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彝族父子连名谱系推算,从阿睹鲁普世下传十五代到阿苏拉则世,从阿苏拉则世下传至现代人共约三十三代。阿苏拉则是彝族民间传统宗教近古史上曾经对彝族宗教经典进行过系统地整理规范和再创作的又一大毕摩宗师。他在对由维勒丘布时代发明撰写并由后世毕摩在经过几千年辗转抄承中,由后世毕摩们任意增删而造成混乱的宗教典籍进行规范时,特别对驱咒禳解(毕摩经典中的传统分法称为“嘎几”ꈜꐯ)部份进行了重点整理规法和增补编纂工作。重新编纂和增补的驱咒经主要有:《驱鬼经》、《红狮逐敌经》、《赤狐经》、《驱逐猴瘟经》、《驱痨经》、《乌撒逐敌经》、《俄迪逐敌经》、《神禽经》、《难字经》、《赎魂经》、《指路经》等。部份地区的民间传说中把阿苏拉则曾对彝文宗教经典整理规范、增补编纂的工作说成是创造彝文,这显然是误传。因为在距今四千三百多年前的夏初时期就已由维勒丘布发明并撰写了“经典”,怎么可能到了宋元时期还在创造彝文呢?
在这里须要说明的是:在夏朝初期由维勒丘布撰写的“经典”之概念与今天我们所说的经典不同。当时编撰的“经典”可能只是刻画在竹木片或兽树皮上的简单的咒语并作为用于宗教仪式的法具之一,并不象今天我们所见到的经典那样完整。从山东邹县丁公龙山出土的陶文(简称“丁公陶文”)和在西安半坡出土的刻画陶文等的考定年代来看,在夏初时期由维勒丘布发明和撰写“经典”不是没有可能的。
据彝族民间传说,阿苏拉则和今居凉山的古恒系后裔阿格索祖和阿克俄伙是我国元明时期著名的彝祖民间宗教知识分子,三人曾同赴成都应试。他们在成都应试期间,因学术问题发生争执,他们达成以分别施展法术使成都城的城墙倒塌后能复原如初定输赢。他们各自施展法术后,阿苏拉则的法术能使城墙倒塌后复原如初;阿格索祖的法术只能使城墙倒塌而不能复原;阿克俄伙的法术只能使城墙开裂而不能合拢。成都府的官员以他们破坏城市设施为由,将他们分别放入蒸笼中熏蒸,以示惩罚。待到了规定时限时打开蒸笼一看,发现阿苏拉则浑身结满了冰霜;阿格索祖须发均结冰;而阿克俄伙面部有微汗浸出。事后让他们参加考试,阿苏拉则获得头名而奖给镶金神签筒;阿格索祖获得第二名而奖给镶银神签筒;阿克俄伙获得第三名而奖给镶铜神签筒。
因阿苏拉则是彝族宗教近古史上的著名人物,故在彝族民间流传着许多有关他的传说故事。在彝文宗教经典《赞颂毕祖经》中详细地记载了阿苏拉则中青年时期在彝区各地游毕时,曾经为各地民众除过蛇、熊、虎、鹰患和恶人的故事,现摘译有关章节于后。
阿苏拉则世,闻名普天下,万众齐仰慕。通晓过去未来事,法力高深广无边。下唇隐母龙,(彝语‘ꇐ’与‘龙’偕音同意。义为:口风紧,欲见性强,言出必应验之意。)上唇隐公龙,舌尖跃龙子,腹中藏群龙,脑内龙聚穴,周身舞神龙。振臂响巨雷,眨眼降暴雨;呼气成狂风,跺脚地震荡;恶咒催山倒,善咒扶山立。启咒敌毙命,歇咒人复活。咒敌敌毙命,咒山山倾倒。一日咒杉林,山林枯九片;群兽尸首滚,百兽曾绝迹。一日咒悬崖,悬崖塌九片;矿石如雨落,蜜蜂曾绝迹。一日咒江河,江河枯九条;蛙蛇尸堆垒,鱼虾曾绝迹。一日咒彝敌,彝敌尸首滚;一日咒汉敌,汉敌纷纷倒。一日咒逃妇,逃妇难越坡;一日咒溃敌,溃敌难渡河。阿苏拉则大毕摩,祭树树成活,祭河河常流,祭崖山耸立。无攻而不克,无坚而不催。
阿苏拉则大毕摩,游毕到四方。来到纠纳提口高原上,此处恶鹰最猖獗,公母子鹰三只最猖獗。见人即劈击,见尸即啄食。村寨无炊烟,路上无行人,田地均荒废,牧场不见畜。拉则大宗师,为除孽鹰患,编织白花黑色三副套,安在纠纳提口高原上。山上众孽鹰,早晨落入白套中,中午飞落花套中,傍晚余鹰飞落黑套中。鹰头纷纷落,鹰尸团团滚,鹰羽满天飞,鹰血潺潺流。阿苏拉则大毕摩,砍下鹰头作饰物,剥下鹰皮挂满九匹崖,砍下鹰股当成箸。为民除害积阴德,此乃拉则宗师第一功。
拉则大师游毕到四方,来到拉韩艺乌大河畔,此处狮患最猖狂,公母子狮三只最猖狂。见人即捕咬,见尸即撕食。村寨无炊烟,路上无行人,牧场不见畜,田地均荒废。阿苏拉则大毕摩,为除孽狮害,设下白花黑活套,安在拉韩艺乌大河畔。拉韩艺乌众孽狮,早晨纷纷落入白色套,下午落入花色套,傍晚余狮纷纷落入黑色套。狮头纷纷落,狮尸团团滚,狮血潺潺流,狮毛如云飞。阿苏拉则大毕摩,砍下狮头当珠串,剥下狮皮挂满九匹崖,砍下狮股当成箸。为民除害积阴德,此乃拉则大师第二功。
拉则大师游毕走四方,来到几日纳慕大山下。此处虎患最猖獗,公母子虎三只最猖獗。见人即捕咬,见尸即撕食。村寨无炊烟,路上无行人,牧场不见畜,田地均荒芜。阿苏拉则大毕摩,为除孽虎患,配制三副毒药水,置于几日纳慕大山下。山中众孽虎,早晨纷纷涌向白毒水,下午涌向花毒水,傍晚涌入黑毒水。虎首纷纷落,虎尸团团滚,虎血潺潺流。拉则大宗师,砍下虎头当珠串,剥下虎皮挂满九匹崖,砍下虎股当作箸。为民除害积阴德,此乃拉则大师第三功。
拉则大师游毕到四方,来到俄落山坡上。此处熊患太猖獗,公母子熊三只最猖獗。见人即捕咬,见尸即撕食。村寨无炊烟,路上无行人,牧场不见畜,田地均荒芜。拉则大宗师,为除孽熊患,制造白花黑色活木笼,置于俄落山坡上。坡上众孽熊,早晨纷纷涌入白色笼,下午涌入花色笼,傍晚余熊涌入黑色笼。熊首纷纷落,熊尸团团滚,熊血潺潺流。拉则大宗师,砍下熊头当珠串,剥下熊皮挂满九匹崖。为民除害积阴德,此乃拉则大师第四功。
拉则大师游毕到四方,来到滇颇伙诺大海边。此处蛇患太猖獗,公母子蛇三条最猖狂。见人即捕咬,见尸即吞食。村寨无炊烟,野外无行人,田地均荒废。拉则大毕摩,为除孽蛇患,设下白花黑铡刀,安在大海洋岸边。海边众孽蛇,早上涌入白色铡,下午涌入花色铡,傍晚涌入黑色铡。蛇首纷纷落,蛇血潺潺流,砍下蛇头堆成山,剥下蛇皮挂满九匹崖。为民除害积阴德,此乃拉则大师第五功。
拉则大师游毕到四方,来到甲谷甘洛界面上。暴君阿维沛沛家,请去主持祭祖祈福大仪式。拉则大毕摩,施展大法术,驱逐猴瘟痨疾仪式后,祭祖送亡灵,随后祈嗣又祈福。阿维沛沛家,残暴凶狠臭名扬。过河即拆桥,仪式行将结束时,暴君逐起歹毒心,欲杀拉则父女俩。阿苏拉则大毕摩,发觉暴君歹意后,招来东北山神兵,引来西南林神将;招来东方崖神兵,引来西方壑神将。引来云雾绕峰岭,引来暴雨降世间。巧设障眼迷惑阵,引来一对神天犬,撵出一只梅花鹿,引至暴君院落中。拉则大毕摩,开口对君云:“若能猎获梅花鹿,你家自此吉祥人丁旺;若是无能获得时,自此衰败子嗣绝。”暴君阿维沛沛家,君臣倾巢起,追撵梅花鹿,未能撵获梅花鹿。君臣互埋怨,争吵起凶祸。挺矛互戮杀,举弓相对射,挥剑互砍杀,举石互倾砸。君臣同丧身,父子齐丧命,弟兄均战死。拉则父女俩,乘乱逃出暴君的辖区。为民除害积阴德,此乃拉则大师第六功。
拉则大师父女俩,回到驷艺鲁姑时,歹人阿智额莫家,备办织事整三年,安置织机整三月。彼岸山头立织桩,此岸山顶设织场。杵刀飞舞似鱼跃,织梭穿梭似蜂涌,分线棒儿嘣嘣跳,布幅光洁如白云。大路通过两山间,行人须得钻过织幅下。德布子孙过往也受阻,德舍子孙过往也受阻;古恒子孙过往也受阻,曲尼子孙过往也受阻;拉则父女过往也得钻过织幅下。拉则毕摩交涉无结果,拉则父女虽系洁净身,无奈只得钻过织幅下;经典法器是神物,只得从上抛过去。拉则父女钻过织幅后,急忙寻找经书与法器。经书法器落到牟孜千拖后,镶金签筒和神铃,瞬即遁隐古额瓦普悬崖中。拉则父女追到古额瓦普崖下时,签筒法铃遁隐峨慕纠堵大山中;拉则父女追到峨慕纠堵山下时,神铃遁隐驷艺阿摸大山中,签筒遁隐勒猞则峨雪山中。镶金签筒与神铃,自此消失无觅处。
拉则石色父女俩,无奈返回自家中,拉则大师欲咒歹人阿孜额莫家。勒慕驷俄是圣地,艺泽罗摸长圣树,摘回三根祓秽枝;勒慕圣地存神石,鲁妈洛洗淬石选三个;勒慕圣地储神水,博纠举提神潭中,取回三碗煮茶水;驷峨洛摸神林中,砍回三根穿肉签。备下咒牲三百整,备下栓牲整三百。拉则大师施咒术,升起青烟整三堆,告请天地众神齐助阵。穿上四串烧牲肉,虔诚祭祀众神灵。三日招唤山林兵,三夜招唤崖壑将。一日驱遣蝼蚁邪,遣往歹人阿孜额莫家,蚁邪难渡河;一日驱遣稼畜邪,遣往歹人阿孜额莫家,往返于途中,稼畜邪神未生效;一日驱遣禽兽邪,遣往歹人阿孜额莫家,禽兽邪神未生效;一日驱遣凶邪孽,遣往歹人阿孜额莫家,凶孽生奇效。歹人阿孜额莫家,儿童中凶邪,手持弓箭互射杀;夫妻中凶邪,只因粥饭稀稠不宜起争执,舀出滚粥互泼烫;只因荞馍生熟不宜起争执,抓起烫馍互掷砸。宗族只因田产起纷争,主仆只因使唤起纷争,姻亲只因彩礼起纷争,君民只因公地起纷争,邻里只因口舌起纷争,父母子女只因琐事结怨仇。敌对双方中邪起战火,宝剑挥舞尸首滚,利矛晃动哀声惨,弓弩起发箭如雨,滚木垒石似山崩,歹人君民横尸满岗岭,污血潺潺流成河。拉则大师显神通,呼风又唤雨,歹人辖域内,兔日乌云滚滚涌,龙日暴雨如倾盆,蛇日山洪似山倒。歹人阿孜额莫家,彼岸诱邪频诱惑,此岸推搡邪频推。彼岸见者均说已逃生,此岸见者均说未曾逃。歹人阿孜额莫家,恰好住在山脚下,早被洪水卷入河。歹人阿孜额莫家,一母子五个,五母子二十,均被卷入乱石滩。黄色公蜮先接着,推给青花母水蜮;青花母蜮接住后,推给绿色子水蜮;绿色子蜮接住后,推入水尾石缝中。歹人阿孜额莫家,父尸漂向水源方,母尸漂向水尾方,子尸夹在河间乱石缝。歹人辖域内,日间未闻牛羊声,夜来未闻鸡犬鸣;日间未闻鸡啼声,夜来未见火光闪,歹人灭绝无遗余。
套捉野禽者,不祭原神必绝后;进山狩猎者,不祭山神定灭绝。谋害毕摩者已绝,甲谷甘洛暴君阿维沛沛已灭绝;阻拦毕摩过往者已亡,驷艺鲁姑阿孜额莫已灭亡;戏弄挑逗毕摩者已绝,阿伙柳艺牧猪荡妇已灭绝。拉则大师行善积阴德,为民除害建奇功。
在所摘译的经文中,关于阿苏拉则具有超凡的技艺和为民除害的故事,虽然带有浓厚的神话色彩。但从中可以看出,阿苏拉则是彝族宗教近古史上从事凶善两种仪式活动的又一代宗师。阿苏拉则时代的宋元时期,正是元朝封建统治者开始对边疆少数民族地区实行改土归流并分封土司制的时期。彝族历史上一直沿袭的政教合一(即神守制)的统治制度开始受到冲击而倾于解体,只有原彝族上层中的部份酋长被继续封为土司或土目,原彝族上层统治者中从事管理文书档案、负责祭祀和教习上层子弟的毕摩也开始流落民间沦为兼职的耕牧者。因此,在民间流传着阿苏拉则曾对彝文宗教典籍进行过系统的整理规范和增补编纂了不少咒经之事也是顺理成章的。
从上述系列故事中可以看出,彝族民间传统宗教是几千年来经过无数毕摩大师的不断地改革、补充和完善而发展至今的;同时也可以看出彝族民间传统宗教自产生以来至今的一段完整的历史。彝族民间的传统宗教史上曾在远古时期分为以昊毕实楚为首的祭天派和以提毕乍穆为首的祭地派,而于公元一百二十多年前的东汉永建年间融合为祭地派,直到阿苏拉则时代仍然沿袭着这一制度。因此,像近古史上阿苏拉则这样的大宗师都兼行善事和凶事两种仪式。现今彝族毕摩中存在的善事和凶事两派毕摩是近古以后才分化而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