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兵来了
“千万支的火把照着你的脸/让我看清楚你的容颜/我最亲最爱的大凉山/千万年的美丽还是没改变/远走的心依然在留连/我最亲最爱的大凉山/....../走的时候有一些抱歉/走的日子有一些挂牵/走的心情难免有一些孤单/总有一天我会回到家/回到我心爱的大凉山/也许那时的我还是一无所有的模样/可我会告诉你支格阿龙就在你面前......”——《走出大凉山》,山鹰组合演唱。
几年前,当这样一首写尽彝人风情的歌流行起来时,人们渐渐记住了一支由3个彝族小伙子组成的少数民族原创乐队——“山鹰组合”,彝族人说:“山鹰”开始飞向山外了;所以,当2001年的12月26日烟台警备区某海防团迎来首批彝族新兵时,这里的官兵战士们起初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
19岁的吉巴莫红来自四川凉山州美姑县巴普镇柳洪村,他看起来还很稚嫩。他告诉记者,家乡那个山村基本上是与外界隔绝的,非常封闭落后。他说自己第一次看到去选拔新兵的现任排长张利时,正在山上和舅舅一起卖竹竿,听说要当兵,他马上就跟着走了。他很自豪地说:"我是我们村里唯一一个当兵的。"
不过,当吉巴莫红、曲比小平、吉伍政府、吉子以古、曲木尔一、阿尔子牛等13个名字似外国人、口说“外语”的彝族小伙子站在面前,并将要成为这里的战士时,海防团还是起了一些“波澜”。看起来,他们似乎很遥远:不少人除会说“吃饭”外,几乎不会其它语言;训练时听到“立正”、“稍息”的口令,直瞪着疑惑的眼睛,做出奇怪的表情,令指挥员哭笑不得;汉族战士开玩笑摸一下彝族战士的脑袋说“该理发了”,没想到,引来的竟是一阵怒拳,汉族战士挨了打,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指挥连排长张利为记者讲述了一件真实的事情:刚到部队没几天,班里有个汉族新兵和彝族兵吉伍政府开玩笑,话语中夹杂了“狗”字,没想到引起吉伍政府的不高兴。虽然没有当面和汉族兵吵架,但接连好长时间里,他既不怎么吃饭,又不说话,班长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对此一筹莫展。后来,好不容易从别的营里找来一个与他关系比较“铁”的朋友沙玛阿体,班长以及战士们这才知道,原来吉伍政府以为汉族兵故意在骂他,侮辱他,心里一直想不开。张利说,像这样的事情简直是太多了。
不管怎样,一切都是陌生的,一切都是崭新的,对13名彝族新战士来说,初来乍到的他们心中产生的“距离感”更强:“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怎么办?”“我不认识军队发下来的宣传材料怎么办?”“我没法和排长、连长交流怎么办?”“我领会不了口令怎么办?”“我想家我不习惯这里的饮食怎么办?”......众多的“怎么办”萦绕在彝族战士心头,困惑着他们。
一个连队里,汉族兵和彝族兵在一起,基本上无法沟通,13个彝族兵里面,只有几个学过汉语、能听懂口令、懂点汉族风俗的,负责新兵训练的连队干部为此伤透脑筋。彝族兵成了一个“包袱”?
团领导知道这一情况后,也在琢磨,该怎么转变这种尴尬的局面呢?对,首先,应该是思想观念上!
团党委会议室里,电视机播发放着60多年前刘伯承率领红军路经四川凉山时,与彝族首领小叶丹“彝海结盟”的画面。当画面出现结盟的镜头时,政委一按遥控器,让画面定格。此时,会议室内一片寂静。政委语重心长地对党委成员以及团队骨干说:“当年红军那么艰难,都能和彝族同胞结为兄弟。今天,作为人民子弟兵,咱们更应和彝族士兵亲如手足啊!”
沟通从“画”汉字开始
“雄鹰是你的祖先/大山是你的母亲/曾经历多少磨难/脸上依然挂着笑容/我是一个彝人/我们拥有大山一样的胸怀/是因为大山哺育了我/我是一个彝人/我们拥有火把一样的热情/是因为我们拥有火一样的心......” ——《彝人》,山鹰组合演唱。
了解,是爱的基础。海防团的官兵战士们通过书本学习和座谈,掌握了许多彝族风俗。如:同辈人不能摸头,必须由长辈理发;过彝族年要穿节日盛装,唱歌跳舞;每年的7月过火把节时,大家要围着篝火,祭奠传说中射掉9个太阳的彝族支格阿龙神......真情和厚爱,让彝族士兵感受到了军队大家庭的温暖。
刚进军营时,大部分彝族战士不会说汉语,这成了影响他们进步的“拦路虎”。团领导作出决定,把13名彝族战士集中起来,专门开办了汉语辅导学习班。全团挑选最优秀的官兵担任教员,并为彝族战士购买了“汉语词典”、“钢笔练习字帖”等书籍和教材。一有空,官兵们轮流给彝族战士上文化课,手把手地教他们写汉字。几个月下来,过去只能和战友们“啊啊”打手势的几名战士,已经可以用汉语和战友们沟通了,他们不但会说熟练的汉语,而且还能熟练地用汉字记笔记、写家信了。团领导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因为,这批来自大凉山、来自大西南的“雄鹰”们,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了。
在采访中,19岁的俄木伍且已经能用钢笔在记者的笔记本上写出自己和家乡的名字了,尽管那几个汉字写得依然别别扭扭,但对他来说,这已经是非常不小的进步了。身旁他的伙伴和他都说,刚来时,他几乎是"最差"的,汉语听不懂,汉字几乎一个都不会写。但一到空闲时间,他就开始学习汉字,连长、排长给他们下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任务”:“日学一字、周学一句”,查字典,照着教官写在黑板上的字"画",他想尽了一切办法来学。他告诉记者:“我知道,在我们13个人中,我的汉语还不是很好,但我一定会行的!”
一直负责他们训练的排长张利说,从团领导到连队都早就意识到,培养这些彝族兵的第一个突破口就是让他们先过语言关,彝族小伙子到军营里来,军队不仅有责任把他们培养成一个能保家卫国的钢铁战士,更应该把他们塑造成人才,能有所学,有所成。所以,对彝族兵语言的训练始终没有间断,从“叠被子”、“内务训练口令”、“你家几口人”、“什么情况”等军队常用语,到后来的思想政治教育读本,应该说,共同的努力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在他们当中,海来伍惹、曲比小平等可以说是这批彝族新兵中的“才子”。海来伍惹是正儿八经的“高才生”,他是西昌经济技术学校毕业的中专生,与别人不同,他还专门起了个汉族名字叫“王成”,他的汉语无疑可以做其他人的“老师”。曲比小平也是连队干部学习训练的主要“翻译”,他8岁那年便因车祸失去父亲,兄妹4人跟着母亲相依为命,作为老大,他经常跟着母亲做生意,有丰富的社会经历,适应能力强,又上过高中,在彝族新兵中间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很快成为这些彝族新兵的“舆论领袖”。连队干部做彝族新兵的思想工作经常都要让他帮忙。
其实,“彝族有自己的文字,是中国最早的音节文字,其中比较通用的有1000多个。1957年通过了彝文规范方案,确定819个规范彝字,并开始试行。”阿尔子牛就是这里面彝文最好的一个。他说:“这是我们民族自己的文字,所以我更应该学好。”他经常和伙伴们用彝文和汉文一起比照着学习。
到后来,这些彝族兵都说:“其实汉文要比彝文好学,我们知道现在国家正在搞西部大开发,我们学会了汉字,将来回去后就更容易做事情了。”
部队就是我的“家”
“啊我的家我的床/漂泊在外面的时候才感觉到你的暖/啊我的爹我的娘/在家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才知道想/啊我的爱我的你/本来想带你一起来可我却没能力/啊我的山路我的羊/那时候陪你满山转现在还好吗/我愿是小鸟飞回故乡/我愿是山泉流回你身边/离开家的孩子学会了寂寞/学会了思念......” ——《离开家的孩子》,山鹰组合演唱。
从新兵入伍到现在算来,这些彝族小伙子入伍也已经4个多月了,在记者与他们接触的时间里,他们总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有点想家,想念大凉山了,但军人就应该遵守纪律,我们知道,对家人最好的报答就是好好当兵,锻炼自己。”
记者问年轻的吉巴莫红:“你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他考虑了一会儿,回答:“签士官!”记者一愣,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旁边的团政委笑着解释起来;“他的意思就是在几年后的选改士官中能够留下,继续留在部队里......”记者又问:“你为什么想留在部队里呢?”这次,吉巴莫红回答得很干脆:“在军营里我生活得很好,我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很多知识,我既可以为国家作贡献,还可以给家里适当地寄点钱......”
排长张利说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这些彝族兵在部队里生活,团里一直很照顾,他们也感觉到各方面胜似家里。以前,在家中,他们往往都把吃肉看作一种“奢侈”,因此,刚来那一阵甚至现在,他们都没有料到“军营里还可以吃肉”,经常是班长、排长一声“解散,下课”,他们就高喊起来:“我们又要吃肉了!”其直爽和朴实令人着实喜爱。
吉子以古告诉记者,他在给家里的信中写道:“我们这里虽然吃大锅菜,但鸡鱼肉每顿饭都有......”结果,爸妈在回信中起初都不相信,说他在骗他们。从这一点,吉子以古说自己更加认识到家乡的贫穷落后,他说:“军营是个大学校,在这里面,我不但生活得很好,而且学到了很多东西,国家正在进行西部大开放,我将来一定要为家乡多尽义务、多做贡献。”他拿来一封“家书”给记者看,“爸爸妈妈不会写汉字,这是我妹妹用汉文写给我的......”
在征得同意后,记者将其原文录下:
阿木:你好!
你来的两封信我们都收到了,你的字也比以前提高了。看了你的信,像你说的那样,我们也就放心了。你不要担心我们,妈妈的病也好了,爸爸也很少喝酒,我们一切都很好,这些天我们生意也不错。总而言之,什么都好。
像你第一封信上所说的那样,父母亲也放心了,就像长大了一样,但是你说到就要作到,不要想家,部队就是你的家,共产党就是你的父母亲。这样才是男子汉。
你要争取入党。不要违反纪律,一定要学好军人道德,如果不准你打电话就不要给家打。一切你自己看着办。
我也会好好学习的,我们第一学期期末考试也考完了,成绩几日以后才知道,徐老师今天说她要亲自送通知书,成绩知道了我会告诉你的。好了不说那么多了,就到这里。对了,照片已经洗出来了。我们给你寄来了。
祝你早日入党!
阿呷
2002年1月9日
吉子以古和他的彝族兄弟们说:这是我们最好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