
瓦其比火,西昌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美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