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7月上旬,家住北京天通苑社区的孙伶伶博士应“天通苑大学堂”的邀请,做了题为“以国际法视角透视日本”的讲座,讲座中有听众问到孙伶伶与其夫马海龙江坚持11年之久的“未名助学活动”,孙博士介绍了“未名助学活动”的大概情况,并应邀在社区网站张贴了资助对象宁蒗彝族自治县部分小学学生和资助活动的照片,其后在天通苑社区掀起了走访宁蒗农村小学的热潮,并在社区网站开展了“天通苑-宁蒗学校捐助活动”。同在天通苑社区居住的北京大学文学与传播学院副教授阿忆于2008年7月下旬走访了宁蒗战河中学等学校,以下为阿忆记录此次走访活动的一篇博文。
在狭窄颠簸的盘山路上爬了6个小时,距战河乡还有最后3公里,忽见一片地势相对平坦的山地,赫然看见路边迎上鲜艳夺目的彝族女孩儿,手托酒盅。
这里的彝族孩子路见外乡人的汽车会真挚行礼,感谢素不相识的好心人资助过他们,但今天这些女孩子是有备而来的,是战河中学卢锋校长带着她们迎出了3公里,在山地间等待俺们的到来。彝族文化建筑在酒之上,这5个受资助已毕业和正在读书的女孩子便为俺们唱了3支彝族歌曲,再用3杯青稞酒感谢俺们远道而来,淳朴的卢校长为俺们手舞足蹈地翻译着歌词大意。
俺们为有这样的孩子而自豪。这是北大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助理徐勤霞老师与她家资助的一名彝族女孩儿,这个孩子始终娴静地站在会议室门外,含情脉脉地望着俺们。她是无声的,但她明亮温婉的眼睛会说话。徐老师家资助了3名彝族中学生,其中这个女孩儿最像她的女儿,她的这次统考成绩排宁蒗县第22名。
请看官注意,宁蒗县实际上非常在意教育,它是全国最贫苦的14个县之首,但其高考入学率却排在丽江第一位,所以一个农民的女儿能在宁蒗全县排在第22名,相当不易。换了您有这样的女儿,您会不会笑逐言开,所以徐老师高兴极了,她在美国留学的儿子与俺们同行,也很高兴有这样一位异族妹子。
下面是北大新闻与传播学院广告系副教授余璐和她资助的彝族小男孩儿,这男孩儿个子矮,但成绩非常好,这次统考是全县第3名。偷偷告诉诸位看官,这个男孩子,跟余老师也像是母子,很像很像的。
唉,俺资助的那个男孩儿一直不敢直视俺,在俺面前说话总是左顾右看,跟俺说着话,眼睛一定躲闪着,看着别处。俺一直借用各种机会鼓励他要看着对方说话。可爱的是,临别前,他终于勇敢地跑过来,看着俺说:“叔叔,俺敢看着你说话了。”俺问:“和别人说话时敢不敢看着他?”他看着俺回答:“敢。”俺说:“俺没听见。”他大声说:“敢!”俺拍了拍他的红脸蛋儿,他捂着俺太太送给他的新书包,弯身鞠躬,转身跑进他的人群。
这是俺资助的彝族女孩儿,真人比照片漂亮多了。她的话不多,只愿静静地跟着俺,俺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非常可人疼。每每俺夸她漂亮,她竟像城市女孩儿一样小声说声“谢谢”,这让人太惊奇了。要知道,彝族人是封闭保守的,她能这样做,可能是她的率真使然。列位不觉得她很漂亮吗?大眼睛,高鼻梁,线条清晰的轮廓,多适合上镜啊。
这孩子分数不是太好,这次只考了400多分,但如果了解她的身世,就不会苛责她,只会感叹世间怎么会有这么苦命而懂事的孩子生活在俺们中国。3年前,她的爸爸车祸罹难,只有叔叔帮助她家,但叔叔有严重的风湿病,这种病在云南北部很流行。她有1个8岁的妹妹,1个6岁的弟弟,都在读小学,战河彝族家庭的平均年收入只有400元,这个孩子要付出怎样的劳动才能帮助母亲供养妹妹弟弟读书呢,她一定把大量的时间用在做家务上了。俺告诉她,俺不会因为成绩不好而不喜欢你,相反,如果妹妹弟弟需要帮助,俺来负担他们,你要有更多的时间来读书,考上了大学,俺供你读到博士……说着说着,俺就难过了,她们已经上了中学,许多同学没听说过北大是啥,她们有可能读到博士吗……
俺和学生们告别,天便突然下起雨来,下面这个女孩子叫住俺,还没说3句话,已哭成了小泪人儿。明天是彝族人一年一度的火把节,相当于汉族人的春节,她希望俺别跟着其他老师一起走,去她家过节,虽然她家非常非常穷,但一定会感谢俺。但为什么俺们必须谢绝在彝族人家过火把节呢,原因非常简单,彝族人无论多穷,款待外乡客人时一定要杀“四条腿”,就是一定要杀掉全家惟一的猪羊牛,决不手软只杀鸡只吃菜,因为鸡是“两条腿”,菜是“一条腿”,如此,会给本已贫困的彝人带来更深的家政灾难。彝族人为了朋友是不顾未来的。俺用了很长的时间解释不能留下的原因,不是嫌弃她家穷,明年会来再看她。天又晴了,她也听懂了,止住了哭泣,像小鸟依人一样,依偎在俺怀里,充满信任,留下了这张照片。
有人说,俺俩也有父女相,俺可不敢这么说。一个女孩子,长成俺这样儿,无论如何不是夸奖。不过她每次靠在俺怀里时,俺确实觉得那是女儿带给父亲的温暖,俺非常喜欢这个孩子,很可爱,也很让人伤感。
俺妹妹是阳光卫视公司的编导,喜欢电子设备,她资助的是一男孩儿,这次统考是全县第1名,717分,把第2名落得远远的,俺妹妹异常欣喜。俺严厉批评了俺妹子,认为这不是评价农家山民孩子的标准,他们成绩的好坏,完全不是城里人可以想见的原因。总之,这孩子家太远,要走很远的山路,此刻,他的爸爸正带着他,朝学校急赶。俺妹妹有了空闲,就抽空教俺娘爹资助的女孩子使用电子词典,问得战河有电池卖,便把两个电子词典送给了她们做礼物。
这位和善的老妈妈,是战河中学退休的老书记,这种服饰,表示她已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的重量级人物。她一直在照顾俺们,想让俺们吃上一顿彝族的好饭,但俺们实在不忍。
刚才说了,彝族的好饭是“四条腿”,绝对是无污染的彻头彻尾的肉食。扭不过,按彝族习惯,俺们先在屋檐下吃了烤肉,但实际上俺们更喜欢土豆,此时阳光明媚,还算暖和,然后进黑暗的木屋,架着柴火,吃炖肉,转瞬是雷电交加,屋中下着小雨,顿感天寒。
饭后,俺们走了一段山路,去探访余老师资助的那个小男孩儿的家。俺们忽然发现,上车太匆忙了,俺们居然自己车行其家,那小小的孩子一定独自跋涉在山间的路上,一时不断地自责。小孩子的爷爷带着棉帽子,估计也患有风湿病。俺们告别时,那孩子还没有走到家。
天色暗了下来,细雨蒙蒙,俺们驱车去来时在山间瞥见过的一所小学校,想去看看那里的彝族孩子。在去战河中学的路上,北大法学院毕业的孙伶伶博士瞥见山坡下有一破旧的小学校,就打手机联络宁蒗县教育界的朋友,希望能找到这个小学的校长,挑几个即将辍学的苦孩子,回程时探访一下,想回京后抓紧时间解决资助事宜。谁知薄暮中来了不止几个孩子,而是一群,他们都渴望能读完小学。妹妹拍了一张他们阅览室的图片,里面只有一条长椅,一个破桌子,没有一本书,看了让人无比难受。
他们的校长让他们排好队,一个一个和伶伶博士对话,伶博士边与孩子们聊天,了解他们的家庭情况,一边随手拍下孩子的照片,以便回京与同仁商议。
这个小男孩儿个子最小,非常机灵可爱,尽管他家很穷,但他的妈妈爸爸勒紧腰带,供他的两个哥哥考上了大学,等到他读书的时候,家里却没钱了。
他似乎全然不知发愁的味道,似乎不知道辍学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的成绩很好,非常聪明,如果这么小就不能上学,实在是可惜。这次云南行,俺儿子要跟几个衣食无忧的贵族同学去上海,俺女儿因为刚跟俺跑过5000公里山西行程太累了,所以俺只带了刚刚考上北京五中的外甥来,俺非常想让他们知道,无数中国孩子没有他们幸运,如果他们不用功读书,是对这些不幸孩子的亵渎。只可惜,他们很难懂得这个道理,这是城市孩子的悲哀。
下面这张照片左起第3个女孩儿躲在第2个女孩儿身后,一直在哭泣,双眼红肿。校长说,她的爸爸刚刚病死。伶伶博士抚摩她的脸蛋儿,实在无法等到回京后再对这个女孩子做计划,便掏出自己的钱,塞在孩子手里,要她交给妈妈。其动作之熟练,可以想见,她一定常常这样做。一时间,俺们大家都慌了,因为是临时下坡进校,车停在山上,大家都未带钱,所有礼物又都给了战河中学……
俺们觉得,这所小学比战河中学更需要资助,而且每人1学年只需300元,这是他们全部的生活费用和学习费用。俺为这个小女孩儿擦去眼泪,但这对失去父亲的孩子来说,是无济于事的。
天色晚了,宁蒗县长听说北大老师来资助山里孩子,等在县城外3公里的地方,俺们赶过去还需要很长时间,于是心里五味杂陈地往山坡上走,不成想,孩子们慢慢跟了出来,眼里充满着希望。
俺上了车,透过被雨水淋湿的车窗,看着山路对面的孩子们。伶伶博士忍不住,断然拿出自己的一大把钱,一一发给这些孩子每人300元,让他们交给妈妈爸爸过活,让这些孩子能读完小学。
要看一个女人是否对他人真正充满大爱,就看她捐助时是否带有施舍感和居高临下的味道,伶伶博士全然没有这些,这是一种真的关爱,不在意对方是否优秀,不在意他们会不会表达感激,不在乎成绩和容貌,不问任何回报。她是山东汉族女人,自嫁给云南彝族丈夫,便和丈夫一道,把西南民族视为自己的骨肉姐妹兄弟,11年来,毫无怨言地救助了许许多多彝族同胞。
不要认为这些神情木讷的山里孩子不会表达感激,俺们的车要走了,也许再看到俺们要到明年这个时候,他们便站在山路对面,站在雨中,没有意识到校长在侧,自发地向俺们挥手作别。
晚上9点,俺们赶回宁蒗县城,县长站在城外3公里的地方迎接俺们,表示对俺们关心彝族孩子的敬意。可大家吃彝族饭的时候已经吃不下肉,多是吃了些青菜,只把下面这位彝族小伙子的歌声当做最美的晚宴。
这个小伙子来京参加歌技选秀,就住在伶伶博士家。伶伶家和俺家同住一个大社区,俺跟伶伶一样,都是北大法学院的研究生,伶伶的彝族丈夫是北大新闻与传播学院的硕士研修班学员,俺是他的老师,俺们的关系相当错综复杂,但比起他们的情操,俺还差得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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