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在很多人看来,扶贫攻坚战仅仅是一句口号,但只有亲身经历者才能明白他的伟大。”
过去几天,我走进了中国最贫困的地区四川大凉山地区,这趟独特的旅程让我更加意识到了这项工作的伟大意义。大凉山地区地处四川西部高山地带,是我国彝族聚集最密集的地区,全州彝族人口约有近290万人,占全州总人口约54%,但主要分布在大凉山的东五县,即美姑、昭觉、布拖、雷波、金阳,除了雷波和金阳,其他几个县彝族人口基本都占到98%以上,是四川省乃至中国最贫困的地方,人均地区生产总值低于20000元,是全国平均水平的1/3不到,在全省垫底。
凉山彝族曾为我国革命历史作出巨大贡献,1935年5月22日,中央红军在穿越彝族区域时遭受阻碍,北上先遣队司令刘伯承和彝族沽基族首领果基小叶丹,在冕宁县举行了名扬后世的彝海结盟,为后期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但建国后,大凉山却陷入了贫困的陷阱,甚至一度成为金三角中转站,我国毒品最泛滥的地区,更因为注射吸毒,成为我国艾滋病率最高的地区,四川省卫生厅曾在2013年9月3日公布数据,截至2013年6月,四川省累计报告艾滋病感染者和病人51723例,位居全国第三。其中,凉山彝族自治州累计报告感染者和病人25608例,占全省的50%。(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看一看刘绍华的著作《我的凉山兄弟:毒品、艾滋与流动青年》)。
来凉山之前,朋友告诉我:“凉山发展差异很大,西昌是欧洲,外面是非洲”,虽然有所夸张,但真实感受也相差无几。西昌是凉山州的首府,人口众多,商业繁华,城市面貌也不逊色于内地城市(房价达到了1万多)。我们住在邛海边,风景更是相当秀丽。但第二日到达布拖县,反差就相对较大,由于布拖县是贫困县,经济发展欠佳,城市发展与四川盆地其他县城相比差距极大,基础设施建设严重滞后,街道破破烂烂,卫生条件也相对欠佳。
笔者拍摄
我们与当地教育部门和县领导进行了沟通,并探访了海拔2900多米的奎久村,这个村庄由凉山州银保监会和江油卫健局定点扶贫,本地的法院等单位也派出了驻村工作队员。在了解当地教育发展、扶贫工作,更亲自看到短短几年的变化,感触深刻。
扶贫前有多贫困呢?
我们首先看住房,在扶贫前,彝族群众的住房条件极其简陋,房屋是由泥土和石头搭建而成,屋顶是木头架梁,然后上面铺上2层木板,因为地处高山,怕风把木板吹飞,就会在上面压上石头,这种屋顶既不坚固,在下雨的时候时又常会漏雨,整个屋子里都会一地水。院子里都是动物粪便,难以下脚,屋子里的卫生条件也非常差,由于条件艰苦重视牛马等财产,彝族群众人畜混居比较严重,我们参访的旧房子,进门右侧是牛、猪栏,左侧是人住的地方,这种生活习惯使屋子里卫生条件极差,也极易传播病菌。
笔者拍摄(2020年搬迁前的旧房)
这里地处横断山脉,海拔较高,我们探访的村庄位于2900米的高山上,这里自然环境极其恶劣,天气干旱,严重缺水,农作物种植靠天吃饭,只能种一些耐旱的马铃薯、荞麦等。因为严重缺水,当地群众的生活习惯也相对原始,所以“六洗”(洗手、洗脚、洗脸、洗碗、洗澡、洗衣服)竟然成了扶贫的重要工作。
笔者拍摄(村子里的幼儿园)
由于长期居住在高山上,交通闭塞,仍然保持着很多落后的传统习惯和风俗。比如,彝族的等级制度仍然广泛存在,彝族分为黑彝(贵族)和白彝(平民)以及奴隶,建国后没有了贵族和奴隶,但等级仍然存在(类似于印度的种姓制度),比如黑彝和白彝至今难以通婚。
由于长期封闭,老百姓思想也相对落后,比如,在这里计划生育很难实施,本地的彝族家庭大多有4-5个孩子,以多养为荣,但生活条件实际上又很难负担这些孩子的成长费用,即使罚款仍然要生,政府对村干部的要求是孩子不能超过3个,否则不能当村干部;再比如,过去几年曾有人愚昧到故意感染艾滋病以获得政府每个月的资金补贴。当地也没什么产业,老百姓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且受教育率不高,三观扭曲,为了获取金钱,还有不少人铤而走险去贩毒获得经济收益,甚至在几年前还有一些家族式贩毒,整个家族男女老少都参与进来,一旦某人落网被抓,家族会帮他抚养孩子和老人,我们在村庄的公示栏看到了这个村庄吸毒和艾滋病的数量,驻村干部告诉我,16个艾滋病患者已经是附近村庄里最低的了。在过去10多年,贩毒和吸毒一度使当地治安水平极差,近几年打黑除恶后,这些情况才有了极大的缓解,2019年“川01”行动中,凉山籍外流贩毒人数由高峰期1604人下降到146人,
落后的主要原因仍然是教育,当地的驻村干部告诉我,他们重要的任务便是“保辍控学”,要督促家长把孩子送到学校去 ,为了提升入学率,凉山实施了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十二年+”的义务教育,学费、餐费、书本费都由学校负担,没有上不起学的学生,但到初中还行,到高中辍学率依旧居高不下。原因也非常简单,由于学前教育阶段缺乏汉语教学,不少彝族学生在一年级才开始接触汉语,根本听不懂,到三四年级能听懂的时候,成绩以及一落千丈,就更没有学习的兴趣,于是便开始辍学。再加上本地师资力量弱,又很难引入外来的优秀师资(外来老师不懂彝语,待遇也不高),而顶岗实习的老师往往只来4个月,大学生缺乏经验,还没熟悉便已经离开,只能充实数量,难以提升质量,教育质量长期较低。
为了提升教育质量,当地的教育部门想了不少办法,就是把不错的苗子送出去,在外地的中学合作设班,比去在西昌有特设的班级,江油有特设的班级,还是取得了比较明显的成绩。在精准扶贫后,每个村又配了幼儿园和老师,开始在幼儿阶段学习汉语,但由于待遇低,师资严重不足,汉语学习的质量不高,我去的幼儿园孩子们只能简单的背诗和打招呼,却听不懂我和他们对话,这是是下一阶段需要重点解决的问题。
笔者拍摄
“扶贫首先要扶智”,驻村干部告诉我,只有出去打工过的人,家里会比较干净,还会认真装修下,也会更加重视学习。
我们走访了几户人家,的确,有一户非常重视教育,一个儿子在外地学习武术,另外还有一个孩子在县城打工,还有一个女儿学习成绩非常好,在乡里学校读书,住在县城,我们看到了她的奖状,的确是个优秀的孩子。他的家里也打扫的干干净净,摆的整整齐齐,是我在其他几户都没看到过的干净整洁。当然,我们也看到,由于当地很多人不识字更不会说汉语,很难融入到主流社会,即使外出打工也由于不识字不会说汉语碰到很多障碍。
笔者拍摄
变化很快发生了,十九大以后,扶贫攻坚战成为各地最重要的任务,当地所有的单位都无论职能如何,都参与到扶贫工作,从政府,到法院、检察院甚至人民银行、银保监会,都派出了驻村干部或者驻村工作队成员长期驻扎在扶贫的村庄。经过几年的发展,这个高山上的村庄终于通了水泥路,政府为每一户都修建了新房子(贫困户只需要掏1万块钱),还修建了幼儿园(广发银行捐助了一系列用品),甚至从更高的地方饮水过来,为每家每户配置了自来水,生活条件有了极大的改善。也有更多的人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开始外出打工,鼓励孩子读书。
短短2年时间,奎久村有了极大的变化,这是在全世界各地都很难做到的,从扶贫中,我看到了中国的崛起和成熟。
第一是强大的组织能力,全部干部群众和企业迅速被调动起来,发达地区与当地都建立了对口扶贫关系,如广东省佛山市援助布拖县,为当地基础设施改善贡献了巨大力量,援助的布拖中学已经有了现代化的篮球场、足球场,硬件水平已经不差于内地学校。国有企业也被广泛发动,华能在本地建设了风电厂扶贫,还有大量企业捐助资金物资帮助群众致富,甚至不少党员为了带动农户农产品销售,以及提高农民积极性,自掏腰包为村民购买各种东西,帮助其致富。第二是强大的建设能力,修路、建房、太阳能,为每一户平均家庭全部配套,这需要低成本高效率的制造能力,这一切不到一年就完成了,反映了我国的建设能力和资金实力。第三是快速发育的社会力量,凉山州由于贫困受到大量关注,很多社会团体在当地扶贫服务,如在艾滋病、毒品、教育等方面,有大量的NGO、爱心人士到凉山地区扶贫,捐助了大量资金,还有不少社会人士定点支持一些贫困学生读书。
扶贫让我看到,这个国家即使仍然有很多问题和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这是生我养我的土地,无论是国家领导人到企业家、每个民众,都在负重前行,努力让这片土地变得更好,努力每一个人能享有更加平等的权利和机会。
要离开这个村庄的时候,一位彝族大姐用彝语和我们打招呼,驻村书记翻译给我们,她说的是:“谢谢你们,这么热还来看我们。”
这就是中国崛起的真实写照。
特此向作者高敏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