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去马边采访的时候,去了一个偏僻的乡镇。在路上,偶遇到一支结婚迎娶的队伍,身着传统彝族服装的人们,簇拥着同样盛装的新娘。正好奇地观望中,队伍却停在了路边,大家一起在讨论着什么。在大山绿树青草的背景下,阳光下的新娘子更是显得美丽动人。由于这支队伍里的人都是彝族同胞,他们都是在用我们听不懂的彝语交谈,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这时候就有马边当地的同行人员说了,要是曲比兴义在就好了,那样就可以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曲比兴义,一个46岁的彝族汉子,在马边县,已经有相当的知名度了。
搜集和整理彝族文化
认识曲比兴义,缘自一次采访。
今年7月,记者因到马边采访彝族毕摩“热布”展,而与曲比兴义有了相识。
说起这个毕摩“热布”展,就不得不多交代几句。毕摩是人,“热布”是物。毕摩是彝族专门替人礼赞、祈祷、祭祀的祭师;“热布”是由竹片和树枝作支撑绑扎而成的草偶,是毕摩从事祭祀活动的时候不可或缺之物。
那次“热布”展,是国内第一次将170多件毕摩的祭祀之物集中展示,曾引发学术界对此进行关注和研讨。
而对“热布”进行搜集和整理,都是因曲比兴义而起。
曲比兴义,一位典型的彝家汉子。长得精瘦、黝黑,从他说话的声音里,可以明显地听出一些彝族同胞特有的发音习惯。
仔细了解才知道,毕摩和“热布”,只是曲比兴义搜集和整理彝族文化活动的一部分。到现在,通过他和各方的共同的努力,已经成功将彝族年习俗、阿依美格、阿惹妞妞情歌、毕摩经诵申报列入四川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曲比兴义还在报刊杂志上发表多篇彝族文化介绍性文章,编辑《彝族民间文化》资料3本,完成彝族文化资料集《小凉山彝族神话历史和民间传说人物100幅国画集》、《阿惹妞妞情歌集》彝族神话史诗翻译《勒俄特依白话翻译稿》等。
经历坎坷不舍故土
曲比兴义,1964年出生在马边大山深处的一个普通彝家。在他的记忆中,这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还记得,我家屋前是一个宽阔的平坝,平坝上是一片无边的竹林。每当风儿轻轻拂过竹海,竹林就在风中舞着披毡舞蹈,仿佛是大海里涌起的波涛,大气而壮美。屋的侧面至屋后是一个小小的山岩,蜜蜂飞舞在五彩的花丛中采蜜。还有美丽的小鸟,在树林间飞来窜去,用它们美妙的声音,演奏着十分动听的音乐。一条清清的山溪从远处的山岩上飞泻而下,形成一道约有十多米高的瀑布。童年的我就生活在这样美丽、自然而和谐的生态乐园之中。”曲比兴义在自己的博客中这样描写他出生的地方。诗一般的语言和意境,让人神往。
可是,大山里的生活环境,其实是相当艰苦的。“从我家居住的地方到烂池子(小地名),需要经过一片茫茫的原始森林。古老的青石板路两边全是高山峡谷,行走起来总有些令人十分畏惧和恐慌。”曲比兴义回忆说。甚至到他上高中的时候,还只能步行十多公里回家,饿肚子,甚至身上长满蚤子,都是常事。
高中毕业了,曲比兴义考入凉山民族师范学校,然后分配到马边三河口中学,一呆就是十多年。其后,曲比兴义还因种种原因,离开马边去到成都都江堰的一所私立学校任教,但终因舍不下故土,又回到了家乡。
“彝族文化极具特色和它丰沃的厚土,是我不能割舍的。”曲比兴义说。
“我是一名使者”
重回故土的曲比兴义,开始搜集整理散布在这片土地上的彝族文化结晶。
“我本身是彝族,能跟同胞们有很好的交流和沟通,这是个得天独厚的先决条件。”曲比兴义说。
其实,曲比兴义的家庭本身就是个毕摩家族,他的父辈和祖辈,都有人从事毕摩活动,只是当时在他还小的时候,对这些都是一种排斥心理。“那个时候,不把这个叫文化,只认为是一种封建的东西,我不但自己不愿意去看去想,而且不让父亲去搞这些名堂,更不用说自己去学了。现在想起来觉得是多么的幼稚。”曲比兴义说。
为了搜集整理彝文化和研究,曲比兴义长期奔波在大山深处。彝族聚居区山高坡陡,沟壑交错,他经常带两三个队员翻山越岭,下乡进村,找寻彝族毕摩、歌手,听他们讲述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参与到各类文化和祭祀活动中。曲比兴义说,“起早摸黑,带手电吃干粮,那都是很平常的。特别是一些祭祀活动,最开始毕摩们都不让拍照和摄像,都是经过我们反复做工作和沟通,才得到许可。这个过程比一般人想象中有更多难度。”
长期研究彝族文化的曲比兴义认为:彝族文化可以分为“卓卓”文化(即平民文化)和“毕摩”文化(即祭祀文化)两大类。“卓卓”文化涉及到彝族的婚俗、丧葬、饮食、节庆、服饰等习俗,涉及到阿斯牛牛、阿依牛牛、阿惹牛牛、喀哲、龙贝等多彩文化。“毕摩”文化(即祭祀文化)更浩瀚而神奇,多彩而绚丽。
“在毕摩文化的调查中,我发现毕摩家藏的经书就特别的多,少则几十卷,多则几百卷。毕摩扦插的神秘图谱也特别的多。浩瀚的经书,神奇的‘热布’、神秘的图谱,其实,就是彝族的战争、迁徙、灾害、环境、生态的记载和追忆。因此,至从我踏进了这片神秘的文化园地之后,我一发不可停止,我似乎走进了一个神秘的伊甸园。无论我着眼何处,都是一片博大精深,神奇绚丽的文化世界。”曲比兴义说。
“彝族文化中有许多非常古老的文化遗产正在以其独有的方式还在传承,这些文化遗产有可能会极大的提升我们中华民族的文明史,也可能会改写人类文明现在已经下定的一些概论。因此,我对这个文化是非常着迷的,我想我们的未来需要一些这样原始的原生的文化遗产。”曲比兴义说,“应该说来,对民族的文化的研究和保护才刚刚开始,开始于人们认识到非物质文化遗产正在流失和消亡。这种流失和消亡给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甚至是整个人类是一个静悄悄的灾难。”
“彝族文化有着很丰富的内容,但是由于历史的原因,我的同胞们普遍存在文化水平比较低的现象,我能够做的,就是充当一名使者,在沟通和交流的同时,能更多地传承、研究、记录、整理彝族丰厚的文化现象和传统。”曲比兴义说,“做好了这些事,也就让我的生命更有意义。”
在曲比兴义的博客上,最新的内容就是他在11月初过彝族新年的时候拍摄的一些照片和一些关于彝族新年的文字记录。可以想见的是,他正在做着他最愿意和最喜欢做的事。
山中的草是杂草,是自生自灭的草,它没有自己的位置,也没有自己的名字。我也只是这样的一株草,而我的很多梦是梦见自己是一棵坚韧的树,虽然没有高大和挺拔的枝干,但它能在山岩之上生长,有着铁一样的筋骨,有着超凡脱俗的傲气,超然于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