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芝、女,彝族、生于1971年9月,中共党员、大专文化、云南省楚雄州武定县插甸镇人,退休教师。
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楚雄州作家协会会员,曾在《金沙江文艺》、《狮子山文艺》、《楚雄日报》、《中国青年报》、《云南日报》、《四川日报》、《读者》《彝族文学报》等刊物发表新闻、诗歌、散文和文学作品数百篇,出版小说集《小迪的故事》。从小生长在彝家山寨,练就其粗犷、活泼、开朗、豁达的性格,谨遵“踏踏实实做人、开开心心做事”的生活理念
突发奇想的韵酿
李淑芝(彝族)
我突发奇想,要准备写自己家的一部小说。这事我一直在心里韵酿了好几年了,但都一直没有动手。现在这个想法越来越让我有了冲动,我还是想认认真真地去写。可又怕我写不好我的家族史,反而给家族带来不良的影响。可如果我不动笔写一下,我又觉得我不甘心。我前前后后想了好几遍,在家族中能认识几个字的人就是我了。加上我平时就爱写写小说之类的,这事也就只能轮到我上了。我知道我的文化程度并不高,而且平时的写也就是小打小闹的兴趣爱好而已,根本成不了气候。可是我还是要试一试,不然我就觉得对不起家族的人。
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贵族,可也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民之家。这样的家族也不会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可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活方式。我从小就没有见过外公外婆,就连母亲对外婆都记忆定格在7岁。可想而知,母亲那时候是有多可怜?我不知道我的母亲我要用什么样的语气去写,因为我虽然和母亲相处的时间较多。可对母亲的描写我却不知道要用什么文字,因为我的母亲是个非常了不起的母亲。她只活了短短的54年,还是被病魔夺走生命的。她把我们姐弟四人拉扯长大,在那个年代是相当了不起的。因为我的父亲是个酒鬼,为了喝酒,他可以不顾母亲和我们的死活。他就只顾他自己有酒喝就行,他还时不时把我母亲拉来打。我们的童年就是在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打的日子里度过的。可想而知,我们的学习在这种环境中会好吗?家里的大小碗筷没有一个是完好无损的,家里只听到父亲的骂声以及酒醉之后的一片狼迹,还有母亲那撕心裂肺哭泣。这一切的一切,都反复就发生在昨天。父亲在我的记忆中就没有留下一点好印像,我对父亲也没有一点感激之心。有的只是一点点的伤感,他让我坐在教室里都在想他会不会又喝醉?到家后又会不会在打我妈?我有时候宁愿他醉酒后就在马路边睡着,也不想让他回家。因为他一到家就又开始对我妈非打即骂,我们不在家我妈又不敢回嘴。我妈的软弱有时候也让我们无语,她竟然那么怕我爸。为此,我问过她无数次可她总是说:你们还小,你不懂。有时候我实在受不了,就叫我妈和我爸离婚。可我妈说你不懂,那时候离婚是个很丢人的事。而且在她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里,好女不嫁二夫!母亲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唉声叹气,她说她活在世上就是为了让我们快快长大。她不想让我们也变成和她一样,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爱。她是没有母爱中长大的,她不愿意我们也从小就没有母爱。我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要那样受父亲的欺侮?而且她每次都忍气吞声的。我认为她那是在怕父亲的表现。可她总是说:你们还小,你们不懂。我其实完全都是为了你们,为了这个家。家对我们来说真的很重要,如果没有妈妈我不知道我们还会不会活到现在?妈妈成了我们的大伞。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我们都在她的怀里。我们有妈妈我们不害怕,妈妈就是我们的庇护人。我们村有一个小女孩就是从小妈妈就不在了,她最喜欢来我家。她说:我没有妈妈,可我看到你妈我就有了温暖。她对我就如对待你们一样的爱护我。我们还非常的嫌弃她,可自从她那么说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赶过她。她来我家的次数就更多了,母亲有什么好吃的也会留给她一口。我们也就自然而然地把她当成了家人,母亲的善良总是在不显山不露水之间表现出来。正是她伟大的母爱给她带来了安全感,所以她才愿意每分每秒都喜欢来我家呆着。“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看到小女孩的样子,我终于理解了妈妈。我才明白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妈妈,她为了我们不惜用她的自由来换取我们的成长。她总是说:“你外公帮我选的的老公,我只能认命,我不能怪你外公。包办婚姻那时是没办法,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我只得认命,你爸再不好,他也是你们的爸爸,你们还是要孝敬他。父亲是你们永远都无法改变的事实,你们也只能认命。”我们没有说一句话,我们也只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母亲的话我们也只能惟命是从,我们没有办法选择父母,我们只能去改变他们。我们就在母亲的呵护中温暖地成长着,突然有一天母亲就病倒了,这让我们做儿女的感到有些措手不及。因大姐二姐已出嫁,小弟还在上学,带母亲到处去看病的事就落在了我的身上。可是在那个医药并不发达的年代,即使再怎么打针吃药她也没有了独立行走的能力。从那以后,家里必须得有人守护她。而我还有田地里的农活要做,家庭的重担一下子就落在了我身上。那年我十八岁,我不得不拖着这个沉重的家前行,这就是人生送给我的成年礼。面对生我养我的父母还有未成年的小弟,我只能咬牙坚持。可很多时候我都被母亲搞得筋疲力尽,慢慢地我们失去了对母亲康复的信心。医生曾不止一次地对我们说:“脑埂后遗症这病根本就治不好”。在这期间父亲也许受到了打击,他一改过去的醉酒状态。奇怪的是从母亲生病之后他就滴酒不沾。他每天都帮母亲擦拭病体,母亲的吃喝拉撒全由他照顾。看到父亲的变化我们也渐渐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他的转变让母亲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她的脸上出现了幸福的笑容。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笑容了,母亲说她也能有今天?这是最好的事情,她或许为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母亲好像很满足父亲的表现,只是在我们做儿女的看来这种表现来得太迟。可我们也还是在内心里慢慢地接受着父亲的变化,他能给母亲的关怀也是给我们最大的欣慰。父亲一词重新在我们心里有了温暖的感觉,他是呵护和守护的代名词。他是伟大的,我们得认认真真地再次对他的所做所为有所感动才对。母亲在他的关怀下有所好转,好像可以慢慢地下床走几步了。父亲的照顾让我们省了不少心,只要有父亲在母亲也就非常地安静。“小是夫妻老是伴”这句话也说得非常的到位,当年爱发酒疯的父亲自从母亲生病之后,就把自身的坏毛病都改掉了。妻子的病让他很愧疚,如果不是他的问题她也不会病成这样。他的自责一天天都在增加,他活在自责的苦海里不能自拔。他知道妻子的病是由他作出来的,他后悔得要死。孩子对他的态度也是由他一手造成的,他不怨谁。要怪就怪他自己,是他自己从来都没有对这个家庭负责过。他在酒精的麻醉中醉生梦死,醒来是一肚子的悔恨。可他从来就没从酒精中清醒过,他对家庭成员犯下的罪行只有他自己慢慢地来化解。能不能化解开来,这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呢。孩子们已经长大,对他的态度也就那样了,他无法弥补了。可是对老婆,他得从现在开始关怀。人的一生是有限的,他无法原谅他犯下的错误。老婆原不原谅他都没关系了。他要从现在开始就对她好,他每天都替她梳洗,照顾着她的日常,他这样做的目的是想让孩子们有更多的时间去做她们自已的事情。他对不起老婆和孩子们。孩子小的时候他非但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还动不动就以喝酒之名打老婆。孩子们都很怕他,他也知道是他给孩子们造成的心理伤害。现在老婆生病了,他要把以前对不起老婆的过错给弥补回来。他要以一个崭新的姿态出现在家人面前,他想改变在她们心中的态度。父亲的转变是我们做儿女的没有想到的,就连全村的人都说:你爸自从你妈生病之后就真的不喝酒了,他这次是真的变好了。老婆和孩子是最受宜的人,她们打心底替他高兴。他戒酒这一天老婆已经盼了三十多年,可悲的是在她生病之后才等到。这个代价也太大了,老天爷要以这种惩罚的方式来唤醒他。不过,浪子回头金不换,他的良心总算是有所发现。虽然迟了点,但还是戒了。
母亲望着父亲的背影,如释重负。
她想如果不生病,他还不会悔改呢。她觉得她虽然得了重病,但能唤醒他的良知还是可以的。母亲常常咬紧牙齿忍住病痛,不让自己发出叫声。孩子们也在忙着农活,很少有时间顾母亲。而父亲就一直在母亲的身边守候着,他看到母亲这么难受。他想起他自己造的孽,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妻子的病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年轻的时候他不那样对待她。或许对她稍微好一点,她都不会成这样。他年轻时从来都不顾家,家庭的重担就全部压在她的肩上。她不仅要照顾孩子们,还要天不亮就得出门去挣工分。一家人的嘴都背在她上,可他对她不是打就是骂,这么些年了她和孩子就是这样熬过来的。想到这他扑通一声就跪在妻子的床前,他对着被病痛折魔的妻子说:我不是人,是我害了你啊。我对你一点都不好,我一喝酒就打你骂你。我以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帮到你,我真是个罪人啊。他边说边哭得稀里哗啦的。母亲是个心软的人,她一看到父亲哭成这样,她就更加难过。她要父亲站起来,可父亲固执地不肯起来。他非要母亲原谅他才肯起来。他的这一幕刚好被田地里干活回来的我看到,我觉得很奇怪,父亲这是在演哪一出?我最不愿意搭理父亲,我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父亲没有再敢回话,他自从不喝酒之后他就清楚了他对这个家庭和孩子们的伤害。他就那样跪在地上,面对老婆孩子他无地自容。我说的话他也听得清清楚楚,他欠我们的实在是太多了。他要用他的老年来赎罪,他不期望孩子们会原谅他,他只佘求孩子们不要把他赶出家门就行。他对他的晚年生活没有一点把握,因为他做的事对孩子们打击太大了。他是自作自受,老了孩子们真要把他赶出家门,他也没有办法。他要重新把他自己洗心革命,重新做人。他要在孩子们面前做点他力所能极的事。他不能再这们浑浑浑噩噩地过了,他不能让孩子们就这样看不起他。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酒戒掉,只有这样才能改变他在孩子们心中的阴影。
说来也怪,他这一次终于把戒酒了。
人如果天天都在做同一件事,突然有一天他放弃了做这件事。其实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这话母亲说过很多次,可做子女的我们一次也没有放在心上。父亲的变化也就那么一年多一点,而且这次他再也没有再喝过一滴酒。孩子们渐渐在心里把他不好的迹象正一点一点地清除,而这期间他也在努力争当一名好的父亲,好的丈夫,他想把以前的过错全弥补回来。可是他人算不如天算,还没有等他完全兑变,他的寿命就尽了。在94年冬天的一个早上,他像往常一样起床。他刚把炭火烧好就口吐白沬晕倒地。由于种种原因,他没有被抢救过来。他狠心地丢下病中的母亲还有未成年的小弟,因突发脑溢血奔赴黄泉。母亲再一次受到打击,我们也还没有从完全原谅他的过程中清醒,可他还是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父亲的去世,让我们做儿女的又多了一些自责。我们不该就这样冷落他,让他直到去世都还在背负着愧疚的心理。
人,很多时候常常是生活在矛盾之中,而当失去了父亲才知道我们其实已经原谅了一切,只是我们没有当面和他说而已。在对待亲情上,我们根本就不要等,其实等根本就什么都等不来,只会让你等来遗憾。可惜我们懂得太晚了,直到父亲的离世才换来我们的明白。就如我突发奇想的韵酿了这小说的框架,可是里面的内容要怎样去填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