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衣木乃的诗
格衣木乃(1986.11)男,彝族,凉山越西人,2012年开始写作,诗观:你接住了雨水,却没能阻止它从你的手中流走。
格衣木乃的诗
●广场
马移到了新的地方有了新的姿势
吸引着一切以死亡为方向的目光
如果风的抚摸过于粗糙
那么一定有人哭泣的神态
分散了风的注意力
是的,别不承认遗忘的力量
当你喝下这杯被杯子重新塑造过的水
水,有了最初的方向
水,你无法想象风亲吻她的时刻
就像一次远行前的告别
从远方
从远方的远方
给早些年爱过的女孩们每人写封信
告诉她们
在远方
一只充满笑声的杯子
不过是背影多出来的盐
“我爱你”
一次低声交谈中被人提及
●木
在每个寒冬的入口等待的,木啊木
早已裸着的身,骑着风暴
回望......
有时候我已经不太明白
等待的究竟是什么
在一阵长长的寂静中
慌张和一些犹豫爬满了你的脸
你手里紧紧抓住的
是一把回家的钥匙
是一把凶狠刺向我的月光
有时候我已经不太明白
等待的究竟是什么
是一个吻
或许是一次死亡
●那些黑夜中飘下的言语
那些黑夜中飘下的言语
很多时候显得多么的苍白无力
或许一直如此
无法像针一样刺痛
麻木的木
依旧不管不顾的悬挂
在欲望面前你永远是个穷孩子
你无法像火一样温暖自己
黑夜是一个永不疲惫的交流者
等雪落满家乡村庄的屋顶
在火塘中
我们和土豆一起熟透
一起喂养那些早已失落的族语
●惊鸟
在夜幕的祈祷中
一如既往沉默的东方
黑夜和大地一同陪你沉默
这倒下的空瓶子
是寂静春天的缩影
是我不曾走出的
一片空旷,田野上有惊鸟
在树的梦里栖息
胡思乱想的石头的舌
终将被大寒中的雪埋葬
你太清楚等待的苦
你来就速来
不要等到我与大寒中的雪起舞
你看,我们停不下来了
●我的夜晚跑的太快
我的夜晚跑的太快
我时常跟不上它快如闪电的眼睛
就像蟋蟀在黑暗中跳动的鸣叫
眼泪,对坡度的一次总结
以及毕摩在一次法事后的不祥预感
那些在风中得以舞动的枯草啊
那些在雨中得以慰藉的土地啊
那些在阳光中得以重生的人啊
此刻,在迟疑的手里
在漫长寒冷的四季
在漆黑的火柴盒里
是否已明白毕摩那不祥的预感
是否已看见毕摩高高举起的
火,燃烧的时候更像是在祈祷
我的夜晚跑的太快
当我伸起问候的手向它道别的时候
有鼓声在黎明召唤
●我那不能见光的恋人
我那不能见光的恋人
在街的对面
在我的前面或后面
在母亲的手掌里
在夜色的笼罩中
在我写下的诗句里
在我重复的梦里
她是一张打不坏的好天气
这是一种远离家的眺望
以及面向太阳打的三个不合时宜的喷嚏
一种土地在秋天无收获的叹息
你所不能的一意孤行
●也许
也许,你对石块的背面及它所产生的轻 有意
抱紧,那些还来不及丢掉的恶梦
那些被我重复写下的村庄,马,田野,天空,远方
是些反复被我饮下的水
像一阵风吹透了树的躯体
是一次不能言表的停顿
对于你,一只梨,所能展示的笑容
马,闭着眼,聆听或幻想
把夜刷的更漆黑一些
把月亮和星星全都摘取 摆放整齐
这是黑与黑的碰撞
直抵我们内心那些太阳无法照耀的草地
在幻想中找到一些合群感
●渴望
嘴唇动了一下,没有进一步吐露
那些走过的路,那些木质电线杆捎带的问候
对于你们所讨论的
仿佛一列火车急驶而过后
只剩下风,轻吻我的额头
对此,我只能沉默的表示
好回去给木质电线杆作一个交代
留下沉默,不带走一句言语
我看见不止一列火车驶向远方
远方多么多么的远,又多么多么的近
最远的地方在最近的地方
最近的地方在最远的地方
尽管一切还没有落地
●困
被夹在书里
无法抽身的思想
雷打不动的静默
远远的被放逐于多年前的春天
木字被口困了多少年啊
木依旧想不明白
在每个醒来的清晨
与黎明的曙光
不期而遇,意味着什么
当记忆中的童年
被雨水带往大海
你远远的招手
你想像中的大海
●天空
这是谁扔下的耻辱
快,拾起来
惰性的双手,无处置放
和水泥同呼吸
在夹缝中,吐露
这是一杯被高举的水
这是一杯被遗忘的水
落入情人的暖语
不能自拔的吐露,水
一直不明不白的倒入天空
双手湿润,把耻辱一一挂在屋檐下
河水流动,天空——空了
●判决
水不可能平静
鱼们都上了公路
并被阳光拍打着脊背
把这个梦扔向半空中
并暂停在那里
根插向天空,向天空,再向天空
没有比天空更好的墓地了
以声音换取声音
以枪声作宣判
步入黑森林的妄想
就像玻璃碎片在心墙锋芒毕露
心完全是水做的
漂浮的黑板上写着
“出售黑夜”
可能有朗读声
飘向无光之处
●十一月
十一月,一堆荒凉
你是荒凉上盘旋不落的触摸
十一月,跳出大地的界限,逃走
一起和花骨
在草原上咀嚼残梦
十一月,在山顶,抬头
迎接
回归的荒凉
●时间
还有一次
离开肉体本身对盐的欲
如果
你相信你会像云那样干净
你也会像云一样转眼消散
今夜我喝下太多的黑与白
我等了一年
我等了一百年
我等了一千年
玫瑰花盛开的夜有风走向远方的天空
●五月的马
梦,那些一直睡不着的梦
以无声的空旷惊醒
那些被黑夜亲吻的嘴唇
有时候
觉得自己是匹五月的马
在深林中迷离而颓废,不知不觉
有意无意间
走向天空
一回头
就被母亲的微笑所温暖
●屋顶
翻过这到墙就到我家了
那里长满了指甲和青草
那些破茧而出的声音
从一个屋顶传到另一个屋顶
此刻,你用力拍打墙壁
墙壁传来的疼痛感
就是它意义的全部所在
在草地和屋顶合租的上空
我从大片大片的云中夹一筷子云给你们
而你们迫不及待的
拿出火柴
点燃了这被梦挤满的天空
●水
(一)
水,但是水
从头到尾一直以光伤害自己
泥土病了
背向天空中的歇息地
面临一次哭泣
完全没有一点停止的意思
一支恋爱中的香烟
是一颗飘泊的心
一颗向着远方的心
(二)
水,就是水
再一次洗净被遗忘的空气
宁听,那走动的形象
记忆中台灯偷走的秘密
总是不断以谎言引导自己
那灯光下走动的女人
走向光的内心
没有秘密可以活得长久
你期待这个夏天收获更多的风暴
●时间是一匹不回家的马
时间是一匹不回家的马
在被赶入涧溪的过程中
敲打土地
涌现的哭泣被保留
一如你,沉默如马
呼吸在耳边引起的回响
如同被空中飘落的鸟粪无意击中的左手
没有抓出命运的苦丝
大地的遐想落入 黄昏
喂饱的羊
我们聆听你的心跳
不带走桌面的平衡
我们倒立
从反方向走回遥远的火塘
在闪电的出发地犹豫,不再妄想
●恋人
借天庭的雷霆驱散灯光下的阴霾
我们在灯下走动
你避开敞开的大门
从旁边的小门穿过黑暗和桌椅
这一次有蜘蛛网过滤你的眼光
●童年
鸟儿们纷纷落地
在麦粒中合目
那些失去的矜持
在踏起的尘土中起起落落
永不疲倦
你看,童年的翅膀已和身躯分离
我们不把头埋进水里
没有埋头的时间
肢解最后一次命运
让抵抗河流成为记忆中的流星
●一粒种子
趁雪未净
趁夕阳未尽
趁黑夜还在冥想
放手吧!让风自在点
一粒种子
一粒承载自己命运的壳
让它搭上风的翅膀
飞的很远,很远,很远
离每个稻草人的心都远远的
最后的麦地只留下了麦杆的清瘦
●困境
你无法隔着一个黑夜去亲吻另一个黑夜
如同溪流由:腐尸,彩虹的七色和一片枯叶
一起走动
走动中构成我童年的走向
抓一把沙子
掩埋我的影子
抓一把影子
洒向天空
抓一把荆棘
永不放手
直到血流成溪
流向一个又一个潮湿难闻的日子
●太阳
你一定是故意的
在你怀里
我依旧离你遥远
依旧没有像你指甲里的泥土一样靠你近点
时光的利齿正快速吞噬我
咀嚼我昨夜残留的梦的骨头
或许更多骨头以外的什么
你不能正眼看他,也不能抚摸
蓝,在天空的日子越来越来少
这多少加剧了蓝在你身上不停变幻地奔跑
●面具
翻开脸下的这一副老骨
你疼痛
你总不能忽视他的旧
它不是铜的旧
铜的旧是一次自我个性的张扬
是可以被风中的吆喝声回收的
它也不是一匹黑马
可以放在稻田里
面对一片稻田的不语
风来了,它摇晃着通往黑夜的窗口
翻动着它能翻动的每一片心脏
除了我的黑影和被闪电吸引的目光
一切为之动容
脸,取出牙齿和舌
存放于云的左翅下
在左翅的庇护中
我们的脸,旧脸
有了直视镜子的勇气
●临界点
在昏暗中徘徊的越久
你心中的芒就越加惊慌
可是
这莫名的惊慌
我们该给它取个什么样的名字
以分散它的浓度
明天,我们那微薄的明天
是否拥有了一张纸的厚度
是否能坦然应对了粮食的无声
是否有了足够的勇气面对险峰的起伏
有召唤就有死亡
无声的死亡就像花草无声的开放
●空旷
绕过一片空旷
还的面对另一片空旷
你是空旷中的无名拾荒者
这个空间,不能有马
这次它只能在别处吃草了
马蹄还在黑暗中走来走去发出声响
而你
是否拥有了燃烧的头颅
熄灭,空旷
携带的另一片空旷
月光的照耀下
马眼中的空旷被一名拾荒者匆匆拾起
●七月的浮云
七月的浮云
在我凹凸不平的面部大地上若隐若现
有风和无风的时刻
都不能阻挡黑风景落入
那一对悲情的黑洞
它们旋转着并不产生绝望的梦
梦,一只只被放入水瓶中
我一伸手,他们就得到安全感
他们并排站立着
好让他们的绝望看起来不那么孤单
七月的浮云
在我一呼一吸中忽近忽远
在彼此的对视中坠落
在欲望和欲望的夹缝中碰撞
远离我的雨水
它并不为你流淌
●四季
在夏天
蝉的每一声鸣叫都打开一个草结
唤醒一个已故的秘密
已来不及等待秋的落叶
就这么轻意
随手终结春天撒下的种
来吧,用最后的一点盐
阻止冬天的嘲笑
“看看你,你的绝望是多么的不彻底啊”。
●倾听
你是不是错过了风暴最强烈的时刻
你向两个空水瓶质问
它们以它们的空,无所畏惧的回答
就像被蹂躏了手纸放到了盘子里
与一张无药的药板为伍
它的伤口整齐而透明
透过伤口,你看见夜的无边
是时候走进夜的暗处了
再一次,宁听它无声的哭泣
或着用雨声代替
就像我用雨声代替一把扫把
在每个清晨清除我内心的不安
●冥想
清晨
一只甲虫袭击了血液里未醒的酒
在一阵惊慌失措中
马失去了
马脸该有的矜持
挥舞的马鞭
沿着彩虹栖息的山谷
远远的看见山脊被阳光灌溉
你看见你的心头之雪
雪,就是雪
没能唤醒的心愿
在雪地中滚动
“叮叮当当······”
碗与筷子碰撞所产生的能量
已在地核的中心秘隐
●在梨树下
苍天在上
请赐我一问
好让我理解黑暗的意义
不忍细看的伤口
把刺塞入木的缝隙
开始了
对它终究会腐朽的想象
●从死亡开始
我那随意丢弃的眼光
总是被风翻动几遍
被雨水拍拍肩膀
领往拥挤潮湿的墓地
在空旷而荒废的广场
一堆腐朽的灵魂上空
一群无头的苍蝇在碰壁
他们的头都在我梦中的橱柜安放
来吧,一切都来吧
把每个头重新安放
以此安慰死亡
●在梦里
在梦里
在那张永不屈服的床上
总是被一枚硬币强行拉扯着
以至于梦不够流畅
断断续续被太阳远远的甩了好几条街
手拿白纸,擦拭马眼中的污点
那些后花园中的森林
被妇人饭后的谚语砍伐着
我望着,任时光的河流带走它们
回声不断传来
“你是......你是.......你是......."
这时候,已是下午
●女人,隐秘在河流
脚步声,轻些
再轻些
一定要比女人的嘴唇轻
这样不至于
惊扰了碗中的饭粒
在阶梯中站立并与河流亲吻
努力使自己平衡
渴,你一饮而下土地的水
听,那些来自深夜三点零八分的鞭炮声
在离你睫毛一毫米的地方停止了传播
●白色的妄想
这些四处伸展的妄想
多么的富有节奏感
扭动,我不至一次的扭动
在扭动中纠正
那黑夜中升起的姿势
它以一件白衬衣的白结束
我放大声音,淹没双耳
以换取片刻的空白
我看着你,想象你该是多么的柔软
●一支铅笔在默读它的过去
谁想和我奔跑
在白风来袭的时刻
踏着呜咽的风
一路叫嚣
被桌上的无名草摄取
一支静躺的铅笔
是写不出一杯静默的水的
笔尖指向的是些抖动的枝叶
在向我们展示
它们是多么的身不由己
回来,你这长歪的躯干
你的重新生长
就像一支铅笔在默读自己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