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被称为“天书”的彝文
云南省玉溪市峨山县是新中国第一个彝族自治县,峨山的彝族自古就有古老而灿烂文字,先辈们用彝文字记录了彝族宗教和文化艺术,留下了宝贵文化财富。但如今,在全县8万5千多彝族人口中,会读、会写彝文字的彝族屈指可数。随着社会的发展,彝文字正渐渐淡出大众的生活圈,成为毕摩和研究者们手中静默的书卷,寂寞地诉说着彝文字的奥秘和彝文化的丰富悠久。
毕摩:学彝文应该后继有人
彝族毕摩是精通彝族语言文字和各种礼节礼仪的知识分子,古时他们相当于文职丞相,主管文书往来,地位很高,承载着彝文化的传承、传播的使命。如今,毕摩们平时多在家务农,有丧事去主持丧葬祭拜等活动。我们约见了峨山县几位精通彝文的毕摩,走入他们的哀乐世界。
祖籍元阳,现生活在峨山富泉的彝族毕摩李万忠今年30岁,是峨山最年轻的毕摩。“我出生在毕摩世家,到我这一代已经是第五代了。我的彝文是长辈教的,小时候没有兴趣,没好好学,长大了才又重新拾起来。刚开始很难,因为异体字太多,有的甚至有十几种、上百种。现在常用的彝文字我都掌握了,现有的彝文古籍基本上都能看懂,但还不算是专业的。”李万忠收藏的毕摩书有300多本,全是彝文字:“每一代毕摩都离不开它,它遗失了,彝族的文字也就遗失了,民族之魂也就不存在了。元阳毕摩很多,有140多,峨山毕摩太少了。我们彝族都是一家人,我把那边的彝文经书带过来交流,这样才能提高。”李万忠希望能好好带出几个徒弟,但是他也很困惑:“我想把自己懂的都传给他们,但是他们都不愿意好好学,我实在没有办法,不知道应该怎样传给更多的人。”
今年49岁的峨山县彝族毕摩龙祥旺,不仅通晓彝文经籍,而且是一个有名的彝族民歌手,是峨山极有才艺的毕摩之一。说到学习彝文的机缘,他笑着说:“我很喜欢唱歌,最初学彝文只是为了能唱准山歌里的彝文,能用彝文把它记录下来,并没有想过要当毕摩。”32岁那年,龙祥旺几经周折,才托老岳父在石屏县龙武找到了彝文老师。“在那里我学到了彝文和礼节,在学习彝文的第12年我当起了毕摩。”如今,龙祥旺精通彝文,山歌、酒歌信手拈来,出口成乐。他还把汉语歌曲翻译成彝语,或把彝语翻译成汉语,让更多人去传唱。龙祥旺还是峨山老年大学的老师,教授彝族歌舞的同时也给学生教授简单的彝文字。
双江新村小法克村毕摩普贵学今年52岁,精通彝文,能诵彝文经书主持祭活动。“2004年,我参加彝文识字培训班才开始学习彝文的,之后曾跟赵光汉老师和李增华老师学习彝文,现在我能看,也会写很多彝文字了。”普贵学一边翻阅着手里的书,一边说。他告诉我们,新村小法克有280多人,但没有人会读写彝文字,他很想好好掌握彝文。“彝文字内涵很丰富,但是懂彝文的太少了,年轻人只认识汉字,不认识彝文字,爱学彝文字的人又太少。我也在想如何传下去的问题,但是年轻人不愿意学,我心里很着急。”普贵学有些伤感。
毕摩们内心是焦虑和矛盾的,这来自于他们对彝文传承的担忧。大多数毕摩认为彝文化应该后继有人,但是对如何培养接班人,他们依然充满了困惑和担忧。
文化人:多途径传播普及彝文字
在峨山县广播电视台,胡加祥因为熟识彝文而与众不同。他不仅发挥自己的特长将彝文应用在工作中,帮着主持人们彝汉互译,还自己翻译、谱写彝族酒歌。他能读写,善歌唱,掌握着常用的彝文字,是峨山县除了毕摩和专业研究人员以外少数几个懂得彝文的非专业人员之一。
胡加祥说,他虽然是地道的彝族,但在2004年参加彝文识字培训班以前对彝文字是一窍不通的。“我以前也想过要学彝文,但是一直没有途径。培训的时候我就专攻音标,学会音标后就翻着彝文字典自学,因为异体字太多,现在写着有些吃力,但阅读彝文古籍基本上没有问题。”胡加祥说。
普丽萍是峨山广播电视台彝语新闻的第一个主持人,彝语翻译、播音是她的主要工作。“开播前我参加了3个月的彝文培训。彝语播音第一步就是要把汉语翻译成彝语,我们是照着汉字就直接翻译成彝语口语了,并不经过彝文字这个环节,实在太难的就去请教懂彝文的老师。我虽是彝族,也能说彝话,但除了几个简单的文字,我基本上不认识彝文,目前也正在学习。”
柏叶是峨山第二代本土彝族作家的代表者之一,20多年的写作经历,三部诗集和两部长篇小说,使这位山旮旯里的彝族后生成为了中国作家协会的会员。他的小说《疯狂的野兔》和《魂归沉寂》都是彝汉两种文字出版,让只懂彝文或汉字的人都可以看,但是柏叶本人并不懂彝文。“小说的翻译都是请人翻译的,我自己并不会,他们翻译出来的东西我也看不懂,我只认识几个简单的彝文字。”
彝文化研究:努力让彝文字不成为“天书”
峨山县民宗局民研室主任李增华精通彝文,能读、能写、能唱,目前从事彝文化的发掘、整理和研究工作,在翻译整理和研究峨山彝文古籍方面也颇有建树,是峨山彝文古籍研究方面的领军人物。
1986年从西南民族大学彝语专业毕业后,李增华就在峨山从事彝文化的收集、整理和翻译、研究工作。虽然学的是四川凉山彝语,与峨山彝语有很大的差别,但是李增华勤奋好学,工作中经常深入到彝族山区进行调查研究,与彝族毕摩们促膝交谈,相互学习取经,相互提高。如今,他收集了70多部彝文经书,翻译整理过的已有10多部,有的还出版成书。“彝族居住分散、支系繁多、语言特异,异体字和一字多音的现象繁多,其文字总数约有万余个,常用字约2000左右;彝族虽有本民族的语言文字,但仅限于毕摩及少数上层人士知晓,其彝族文化教育多是毕摩或认识彝文的人士传授给自家的后代人,结果使认识彝文的人越来越少。”
其实,为传承和发展彝族传统文化,峨山做了很多努力。1983年,峨山召开首次彝文古籍和毕摩座谈会,确认毕摩是通晓彝族语言文字和风俗礼仪的知识分子。2004年,成立峨山彝学学会,加强彝文古籍的普查收集和翻译整理工作,举办彝文识字培训班。县民宗局还对现有的彝族毕摩、彝文古籍等情况进行全面调查,形成《峨山县开展彝文古籍搜集、翻译和整理工作总结》,编写了《峨山彝文识字教材》、《峨山古彝文小词典》,彝、汉双语的峨山彝族《火种起源》经。目前,全县收集、保管的彝文古籍达70余卷。2006年元旦起,峨山广播电视台开播彝语节目。同时,加强对彝族毕摩的培训工作,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全县毕摩从80年代不到十人发展到现在的十几人。
对于峨山彝文字的现状,李增华痛心地说:“民宗局在全县进行调查,全县只有毕摩18人,年龄最大的80多岁,最小的30岁,有一半在60岁以上,掌握彝文字的毕摩太少,其他掌握彝文字在单位上工作的人也少,峨山县毕业于民族大学回峨山工作的有20多人,但掌握彝文字并进行彝族文字研究工作的人也只有两个,如果不积极培养一些人才,掌握彝族语言文字的人就会越来越少,到那时彝文字就会变成天书,没有人懂得。”
在彝文化研究这条路上,热爱本民族、酷爱彝文化,并与彝文字打了二十余年交道的李增华稍显寂寞,“在全县能读写彝文字的人,多限于毕摩和从事彝文化研究的不多的几个人。就毕摩来说,拥有经书,懂得彝文字,能诵读经书的真正称得上毕摩的仅十余人,就整个县而言毕摩人数太少了。彝族毕摩队伍传承先辈们留下的宝贵文化财富,毕摩人数是远远不够的。”李增华认为,应该大力加强彝文的翻译和毕摩的培训,因为现在懂彝族文字的人越来越少了,再不重视起来彝文字就会失传,他不希望彝文字成为“天书”。作为民研室主任和彝学学会的秘书长,他觉得自己的责任更大了:“目前一定要加强彝文识字和毕摩的培训,现在愿意学彝文的年轻人不多,我们还打算深入农村进行调查,寻找爱学彝文的人,对其进行培训。而从自己的角度来说,我要尽力翻译彝文古籍,吸取好的东西,并把它宣传出去,以此促进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