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姚安县大河口、官屯、左门和大姚县的石羊及祥云县的东山等乡镇交汇地带的渔泡江流域广大彝族山区，因地处边远，交通不便，信息相对闭塞。千百年来，古老的祖先崇拜、土主崇拜、鬼神崇拜、自然崇拜等就一直是他们的精神寄托。在当地彝族人民的精神世界中，认为到处都有鬼魅精灵在游荡，当你生病或者不顺利时，就会认为是被不洁之物找到了。这时就需要找毕摩算算，究竟是何方鬼怪在作崇，往往是毕摩算出鬼怪，呼其姓名再咒之，这样，鬼怪就不敢作怪，就会逃遁。时至今日，很多地方依然较为完整地保留有祭拜祖先、土主、神灵和做法驱邪等的民俗和传统文化。其中，做法驱凶除邪就是当地广大彝族群众要经常开展的一项重要仪式和活动。凡家中有人生重病或遇到什么大灾大难之类等，都要请毕摩（当地也称端公）来家里做法事，进行驱凶除邪。因家母重病，且久治未愈。2018年12月4日（农历冬月27日），家人请了姚安县官屯乡三角村委会大平地村民小组的彝族大毕摩杞忠魁为家母做了一场驱不洁之物除邪的法事，当地也称除祸祟法事。笔者全程观看了毕摩做驱不洁之物除邪法事的的全过程。实录如下：
一、 仪式时间的确定
在当地群众的意识中，时间有吉有凶。无论是起房盖屋的动土、树柱、上樑、封顶合“龙口”；婚嫁活动的出门、进门；丧葬活动的出殡、动土、下葬、垒坟等都要选定一个好的日子，确定一个好的时辰。当地叫瞧日子或看日子。毕摩做法事也一样，时间确定是做法事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事先要根据所做法事的内容，请毕摩把做法事的具体时间确定下来。比如：我母亲是因病需要做法事驱不洁之物除邪，那么，大约一个月前，就要请毕摩根据母亲的出生年月日、属相、生辰八字、命相，发病时间等，掐指推算出是那方不洁之物缠身，是什么作怪。然后再推算出做法事驱赶不洁之物的作法时间。有些法事活动如丧葬出殡、下葬；盖房时的动土、树柱、上樑，封顶合“龙口”等，还要对主人家所有家庭成员的出生年月日、属相、生辰八字、命相等全部推算一遍，排除与之相冲的日子后，再确定需要的日子。
二、仪式准备
做法事前，主人要准备好香、黄烧纸以及红纸、绿纸、白纸、粉纸、黄纸等；准备大红公鸡一只，腊肉一些以及相关的敬茶、敬酒等；还要准备旧犁头或旧铁锅上敲下的铸铁一片(必须是铸铁类，钢铁类不能用)，干稻草若干等。做法事所用到的羊皮鼓、刹、鼓、法杖、刀具以及做法过程中占卜时所需的羊角片等一全套工具由毕摩带来。
三、仪式过程
做法当天下午黄昏时分，大约六点半钟左右，毕摩会准时来到主人家中。首先进山砍回一棵有台带杈枝的小松树、一棵有台带杈枝的小椎栗子树、一些松树枝、松毛以及几枝桃树枝、几枝柳树枝等。回家后找一只当地背东西用的竹编花眼篮，将小松树和小椎栗子树插在花眼篮内的两则，然后开始准备工作。
毕摩会吩咐主人将火塘内的火烧旺。当晚烧火用的柴必须是本地树种阳木类的青松、椎栗子、红栗、麻栗、青岗栗等。不能用当地认为是阴木类的罗汉松、楸木、白杨、柳、桃、柏等树种的柴。火烧起来后，将事先准备好的铸铁片放进火里堆里烧着，并烧好茶水等；毕摩则用稻草扎制草人一个，让草人穿戴上病人曾经穿戴过的帽子，衣服、裤子和鞋子一套；然后将穿戴好的草人用正面放进花眼篮内小松树和小椎栗子树的中间。然后再用事先准备好的红纸、绿纸、粉纸、白纸、黄纸等剪成一些五颜六色的三角形和四方形小旗子、小人人、小衣物、猪、羊之类，粘贴在花眼篮内小松树和小椎栗子树的枝桠及花眼篮的边沿上。准备就绪后，将花眼竹篮端至堂屋的中央摆好。并将老公鸡一只、腊肉一块、米一大碗、敬茶一杯、敬酒一杯和香、黄烧纸等，还有一大碗洁净的清水（称神水）一并摆放在竹篮前作为法坛。毕摩点三柱香、烧纸三份并敬献后，开始摇着羊皮鼓念咒语。在念咒语时全部用的是彝语，有念有唱，有时还会吼几声。右手不停地摇着羊皮鼓，左手不时敲一下刹；有时也会放下刹，拿起法杖敲击几下。旁边的徒弟也会按照咒语的行进节凑不时敲击一下大鼓。大约四十分钟左右，这一阶段仪式完成。当地毕摩把把这一阶段仪式叫做“领生”。
据杞毕摩的徒弟解释和翻译，这一阶段主要是敬献上贡品，表明心意，说明毕摩要开始做法驱不洁之物了，邀请天上，地上的众多各路神灵前来相助。同时，通过念咒语施法，使法力附着在神坛上摆放的物品上。如：使法坛上敬贡着清水变为神水等。这段咒语的彝语译成汉语大致意思是：
喔喔，弟子一声叫朗朗，法事就要开始了。
牲畜备齐，酒肉备齐，香纸备齐。
来了杞毕摩，请则莫毕摩，请白则布鲁，请白麻阿革，请白奢布则，总共七八人。
这些大毕摩，个个有本领；这些大毕摩，法力都高深。咒松松发叶，咒栗栗发枝，咒水水流淌，咒草草变色，咒红红褪色，咒黑黑变白。
天上的树枝，地上的树枝，全部都拿来，柳枝枝叶蓬，桃枝枝叶茂，为了驱病疫。
各路大神来助吧。
天神是大黑天神，居往在天宫，天神来帮助。
大神是格兹天神，居往在云端，大神来助阵。
东神尼木则，南神内木发，西神尼木革，北神图本铁，大家来帮助。
大家一起来，来解除病祟，来解除祸祟，来除秽去祟。
母神有十二，天母幕古橹，地母弥朔内，日母纪白勒，月母提明妮，星母兆孔布，云母熏车冉，树母桑获罗，石母潞硕尼，山母白阿博，箐母拉阿壤，畜母罗庚各，兽母绿特勒，乌母俄松得，竹母本布都，草母丝葛箐，水母玛古尼，人母是后克，十二母亲神，相聚在一起，来解除病祟。
山中的山神，水中的水神，桥边有桥神、路边的路神，田头有田神、庙里土主，家堂有祖先，也请来助吧。
……
“领生”结束，毕摩暂作休息，抽烟喝茶。主人则可开始煮饭杀鸡。煮饭要用刚才念咒语时的贡米，不够可以另外加些。鸡杀完后，毕摩会用鸡毛蘸一些鸡血涂抹在摆着的竹篮上以及篮内的草人，小松树、小椎栗子树上；同时，将一些鸡毛粘在松针、树叶及篮子边沿上；然后将放有鸡血的碗摆在竹篮前与其它贡品一起贡好。主人便可以将杀好的整只鸡和贡品中的腊肉一起放进大锅里煮着。待饭煮熟，鸡和腊肉大约煮了半熟，然后舀一碗饭，当地叫“斋饭”，将鸡和腊肉舀出，放在不同盆子里，各插上一双筷子，当地叫“盘福”，一同摆到竹篮前，重新换上敬茶和敬酒各一杯。毕摩再次点燃三柱香、烧三份纸并敬献后，又开始做法。这次做法的方法程序与“领生”时大体一致。依然是毕摩嘴里念着咒语，右手不停地摇着羊皮鼓，左手不时敲一下刹；有时也会放下刹，拿起法杖敲击几下。旁边的徒弟仍然按照咒语的行进节凑不时敲击一下大鼓。咒语时仍然全部用的是彝语，有念有唱，有时同样也会吼一下。不过从听下来看，可能是咒语的内容不同。持续的时间也要长许多，大约一个半小时左右。
杞毕摩徒弟翻译，这一阶段咒语的彝语译成汉语的大致意思是：
天圆圆、地方方，兹有杞大毕摩来发令，各路大神来主张……
人从葫芦里来，开天辟地到如今。
洪水漫大地，大黑天神救人间。
不洁之物满地跑，格兹天神救人间。
大黑天神是我亲娘舅，我是大黑天神亲侄儿。
格兹天神是我老俵，我是格兹天神的亲俵亲。
弟子右手执着法器羊皮鼓，法力无边；摇一摇，不洁之物祸祟胆颤心惊；摇一摇，不洁之物碎骨粉身；左手拿根驱魔杖，重量足有一万八千八百八十斤，举起来，天地动；放下地，不洁之物惊。
天翻地覆，弟子打了二十四套铁衣裳；
地覆天翻，弟子打了二十四个铁栏环。
开天门、闭地府，留人行，塞不洁之物路、砍不洁之物头、宰不洁之物手、斩不洁之物腰、杀不洁之物脚，刺不洁之物心，破不洁之物肚。
吾奉大黑天神命，急急如律令。
吾奉格兹天神命，急急如律令。
吸血干羊邪、婆伙张张、孜孜妮乍、青衣邪、黑衣邪、白衣邪、……
斩斩斩！杀杀杀！
呵喔呵，嚓喔嚓有够。
吾奉天罡旋出门，上有大黑天神，格兹天神，下有地府十阎君；天神差我斩鬼祟，阎君差我杀魅精，大金刀，斩邪魔，小金刀，斩邪精，弟子一斩，斩你邪魔化灰尘。
吸血干羊邪、婆伙张张、孜孜妮乍、青衣邪、黑衣邪、白衣邪、……
斩斩斩，杀杀杀！
吾含天地灵，咒毒杀不洁之物，咒金金自销，咒木木自折，咒水水自竭，咒火火自减，咒山山自崩，咒石石自裂，咒魔魔自缚，咒不洁之物自杀，咒祷祷自断，咒崇崇自决，咒毒毒自散，咒诅诅自减。
吸血干羊邪、婆伙张张、孜孜妮乍、青衣邪、黑衣邪、白衣邪、……
斩斩斩！杀杀杀！
呵喔呵，嚓喔嚓有够。
吉星照此屋，大黑天神、格兹天神，各路神仙，及及如律令。
呵喔呵，嚓喔嚓有够。
吸血干羊邪、婆伙张张、孜孜妮乍、青衣邪、黑衣邪、白衣邪、……
斩斩斩，杀杀杀！
……
这一阶段的做法仪式完成，并进入驱不洁之物赶不洁之物阶段。具体是大毕摩左手夹着在火里烧得通红的铸铁片，右手拿着松枝，旁边一人端着神水碗；后面的人分别拿着羊皮鼓、刹、鼓、刀 、法杖、柳树枝、桃树枝，扫把等工具排成队，跟在毕摩后面。从主人家的楼上开始驱赶，毕摩走在前面，一边唱一边跳一边念着咒语，同时不时将神水碗中的水用松枝蘸了洒在通红的铸铁片上（当地称打蘸水），溅起阵阵的水蒸气，烟雾萦绕。后面的人有的打着松明火把，有的不停地敲打羊皮鼓、刹、鼓、法杖、刀等，形成一种锣鼓齐呜之势。再后面的人跟着用柳树枝、桃树枝，扫把等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使劲地扫打驱赶。从楼上到楼下，从正房的堂屋、卧室，做厨房的耳房到厢房，再到院子，畜厩等，每个旮旯角落都要扫打驱赶到，不能留下死角，不能给不洁之物留有藏身躲避之地。
这一阶段毕摩所念咒语的彝语译成汉语的大致意思是：
五雷三天界，雷霆百万兵；
火光铜子箭，邪魔化灰尘。
大祟和小邪，不得现真形。
吸血干羊邪、婆伙张张、孜孜妮乍、青衣邪、黑衣邪、白衣邪、……
如果东路来，就东路去，西路来，就西路去，南路来，就南路去，北路来，就北路去。
斩斩斩，杀杀杀！
五方界上来，五方界上去，大鬼祟，各归栏路，小鬼祟，各归各处。牛马驴畜，各归栏圈，虫虫蚂蚁，各归洞物。
吾奉大黑天神命，急急如律令。
斩斩斩，杀杀杀！
吾奉格兹天神命，急急如律令。
斩斩斩，杀杀杀！
呵喔呵，嚓喔嚓有够。
……
扫打驱赶完毕后，再将所剩的香、黄烧纸、杀鸡时的鸡毛杂物，扫打驱赶不洁之物时用过的柳树枝、桃树枝以及一切形成的碎纸垃圾等统统清扫干净，全部塞入装有草人的竹篮内，穿上一棵杆，由两人抬着。一人打着松明火把在最前面引路，大毕摩走在第二位，摇着羊皮鼓、边念咒语边唱彝族引路经，抬竹篮的走在第三位，其它后面的人打松明火把的打松明火把，敲鼓的敲鼓、打刹的打刹，抬法杖的抬法杖、持刀的持刀，所有人手里都拿着点燃了的三柱香，轰轰烈烈地把不洁之物送出门去。凡参与送不洁之物的人出门后都不能回头看，要一直往前走，怕不洁之物见人回头后不愿走返回。走到村外有叉路口的地方停下，毕摩再次点香、烧纸，念咒语后，放火把竹篮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一并统统烧掉，然后返回。
这时所念咒语的彝语译成汉语的大致意思是：
东方。
九重青天，星月大神。
焕照我乡，洞映寨门。
转烛阳光，扫秽除氛。
开明童子，号曰玄卿。
备卫我轩，上对天神。
收魔束妖，讨捕凶群。
奉承正道，玉文赤书。
九天符命，摄神驿传。
家屋和顺，我得飞仙。
病灾欀除，我得飞仙。
普天安镇，与神合真。
南方……，
西方……，
北方……，
中央……。
去吧、去吧、去吧。
去！去！去！
滚！滚！滚！
远远地滚！
呵喔呵，嚓喔嚓有够。
……
听杞忠魁大毕摩讲，选择叉路口是要让不洁之物从别的路走到其它地方，不要再从这条路上回来。返回时所有人依然不能回头，怕再次把不洁之物重新引回家中。
送不洁之物的队伍送出大门后，主人家便可宰鸡切肉，宰鸡切肉时，要先把一只鸡大腿连同鸡膀子一起砍下，再切下一砣腊肉一并包好，留给大毕摩带走。宰切鸡肉时，先把鸡头切下，放一边，待鸡肉炒好煮一会后，再把鸡头放入同煮，说是怕炒时敲着看鸡头时不准。这时，敬贡的鸡血也可一并倒入锅中同煮了。
送不洁之物的队伍返回到家后，大毕摩要在堂屋内的地上撤一块松毛，然后将占卜用的法器羊角片投掷在松毛，再用一个类似短尺子一类的东西反复测量，以推算这堂不洁之物是否已经真的全部送走。完了，毕摩会告诉主人家说：“这堂不洁之物已经全部送走，主人可以放心了。病人的病慢慢会见好了”。
仪式进行到此时完成，时间也已到凌晨1点左右。便可以开始吃饭。吃饭时啃鸡头自然是大毕摩的事。他会把鸡头一点点拆开，边拆边指着拆下的鸡头骨头向主人家进行讲解，以证明主人家家里的不洁之物确实没有了。
饭后，主人要将包好留下的腊肉、鸡大腿和一瓶酒、两碗米放入毕摩的羊皮包内，才能将毕摩送走。给毕摩的费用要带有四，六，八等；据说：一般是一百四十六块八；一百六十六块四角八；一百八十四块六角八等；我家那次，因为是熟人，拿给了杞忠魁毕摩200元工钱，他没要，仅收了八十六元四角八。
（作者单位：云南省楚雄州姚安县文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