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公益人——侯远高:心中有朵索玛花
作者
王辉
2014-02-17
原出处:中国民族报 彝族人网
2013年6月,索玛花联合劝募基金由中国社会福利基金会批准成立;2013年9月,索玛花联合劝募基金官方网站正式开通。索玛花,彝族的族花,美丽与善良、坚韧与质朴的象征。以此作为基金的名字,正如他的主创者侯远高所梦想的那样,希望公益事业能够像索玛花一样,在大小凉山遍地开放、生生不息——
人物名片:
侯远高,1965年生于四川省美姑县,1985年毕业于中央民族学院(现中央民族大学)历史系民族史专业,并留校任民族学系团总支书记。1988年,被评为北京市优秀专职团干。1989年,被选为北京市团市委委员。1992年,到西南民族教研室从事教学科研工作。2000年,联合学校各学科的青年学者成立中央民族大学西部发展研究中心。为了推动政府和社会各界重视民族地区的毒品和艾滋病问题,为国家民委起草了内参报告《艾滋病已经成为中国少数民族生存和发展的严重威胁》,主编了《发展的代价——少数民族地区艾滋病问题调研文集》,给国务院扶贫办递交了“大小凉山综合扶贫与禁毒防艾的意见和建议”,拍摄制作了一部少数民族语言的艾滋病宣传教育片《珍爱生命》以及《大凉山孤儿》等多部纪录片,还与中央电视台、凤凰卫视、湖南卫视、天津卫视等数十家媒体合作,对民族地区的艾滋病问题进行采访报道。2005,在四川凉山注册成立了“凉山彝族妇女儿童发展中心”。2013年,联合一批志同道合的学者、企业家和媒体人,发起成立了索玛花联合劝募基金。
从书斋到田野,学者将梦想无限延伸
侯远高带领中央民族大学的学生到凉山做志愿者
侯远高读高中时,曾写过一篇作文,题目是《我要做一名翻译家》。文中他提出要将彝、汉文互译,将汉、英文互译,目的是让别人了解自己民族,更要把别人先进的知识传递给自己的民族、自己的国家。也正是从那时起,他渐渐萌生了“要做对祖国有用的人,要尽自己的力量促进社会进步”的想法。上大学时他又梦想从政,可毕业后因为组织要求他留校任教,他的梦想再一次改变。因为教授民族学和人类学,他需要从事田野调查。从1997年第一次参加对三峡库区的民族民俗文物的普查,到“金沙江流域山地民族的生态、贫困与可持续发展研究”,以及对少数民族发展威胁最大又被严重忽视的毒品和艾滋病问题的调研,随着调研的不断深入,侯远高对影响民族地区和少数民族发展的深层次问题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2002年1月,侯远高回到久别的家乡。在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布拖县,他碰到了一对住在羊圈里的母子。孩子的父亲因吸毒得艾滋病去世了,无依无靠的母亲只好带着儿子回到了娘家。“羊圈很矮,个子不高的我都要弯腰才能钻进去。”侯远高在介绍母子情况时哽咽了,“母子俩的生活靠舅舅接济,有时还要自己去捡垃圾,或者去已经收获过的地里挖别人剩下的小土豆、捡人家扔下的碎玉米。更不幸的是,几个月前,孩子的腿摔伤了,由于没钱接受治疗,拖成了骨结核,不仅要变残废,生命都有危险。那位母亲跟我说,她好几次都想带着孩子一死了之。”侯远高驱车把孩子送进了西昌的医院治疗,最后,孩子虽然留下残疾,但没有了性命之忧。母子二人也不会因为绝望而自寻短见了。
侯远高知道,像母子俩这样的情况在凉山不是少数,而凉山的问题也不是孤立的,西部边疆许多民族可能都面临同样的发展困境。无论是消除贫困还是防治艾滋病,都是世界性的难题,是人类共同面临的最艰巨的挑战。而学者的应用研究如果没有深入到社会实践层面,就找不到有效解决问题的办法。
2005年,侯远高争取到一笔资金用于帮助凉山地区50名孤儿和50名妇女。“但是,这些钱用完了之后怎么办?难道刚给了孩子们一个希望,就又撒手不管了吗?”此时,侯远高开始感觉“可以成立一个机构,专门从事这种工作。但当时,我对慈善机构、NGO没有任何了解,于是开始翻阅各种法律、文件了解相关情况”。在进行了初步准备后,他联合彝族社会精英,注册成立了“凉山彝族妇女儿童发展中心”。从此,侯远高有了一个稳定的平台,为他的梦想插上了翅膀。
与凉山彝族妇女儿童发展中心员工合影
与凉山彝族妇女儿童发展中心员工合影
2006年,侯远高获得一次赴美考察的机会。在美期间,他只挑公益机构进行考察,与他们交流经验、方法和心得,并多方寻求资金支持。在中心有了启动资金后,侯远高开始大展拳脚。
在儿童救助方面,中心创办了全寄宿制爱心班和爱心学校,使2000多名失去父母依靠的儿童获得了长期综合救助,还影响和带动了其他公益组织到凉山开展儿童救助,使受益的贫困儿童达到上万人。
在禁毒防艾方面,中心一是成立彝族乡村艺术团,自编自导彝族母语戏剧《噩梦初醒的山寨》,坚持4年在大小凉山彝族乡村巡演400余场,创造了彝族群众最喜闻乐见的宣传教育形式;二是组织并培训出了一支农村青少年同伴教育队,开发了一套《彝族青少年同伴教育培训手册》和一门《健康与生活技能课程》,深入乡村和学校,完成了对1万多名彝族青少年的系统培训,创造了用彝语对青少年开展参与式健康教育的方法;三是开发《彝族乡村妇联干部艾滋病工作培训手册》和《彝族妇女健康知识读本》(彝汉双语画册),对600多名村妇女主任和妇女骨干进行了脱产培训,并指导她们回村针对近10万彝族妇女进行面对面、人盯人的健康教育;四是拍摄了第一部少数民族题材的艾滋病宣传教育片《珍爱生命》,翻译成6种少数民族语言在民族地区免费发放和播出。2009年,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支持下,又录制并播出了彝语广播剧《瓦拖村的故事》。
在扶贫方面,中心实施了“受毒品和艾滋病危害的彝族妇女手工产品市场发展计划”、“借猪还猪项目”、“滚动发展多胎山羊项目”和“艾滋病妇女治疗倡导与创业扶持项目”。帮助500多个最贫困、最脆弱的家庭,增加了收入,改善了生活处境。
为了帮助农村女孩摆脱贫困和性别不平等的困扰,获得经济和社会发展机会。中心建立了一套从本土培训教材开发→入户宣传动员→免费知识和技能培训→就业安置→跟进回访→法律援助的支持系统。先后培训和安置了600多名来自贫困山区的彝族女孩,彻底改变了她们的命运。紧接着,又在凉山民族中学开办了两个少数民族特困家庭女子高中班,支持120名品学兼优的女孩完成高中学业并考上大学。
在民族文化发展方面,中心组织人编排了第一部凉山彝语戏剧,制作了第一部彝语广播剧,举办了第一届彝文剧本创作大赛,拍摄了彝语数字电影,组织了第一届彝文作家研修班,召开了第一届彝族母语文化艺术发展学术研讨会。与此同时,开发了针对不同人群的双语培训教材和知识读本,培训了一批乡村骨干,强化乡村教育。所有这些努力,都是为了发挥彝族语言文字的传播功能,改变乡村教育缺失、知识匮乏和文化边缘化的状况,普及健康文明知识,提高彝族乡民的思想文化素质,增强其自我发展能力和民族自信心。
从扶贫到文化保护,个人的梦想在传递
侯远高的努力取得了不小的成绩。2010年12月1日,温家宝总理来到了凉山,凉山的毒品和艾滋病问题得到公开和重视。2011年6月11日,国家民政部社会福利和慈善事业促进司、四川省民政厅、凉山州人民政府在邛海宾馆召开座谈会,协商在全国范围内组织100家爱心企业进凉山开展济孤、帮困、助残、禁毒、扶贫等公益慈善项目事宜。这个活动有100家企业支持,资金规模达10亿。
虽然取得了显著的成绩和阶段性的胜利,侯远高却陷入了更深的困惑:“我们做的妇女培训,两年共培训妇女干部600多人,受到她们影响的妇女不到10万人;我们组织的青少年同伴教育活动,3年只培训了1万多人;我们的艺术团,马不停蹄地到处演出,观众也只有40万人。我们很努力地在做,结果却让我们很伤心:孤儿越来越多、涉毒家庭越来越多、艾滋病感染者越来越多。我经常反思:我们做的这些到底有没有意义?”此时,他最想做、也是最需要做的工作渐渐浮出水面,那就是文化项目。
现在,侯远高的目标就是帮助彝族人民甚至更多的人实现文化和社会的现代转型,自己民族应承担起自我发展的责任,要让每个民族都有一批人通过社会组织的平台来推动本民族的发展,提高当地人的自我发展能力,而不是完全依靠国家。
为此,侯远高锁定了两个重点:首先是社会倡导。“我希望吸引更多的人参与到我们的工作中。但这并非指单纯地壮大我们的机构,而是让更多的人认同我们的理念,甚至对政府部门形成一种倒逼。”其次是政策开发。
此时,“做中国最大的基金会”成为侯远高最远大的梦想。
早在2005年,侯远高就选择了建立寄宿制爱心学校招收适龄儿童入学读书的方式,并在美姑和昭觉两县开始试行。他原计划招收2000名孩子,可是4年下来,他只办起了4个班,共有200名孩子得到救助。是没有需要援助的孩子吗?当然不是!“我们不可能刚给了孩子希望,就停止对他的帮助吧?所以,我们凡是资助一个孩子,就要考虑他9年需要的费用。但供2000名孩子读完9年义务教育,这笔钱从哪儿来呢?”
曾经,他想到了一个应急办法:发动身边所有的同事、亲友联系各自的亲朋好友一对一资助孩子。没想到的是,孩子很快被“一领而空”。这激发了侯远高的灵感:何不发展这种“一对一”的助养模式呢?
他制定了“一对一委托助养”计划,面向全社会征集爱心家庭。很快,个人来了,企业来了,慈善机构来了。到2013年,侯远高先后办起32个小学爱心班、5个初中班和2个女子高中班,使2000多名最脆弱的儿童获得了长期综合救助。与此同时,还带动了数十家公益组织上凉山开展儿童救助,受益儿童达到上万人。“我们今年毕业了一个少数民族特困家庭女子高中班,59名学生全部上了大学录取分数线,其中有7个被重点大学录取,”说起这些,侯远高简直像在说自己的孩子一样喜悦。
正在记者跟侯远高聊天时,美姑分管教育的副县长打来电话,告诉他政府的拨款已经下来了。原来,之前的爱心班都是分散在各县的乡村中小学的,侯远高计划在美姑县和昭觉县各建一所独立的爱心学校。“集中办学,既方便管理,又节约成本,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实施全新的教育理念和教学计划,提高教育质量。我们不仅要把爱心学校办成九年一贯制学校,让这些孩子可以从小学读到初中。还要开办乡村幼儿园,推动农村早教。”
受到“一对一委托助养”计划的启发,侯远高又萌生了新的灵感。 “没有全社会的参与,单纯依靠政府不行,依靠个别的社会组织更不行,如果凉山有数百家我们这样的机构,情况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现在,侯远高把主要目标定位在推动民族地区公民社会建设上,帮助更多的社会组织发展起来。但是,要支持更多的社会组织承担起民族发展的责任,需要掌握更多社会资源。因此,“做中国最大的基金会”成为侯远高的下一个梦想。
和自己带头认养的孩子在一起
经过多方奔走,侯远高联络了一批志同道合的学者、企业家和媒体人,发起成立了这个索玛花联合劝募基金。基金以“社区自主、社会自助、文化自觉、民族自强”为理念,以“寻找并扶持改良社会的正能量,捍卫我们共同的生态家园和精神家园”为使命。
在索玛花联合劝募基金的工作目标中,记者看到这样的文字:把发达地方的资金、技术、信息和人才吸引到贫困山区,培育本土社会组织,建立乡村社会工作网络,形成公益产业链,探索基于民族文化和自然生态的可持续发展道路,为实现“中国梦”而奋斗!
问到是什么支撑侯远高在8年的时间能取得如此多的成绩时,他坦言:“只是为了实现我的一个简单梦想,就是改变家乡的贫困面貌,让彝族人分享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成果,能够有尊严地生活下去。但现实状况是凉山彝族乡民已经沦为中国最贫困的人群,为了摆脱贫困,他们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尊严,用各种手段获取经济利益,从而付出了越来越惨痛的代价。我不能让我的同胞继续这样的生活。”
虽然道阻且长,但侯远高对梦想的实现充满信心:“现在,政府已经认识到,社会问题要依靠社会力量来解决,社会组织正在成为社会建设的主体。所幸的是,我们选择了一个正确的方向,走在了时代的前列。”
侯远高与爱心学校的孩子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