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我尊重你最后一次失落的眼神，招呼和轮回
拾起片片泛滥的碎光，我还配谈人格灵魂吗？
虽然我知道天使的目光不会遗漏每一片黑暗的角落
人类的诞生是上天错误的决策
小凉山一缕阳光点燃的图腾火焰是激情的开始
可谁能告诉我经过上亿年时光的轮回
梭罗树①结满人类梦想的日月
温正尔曲本②白皑皑的雪闪耀神性的锋芒
饿种梭莫③青绿绿的水无边无际
大渡河脸庞写满苦难的皱纹
金沙江金光闪闪
对此，谁都保持着一颗沉默的心
可我无法置身事外
无法像勒边石甘④一样做一个规矩的坚定叛逆者
无法像普莫色色⑤一样做一个阴谋诡计的实施者
无法骑上月亮数星星，对着星空眨眼睛
立在树上叫太阳，站在陆上管水域，削去牛角当武器
所以我的心空更接近原始的愤怒，真实的饥饿
更接近通天的杉树，坚硬的山岩，蜜蜂的刺针
注释十六：
①彝族创世史诗《查姆》记载：龙王罗阿玛在太空种了一棵梭罗树，树上开红花，这就是月亮；神王（即众神之王涅倮佐颇）的长子涅侬撒萨埃在一千重天上种了一棵梭罗树，树上开红花，这就是太阳。参第10节诗第注释。
②温正尔曲本是彝族对贡嘎山的称呼。
③饿种梭莫指西昌邛海湖的彝族地名称谓。另阅第11节诗第⑤注释。
④勒边石甘是彝族历史上的一个判逆者。彝族习惯习俗中不能做的事，他偏要去做。反穿衣服，倒披查尔瓦，终身不结婚，过年不祭祖。邻居有丧事，他偏要出门劳动，凡事对着干，一切都不按规矩做。
⑤普莫色色是汉族的神，与阿素斯日为争夺地盘而战争。请神来调和，要用杉木作边界，杉木长到哪里，哪里就是彝区。阿素斯日从日夫合几扯来大杉木，要栽到嘉定去。普莫色色计谋多，捉了一只鸡公来，割了鸡翅膀，敲着大簸箕，学着鸡公叫。阿素斯日听到鸡叫声，误为天亮了，杉树还没栽下。因此，彝区被划到了大山里。
十七
为了拯救洪水滔天之时万劫不复的人类，
为了拯救这部即将贬入垃圾时代的史诗
在日月星辰的辉映中取来曲普阿路①的法铃，
在支格阿龙的护卫下翻开目毕史祖②的经书
一声急急令，神孔雀苏里吾勒子③招至主家
神座上方，神蟒叭哈阿友子④飞到主家神座下方
蛇鬼斯戈阿之⑤心有不甘地被灵毕施法收伏
一声浩浩然，滔天洪水已脱掉势利的衣裳
女那热里⑥吞掉传染病，阿石琐巴⑦吃着死人肉
嘎哈诺曲⑧咽气进泥坛，界诺⑨祟人鬼淹死在水中
一声朗朗诵，妖魔鬼怪如流干的河水无影无踪
幸福吉祥如雪花散满辽阔的大地
可羊胛骨占卜着吉凶
鸡蛋卜算计着灾祸
神界的毕摩与人间的毕摩共享祭品的丰盛
重磅金属压迫下的重磅炸弹
繁殖着恶贯满盈的子孙
孵化着倦意昨夜的复仇
挑动起神鬼集团反抗的谋略
注释十七：
①毕摩经书上记载，彝族毕摩所使用的毕具（即法铃）是由曲普阿路传下的。在神界有棵树，树上结着小铃铛，神风吹来叮叮当当作响。一只小铃被风吹落掉下来，落到人间的土鲁博瓦山。从土鲁博瓦山山顶滚落到山腰上，从山腰滚落到山脚下。曲普阿路得到了神的指引，来到土鲁博瓦山脚下，拾得了这个小铃铛。曲普阿路回到家中，早晨用白鸡祭，铃铛没响声；上午用猪祭，铃铛有乐声；晚上杀牛祭，法铃有响声，清脆又悦耳。从此，毕摩做毕都要用“毕具”。
②目毕史祖是人间的毕摩，他与天毕章目齐名。兹咪阿基因捕杀了一只羚羊（羚羊是神的牛）而得罪了神界毕摩天毕章目。天毕章目用《诅咒经》诅咒兹咪阿基，兹咪阿基请来目毕史祖反咒天毕章目，目毕史祖知识渊博，才华出众，通晓毕摩各种祭仪，只有他才有与神斗的胆识和勇气。目毕史祖传下的经书叫《阿居斯目列》（狐血经）。
③④苏里吾勒子和叭哈阿友子都是每次毕摩做毕召唤驱鬼的护法神，传说中被支格阿龙召收伏后成为他的得力助手，彝族毕摩有这样的咒词：孔雀吾勒子，栖于子子额乍地，立于依莫湖之边，飞于合姆底车山，过于合石之上方；食黄茅埂之毒草，饮阿莫合诺之水，闻其者耳聋，食其胆者死，吃其肉者绝。招至主家防癞邪乎！......神蟒阿友子，栖于迭波莫索海，立于高高峰巍峰巅，饮阿莫合尼水，至于主之家；毕惹招尔引尔至主家，来寻癞吞癞，来寻癞吞邪，来寻痨吞痨，来寻蛙吞蛇。神蟒阿友子，猴痨各顽疾，大刀来劈之，传染之病驱除乎！
⑤斯戈阿之，即随雷电来到地上的蛇形“初”鬼，是“初”鬼中最为厉害的一种。
⑥乌仑吉主生前以狩猎为生，第一天狩猎时捕到了一只独角的麂子，第二天上山时，捉到了一只独牙的野猪，第三天上山时，抓住了一只独眼的猴子。他把独眼猴子养在家里时，猴子被猎狗咬死。这只死去的猴子变成女那热里，害人类得许多慢性疾病和传染性疾病。在彝语里女那热里成为慢性病、传染病等疾病的代称。
⑦阿石琐巴是一个怪物，经常杀人吃，引起了兄弟和邻居的仇恨，他们联合起来，把阿石琐巴捉住，把这恶魔锁到德布洛莫的斯合曲里的山脚下。并约法三章，叫他今后不准害人，不准吃活人，只准吃死人肉。从此后彝族每当死人后，当晚就请毕摩扎一个阿石琐巴草人，送到火葬地，这一习俗延续到了现在。
⑧阿普社路是黑彝，英勇善战，因为吃了紫孜妮楂化成公山羊的羊肉，不久就被人枪杀，变成嘎哈诺曲专吃孩子，后来被一个叫拉次俄居的人捉住，锁进了一个坛子里，从此人间才得以安宁。现在彝族苏尼做祭仪时，总要做个泥坛子，举行捉鬼入坛仪式，这就形成了彝族苏尼独特的宗教文化形式。
⑨界诺是彝族毕摩传说中的一个崇人鬼。能导致人无怨无故地生气、发火，使人思绪混乱，想寻短见，使人产生吵嘴、打架、杀人等动机，这是界诺鬼在作崇所致。界诺鬼能控制和操纵人的情绪、思想、心理，彝族人遇上情绪、思想、心理问题总是要做界诺散仪式，以驱除人情绪、思想和心理上的压力。
十八
出气筒烦闷暴躁的语气如雷电滑过夜空
散热的猎狗舌根被安进一根大黄蜂毒剌
欠着的人情债像鬼魂上吊吸附在脖颈上
在遵守死亡的规则上，你我都有共同的宿命
但你说崇拜我，你到底崇拜我什么？
但你说记恨我，你到底记恨我什么？
在祖屋的灵牌前摆上丰盛的供品虔诚地祈祷
“宽恕仇人！宽恕罪恶！宽恕不恭不敬吧！”
可现实里谁能宽恕我带着梦碎写诗的罪过？
可传说里谁能宽恕金乌金列①剪掉神马翅膀？
受神使启发，受巫咒诱骗，受龊缺阿麻②的胁迫
我赶着一万只野兽向一条通往罪恶的道路奔驰
我背负一万座山锋向一个养育仇恨的湖泊狂飙
而你能否还再崇拜我？而你是否还再记恨我？
九十九只山羊在破碎山河前集体自刎
九十九条牦牛在破铜烂铁前约定自焚
注释十八：
①蒲莫列衣织披毡，羊毛线断了，披毡不能织，她对阿龙说到海里，要寻两根九丈九尺长的头发，披毡才能毡。阿龙听母话，立即到海边，取下银针指下大海，海水退出一条路，露出了海底。海底有两块巨石，一块红巨石，一块蓝巨石。巨石之下睡着两个美女，一个名叫金乌，一个名叫金列。天上出现六个太阳和七个月亮时，她俩要去射日月，路遇火焰山，向海神取水去灭火时，被海神囚禁在水中。阿乌和阿列嫁给了支格阿龙，一个住在海这边，一个住在海那边。约定阿龙一边住十三天，不得有延期。阿龙骑神马，路遇野马吃人、野牛伤人，孔雀吃人，阿龙去治理这些害人的动物时，延误了时间。阿乌以为阿列偏听偏心，阿列以为阿乌偏听偏心，双方便悄悄剪掉了阿龙神马的翅膀，阿龙神马被剪掉翅膀后掉进了海里，阿龙被淹死了，阿龙是鹰的儿子，因此雄鹰至今都还沿着滇濮俊落湖上寻找阿龙。
②彝族民间传说从前有户人，母亲叫阿牛，秋季探亲去，半路遇上龊缺阿麻。她给阿牛说：到了亲戚家，杀鸡招待要带鸡腿来，杀猪招待要带猪头来，杀羊招待要带羊膀来。阿牛念孩子，不顾危险要回家，哥哥弟弟送阿牛，半路生病回家去。龊缺阿麻路上等，见阿牛没带东西来，设计来把阿牛吃，再穿阿牛衣服骗孩子。两个孩子不开门，她就变成蜘蛛爬进屋。半夜有响动声，弟弟遭毒手，姐姐妈麻撒谎逃出去，坐在梨树上，龊缺阿麻追到梨树下，妈麻摘梨喂龊缺阿麻。她要龊缺阿麻回家取刀来，要夺大梨喂龊缺阿麻，龊缺阿麻上当被杀死，血液变成河，骨骼化成山，毛发变成林，筋骨变成了蚂蝗。一只麂子跑过来，没空救妈麻，一只猎狗追过去，没空救姐姐，两个猎人赶过来，才把妈麻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