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宴是哈尼族的一种传统习俗,每到“昂玛突”节来临时,哈尼人会在山寨里摆上酒席,全寨上下一起欢度节日。在摆酒庆祝时,百来张桌子排在一起,恰似一条长龙,“长街宴”也因此而得名。在哈尼族聚集的云南哀牢山地区,还生活着不少彝族人。这些滇南彝人在习俗上与四川大小凉山境内的彝族差别较大,他们靠梯田为生,喜欢穿哈尼族的裤子,在生活习惯上也更接近哈尼族。近些年来,云南元阳县境内的彝族更是模仿哈尼人搞起了长街宴,比如元阳老虎嘴勐品乡的彝人们,就在今年新年举行了一场彝族特色的长街宴。
哈尼族办长街宴是在每年10月或12月举行,而彝人的长街宴则在新年举行。按照彝人的历算方法,今年农历的正月初八是彝人的第一个龙日,老虎嘴人把它视为新年的开始。彝族人誓死都要恪守家支观念,全村办长街宴也是为了增强家族凝聚力。整个庆祝活动会持续两天,第一天由村里的男人去神山上祭龙,第二天才是长街宴。
所谓祭龙,就是去祭寨神,在滇南彝人眼里,寨神实际上就是祖先的化身。在建寨时,他们会选择村头地势较高的一处密林,把它定为自己的神山。平时人畜是不可以进去的,违反者会遭到寨神的惩罚。他们会在这个林子中选择一棵衫树,作为神树,老虎嘴人的祖先就附着于其中。一般来说,神树旁边还会有一棵小一点的“兄弟树”,整个祭龙活动就围绕着这种神树的祖先崇拜展开。
祭龙活动只有男人可以参加,无论长幼,都聚集到神山上。祭祀的主持者被称为龙头,他多是寨子里的长者,德高望重、儿女双全。按照规矩,龙头一辈子只能有一个老婆,而且必须健在。祭祀用的黑猪是全寨人合钱购买的,而整鸡则是想要转运的家庭自愿捐献的。龙头会把煮熟的黑猪肉分成堆,配上鲜花和芭蕉叶,供奉在神树前,代表着整个家支对祖先的怀念。而个人贡献的整鸡则是切成两半,摆放在兄弟树前。
祭龙仪式开始后,男人们依次在神树和“兄弟树”前磕头跪拜,然后龙头会给他们一枚芭蕉叶戴在胸前,作为族群一员的象征。磕头结束后,全体成员会围看龙头杀猪后留下的猪肝―――这是滇南彝人的一种古老习俗,即根据“肝卦”来预测来年的凶吉。如果猪肝的颜色偏黑,或是肝叶上的纹路不顺畅,就预示着来年会有波折。这时龙头会带领大家向神树祈祷,念些颂词,希冀祖先能护佑他们。
祷告结束后,便到了分食祭品的时刻。老虎嘴人在祭拜时大多小心严肃,但到了分食祭品时,便近乎于一种夸张的狂欢。世界上的很多民族都有这种习俗,弗洛伊德说它象征着人们对祖先爱恨交加的复杂心情。他们先是怀有一种“恋父情结”,对寨神(祖先)感到畏惧和崇拜;然后通过分食祭品时的狂欢,表达出超越父辈的愿望。在仪式上,龙头端着酒杯,穿梭于人群间,每到一处便会念祝词:“寨神出来和我们过节了,祝寨神快乐,噻噻……”其余的人则端起酒杯,齐声应道:“嗦嗦……”男人们的号子声会穿过树林,回荡在哀牢山中。
最后的长街宴是整个家支的庆典,但在这之前,老虎嘴上的每个家庭会先吃一顿自家的团圆饭。按照规矩,吃饭时男女不能同桌,即使是祖母这样辈分很高的老人,也要和小孩、媳妇或妯娌坐在一起。在滇南彝人的观念中,鸡屁股是最尊贵的食物。在吃团圆饭前,他们会把整鸡供奉给祖先牌位,然后在吃饭时把鸡屁股留给辈分最高的男性吃。
中午吃完团圆饭,晚上就开始了整个村子的长街宴大会。哈尼族的长街宴是每个家庭自己出食物,而滇南彝人则是由村子统一操办的。长街宴的各项准备工作都有专人负责,买菜、切肉、做饭,所有的参与者都是自愿的,为家支服务是每个成员的荣耀。他们要忙上整整一天,光做饭用的柴禾就有整整一仓库。下午4点多,村长会通知大家做好准备,这时人们盛装以待,搬出桌椅,企盼着长街宴的开始。在平日里,老虎嘴的女人们喜欢穿哈尼族的裤子,因为干起农活来会比较方便。但到了这天,无论是谁,都要换上彝族传统的百褶裙。
美国人类学家郝瑞曾经质疑过中国的民族识别,认为散落在大小凉山、腾冲、哀牢山区的彝人在文化上差异很大,并不应该作为一个民族来对待。但今天,从老虎嘴人的生活中我们可以看到,尽管在习俗上他们已融合了很多不同山地民族的文化要素,但对家支观念的恪守,和对共同祖先的追忆,依然是滇南彝族族群认同的基础。我们总慨叹于文化的衰败和丧失,殊不知在大多时候,无论怎样变迁,它的底色是不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