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诗馆系列丛书:鲁子元布《一朵花的葬礼》
序言1:
个人经验与民族传统的交织
——从《一朵花的葬礼》来看鲁子元布的写作□邱婧 / 1
序言2:
在佳支依达的诗歌河床弹响诺部落记忆的彝人
——读鲁子元布诗集《一朵花的葬礼》□阿优 / 5
站在千年树下
云雾深处有座天堂 / 3
诺苏 / 4
圣母濮嫫烈依 / 6
神鹰 / 7
鹤舞的少女 / 9
一朵花的葬礼 / 10
阿彝阿芝 / 11
彝人 / 12
春花秋月 / 13
记忆如风 / 14
一把神斧敲在我心上 / 15
站在千年树下 / 17
生命记忆中闪烁的太阳 / 19
断章取义 / 21
南高原的太阳(组诗)/ 24
我的母语 / 29
太阳的致辞 / 33
我常常情不自禁 / 35
希望的种子 / 37
神啊给我一双翅膀
神啊给我一双翅膀 / 41
族源 / 42
天菩萨 / 43
一根骨头 / 44
信仰的光芒催我上路 / 46
梦见毕摩始祖额毕斯乌 / 47
苏聂是妖魔鬼怪的克星 /48
神龛 / 49
飞来飞去的乌鸦 / 51
摇摇晃晃的世界 / 52
纤绳 / 53
城楼嚎哭的夜莺 / 55
囧途谜案 / 56
狐狸翻过群山 / 58
老人拐杖与狗 / 59
空心码头 / 60
父亲 / 61
透过梦境叹尘事 / 63
托举梦想的土地 / 65
忧伤的歌谣消失在太阳的光芒 / 67
灵魂依然闪烁 / 69
过河的羊群
你躺在了神灵必经的路口 / 73
过河的羊群 / 74
送给四十岁女人的情歌 / 75
甘嫫阿妞的歌声滚过红尘 / 78
月光恋曲 / 81
女人河 / 82
火把节奇遇 / 84
雾中情缘 / 85
南方的燕子 / 86
北方的神鸟 / 87
青春的翅膀 / 88
梦中情人 / 89
永远的生日礼物 / 91
爱人 / 93
心境 / 94
路在脚下 / 95
致诺域诗神
致诺域诗人 / 99
最后的王妃 / 100
一个彝人悄悄离去 / 101
我们的诗歌战刀所向披靡 / 103
三十二座山三十二朵云 / 105
二十六条河流二十朵浪花 / 109
诺域诗神榜 / 115
燃烧的火把
▲神灵之子降临人间
——麦吉作体诗集《俄尔则峨飞翔的诗弹九部曲》感谈
□鲁子元布/ 123
▲神灵低下高傲的头颅呼唤彝女
——谈谈黑惹乌基嫫《女子与日神》诗歌创作技艺
□鲁子元布/ 126
▲吹响民族觉醒与进步的号角
——阿优诗集《打工的彝人》感谈□鲁子元布 / 130
▲ 豪迈里藏温情,大气中显悠远的彝人风骨
——读鲁子元布诗集《一朵花的葬礼》□沙辉 / 132
▲ 鲁子元布诗集《一朵花的葬礼》读后感□高士杰 / 148
序言1:
个人经验与民族传统的交织
——从《一朵花的葬礼》来看鲁子元布的写作
□邱婧
——从《一朵花的葬礼》来看鲁子元布的写作
□邱婧
当鲁子元布在邀请我为《一朵花的葬礼》写篇评论的时候,我关于彝族诗歌的系列论述正在收尾。十月,在北上旅途的间隙,我反复打开电脑看这部诗集,而这场旅途恰好是关于少数民族文学的一个全国性论坛,我所作的发言也是关于彝族诗歌的现代写作,在激烈的学术论争中,收获了更多关于西南地区民族文学创作的信息。
在《一朵花的葬礼》的第四辑中,鲁子元布提到“一个民族文化的集体失语”,这也是很多彝族诗人所同样感受得到的断裂感。值得注意的是,在这本诗集中,我感受到八十年代彝族汉语诗歌的印迹和延续。研究彝族诗歌的人大多读过吉狄马加,他的诗歌充满了浪漫主义和启蒙的味道,这种传统与现代的交合在鲁子元布的诗集《一朵花的葬礼》中奇迹般得到延续。在《彝人》一节,鲁子元布这样写道:
“彝人啊 每当诵唤经文 摇响毕铃 接通人世与天堂
看见南高原的天空 弥漫如泣如歌的岁月
使我遗忘了世界主宰生命还是生命创造世界
有谁识破汹涌澎湃的浪花里埋藏颠扑不破的真理”
我们几乎可以看到,源于吉狄马加的这种浪漫主义无形中添加了厚重感和立体感,而《神鹰》一节中,诗人将更加惨烈、失望、痛苦的情绪攒成一团,为之前浪漫主义的诗风增添了很多别样的风采。诗人写道:“真正的神鹰早已飞走了 /然而神鹰飞在蓝天滴下三滴红血”,在此后,每一节的开头都是对这句“真正的神鹰早已飞走了”的重复,给人以繁复的想象空间,同时失落的情绪无尽蔓延下去。传统彝族的乡村社会,怡然自得的子民,鹰与火的象征物,随着现代化的冲击日渐隐匿,诗人对这种文化传统的追思可见一斑。
在以往关于彝族当代诗歌的论述中,很少有人提及彝族知识分子和诗人对民族文化传统的重新建构,然而,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以《我的母语》为例,诗人如是写道:
“如果我子孙的灵魂不见了
我要邀请毕摩到家中念经唤魂
我要邀请苏聂到家中敲羊皮鼓抓鬼
我的神龛依然炊烟袅绕鸟语花香
每当遇到喜庆我都要宰羊杀猪进贡
我的爱依然萦绕在欣欣向荣的乡村
我的情依然荡漾在四季忙碌的田野
我的魂依然守护着母语的青山绿水
我的江山依然牛羊漫山遍野”
同其他作家的少数族裔写作一样,“我”在其中扮演着一个不稳定的角色,“我”是诗人本身呢?还是这个民族的代言?如果诗人仅仅是指自己的话,表达的就是对本民族的热爱。如果“我”是指彝族本体的话,那么毕摩、乡村、牛羊这样的意象恐怕承载了太多的质朴的回忆和感伤。鲁子元布从诗人的角度将自己的民族、神话等要素融入在诗歌当中。诗中“唤魂”、“羊皮鼓”的修辞意义更倾向于彝族的自然观——自然与人同一,这首诗中的“我”渴望回归最初的传统。自然景观的固化和民族内在精神的衰落之间有着无法化解的冲突,诗人看着自己的民族传统正在走向没落,但是又无力去将其逆转,只能通过歌者的方式去表述传统。
北岛曾在其《古老的敌意》中强调,诗人之责在于“作家与所处时代之间的紧张关系”,以及“作家和母语之间的紧张关系”。如果反观彝族当代诗人,他们所承担的角色不仅在于母语、族群文化的经书传承,又与主流汉语诗坛的诗人们同样,与社会存在着天然的“对立”,也就是说,彝族诗人们和汉族诗人们同样在诗歌中坚持了和主流社会、意识形态的距离感,另外对所处的时代做出回应。与此同时,他们还不得不面对彝人先民曾信奉万物有灵、有序相生的乡野——当代彝族社会,而这个看似永恒的家园却因全球化和现代性而日益破败、失落。诗人之责何在?
彝族人相信万物有灵,在诗人的笔下,灵魂作为一个很重要的话语载体,时常可见。在《灵魂依然闪烁》中,他写道:
“我看见了千万颗太阳
如同千万个祖辈的头颅
闪烁在大西南原始密林上空
照耀我裸足奔跑在大地的心脏
阿普笃慕的子孙告诉我
我的灵魂依然闪烁”
“我看见了千万个月亮
流淌在母亲千万次甜蜜的呼喊中
流淌在爱人无尽温柔的幸福里
我向天空举起高高的英雄结
甘嫫阿妞的美丽告诉我
我的灵魂依然闪烁”
“灵魂”、“英雄结”等名词堪称彝族古老文化传统之中的重要符号。在古老的史诗中,不光人,自然万物都是有灵魂存在的。这些表征应用在诗歌中,进而渗透民族的内在精神和社会伦理,以表达对古老民族传统的依恋以及渴望回归的诉求。“千万颗太阳”、“千万个月亮“这样颇具神话色彩的叙述在这本诗集中常常出现。
值得一提的是,在《一朵花的葬礼》中,诗人透露出来的这种有关文化和传统的焦虑感,是其他彝族诗人所共有的,也是上世纪末开始的。在发星先生世纪之交编写的那本《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选》中,焦虑感极为少见。那时候以吉狄马加为代表的彝族诗人还怀有甜蜜的忧伤来歌颂这个民族的一切。而在上世纪末至今的彝族诗歌创作中,关于母语的焦虑感加深了。犹记得诗人沙马曾在迷茫的寻找一个答案,甜蜜的歌颂究竟有无必要?在那个时刻,他已经意识到,焦虑感一次次逼近到彝族诗人的创作之中了。传统的乡野只存在于梦幻之中,无疑焦虑感和呼声会让诗人和阅读者有更多的安慰。
在鲁子元布的诗歌中,这种焦虑感和甜蜜的歌颂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别致的诗歌风格。在之前我一系列的评述之中,注意到很大一部分彝族诗人转向直接的写实。除此之外,这部诗集还收录了关于爱情的诗歌,关于对彝族知识分子和诗人思考的诗歌等等。诗人对其他较为出色的彝族诗人作了和诗、诗歌体的评点和致辞。他无疑继承了彝族史诗的传统,又践行了现代诗歌关于民族、社会的思考和人文关怀。《一朵花的葬礼》值得一读。
(邱婧,1987年生,暨南大学比较文艺学博士,广东技术师范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少数族裔汉语诗歌,曾在《中国比较文学》,《民族文学研究》等期刊上发过多篇关于彝族诗歌和藏族诗歌的文章。)
序言2: 在佳支依达的诗歌河床弹响诺部落记忆的彝人
——读鲁子元布诗集《一朵花的葬礼》
□阿优
——读鲁子元布诗集《一朵花的葬礼》
□阿优
十月的风吹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此岸》诗刊将要推出彝族诗人鲁子元布的第二部诗集《一朵花的葬礼》,我为亦师亦友的元布创作丰收而由衷欢喜,也为阿索拉毅在百忙中不遗余力地扶持、推动彝诗发展感动而深感敬佩。当我有幸收到元布发来的电子版诗集时受宠若惊而倍感焦虑,我怕没有时间读完,怕辜负了他的一片好意,毕竟诗集还未面世就无私传阅,这是一种莫大的信任,我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或许,是天公作美,23号台风“菲特”又来袭击我所在的城市,风雨交加,秋意渐浓,时而阵阵狂风横扫落叶之势刮来,时而倾盆大雨像瀑布一样挂在门口把我阻挡在租房里,放眼窗外皆是一片汪洋。既然是天赐良机,我就索性闭门读诗,听屋外的雨水点滴着秋天的黄衣,那一声一声的滴沥是思乡的变奏曲,也是诗歌在内心的激荡发出的叩响。这样的金秋,最适宜让狂风暴雨猛烈一些,淹盖那沉甸甸的稻香勾起的乡愁,也最适合让诗思弹响一曲逐渐被遗忘的人类精神记忆之音,引领浮躁不安的心回归圣洁的净土。
记得初识鲁子元布是缘于《独立》第19期同一版面刊出了我们的诗作,后来阿索拉毅建立、完善了“中国彝族现代诗歌资料馆”,他根据彝族诗人名单先后写出了气势磅礴的《诺域172尊诗神》《三十二座山三十二朵云》《二十六条河流二十六朵浪花》《诺域诗神榜》等作品时才进一步了解了他和他的诗歌,一直很敬重他。后来又在他引荐下认识了峨边的贝史根尔、沙玛中华和马边的阿洛夫基。
严格地说,我不该在自己的老师面前班门弄斧,指指点点,但是正如鲁子元布的诗中所说,这是一个摇摇晃晃的世界,这是一个纸醉金迷的社会,迁徙而来的部族抵挡不住山林之中神出鬼没的魑魅的蛊惑,集体沉默或失语着,更多的族人选择逃离了祖先的住牧地,能坚守自己的信念抵御种种诱惑和陷阱,响亮地高喊“我是彝人,我是诺苏”需要一种自豪的激情和勇气,只有脑海中、血脉里永远储存着诺部落记忆并且真心实意地热爱着自己民族的的彝人,才不会昧着良心空洞地舞动拯救诺部落历史文化的口号式叫喊,才不会把自己无耻地伪装成民族英雄的形象频频出现在世人的眼前。
如今鲁子元布在美丽的佳支依达的诗歌河床上,再一次弹响逐渐从彝人的潜意识中模糊甚至消亡的诺部落记忆,书写那种如风的记忆中母亲的歌声、美丽的童话、遗忘的祖谱(经书、诗史、真相、圣母)等,这何尝不是一种诗歌运动和尝试呢?在《圣母濮嫫烈依》、《阿彝阿芝》、《诺苏》、《天菩萨》、《站在千年树下》等一类诗歌中,他把彝民族的文化、文明、历史和民俗以及神话传说,转变成一个又一个比较清醒的记忆注入诗歌,收录在诗集《一朵花的葬礼》中,这不仅仅是一种民族文明文化的展示与归纳,也是一个文化传承和继承的表现,而他的作用在于传承优秀彝族文化过程中,用诗歌这种载体传播民族文化、文明和民俗的同时,把这些东西转换成可记忆的文化符号,被一首首“彝族当代汉语诗歌”所承载着,所以阅读他的诗歌,我们不能完完全全地按彝族传统的审美标准去评判、解读他的诗作和诗学意义,也不能全按照汉语语法习惯和词汇本意去理解他的诗歌中呈现的意象词,也只有这样才能领悟他的诗歌营造出来的扑朔迷离的意境。
不同的文化产生不同的诗,鲁子元布的诗歌是对彝族历史记忆的呈现和现实现状的一种投影和超越,是强化和重塑诺部落永久记忆的一篇篇印象,是对母族文化在当下处境的一种担忧和疼痛,是对觉醒者发扬民族文化过程中进退两难的一种心灵纠结的再现。读《一朵花的葬礼》需要用彝族民俗学知识做铺垫才能做到“迎刃而解”。初读这部诗集,我感觉他现在所写的诗歌与收录第一部诗集《美丽的佳支依达》的作品截然不同。诗歌有了深度和广度,经得起玩味和拷问的时候,我才相信他确实在“炼狱里磨练十载/达到涅槃的纯度”(《三十二座山三十二朵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想他的某些诗歌是不需要我们去理解透彻的,而只需要我们展开无穷的联想去感受那种朦朦胧胧的美和渐行渐远的彝族文明及神秘莫测的毕摩文化,这样,当我们读完《一朵花的葬礼》这部诗集后,鲁子元布的诗才会在我们的想象再创造中,形成另一种更为广阔的精彩的空间。
在《致诺域诗人》一诗中,虽然他写到“对于一个民族文化的整体失语/我们不能只是挑剔诟病或者是讽刺讥笑//而是以真情实意而铿锵有力的诗句/呼喊出我们同胞人人都能听懂的引领之声”,但是每一个彝族同胞都能听得懂的声音是鲁子元布在“常常情不自禁”的状态下爆发出来的话语,如他的内心独白——“我常常因为我是彝人而流泪/我常常因为我的民族而写诗/我怕我民族的灵魂迷失在现代化潮流中/我怕我子孙在未来的时光里找不到族源”,而他像阿普笃慕化身一只杜鹃鸟告劝明帝亲民好民一样,变身为一只在《城楼嚎哭的夜莺》浅唱低吟时,只有读懂《一根骨头》的人才能与他心灵相通,明白他在那一颗千年树下的忏悔与祷告时,目光为何被密密麻麻的树叶间渗透下来的阳光弹落在地上;只有和他一样心中拥有一双可以带我们飞翔的翅膀的人,才能与他在一首诗歌之内,感受心生畏惧的“沙漠”和望不到边际的“海洋”。
从鲁子元布身上,我们不难发现,不同的民族诗人有不同的语言表现形式和手法。“彝族当代汉语诗”无论从意境、用词、语法和表达方式,还是诗学理论都与“主流文化”格格不入,但是彝族诗人群(们)的想象力和思维,是其他民族诗人无法媲美的,甚至让其他国度的诗人也是望尘莫及的。这不是说鲁子元布的诗歌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最高境界,是彝族诗歌界最高最好的典范,但是我觉到鲁子元布独特的民族忧患意识和他的诗作注入了一股让人耳目一新的神奇力量,正因为如此,他的诗歌才能独树一帜,使其从庞大的彝族诗人群体中脱颖而出。像他一样具有创新意识的诗人,从作品的境界精神化、主观化中各辟蹊径,竞相标新立异,而在现实生活里,各年代的诗人互相携持,彼此勉励,在饿死诗人的年代里,在大西南的大山深处抱团取暖,取得一个又一个令人瞩目的成就,为彝族诗歌走向世界铺路架桥,比如发星主编的《独立》诗刊创造的神话,阿索拉毅主编的《中国彝族当代诗歌大系》的横空出世,“中国彝族现代诗歌资料馆”、“中国彝族当代文学资料馆”和“诺苏当代文学博物馆暨诗人之家”以及文化交流平台“彝族人网”、“彝族青年网”等网站的相续建成。
鲁子元布的梦想也是一个民族的梦想,正因为有他和他一样的族人的努力和付出,于至我们和我们彝族的文明不被一次次的时代“洪荒”所淹没。鲁子元布的忧郁也是一个民族的忧郁,正因为如此,作为先知先觉的文化传播者才任重道远,在传承传统文明文化的同时,吸收外来文化,结合本族历史文化继续再创造、再加工出一些适合当下诺部落族情的文化去影响身边的人和每一个年代的族人脱离苦海,而不该是喊着口号“趁火打劫”或“掩耳盗铃”,如此才能做到,当“忧伤的歌谣消失在太阳的光芒”里,我们才能够守住“彝人心目中永远美丽的家园”,不至于被那一根奇异怪状的闪着光芒而暗流涌动的《纤绳》拴住并拖进黑暗无底的深渊。
吉狄马加在摇旗呐喊“我是彝人”的时候,需要理性和一定的政治力量;马德清高举不灭的火把撕心裂肺的呼喊“我是彝人”的时候,需要感性和一定的青春激情,但是鲁子元布弱弱地表明自己的身份——“我是诺苏”的时候,想必有些已经遗忘祖先的模样和母语的那些彝人一定会偷偷地取笑我们这些一根筋蛰伏于诗意中的彝人。我只能说鲁子元布的《彝人》不是想要澄清什么,也不是标明什么,更不是想标榜自己是“彝人”。他是在想梳理、还原诺部落千万年来不曾毁灭而闪光的精神记忆,向浮躁的世人和繁杂的世界“解释”一下,什么是“彝人”?什么是“诺苏话”?可惜“能领悟鹰语的人越来越少”。造成这样的局面的原因,马德清在《发表在蓝天上的语言》中给出了这样的答案——“是因为他们听惯了鸡鹅鸭的噪音”。而当鲁子元布感觉“我想象的羽翼无法突破四面楚歌的悲哀”的时刻,他不气馁,“只有把不死心的魂魄放牧在纸上发出一丝丝亮光”,告诉父亲和先辈们,具有慧眼的神会赐给我们一双翅膀,一双可以驮着我们飞翔的翅膀,所以我们应该义不容辞地宣读《太阳的致辞》,告诫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是一个弃恶从善的民族”;我们应该继续传播《希望的种子》,警告世界不要对彝人《断章取义》,我们拥有千古不灭的《南高原的太阳》“悄悄落在我梦境的空间”拉开演义新神话新故事的序幕。
我在读这部诗集时在想,当“真正的神鹰早已飞走了”的时候,又有多少“彝人”把自己幻想成一只展翅高飞的“神鹰”,迫不及待地想飞出自己的家园?只有孤独的诗人鲁子元布渴望太阳的光芒启动泛黄的经书上神秘的咒词,使其变成一个大树扎根在母族的大地,伸展一条条根系去拥抱坠落黑水河的月亮,舒展一根根枝条,让片片树叶聆听大渡河急流拍岸奏响的激情。因为即便还能看见“千万个毕摩念经、千万个苏尼敲鼓、千万座火塘点燃 ”的梦想和希望之火,传递给我们一份温暖的爱和惊喜,我们依然始终凝固在一个“狭小的空间”的生存而集体失语着,急迫地期待着飞走的“神鹰”再飞回来,叼来一把能开天辟地的“神斧”一锤一锤地“砸响大地越来越迷茫的幽灵”!
鲁子元布的忧患意识是诗人良心不灭的表现和见证,他在惋惜母族的文明(文化)逐渐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同时,也在拷问自己,发出质疑,破译天机。所以他的诗歌是鞭策一个民族在前进中遗落太多太多的东西争取“活下去”的权利之无奈举动,也是教育一个民族在时代中不该抛弃灵魂的信仰。如《托举梦想的土地》中“人们啊 为何我们长着一双走路的脚步/ 却总是幻想着长出一双可以飞翔的翅膀/ 为何我们拥有一幅文明进步向上的心肠/却总是把血腥野蛮倒退落后的噩梦演义”,这是一种无声的痛,痛在诗人的内心深处;这是一个流浓的毒瘤,长在诗人的神经末梢。
当读了《老人拐杖与狗》、《空心码头》、《父亲》等一类诗歌后,我知道忧心忡忡的鲁子元布也是一个忧国忧民,体恤民众的好诗人,即使他不明白为何“狡黠而温柔的狐狸翻过群山”依然朝远方挺近,他也非常清楚山外也是一个冷漠的世界,所以他默默地为人民服务着,在等待厌倦了滚滚红尘的《神鹰》飞回来,还有那一只《南方的燕子》。当读了《送给四十岁女人的情歌》、《火把节奇遇》、《梦中情人》、《永远的生日礼物》、《爱人》等一类诗作后,我相信外表严肃的鲁子元布也是一个十分浪漫的真性情诗人,只要走进他诗歌的《心境》就会知道他是一个善良又温和的好丈夫、好父亲。
总想把鲁子元布纳入一个“诗歌门派”,却找不准他的诗歌特点和风格,他的诗既有浪漫主义豪迈奔放的一面,如“天空洒落着苍茫的夕阳/却阻挡不了一个出发的灵魂/追赶梦想归属的脚步”(《路在脚下》),也有现实主义委婉柔情的诗风,如“今夜 你碾转翻侧/在人称死亡之谷的黑竹沟/在中国百慕大魔沟的中心/而我呼吸着黑夜里/大渡河水拍岸击响的潮音/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颗星星”(《爱人》);他的诗中表现出了对彝族传统文化的美好记忆和渴盼回归的心态,同时也表达出了对未来彝族文化的憧憬与希望,如《忧伤的歌谣消失在太阳的光芒》;更多的时候,他是一个忧患意识笼罩的诗人,如《南高原的太阳(组诗)<亲临现场>》“猎枪爆响 刺穿/黑河两岸不停迁徙的幽灵/新的诱惑循序演义”和《信仰的光芒催我上路》“我的梦想一次次孵卵又一次次坠入深谷/伴随河流沉睡的阳光向着彼岸泅渡”,所以他的诗歌中频频出现“太阳”、“太阳的光芒”、“阳光”、“光芒”、“伟岸”、“翅膀”等词语不足为奇,他的内心里有一点点“黑色”的阴影,于是他在沉默中不停地诗写,自言自语“诗歌不是打情骂俏的呓语/而是悲惨世界里苦难灵魂的赎救”,故研究他的诗歌首先得肯定他诗写的价值和意义,其次才是文本的作用和诗歌技艺。
十年磨一剑,剑锋所指,所向披靡,《一朵花的葬礼》值得期待,更值得品读!
(2013年10月10日 浙江平湖)
神灵之子降临人间
——麦吉作体《俄尔则峨飞翔的诗弹九部曲》感谈
□鲁子元布
——麦吉作体《俄尔则峨飞翔的诗弹九部曲》感谈
□鲁子元布
当世界的钟声把时光的窗口推移到二0一三年三月六日清晨晴朗的天空之下,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在我隐居乡下的寝室里响起,没有预料到这样一阵急促的铃声却给我带来了一颗诗弹,一颗从俄尔则峨起飞,穿过千山万水之后飘落到我房间的诗弹。当我从阿索拉毅手中接过麦吉作体第一部诗集《俄尔则峨飞翔的诗弹九部曲》时感到又惊又喜,在当今地球村经济文化日夜一体化,人们的生活方式和思想越来越被“黄金”吸引诱惑而诗歌彰显苍白无力之际,让我一直猜不透想不明在大凉山发星创办的《独立》地域诗歌流派为什么诗人层出不穷?为什么诗歌的种子依然在那儿熊熊燃烧和备受关爱?麦吉作体的诗弹再次击中我那份沉睡已久的惊喜之情。
麦吉作体不是诗弹,他是神灵之子,诗弹只是他用来与神灵沟通与世界对话与诗友们聊天的武器而已。他也不是诗歌的救世主,诗歌只是他孤单寂寞时的茫茫夜语,只是灵石梦呓,只是献给阿惹妞的动人情歌。
纵观麦吉作体整部诗集,主编阿索拉毅特意把诗集命名为《俄尔则峨飞翔的诗弹九部曲》,我想这里面肯定埋伏着不可泄露的天机,而这天机我是解读和侦破不了的。我只是说说我自己浅显的看法而已。从整部诗集的主题内容上看,可以分为两大部分:一是爱情诗,二是“原族具象写作”。
麦吉作体的爱情诗在“九部曲”中占据了《情魂恋曲》《月成情事》《荞麦之歌》三大篇章,让我为之赞美和肯定的是《荞麦之歌》是迄今为止诺域诗界彝族诗人情诗中最长的一部爱情诗歌,因此让我送他一个“情诗王子”的桂冠一点也不过分,谁有意见你就就写出一部更长更好的情诗给我看看再说。彝族是一个“诗歌民族”的民族,《阿惹妞》《阿诗玛》《阿嫫妮惹》《甘嫫阿妞》等都是千年来祖先流传给我们的脍炙人口的爱情诗篇。当麦吉作体在创作《荞麦之歌》爱情经典长诗时,吸收运用了彝族传统歌谣便于吟唱的口语特点,给人以清新亮丽和通俗易懂的诗意美感。在广袤的彝族居住山区,每当父老乡亲们遇到节日或者婚丧嫁娶等红白喜事时,在风清月高的夜晚都要聚集在篝火旁,一边喝着转转酒一边吟唱着歌谣,只要起个优美的吟唱曲调,歌吟者的情感浪花便伴随调子翩翩起舞飞翔,便成为滔滔不绝的让人喜爱的诗句。我与麦吉作体初识时,他还是个羞羞答答的小男孩,追女孩总是以失败告终,于是他不小心“把祖传的英雄巾当封口碑”被我摸了一下他的天菩萨把他急怒了,不久他就站在俄尔则峨大山向我投掷了一颗诗弹——《月城情事》,更让我喜欢的是麦吉作体在创作《荞麦之歌》经典爱情长诗时,吸收运用了彝族传统歌谣吟唱时清晰悠扬的口语特点,没有那种矫揉造作和无病呻吟的鬼哭狼嚎,因而给人以清新亮丽隽永和富含哲理的诗歌艺术美感,具有浓郁的彝族原生态吟唱色彩。
麦吉作体是当前大凉山最具才气和潜力的彝族青年诗人,他是一只击撞大海的蛮羊,他的诗歌已被国内外诗界引起关注。关于麦吉作体的“原族具象写作”大凉山地域诗歌流派创始人、民刊《独立》《彝风》主编发星最有发言权,发星一直默默地关注和鼓励着麦吉作体诗歌创作中的每一步成长,这一创作理论也是发星提出来的,我觉得很精准,我也赞成。在麦吉作体《茫茫夜语》《阿火金阳》《灵石梦呓》《蛮国风雨》等诗歌中都闪耀着“原族具象写作”的光芒。其中以长诗《茫茫夜语》最具有代表性。千年来的彝族文化和当前的社会现实在他心中回流成滔滔不绝的诗意,诗歌语言的先锋性独异性很强,同时也吸取了彝族传统格言警句通俗易懂的特点,每一句话单独完成一个意境表达,段落与段落之间也没有多大关系。最近几年有一首《让我们回去吧》的歌曲在彝族地区广为传唱,这是因为这首歌唱出了彝族文化在现代化浪潮中流失和彷徨苦闷以及渴望回归的心态,然而当我们真的面对回归我们熟悉的那片土地时,又有几个真正愿意呢?当诗人麦吉作体从大城市回到俄尔则峨山区,当他白天和几十个孩子玩着喜鹊般叽叽喳喳的游戏时也许他真的遗忘了孤独寂寞的疼痛,然而当他一个人躺在茫茫长夜一张冰冷的木床时又怎能忍受孤单寂寞的折磨?唯一的良方就是诗歌,因为诗歌是人类最高境界的精神追求,于是在短短的两年间,麦吉作体以旺盛的精力创作出了《俄尔则峨飞翔的诗弹九部曲》。
此时此刻,我依然看见一个面带着哲思的又像是个毕摩模样的神灵之子站在俄尔则峨山上,拥抱日月星辰,与鬼神探讨生命的天机,与朋友诗意地聊天,与学生上课唱歌,与女友相拥亲热的神灵之子,我看见他创造着一颗颗灿烂亮丽的诗弹。
神灵低下高傲的头颅呼唤彝女
——谈谈黑惹乌基嫫《女子与日神》诗歌创作技艺
□鲁子元布
□鲁子元布
在阿索拉毅主编的《中国彝族现代诗歌全集》问世之前,我一点也不知道在大凉山居然还有这么一个诗歌创作造诣精湛高深的彝族女诗人,至今我也不知道她现在身处何方正在干什么?但我肯定这一切不是我孤陋寡闻的缘故,而是当今诗坛畸形变异发展而混乱不堪的缘由吧,一些被推举在诗坛之顶的红人只见其名不见其佳作而徒有虚名者比比皆是,一些天生就具备大诗人大作家秉赋的奇人因为没有展示的舞台和相应的生活创作环境而隐没远离于诗坛者也是大有人在,黑惹乌基嫫就是属于被淹没者,也是属于不求功名利禄而淡薄名利的退隐者。尽管她名不见经传但我们不难看出她高湛精深的诗歌造诣,如果她笔耕不缀继续坚持写作的话就一定能够达到我们所期待的创作高度。
在神州大地之上著名的彝族女诗人本来就不多,偏开不管众人的眼神怎么看,在我真正喜欢真心赞美并且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的彝族女诗人就有四个:巴莫曲布嫫的《彝女》,鲁娟的《古陶罐》,吉克布的《众神的语言》,黑惹乌基嫫的《女子与日神》。这是她们的代表诗作,也是中国诗坛整个彝族女诗人创作成就中一枝独秀的代表诗作。巴莫曲布嫫生活在皇城根下却在传统美神《彝女》身上找到了现代女人精神灵魂回归的光芒;鲁娟在追寻彝族传统文化中发现了自己民族女性扭曲了的灵魂,从而第一个呼喊并唤醒了彝族现代女性独立意识,在爱情诗篇经典中《古陶罐》可以达到与舒婷的《致橡树》异曲同工之精妙境界;吉克布的《众神的语言》是她站在彝族传统文化与当今世界现代文化潮流相互撞击中寻找适合现代彝人精神契合点的一首佳作;黑惹乌基嫫的《女子与日神》是彝族女诗人中“后现代主义”创作意识最浓厚的一首代表作,因此在这里我就这首诗的创作艺术技巧作个简要解读,以示抛砖引玉之效。
所谓“后现代主义”创作是指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诞生在西方的文学创作新思潮,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达到了极鼎盛时期。而在我国汉族诗人中早已探索实践并取得佳绩的大有人在,在彝族诗人中也不是没有人探索实践,只是我们没有特意朝着这个方向努力而已。因为我们所特有的彝族传统文化原生态写作就已经足够我们在神州大地现代诗歌创作中一枝独秀很长一段时间,大凉山“地域写作”流派经久不衰就是有力的证明。在我看来“后现代主义”诗歌创作技巧主要有三大特点:一是反规律反传统的思想,追寻现代人自由创新意识的涅槃(叛逆)精神;二是写作艺术技巧上隐喻、象征、夸张、荒诞等艺术技法熟能生巧的运用;三是诗歌意境(意象)的现代性、诗歌语言的先锋性和现代人潜意识流表达。“后现代主义”创作与“地域诗歌”(即彝族文化)撞击一定会达到我们意想不到的创作高度。
《女子与日神》中这样写道:“踢掉高跟鞋/撕坏束胸衣/狠狠拭去黑色口红与雪白粉底/恨不得/身着银箔战甲与黑蓝百褶裙/跨马驰入圈舞人群/掳走她英俊的男人”作为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彝族女性对这种现代化叛逆行为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其实我们所处的社会就是一个面对精神文化纷纷倒塌而陷入困境的时代,身处边缘彝民族更是摆脱不了悲惨的境遇。回溯我们彝族女性诗歌文学史,其实就是一部由女性悲惨爱情写成的史诗,如《阿嫫妮惹》《阿依阿芝》《甘嫫阿妞》《阿惹妞》等这些诗篇在广袤的彝族地区传唱了千年不衰就是如此。作为身处现代化思想文化潮流之下的彝族女人还能轻易回到传统文化生活的背影里去吗?如果不能那我们又该如何是好呢?黑惹乌基嫫的《女子与日神》就像一把锐利的诗刀无情地砍向了这个血淋淋的事实。传统的彝族女性婚姻不能自主,彝族人以“谈性色变”为美德,先订婚先结婚后恋爱生子,金钱买卖婚姻等还在现代社会之中依然愈演愈烈,再加上一些现代垃圾文化的侵蚀污染,这就要求作为现代人的我们作出自己应有的挑战和选择。“下半身派”诗歌写作曾经一度弥漫过中国诗坛,赤裸裸的性爱描写是这个流派的最大特点。而黑惹乌基嫫的《女子与日神》通篇没有提到一个带色的字,却可以让所有神灵想入非非而神魂颠倒,可以掳走并降服一千个“日神”的心灵,现代人的性爱是赤裸裸的挑战而不是遮遮掩掩的羞花闭月式游戏,这就是作者袒露在神灵面前的现代女性的性欲望。因此作为和现代女人相配的男人一定要有日神征服月神的魅力,一定要有足够吸引月神为之“砍掉层层积累的栅栏/释放了她蜷缩的野性”而为之倾倒迷恋的魅力,要让她躺在人性的欢爱中享受到“击中她天灵/贯穿她身躯”的性幸福。而在现实之中有这样的男人么?诗人在一次“后现代主义”的诗歌体验中自己缔造了一个傲然屹立在诗意巅峰的“日神”形象,这里的“日神”既是一个象征也是一个隐喻中的形象,“日神”不是天上的太阳而是现代女性性爱图腾崇拜文化的标志,诗人在“日神”那里找到了一次从躯体到灵魂的满足,但醒来之后依然是无奈的被现实“暴晒”而需要唤魂的尴尬之境。读黑惹乌基嫫的诗就像让您始终踏着情人的刀尖一样,让你的心始终悬在云彩之上而不能轻易落地。而我在她的另一首诗《彝女》里也同样感受到了她的诗歌中流露出了独特敏锐的审美眼光和现实体验追求的叛逆精神,这说明束缚和阻碍现代女性思想灵魂的枷锁依然根深蒂固,这就提出了现实之中作为男人们应该怎样做到一个真正的男人的问题?也反应出了我们应该如何加强精神文化家园建设的问题?现实是残酷的,与其我们喋喋不休地埋怨现实,不如放开手脚来一次自我灵魂的涅槃。现实是中性的而诗人的精神是可以朝后的也可以朝前的,要想达到巅峰就得做一个真正的神灵。
至今我依然不认识黑惹乌基嫫这个美女诗人,但这陌生的距离并不影响我欣赏评论她的诗歌,我敢肯定黑惹乌基嫫是一个被日神眷顾过的彝族女子,日神对她如此迷恋青睐,那么世间凡尘俗子被她诗意折服而拜倒在彝女百褶裙下就是正常不过的事了。当神灵低下高傲的头颅吸薰情爱时,现代女性一定会找到属于她们自己的幸福。希望黑惹乌基嫫在诗歌创作道路上像神鹰一样越飞越高远!
吹响民族觉醒与进步的号角
——阿优诗集《打工的彝人》感谈
□鲁子元布
——阿优诗集《打工的彝人》感谈
□鲁子元布
俗语说得好啊,所谓“近水楼台先得鱼”嘛!所以当阿索拉毅主编的《此岸》第四期既彝诗管文丛之二,彝族第一个打工诗人阿优的诗集《打工的彝人》诞生面世时,我就是第一个有幸地拿到并且目睹此诗集全貌的人,我本想以沉默的方式对待的,但又觉得这样的话良心上总有一丝缺憾,至少对不住“朋友”二字:一是阿索拉毅与我生活在同一个县城之中,我们之间无论是诗歌心灵距离还是生活工作的空间距离都只不过是几分几秒的事情,我深知一本书籍的诞生问世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二是对不起阿优的热情与真诚的友谊,从阿优的“诗缘”系列彝族诗人现代史诗性写作中足以窥见他那份沉甸甸的情谊是多么地贵重啊,阿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所以我必须说点什么才能安慰我良心的一片宁静和舒适。
阿优,彝名叫解好此且,大凉山普格人,现任《邵阳诗人》编辑。对阿优诗歌的评论,除了阿优本人的随笔文论之外,《打工的彝人》中编入了艾华林、沙辉、元布、赵磊、孙守红等多篇评论,特别是《独立》《彝风》主编周发星撰写的《撕开中国打工天空的彝人》这篇序言(序2)全面概括了阿优这本诗集的主题和写作艺术特色,还有阿素拉毅精心编排的序言(序3)《众神窃语》也是一个亮点美景,这一切足以说明阿优的诗歌早已在评论界引起了广泛关注的目光。阿优是中国第一个彝族打工诗人,因为他第一个登上诗坛并且向读者奉献了个人诗集,这并不排斥阿优身后还有许许多多彝族打工者也在默默地用诗歌表达着自己生活经历与内心疼痛和时代遭遇,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会酝酿出一个彝族打工诗人群体的出现,这是现实与历史造就的必然趋势,也是一个民族觉醒与进步的时代信号,阿优只是第一个吹响号角的彝族打工诗人。
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中国社会经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但同时也引发了许多与时代文明和人类进步相反的垃圾污染,比如社会道德诚信的缺失、官场腐败的空前繁荣、官僚资本家在中国大地之上的血腥演义、黄赌毒的严重侵蚀污染等等,而这一切混乱不堪的社会秩序及其各种矛盾的解决需要有良知的诗意呼唤,不仅需要高层改革设计的变新,也需要全体民众的觉醒和努力。一个民族、一个社会的最大悲哀莫过于广大民众的麻木漠视和消极颓废;如果一个民族没有了诗人,没有了诗歌,那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所以彝族打工诗人阿优的出现也是我们意料期待之中的事情,阿优代表着我们千千万万打工彝人的心声。读阿优的诗,我总是感觉到他的诗就像一把利剑插入现实社会丑陋不堪的心脏,这是一把斩妖除魔的正义之剑;读阿优的诗,总是让我心情亢奋,他的一首首诗歌就像一把把利剑砍去那些让人心情不愉快的幽灵魔影,而给人留下灿烂隽永的阳光照亮心情;读阿优的诗,让我看到了一个彝人的觉醒与呐喊,我听见一个诗人吹响一个民族觉醒与进步的号角之声,让我看到了一个民族复兴的梦想和希望。阿优梦、彝族梦、中国梦——此时此刻,全在我手上这本沉甸甸的诗集里幻作冉冉升起的太阳。
但愿以此寥寥数语表达我对诗歌的敬意,表达我对拉毅和阿优的敬重和问好,至于阿优的诗集《打工的彝人》还是留给广大读者自己去评说吧。
豪迈里藏温情,大气中显悠远的彝人风骨
——读鲁子元布诗集《一朵花的葬礼》
□沙 辉
佳支依达的鲁子元布继2012年3月出版第一部诗集《美丽的佳支依达》后,仅在一年多时间,即将又推出第二部诗集《一朵花的葬礼》。鲁子元布以出版诗集的方式,再次把“鲁子元布”几个字“安放”在了跻身于越发丰富的彝族诗歌出版物中的自己著作封面上。这不仅便于为他自己存档,也为丰富彝族诗歌读本、展现彝族诗歌创作风貌这方面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彝族精神、彝族元素是他作品的显著特征),从而,在对于世界范围来说诗歌都多少被冷落的当下以一种迎刃而上的强劲风姿展示出自己“坚毅”的精神追求态度和独特精神魅力。他的作品是一种健康、积极、纯粹、面对现实的思虑和感悟下的产物,具有能够“站立”的品质和风骨。我想,正是鲁子元布这个彝族青年诗人的这种纯粹的“彝色彝情彝风彝骨彝人精神”加上他的民族视野和民族担当精神下的民族情怀以及他的刚劲文风,形成了他不同于其他任何彝族诗人的独特魅力和风格特征、自我标志。
这段时间,我刚刚看完发星寄来的《神性写作第9卷·微言大义》(收录其《大西南群山中呼吸的九十九个词》第四、五部),同时细读了彝族作家吉布鹰升新近出版散文集《彝人族语》;在金沙江笔会受赠的云南彝族诗人阿卓务林的诗集虽然不厚,但同样为了“细嚼慢咽”,慢慢消化,目前只看了一半;同时,收到的宁南文联俄狄小丰刚出版个人第二本诗集《火塘边挤满众神的影子》,还有比如彝族第一个打工诗人阿优的第一部小说电子稿,凉山州文联寄来的《<彝族文学报>精选文萃》诗歌卷和散文卷等等,都还没有看完;再过一段时间,可能就会收到发星主编的《独立》2013年刊第20期(评论专号)和阿索拉毅主编的《此岸》第5期《为了不再忘却的纪念——悼念诗人马德清专刊》以及自己发表在其他刊物上的杂志等一系列的书了;然后,刚刚获悉阿索拉毅在成功主编了彝族第一部诗歌全集《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之后征得著名彝族诗人吉狄马加同意支持下,将公开出版的《中国彝族当代诗歌大系》上、中、下(彝族诗歌评论精选)三卷的相关编篡工作现已正式启动,还知道了更为年轻一代的阿优创办一份彝族打工诗歌刊物(在笔者提议下,现已准备改为文学刊)的设想,等等,借用俄狄小丰的书名,真可谓火塘边挤满众神的影子。在这个被许多人无奈地称为是诗歌/文学没落的时代,笔者深为彝族文学的这般“风起云涌”态势感到由衷庆幸和高兴!正如我给阿索拉毅的回复:新时期彝族文学百花齐放的春天已经到来!有梦想是幸福的,可惜理想丰满,现实骨感,很多人一路走来,早已忘了或者丢了自己的最初梦想和人生追求;社会风尚也或许总在滚滚历史车轮下显得“此一时彼一时”,时时刷新自己样貌,因而许多人感叹:如今难以再续伟大80年代的文学盛景。然而,文学在社会和时代的火种依然燎原,我们对诗歌对文学的最初梦想和虔诚之心依然不曾改变!
鲁子元布就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的这样一个关注彝族诗歌、富于激情、热爱创作、有思想有追求的彝族青年诗人。
在这为数不少的彝族青年诗人中,他是属于能够给我带来阅读感觉(即通常所说的阅读冲击力)和能够在交流中一针见血地提出自己的真知灼见那号人。他为人真诚,个性虽然坚毅,却常见他与人为善的“柔性”一面;他的作品大气开阔,难抑激情,充满彝色彝情彝风骨,显得刚劲有力而不失柔情,属于有质感见性情能够“站立”起来那种类型。所以承蒙他看得起嘱我写评以收进他即将付梓的这部诗集时,我不禁再次对他充满期待,期待着他在这部诗集里给我带来的又一次激情与个性魅力的冲击与熏染。
应当可以说,虽然鲁子元布在彝族诗歌界已得到了一定赞誉受到了一定重视,但是我觉得他的被重视和关注程度还不够,或者说,他的影响力还不够普遍与广泛,凭他敏锐的感悟感受力和他的精神担当以及创作热情与水平,他的影响力应该可以更大。当然这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处于被遮蔽状态,另一方面也说明他还亟待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创作实力与影响力。我知道他具有一种纯粹的彝族风骨,一股纯粹的彝人精神,而他的“纯粹”,与许多彝族诗人和他们的作品是不一样的,他不肤浅地沉溺于展现自己“民族性”的一面,不搞“猎奇”写作,不玩神乎其技的创作。面对全球一体化格局下民族文化的受到空前挤压,虽然他也同千千万万同族人一样感受到了一种绵绵不绝无以摆脱的痛楚以及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忧伤(在此情形下,进步与守望,精神与物质的对抗,人类反思以及走向寻找精神家园的苦旅这样的主题和精神反映,成为新时代世界范围内思想和作品的重要内涵和特征),但是他的作品不落入消沉,不沉溺于怀旧,也不落俗于怨天尤人,他总是向现实勇敢地敞开自己,以一种迎刃而上的风姿展现出自己的独特精神魅力。他的作品是一种面对现实、健康、积极、纯粹的思虑和感悟下的产物,因而具有一种能够“站立”的品质。
比如《彝人》一首,写得开阔,大气,想象丰富而精彩:
“彝人 坐如山脉立如树梢 气行山河间
彝人 行如风雨卧如虎狼 魂穿穹宇中
彝人 拥抱一片南高原 树起千万支如笋的根脉
彝人 占领一座座青山 幻作千万缕如梦的古城
彝人 视大山如枕头 视河流如血脉 视森林如神龛
彝人 视阳光如父亲 视月晕如母亲 视星辰如子孙
彝人 神气如骄阳 灵魂如星座 生命如飘逸的云彩
……”
作为一个纯粹的“彝族诗人”,鲁子元布感兴趣和所要抒写的当然就是与彝民族相关的题材和内容。而他在写彝族传说中的悲剧人物阿彝阿芝时,体现的就不是同常人一样的哀怨和无奈情绪,而是一种悲愤和“自省”:“一个迷路的幽灵/一个让时间停止的名字/在妈妈女儿的喉咙里/不知哽咽过多少遍”“一个愤怒的名字”“鞭打在我一梦千年的心坎上”(《阿彝阿芝》)。所以说,他即使写的是让人伤感的故事,也显得悲壮。
再如抒写彝族悲剧女子甘嫫阿妞时(彝族悲剧人物几乎都为女性,例如上面的“阿彝阿芝”),他在《甘嫫阿妞的歌声滚过红尘》中这样写道:
“爱情与生命不能平衡天秤的两端
亲情友情和爱情点燃生命幸福的密码
一轮日出照亮世俗滚动的尘土
照亮你迎风招展的笑脸 江山如画”
不仅写出了人物的悲剧色彩,还从中透露出一种悲壮的气韵,读来犹如彩霞的转瞬而逝划过长空,让人意犹未尽。
其中《女人河》也是一首大开大合的诗作,上天入地,迎送八荒,充分展现了诗人多情而大气的诗风。再如《南方的燕子》,同样写得多情、干净、大气。
正如上面所论,作为一个敏感的、有良知的而不是愚钝、迟钝或者说已经麻木的彝族文化人,面对自己在强势的“世界文化”压迫下失落了的本族文化,鲁子元布的内心深处相信和千千万万的同族人一样,是感到深深的无奈与沮丧、失落、忧虑的,所不同的,是他采用了不同的表现、表达方式而已。诗人在过河的羊群身上就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启示:“许多时候 我们迫不得已放弃了家园/却在不断迁徙和重构中找到涅槃的机遇”(《过河的羊群》)。这是一种感悟,更是一种认真的反思。
我们看《忧伤的歌谣消失在太阳的光芒》,就可以深入地体察到他的诗歌风骨。它以一种理想化的描写体现了诗人的伟岸与傲气风姿,以及他的“悲壮的祈祷”。鲁子元布这首诗最能展现他的豪迈中藏温情,大气里显悠远的诗歌风格,读来真的有别于其他许多彝族同胞的作品,让读者产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阅读体验:
“天空还是那片天空 雄鹰依然飞翔
大地还是那个大地 骏马依然奔驰
大山还是那座大山 虎狼依然狂啸
河流还是那条河流 鱼儿依然遨游
土地还是那片土地 炊烟依然缭绕
风是世界之风 彝人永远是南高原的彝人
紧握无坚不摧的旗帜 摇响信仰的船只
忧伤的歌谣消失在太阳的光芒”
虽然“天空还是那片天空”,大家却应该知道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雄鹰不再依然飞翔,虽然“大地还是那个大地”,但是骏马也不再依然奔驰,虽然“大山还是那座大山”,但是虎狼却不再依然狂啸……我读罢,不得不心照不宣重重地长长感叹一声“哎……”;回望历史,回望故园,无尽的感慨与无奈之情油然而生。……一切事物在现代化的进程中变得面目全非而让我们无可适从,以前几百甚至上千年才会发生的变化,在现代社会可能只是转瞬间的事了。这种感受对于一直处于封闭落后的民族地区尤其明显!我在看到著名舞蹈家杨丽萍的一个电视访谈时,同样听到这个来自云南边缘小镇的、了不起甚至可以称得上伟大的艺术家谈到对家乡原生态文化受到冲击的无奈感受,她说到的一个词很触动我的内心,她说面对这一切我们“无处可逃”。是啊,我们正处在一个物质发达、精神下滑或者说极其傍徨的“无处可逃”的时代。在这样一个时代,探讨精神回归,探讨精神家园构建和如何让精神对抗物质的问题就显得极其重要和迫切了。知识分子作为人类中的“先知先觉”,这方面的思考与参与实在义不容辞!鲁子元布作为一个有文化有觉悟有良知者,我想这方面的思考早已成为了他的一种“必修课”并且是获得了他自己的一些体悟的。他积极面对“世界的局势”而又不改变自己强烈的民族身份认同意识,不改变珍视自己的历史和文化血脉传承的思想,并且以诗歌的方式进行表达和“珍藏”。
鲁子元布是个富有激情,有精神当担的诗人,他的诗歌大多激情磅礴,大气,开阔,坚定,忠贞,深情,铿锵有力;有很多是情意兼备,骨肉丰美站得起来拿得出手的好诗。比如《灵魂依然闪烁》就是这样一首情、韵、意俱佳的难得之诗。不看内容,光是诗题就是缘于妙手偶得的、让我极其喜欢的精彩作品。其他再如《我常常情不自禁》,是一首朗诵诗一般的,富于铿锵有力的声音、赤子的胸怀、忠贞的情意的诗歌。
不过,这样说不等于鲁子元布作品就全是大气、开阔、刚劲这一类型的,就没有温婉细腻的诗篇了。相反,其他类型的比如婉约的、属于精巧性和哲思性方面的篇什也不少。比如《送给四十岁女人的情歌》,是鲁子元布“对年龄的思考,对女性的关注,让生活感悟颂诸于诗的写作”这样有别于自己“大气、开阔”风格的一首诗歌。从另一种方式来想,这也可以说明鲁子元布在这部诗集里还没有形成稳固的、统一而完全自成一体的诗风而使其显得有点杂,他可能也还处于摸索和实验期。这样说不是说我们应该写一种“整齐划一”的作品而反对诗人的各种尝试性写作,而是说一个成熟的诗人作家,应该是具有着自己成为鲜明的“这一个”的独特特征的。我的意思是,写作当然应该有“立”有“破”,或者说有“破”有“立”,但是这一切都只能是自己先成功“立”起来以后的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宁可希望他多把自己的精力花在致力于前一种风格的追求上,因为艺术贵在于创新,一个真正能做出贡献的艺术家,是去“填补”一种“艺术空白”(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形成独一无二的自我风格),而不是在追随别人的圈子里寻求成功。
写出匠心独运让人读来兴奋不已的作品实在不易,那是一件对作者对读者都是很美的事。而一切的艺术活动,传承与借鉴是永远存在的,也是必须的和必要的。没有传承与借鉴、相互感化,艺术也就失去了源头活水,它就会变得“生僻”,就会因失去应有的“来龙去脉”(即来源、根脉)而让人隔膜,显得不可理解。一件艺术品相对于创作者而言是具有一定的“传承”处的,能够欣赏的人也需要具备积累起来的一定审美经验,只有这样,艺术品才能在作者和欣赏者之间“搭架”起“交流、共鸣”的桥梁。所以严格地说,只存在着对表现/表达方式的突破程度有大有小之区别的艺术品,不存在完全不传承与借鉴的创造者;突破程度越大,艺术“含量”越高,反之艺术“含量”就越低。那些所谓的天才,莫不是在自己领域有了巨大突破者,不存在“天上”掉下的没来由的文曲星和思想家、科学家。诸如毕加索、卡夫卡、爱因斯坦、牛顿,莫不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取得成就的。古人云:“学人者生,似人者死。”天才与庸人的区别,只在于天才“学人”,而庸人只能做到“似人”而已。
我们说鲁子元布的作品具有大开大合,气势磅礴的特点,在大凉山,他同样不是“孤家寡人”。发星、阿索拉毅、麦吉作体、沙辉都具备这样的充满激情和气势磅礴的写作特点,以及他们共同的民间立场,自由精神。这其中,除了沙辉可能对所谓主流文学有所趋近(他今年申请加入了省作协,并且他也说自己追求的是一种介于民间的敏锐、尖锐与主流的平稳、正统之间的“平衡写作”,力求既不趋于民间的尖锐,也不滑向主流的呆滞,寻求一种“精神上的先锋,表达上的圆润”),其他几位到目前为止是一种百分百的不管不顾地(此处作“一往直前”解)写,不闻不问地(此处指不在乎在不在主流刊物发表)思考,可以说,他们对自己的思考和写作从来没考虑过是否适合于主流刊物的采纳和刊用,因而从不为其所左右过。这就是值得人们拭目相待刮目相看的民间(作褒义词解)立场、独立精神。在这样的环境和熏染、感化、影响、认可中,可以说,迄今为止,鲁子元布的创作是完全归属于民间立场的。这为他的写作带来了一定的自由与灵活,以及思想的开放、开阔。当然因而也可能造成了与所谓的主流相互间的某种“嗤之以鼻不以为然”。我觉得,这也是当下许多中国主流派别和民间立场者的情形,即使这几年的相互包容与接纳、融合程度得到了大大的提高,但其间还是不时传出“自我划分界限”的论争、自傲以及民间的“击鼓呐喊”。中国的这一现象值得我们深入地观察、思考和研究。
鲁子元布诗歌语言的铺排、长句的叠用、情感的饱满、排比修辞的偏爱,展现出他的开阔、磅礴的气势是他的创作主色。而这样的风格特征让我想起很多如上所说如发星、阿索拉毅、麦吉作体、沙辉这些人的作品。在这里,我要强调一下,鲁子元布的一个“独特表达”值得我们注意,他在一些诗句里表达出来的一种天人合一般融化了自我情感诉求、倾向和某种 “居高临下”(这里作褒义词解)的佛祖式悲悯,因而具有温情、柔情的一面显得“母性十足”的诗性特征(此处的“母性十足”也作褒义词解,母性,是万物的起源,万物的起源需要根基,而一切被生育出来的生灵均以母性为基础,一切生灵“爱护”幼儿的心理都首先基于母性),就很体现了诗人大爱、博爱的、“母性”般的精神实质。如:“我是一粒母性的雪花”(《北方的神鸟》),“我的族源就是一粒怀孕的雪花”(《族源》),和“把千万颗红太阳/发送到你的宫殿/让你飞翔在幸福的海里/ 为我母仪天下”(《女人河),等。这让我想起沙辉的那首《关于我是》的诗歌。说到这些是想说明,我们在一些可以引起共鸣的方面,可以相互突破,甚至给其赋予独特的内涵。而好的东西,也必将会得到传承与借鉴。比如彝族诗人爱写到的“南高原”“杜鹃花”“天菩萨”“羊皮鼓”“众神”“灵魂”“彝域”“诺域”之类的意象和词语,通过他们赋予的诗性含义,成为了独特的“民族语言”与独特的“语言风景”,展现了殊异的民族心理和精神世界,已经深入人心。在不是随意地编造和泛滥地使用过于生涩词语的前提下,对此可以大力探索,贡献应该贡献的力量,丰富汉语的表达内容,使已经无可置疑地成为我们第二母语的汉语的表达内容、表达方式趋于更加多彩多样化。
行文至此,我还想来重点谈谈鲁子元布的“致诺域诗神”诗(见诗集第四辑),因为此类型的作品虽然也有发星他们以简评和零星诗歌写作方式有过创作先例,但是使之向“纵深”方向发展使其“发扬光大”的我觉得还是鲁子元布。这是他在“诺域”(彝族地区)形成的一道让大家津津乐道的风景线:一个诗人写一次某方面的作品不足为奇,写两次同样方面的作品也或许只是心血来潮的结果,而如果在同样方面的作品写了三次或者更多,就可以说明他对这个方面的“偏爱”以致形成了独有情结。鲁子元布写了不少“致诺域诗神诗”这一类型的作品,说明这是他的“情有独钟”,是他的一种持续的关注。我相信在全国乃至于全世界,可能都还没有过谁以诗歌的方式写了这么多首关注同一个民族里如此大一个诗歌群体的诗人。这是一个纪录。只要保证它所具有的艺术性,而不是一种娱乐化的东西,我想它在某方面是存在着不可替代的意义的(在此再重复一次,首先要保证它的具备艺术性)。
鲁子元布是继发星和阿索拉毅之后关注彝族诗歌、关注彝族诗人并用自己的实际行动(鲁子元布主要是通过诗写)体现出来者之一。当下是个精神涣散,英雄消失的时代,他们的意义就在于在没有谁指名的情况下自发地承担起这样的角色,这是他们因为脱离了个人意义的行为和写作的崇高精神,是他们可爱和可敬的地方,这也许也同时是他们的悲壮之处。所以说鲁子元布同样具备民族担当的精神,值得尊敬。不管他们以后能走多远的路,能取得多大的成就,我想他们都是将无愧于自己内心者。“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他们是为梦想而战,为热爱而搏的人。用一句过时的话,我相信他们这就叫“青春无悔”!
最后,我想通过再赏析和解读诗集“致诺域诗神”中一些诗歌文本的形式作为本文的收尾:
1、《三十二座山三十二朵云》
《三十二座山三十二朵云》采用“戏说”的方式,虽然多少具有一种娱乐的意思(读者不必太在意所言之意),却也展现出诗人对彝族诗人的关注、熟悉和了解,以及诗人在写作上的大胆探索精神和“以诗戏说”天分。只是,窃以为以后此方面的写作,应以不生不必要歧义为好。下面随便摘录几个,与大家品味品味娱乐娱乐,同时也帮元布兄给并不熟悉彝族诗人的读者做点“引导引导”之事吧:
▲ 鲁 娟
不愿做我妹妹
灭掉第一首诗
(真幽默,想以诗来攀上亲戚啊,哈哈哈。当然,我知道你们都姓“鲁”,并且被写者之“鲁”的年龄小于写人者之“鲁”的年龄。他这是赞扬,意指鲁娟诗歌第一首便已很“牛”了。)
▲ 所体尔的
女人到了这个境界报忧不报喜
送你一万朵玫瑰的人不会娶你
(很有意思,好像很富哲理发人深省哦,呵呵呵。)
▲ 孙阿木
踢死蚂蚁 踩死大象
自称为王 宫里无人
(也很有意思,我的诗歌兄弟阿木看了也一定哈哈哈大笑了吧?哈哈哈。)
▲ 英布草心
提着布袋行江湖
妖魔鬼怪收囊中
(虽然英布之命有布不一定提着布袋,但是他行走的是诗歌江湖可以成立,作为一个毕摩的后代对“毕”很熟悉,所以说“妖魔鬼怪收囊中”也是可以成立的。)
▲ 马海伍达
尔比尔杰当钞票
天南地北任你行
(好羡慕他啊!哈哈!下次见到马海伍达得多虚心向他讨教几句“尔比尔杰”——彝族谚语。毕竟这个年代“尔比尔杰”的传承是如此“艰巨”而重要。)
▲ 米高权
该到衙门穿龙袍
留在凉山太可惜
(对“高权”的诙谐有趣的解读,“到衙门穿龙袍”同时意味着有吃不完的米。我这样说,也敬请我的“米”老乡不要不爽,呵呵。)
▲ 巴莫沙沙
算我有眼不识泰山
以为你是穿裙子的
(这倒也说出了一种“误解”,我也以前差点凭直觉错把“巴莫沙沙”这个命字认作是女性。所以大家记住,许多时候直觉也是骗人的。)
▲ 阿说尔鈤
天堂里怀孕的是月亮
大地上奔跑的是耕牛
(很有意思,太有才了!哈哈哈。奇特的想象。不过此句缘何而来,愚钝如我辈百思不解,还望作者给解解此中“玄机”。)
2、《二十六条河流二十六朵浪花——致《彝风》第12期26家诗友》
不仅题记写得文采飞扬情感真挚,且下面的题诗也颇富诗意文采,虽予人题诗古已有之,但上文已提,像他这样把一个民族里的一个(诗人)群体以诗歌的名义和方式一次次作为集中考察、抒写的,或许是“史无前例”的,并且与上一次的题诗不同的是,这次的写作比较“严肃”和有旨趣,虽个别也带夸张色彩,却还是比较“正统”和严谨的。此处随便摘录几句,以供共赏:
▲ 鲁子元布
以德报怨亮诗骨
重燃火把照青山
——写出了自己的处世之道、献身诗歌的精神。可谓铮铮铁骨!
▲ 俄狄小丰
灵魂闪烁天宇间
峰峦重重如雁飞
——好美的诗句!陶醉其中!
▲ 黑惹子喊
抱座凉山送彩礼
从此亲情比山高
——豪放。豪爽。爽!
▲ 吉狄兆林
瑶池仙女入梦境
对岸偏偏起狂风
——飘逸。魔幻。兼有神话元素。奇哉妙哉!
再如“背负高山感日月/触摸灵魂叹诗意/ 草木一秋一枯荣/人生一世一轮回”(《吉好依合》)“月亮丢下迷魂汤/众神翩翩吻彩裙”(《阿洛可斯夫基》)等等,不一而足。
3、《诺域诗神榜——献给2013年度四十三位彝族诗人的颂词》
正如上面所说,鲁子元布以诗歌方式对彝族诗人的持续关注与书写,是他诗歌写作和自己的思考的又一大亮点,是关注一个诗歌群体之下的大胆创新与跟进。当然,这种创新我认为是一种传承意义上的创新,是建立在一定的延续与承接之上的,这就是在此之前的周发星的对于地域诗人(主要是大凉山彝族诗人)的“分个体”碎片化的评议文章和阿索拉毅在此基础上的对彝族诗人另一角度和方式的持续关注和评论文写作。这是传承意义上的影响和启发。还有的一定的相互学习和影响就是麦吉作体和沙辉等人对彝族诗人特别是对年轻刚刚起步的“无名”一辈极大热情的关注与在诗歌批评和写作上的力所能及帮助,以及其他彝族诗人和评论家如阿库乌雾、普驰达岭、海讯、丁长河、阿牛木支等的带动和影响。这也从另一个层面说明了中国彝族诗歌特别是作为彝族诗歌重地的大凉山彝族诗歌不断传承延续、不断推陈出新之可喜现象的存在。从这一层意义上说,他们的写作不是自我意义的写作,不是个体层面的写作,他们肩上担负着责任与使命。所幸,鲁子元布也已经明确看到了这一点,细心的读者可以从他的这部作品看到这方面的一些端倪,从而看到他一个文化人的“忧国忧民忧族”特征和对民族文化失落的深深担忧和精神上的担当决心。(在这一组诗里,他对最为了解的自己说:“诗歌不是打情骂俏的呓语/而是悲惨世界里苦难灵魂的赎救”。)这就是我们所熟知的文化人应该秉持的社会良知和道义!
我们来看,在这组诗中,作者是怎样通过诗歌方式来歌颂“同类”,和他怎样借赞颂这样的“同类”来“言己之志”的(限于篇幅,我这里只是随便举几个例子,以示自己的解读,同上面一样,以此方式给不熟悉彝族诗人的读者做做某方面的向导):
▲阿库乌雾
金沙江畔摇铃呼魂的神灵
把密枝插满城市 惊醒密西西比河
——这样说是因为阿库乌雾迄今已成功举办了两届金沙江彝族文学笔会,和他曾经写出过“把密枝插满城市”的诗句及诗集《密西西比河的倾诉》。
▲ 周发星
螺髻山巅巫神 一呼一吸就把
大西南生锈的词变成闪亮的星星
——这样说是因为周发星仙居螺髻山下,写出了迄今共6部的长诗《大西南群山中呼吸的九十九个词》。
▲ 海 讯
海洋的讯息是海风带来的
谁也不可能移动一片汪洋
——这样说是因为海讯在他的散文诗和评论集《海天密语》里他写“海天密语”。
▲ 阿索拉毅
祖辈是诺苏列国世代子民
而你是承载大地的现代航空母舰
——这样说是因为阿索拉毅曾写出长篇彝族诗人评论《蛮国诗歌俱乐部》,操办着民刊《此岸》,并且主编了彝族第一部诗歌总集《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建立了彝族诗歌民间资料馆。
▲ 阿 优
当天下所有弱势群体
都失语时 你用诗歌说话
——这样说是因为阿优被称为彝族第一个打工诗人,出版了诗集《打工的彝人》。
(2013.10.12晚12:00——10.13早6:00初稿,10月16日定稿)
期盼·杜玉华
鲁子元布诗集《一朵花的葬礼》读后感
鲁子元布诗集《一朵花的葬礼》读后感
□高士杰
世界上任何一种物质都有其一个产生、发展、鼎盛、衰落、灭亡的过程。而诗歌或许是不会灭亡或者是寿命最长的一种生命物质,彝族诗歌作为大地之上一个部落文明的缩影与载体,已经成为了人类历史上生存能力最为特殊并且最具有特色的一面闪耀光芒的永恒的民族旗帜。我敬佩那些在诗歌这片沃土上默默耕耘的彝族诗人们,所以我不是评论家,但我还是拿起笔为他们鼓劲呐喊,表达一片敬意。
于2013年7月我有幸结识了彝族诗人鲁子元布,他的诗歌具有超现代思想与哲理性相对称的质感,深邃而不娇柔,风雅而又理性;独特的语言排列是他个性彰显成独树一帜的自然风格;真实、生动,简洁、隽永中富含哲理性的语言表达,体现了彝族诗人独具风格及其娴熟的艺术技巧绽放出光彩的魅力。
就像此时此刻,当我的目光流连于鲁子元布的诗集《一朵花的葬礼》的精彩篇章时,不知不觉被眼前精彩的诗意幻境所迷醉和折服,读着他的诗歌时,我的心情是欣喜若狂的,他的每一首诗都能给人以无限隽永的幻想,使人的思绪在他布局的诗意中流连忘返。
如果说任何事物都有一个适宜自己的河床,那么鲁子元布的诗歌河床,就是“诺域”这片广袤的大地与浩瀚的山河。我很欣赏他用“诗歌不是打情骂俏的呓语,而是悲惨世界里苦难灵魂的赎救”这样的诗句警示自己,多像一个时时刻刻为世间苦难灵魂找寻太阳的神灵。
在如今一个看似自由实则共识消解的年代,一个已经没有了“绝对纯文学”共识与感知度的时代,这是一个人人手忙脚乱却又人人都觉得百无聊赖的时代,鲁子元布的诗歌就像一缕强劲的雄风冲击着有些懒散却又无所指向的精神幻想破灭的诗坛。语言文字的符号贯穿着彻骨犀利的锋芒。
人生就是一个寻觅和挚爱交织的过程,就像他在《我们的诗歌战刀所向披靡》里说的那样: “我不是毕摩但是我的经书已经赴约/我不是苏聂但是我的皮鼓已经敲响/我不是神仙但是我的灵魂已经出窍/我不是魂魄/但是我的圣火已经点燃......”这是不可违背神意的誓言与呐喊。再如:“谁曾见过 那天上的彩云/变成凶猛怒吼的狮群/狂奔着 追逐着 吞噬着/将世间的真相掩盖......”(《云雾深处有座天堂》),将彝族人那种豪迈洒脱热情奔放的性格展现在读者面前,让人读着清晰有力而隽永无穷。
我感觉到鲁子元布好像一只雄鹰飞在山巅俯瞰着大地,又好像一匹穿越时空不停奔驰的黑马、一个以呐喊惊长夜、以醒悟人生哲理和评判世事苍凉的诗人。一个用文字叠加和制造了前所未有的眩晕编剧、一个挑战假象、挑战幻觉、挑战自我底线的当代彝族诗人。当他的文字以鹰的形式飞跃沧海,那些坐在云端上面的神灵是否为这样的一只雄鹰披上了灵魂最美丽的皇冠而精彩?
看看他的《神鹰》中:“真正的神鹰早已飞走了/然而神鹰飞在蓝天滴下三滴红血/飘落在屋檐下织披毡的濮嫫烈依身上/穿透千层百褶裙而怀孕/生下支格阿鲁的神话故事/依然闪耀的天空......”这样铿锵的文字背后,给我们呈现出的是一幅幅隔世的天空与广袤的大地那种绝美的山水人文画卷,那犁耕久远的美好记忆,那跋涉者艰辛而又欣慰的生活感念,那探索人生真谛的大彻大悟,那穿透命运的深深思考与忧虑,那宛如脱放心灵展翅的白鹤,当一次次翱翔的心高过阳光的灵魂之上,那曾经以一种超越时空力度的梵唱,在透穿历史的根源与涧底,放亮了久远在自然原野的心灵,让游走在人性与远古的纯真更好的濡润着我们久久不能平静的感怀。面对那些即将逝去的传统文明,文明的心还能无动于衷么?
作为一个彝族人,鲁子元布的诗歌以书写彝族文化为主线,博大精深的彝族文化内涵决定了我们感觉他诗歌意象意境中具有异质的丰富内涵,彝族文化在善于歌赋的彝族新一代鹰灵后子的血脉中流淌着神鹰飞翔山巅的伟岸,而鲁子元布正是以不同审美视角传承并诠释出母族文化元素多彩的生命绚丽的光亮,吟唱出了一曲曲献给世界献给天空和脚下这片沃土最深情最真挚的爱的赞歌。
(于 2013年10月17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