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不住几位朋友的引诱,终于决定出去走走。何况春天本是撩人的季节,挡不住城外那些远山远水的风情。从昆明出发,向东南方向经石林到罗平,再南下丘北,然后从开远、弥勒折返。转了这一圈回来,六七百公里,路上走走停停,乘兴而去,兴尽而归,倒也没觉得上了他们的当。
以前石林去得多了,这次只是路过。那里边一向是人来人往,即便不在旅游旺季,也热闹得嘈杂,非我所好。当然八月间的火把节又当别论,赶的就是那种万众狂欢的盛况,篝火燃起来,三弦跳起来,调子唱起来,再加上苞谷酒的撩拨,即使阿诗玛不拿眼波电你,自己早已飘飘然了。大三弦是有基本步法的,跟上两趟就会,不会也不打紧,管你怎么跳吧,别把自己“崴”翻在地就行。云南人把这种民间娱乐的集体舞叫做“zua脚”,这个“zua”字念第二声,字典上没有,是踢脚的意思,好象四川、贵州、湖北也这么讲。
总记得五年前第一次跟当地人学跳三弦,一个女孩子教我,看我左手左脚的样子,她就不停地笑,牙齿很白,皮肤有点黑,很健康的身段。她有着撒尼姑娘典型大眼睛,羞涩的脸庞在火光的映照下令我沉醉。那个篝火的晚上我们互相说了不少的话。但她不是本地人,家在曲靖那边,来这里实习的。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们相处了几天,临别时候她说:你以后肯定不会记得我的了。这句话使我产生了强烈的无力感,一身侠骨柔肠不知如何是好。那以后来再也没有见到她,我却总也忘不了她当时的眼神。
她生在秋天,所以有个名字叫做桂花。
提到石林,便走了神,以致思纷绪乱。象石林这样的地貌,在滇中一带多处可见,而石林是其中的典型。一路上我们不时看到大大小小的石岩,突兀于丘陵之上,间杂于短松之间,或者散落在大片大片的烟叶地之外。或孤峰孑然,或三俩偕行,或群峰错落,当正午的阳光洒在红土高原的地表,这些灰黑色的巨石愈加显得轮廓分明。
越往东行,地势越渐低平,公路在罗平的万亩油菜田间穿行而过。这边的春天来得太早,菜花开得最好的时候才刚过了。但我们停下车来,仍不能不惊叹眼前壮丽的景象,如同置身在一片浩瀚的金色海洋,四面的风挟裹着浓郁的花气扑面而来,整个人被它全面包围,被它浸透身躯,被它席卷而去,迷不知吾所如。于是乎回归自然,纵浪大化。当此之际,只需闭上眼,深呼吸,再深呼吸,将身一跃,便可以飘然物化,不象庄周梦为蝴蝶,而是加入百万蜜蜂随风飞舞的行列,去无边春色之中作逍遥游,去千亿香瓣之上神魂颠倒,醉生梦死吧。
可惜所谓的陶然忘机,不过是片刻的游离。汽车发动机又响,打破了尘途过客的白日梦,于是整装上路,继续前行。
傍晚时分,从九龙瀑回来,在罗平住下。县城不大,却早已人满为患,都是来看菜花的,大一点的宾馆挤不进去,只好找了一家客栈落脚。晚上集体出来吃烧烤,在他们几个猛男猛女的威逼利诱之下喝了几口,回去冲个澡,拉直了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一早,出发去多依河,鲁布革。
多依河沿途风景十分秀丽。乘竹排顺流而下,两岸竹树青青,掩映着布衣人家的吊脚楼,寨子里的妇女出来洗衣,淘菜,男人在地头吆喝着耕牛犁田,一派田园风光。波平浪静虽好,毕竟乏有妙趣。偶而有浅滩急流,或者咱们略施小计,致使竹排欹侧,身边的美女便大呼小叫起来,拽着胳膊就是不放,一路娇声嫩语,风光旖丽无比。我们几个在多依河的竹排上逍遥的时候,却苦了开车的老兄,他的任务是负责把车开到前面去,在鲁布革附近等我们登岸。“鲁布革”是什么意思,当地人也说不清楚。现在是一个水电站,拦水筑坝,峡高水阔,便开发成一个旅游景点。乘船进去,然后再出来,天色已经不早,便在路边的一家餐馆吃了饭,就地宿营。
洋芋焖饭,南瓜汤,金雀花炒蛋,苞谷饼,配上农家自制的腌肉和咸菜,成了一流的美味佳肴,人间极品。这里说的“洋芋”就是土豆,“苞谷”就是玉米,本是边远山区农家的主食,这些年旅游开发起来了,状况已有所改观。餐馆主人家本是农民,服务热情周到,收费十分低廉。
我们这次七人行,特地租了一辆旅游房车,自然是抱着随遇而安的初衷与大被同眠的期望。可惜我这“大被同眠”的严肃提议,终于被四个女孩子一致否决了,但我至今认为她们同样有此良愿,只是不敢承认罢了。大家坐在矮墙上数了星星,编织了一些类似于牛郎织女的传说,说了一些流行的********,她们心满意足地钻进车里,打开席梦思“面带微笑地”睡去。我们三个男的只好在一旁支起帐篷,借着农家的山墙挡风。头顶上方的天似乎很近,黝黑而深邃,星星出奇的明,偶而有野鸟的鸣叫在山林中诡异地回响。
大清早被农家的鸡叫声唤起,爬起来,伸伸懒腰,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就这样在滇黔桂交界处一个号称“鸡鸣三省”的地方,一个不知名的山头上,经历了一个无梦的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