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食、住、行伴随着人类物质生活的始终,其中住宅的出现亦是社会文明的重要标志。经考古发掘,我国发现最早的房屋建筑产生于距今约六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人们在告别了茹毛吮血、寝皮食肉的原始生存状态后,历经千年,住宅也从早期的“穴居”和“巢居”逐步走向高楼大厦。在某个时间节点住宅开始突破了“住”的性能概念,进而更加追求审美和空间格局,因此形成了一种浓厚的民居文化。
传统密岔彝村
在民居文化中有一个重要的元素就是迁居习俗。《诗经.小雅.伐木》中载:“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身幽谷,迁于乔木。”唐代诗人张籍在诗作《赠殷山人》中提到:“满堂虚左待,众目望乔迁。”所以,这些古代典籍诗文中的“乔迁”一词除了升官还有迁居之意,现更多的是指迁居。生活在滇北的彝族密岔支系有丰富的迁居习俗,其不断地巩固着整个密岔文化体系的传承和发展,同时还凝聚着族群认同意识。
传统密岔民居
滇北地区方言形象地将迁居称为“进火”,即在新居内生火做饭,委婉的表达出迁居之意。密岔语汉译则直接为“搬家”,这是在满足了“衣”和“食”需求之后,人们对物质生活的再次追求。由于大部分密岔群体都有食稻居坝的习性,且生活的地域多与汉族相嵌,所以,传统住宅的结构和功能与周边汉区没有很大的差异,基本都是土木式斜顶瓦房,墙体用泥土舂打或用土坯砖垒砌而成,总体布局呈围合状与白族的“四合五天井”有些类似。人们往往可以从住宅的规模可以看出家族人口数量的多少以及家族的经济情况。人口越多,经济实力越强的家族住宅规模也就越大,很多家境殷实的人家从低矮的平房住到了土楼房。
传统密岔民居
1949年以前,彝族密岔支系家庭组织概念中,“户”和“家”并不等同,“一户多家的形式很常见,而且同一家门或者支头长期生活在一(户)道院内的情况非常普遍。由于当时人丁较少,又常有匪患发生,整个家门或支头生活在一起,能够非常有效地增强防御力量,由此还出现了人口较少的两个或多个支头生活在同一户内,甚至不同姓氏都会如此。但是,在实际生活中仅是在“住”的层面上联系密切,其它方面都是相对独立的,这正所谓是“分家不分户”。当然,如果以“家户”为单位,每一户都会默认一位德高望重、有文化者充任户长(支头长)来处理村中各支头之间的纠纷,以及组织防御或者躲避土匪入侵。“户”内的小“家”也有个家长(当家人),其除了计划家庭生计外,还要调解“户”内各小“家”之间的矛盾,协助“户长”平衡好各家之间的关系。不过“家长”与“户长”并非绝对意义上的从属关系,只是因为家户制度的发展,而自发形成的一种基于民俗规约的自治组织。随着父系家族人口增多,社会和谐稳定,家户结构也会开始产生分化,传统意义上的“家户”治理形态已分崩离析。由于人口的繁衍,原住宅容量饱和,一些新产生的“家”会从旧“户”中分离,向外拓展新的生存空间,这样又会产生新“户”,随之出现更多的住宅群。在此过程中迁居习俗便应运而生。
新时代密岔民居
在滇北彝族的构成中罗婺群体属于世居民族,而密岔群体则是作为“外来客”在这片广阔的地域内繁衍生息。其从蒙舍川畔,蒙化府地(今大理巍山)迁徙至此,所以这个过程本身就创造了丰富的徙居文化,这种文化更是贯穿于整个密岔群体迁居习俗。前文已述密岔群体分三个不同时间段来到滇北,除了第一个迁徙点“开疆扩土,随征拓东”,剩下的两个迁徙点分别为“郑氏篡位,易姓滇北”和“洱海盐案,四散逃亡”,都有浓厚的避祸意味。在密岔群体迁居传说中描述过这段历史:由于密其(密岔群体自称)家起兵反官,被朝廷发榜追捕,从蒙化故地逃亡而来,所以一路上都是昼伏夜出,天亮时走到哪里就定居于此,不愿留居者继续在夜间迁徙,直至摆脱追剿。因此,就形成了迁居之礼只能在晚上进行的习俗。此习俗是必须遵守的,一直留存至今也未改变,就算在城市购房迁居都得在夜间,天明后迁居乃为大忌。
密岔迁居宴席
在迁居习俗中,都有一项必不可少的程序,那就是选择黄道吉日。新居建好前,就得请先生(传统时期为毕摩)推算迁居时间。首先,必须避开“杨公忌日”、“黑道日子”,然后还不能和家庭成员属相一致或者相克。到了迁居吉日,并非先把家具和人迁进去,而是仪式性的将一点五谷和油盐茶柴搬到新居内,寓示五谷丰登、生活富足。然后煮新米新肉,燃起青香红烛祭拜天神、地神和祖先。这个习俗均在夜间两点至早上六点前进行,也就是所谓的“夜间迁居”。此礼结束后,家具和人可慢慢迁入新居内。
新时代密岔新居
迁居宴席上的乡村厨师
迁居宴席上的乡村厨师
传统的迁居习俗中,参加迁居宴席的亲友范围非常小,只有父系血亲和母系姻亲(多为三代以内)。而且延续着“迁居不请客自来”的习俗,参加者也只需带着粮食去,根据各家经济条件,有送十升、五升或一升大米的,家里困难的亦可送玉米和豆类,以补主人家建房时的耗粮。有的还要为其添置家具和锅碗瓢盆等。晚上,村中其它亲友纷至沓来,大家聚在一起跌脚对调,喜庆迁居。和传统迁居习俗有异。现在迁居多要杀猪宰羊甚至杀牛,以招待亲朋好友,且都是主人家亲自去请并发放请柬,这就意味着参加宴席不能空手而去,都要根据关系的远近亲疏带上相应的礼金和一升大米(约4公斤),主人家也安排有专人记礼。
传统密岔迁居宴席,大锅炖肉
迁居宴席上的乡村厨师
这种变迁是从改革开放后开始的,由于受到时代浪潮的冲击,彝族密岔群体的迁居之礼参宴范围不断扩大至普通亲戚,不过当时仍旧保留了“迁居不请客自来”的习俗,人们均是自发前去。当然,此时除了送粮食也开始了送礼金,少则数角,多则数元。九十年代末期,由于市场经济的不断发展,加之受到周边迁居习俗的影响,密岔群体中“迁居不请客自来”的风俗最终被打破,因此就有了现在的新礼,酒席上也出现了各式菜品,有的还去酒店举行。直至如今,保留得较为完好的仅有“夜间迁居”和“跌脚对调”的习俗。
丰收
(文字原载:武定那点事儿;内容来源:摘选自商宇宏《彝族密岔人》之《民居文化》略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