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还是继续挣扎——习俗下的辛酸泪
作者 陈秀英(吉克阿嘉莫) 2015-04-20
原出处:彝族人网
  提及习俗,人们最先想到的或许是它代表一个民族的传统文化。是一个民族生存和发展的精神纽带,有着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内涵;或许更多的人会认为,面对习俗,我们该继承并发扬使它世代相传。然而,我却眼里常含泪水,因为那在习俗束缚下,拼命挣扎的人儿永远的刻在了我的灵魂深处,每每想起心都会有钻心的疼。
 
  彝族只是中华民族花园中一朵普通的花朵,它既没有牡丹般高贵的气质;也没有寒梅般的高傲;它更没有芍药般的妆容;但它却有野菊般的独特芳香,这芳香便来自那习俗。它有多姿多彩的彝服、有独具一格的饮食文化、有豪情奔放的彝舞、有婉转动听的彝歌。这样有着丰富传统文化的民族,却也摆脱不了习俗的束缚。它有从小“定娃娃亲”和黑彝和白彝不能通婚的习俗。这也是我眼里常含泪水的缘由。
 
  这是我们彝家山寨家喻户晓的爱情故事,是我小时候从奶奶那里听来的,从此也让我对习俗恨之入骨,对这对情侣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更是让我眼里常含泪水。  
 
  这是一个宁静安详的彝家山寨。村民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人们生活富裕,安居乐业的过了几百年。这个山寨有着古朴传统的文化,人们恪守习俗绝不容许出半点差错,过着平静的生活。但是,随着阿鲁克伙和尼若阿果莫的出生,这片平静的海洋上,似乎激起了一层涟漪,从此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阿鲁克伙是村里最有名望的黑彝嫡孙,是这个村最有势力的地主家族的继承人。在他的满月席上他的爷爷为他订了婚。他的未婚妻叫罗伙阿妞莫,是势力与他所谓家族相当的地主家的嫡孙女,恰巧与他同岁。两人的爷爷是合作伙伴,共同治理着本村的事务和两个家族。,使这个山寨远离因家族间权利斗争带来战争之苦,这个村里从来不曾发生过家族械斗。也许在他们的婚姻里,除了媒约之言,父母之命外还掺杂了些许权利的色彩。
 
  阿鲁克伙是本村出名的小伙,他有着令人羡慕的身份,又有着邪魔般蛊惑人心的脸,有一身的本领,他打猎是最好的,有组织和治理能力又孝顺。他的未婚妻是一名出了名的美女,她有较好的修养和这属于贵族的独特气质。这两个从小是本村最好的小伙和最好的姑娘。他们似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全村认同的青梅竹马,甚至连他们自己也认为自己会遵从长辈的安排,顺理成章的结婚。然而,尼苦阿果莫的出现却使原有的生命轨迹有了偏转,她是本村普通的白彝家的女儿,她没有显赫的地位,甚至连温饱都有问题。从小父亲去世,母亲带着她们姐妹俩长大,家里经济拮据,姐姐已嫁为人妇,自己和母亲相依为命。她是个牧羊女,她喜欢在草原上不受约束的奔跑,喜欢放声歌唱,向往自由,母亲无数次告诫她要有女儿家的样子,她却依然我行我素。母亲也无可奈何,只能作罢,毕竟这小女儿是她最爱的呀! 
 
  这是个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日子,18岁的尼苦阿果莫像往常一样赶着羊群,唱着歌,悠闲的来到了牧场。此时山上的索玛开的正盛,阿果莫情不自禁的将一朵开的最盛的索玛摘下来,闻了又闻,露出微笑。她笑的瞬间,山间所有的索玛花都黯然失色,那温暖的阳光撞击了因歌声引来的大帅哥阿鲁克伙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于是一生念念不忘,”这就是他们的真实写照!阿鲁克伙温柔的拿过阿果手中的花,轻轻别在她的头上。阿果羞红了脸,低下头,双手紧攥着自己那已经破旧了的衣角……那年的那个下午,听说羊群很悠闲,阳光很温和,他们构成了一幅和谐的画卷……
 
  或许只是为那彼此倾心的相遇多了几分停留,他们就成全了这凄美的故事。从此,牧场上便多了一对情侣,女的唱着欢快的歌,男的会倾听她的歌,然后摘一朵索玛花别在女的头上,女的会幸福的微笑。他们相视一笑的瞬间,天地万物只剩下他们彼此,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碍他们相爱的脚步。于是,他们海誓山盟,私定终生。他们以天为鉴,以地为证,以索玛花为嫁衣,以牧羊为媒,用自己的鲜血来摆宴,举行了婚礼。那年的她19岁,那年的他21岁。在这个“娃娃亲”和黑白不能通婚的习俗下,早已注定了他们的爱情定会走向悲剧。他们在牧场上快乐的度过了一年。一年后的一天,他的未婚妻带着一群人来到了这里发现了正依偎在一起,看夕阳的他们,那一年尼苦阿果莫20岁,阿鲁克伙22岁。而此刻,阿果还沉浸在快要为人母的喜悦中,身怀六甲的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幸福将这么快就破灭了。阿果惊慌的看着来人,手不停的攥着衣服,弯下腰试图掩盖自己的肚子……克伙将阿果挡在身后说:“别为难她,我跟你们回去。”看着所有的人都离开了,阿果习惯性的用手摸摸自己的肚子,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打在手上,灼热的感觉异常剧烈。身后的茅草屋在风中摇曳着,嘎吱……嘎吱……似乎在哽咽主人的命运,唯有那群羊还在悠闲的吃着草……
 
  村里几乎都是一些势力眼,拜高踩低是他们的生活常态。他们把一切错都归结到了不幸的尼苦阿果莫身上,村民借祖法不能违的理由,要阿鲁克伙马上娶他的未婚妻并用火烧死尼苦阿果莫。煽动村民烧死阿果莫,逼婚克伙,殊不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外表温柔贤淑的阿鲁克伙的未婚妻在暗中安排的。这几天村里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人们在准备着阿鲁克伙的婚礼,所有的人几乎忘了还被绑在牧场上的那个曾经欢声笑语赶着羊群的尼苦阿果莫。她看着这个曾经带来无数快乐如今却成了葬身之地的牧场,露出苦涩的笑,抬头看看天空,强行将自己的眼泪逼了回去。今天早上她已经收到了那个曾让自己爱的刻苦铭心的男人的口信说:“明天,他将成为别人的新郎,从此形同陌路,叫她放心,他会帮她照顾她的母亲。”这口信便是对他们爱的结束的宣言。她认为自己够坚强,以为自己不会流泪,但当熊熊烈火在四周燃起,在拥挤的围观人群中她没有看见他,却瞥到了满头白发的母亲和被迫与她断绝关系的姐姐,相拥而涕的场面时,她并不怕死但最终她流泪了。这些泪水,只是为了自己的不幸,也为了祭奠这场自己被伤的遍体磷伤的爱情。她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她知道他不会来了,在这场爱的游戏里她只是配角,不拥有主导权,原来自己一直寻找的自由竟这样遥不可及……若有来世,她一定要做个孝女,好好照顾母亲……
 
  正在这时,人群传来一阵骚动,她以为她的爱人来了,欣喜的张开眼却又摇了摇头,苦笑自己居然忘了此时他正在和他的未婚妻结婚……来人骑马狂奔来到火场中,将把她救了下来。就在那一刻,她看着眼前的人,无法表达自己此刻的情绪,她想要是没有遇见阿鲁克伙,她也许会嫁给这个一直为自己付出许多,却一直被自己伤害着的未婚夫,然后安守本分的和他一起组建家庭,安居乐业……她的未婚夫也是平民,是她的表哥,从小定了“娃娃亲”且一直喜欢她,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俩人一直耽搁着没有结婚。他们俩在众人诧异中逃出了“火场”一直骑马狂奔,来到了一座山上。
 
  刚坐下便看见山下来了两拨人,是阿鲁克伙与他的未婚妻派来的人,看起来阿鲁克伙在努力追他们……不一会儿尼苦阿果莫两人被包围了,阿果吃力的缠着已经被烧伤的表哥,自己也动了胎气,鲜血染红了那件白色的折叠裙。他们知道自己没有了退路,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手拉手慢慢往后退,最后一纵身跳下了悬崖,消失在了正赶上来的阿鲁克伙的视线中,耳边清晰传来那句:“表哥,下辈子我一定嫁给你!”殊不知那是尼苦阿果莫说来安慰阿鲁克伙的,为的只是不让他自责罢了。在生命完结前的那一刻,她还替他着想,也许这就是爱吧。 阿鲁克伙最终还是没有来得及救自己心爱的女子和自己的孩子……他疯狂的嘶叫着,叫声响彻山谷,那么撕心裂肺……  
 
  被绑回来后,阿鲁克伙装疯了,整天疯言疯语的到处乱跑。势力的未婚妻看着自己的丈夫变成这样就离开了。家族也将疯疯癫癫的他赶了出门,整个家族和他断绝了关系,按他们的理解,阿鲁克伙丢了家族的脸。阿鲁克伙尝试着把爱人的死归结给习俗,但却发现自己的心在锥心的痛,自己的灵魂在拼命的挣扎……他时常泪流满面的坐在牧场上,独自发呆,一个人回忆着快乐的时光,但是爱人却不会再回来了……
 
   一年后的某一天,人们在牧场边发现了一个长相丑陋,衣杉破烂的男尸,据说有点像变疯了的阿鲁克伙,但人们不相信也无法将男尸与帅气的阿鲁克伙联系起来。或许没有人知道他并没有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自己心爱的人守灵一年期满后,随她而去了……在习俗的束缚下,造就了一对可歌可泣的爱情,或许他们的爱不够坚强,然而这正是习俗的摧残,或许他们只是万千习俗牺牲品中的一个,但这样的习俗却让我眼里常含泪水……  
 
  56个民族,56支花,相信各个民族都有丰富内涵的习俗,或许这个习俗值得你骄傲,因为它记载了几千年以来优秀的传统文化;或许你也曾像我一样,当面对习俗时你会常含泪水,深切的体会到那被习俗束缚下一个个挣扎着的灵魂。甚至你便是挣扎灵魂中的一个,无论如何你都想冲破束缚,那么请你再努力试一试,或许你今天的努力会换来后代的幸福。让眼泪不再常流,让习俗不再辛酸。
 
  也许你眼里的习俗是美丽的化身,也许你眼里的习俗是文化结晶的代名词,也许你眼里的习俗也如我所见是辛酸的催化剂。但是,不管我们眼里的习俗是什么,我们都要辩证的看待,一分为二的看问题,我们应该批判继承,薪火相传,不断的为习俗注入时代精神使它不断地与时俱进,让习俗不在束缚我们。 我时常想或许这个故事如果发生在科学发展,时代进步的今天,会有更美丽的结局吧!让我们一起努力发展先进文化,改造落后文化,剔除腐朽文化,把传统文化发扬光大。
 
  我希望今后提及习俗时不是常含泪水,而是幸福微笑,我希望习俗带来的不是辛酸泪,而是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让我们也为自己的习俗尽一份微薄之力,试图成为习俗继承与发展中的一个元素,让习俗越来越趋于完善。
 
  陈秀英(吉克阿嘉莫):西南民大彝学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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