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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明友：乌蒙神鹰（长篇诗小说）

作者毛明友 2015-10-14

原出处：彝族人网彝诗馆

第一梦

那天，我坐在菩萨树下；
想起她的来历，心声……
红豆杉的叶子，打在我肩上，
我忘记了疼；

正午的太阳，躲进
枝头的密叶，
我睡着了，进到一片空地，
一个陌生人，朝我走来；
他披着毡衣，浑身是熟悉的味道，
问我：孩子，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惊讶极了，忙回：晓不得……你是谁？
他走了，留下一句话——
我是你阿卜啊！……
爷爷……爷爷……他是我从未见过的
爷爷

那天，我在大喊大叫中，醒来
耳边，那个熟悉的声音，久久不肯散去……

第二梦

那天，我来到西北
在黄河边，看到一个脚印
我坐了下来；

一只大大的马蹄，定在那里，
水边游来几只鸭子
嘎嘎叫着又游去

我看着她，发呆
后来就哭泣……

那天，我在想
千万年以前
那个原始的部落，
给当真来过这里？

第三梦

那天，我迷路了，
奔跑在乌蒙山上，
到处是豺狼虎豹的嚎叫，
我顿了下来；
躲在一莴万年青树下，看着对面的火光；
那天，我在想，人要是死了，就成这样——
明明看得见家，就是回不去，
那该有多糟糕呀！

后来，我回来了，天刚麻亮
阿妈告诉我，在兹兹蒲乌的路边，
你踩到了迷魂草。

第四梦

那天，我发疯了，
从千里之外，北上；
刚到北京，八宝山的龙云，
就打来电话，骂道：小彝胞……小老乡，
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咋就不来陪我坐坐？
我一个人……好闷啊

那天，我高兴了昏，把行李丢在旅馆，
匆忙赶往贵地，到了
那里大门紧闭……龙云先生不说话
我伤心地走了，头也没回

第五梦

那天，西天有抹余阳
我指着彩虹，问老天：
老人家，你家的玩意，
咋这么漂亮？
她笑笑说：比起我的百褶裙，这算什么？

那天，我尴尬极了，对她——
又爱，又恨……

第六梦

那天，我追着一只受伤的鹰，
翻越，九十九座大山，
跨过，九十九条河流；

来到这里……她躲进工厂，
我听到，朱老板叫她小罗
还骂她……

那天，她没有说话，
她低着头，擦火炉边的灯泡壳；
汗水沾满了她的衣服，她没有揩，
下班了，她带着一瓶酒，
骑自行车回家

第七梦

那天，我收到一封书信，
全是古老的文字，
看也看不懂，请教毕摩
他告诉我：这是前世爱你的女人，
寄来的，我很惊讶，又有底害羞……

毕摩念着，我满心忧伤，
突然，她在末尾说，我不能爱你了……
我一下站起来，撕掉书信

那天，我匆匆忙忙的跑回家，回了她一封休书——
我依然爱你，可是……我不能再爱你

第八梦

那天，一只羊咬了狗，
山上放羊的彝人老者，
被人告到法庭；

我听了，很是生气，
跑到法庭，与人力争，
还拍了天平上的桌子
法官本来说是——证据确凿，
后来又反悔了……
回来的路上，到处是积雪

那天，我恨上那高傲的五莲峰，
咋会是乌蒙山的儿女？

第九梦

那天，我坐在小湖边
观星星、赏月亮，
一条游动的鱼儿，向我索要自由
我找啊找，还是没找到
又想起了她——

那天，我打马沿城墙走过，
马蹄带走的发丝，
是青楼女子，昨天，抛弃的爱；
乌蒙城内，喧声四起
进去，我会成为俘虏
逃离，我会成为叛徒……

那天，我把马儿还给草原
我把自己还给泥土……
啊！自由
这黑夜中长出的云朵
当我绝望时，它轻轻的
朝我回了回头

第十梦

那天，我从海坝边走过，
那五月羞花中，坐着一位姑娘，
我没有问她姓氏；

一个安静的夜晚，我失眠了
一张木叶的忧伤，吵醒了我的思绪
我猜到了，是她吹的

我来到她窗下，被黄狗咬了一口
她就跑了……跑到海上
我追了过去，
逮住
她的白褶裙，
问：姑娘，你有心事？

她理也不理，继续吹着
她的忧伤，竟使我也流下
伤心的泪水

第十一梦

那天，我怪那些规矩，让我犹如困兽
我有千千万万个爱，都只好悄悄死去

这一切，要怪就怪那个——
死时，把彝话带入坟墓的人
他说，他是我阿卜，我却只会
叫他爷爷
他的错，我不能说
也说不起；

如果没有他，我心爱的人
我又怎会抛弃？
如果没有他……我又怎会
走进这里……？

第十二梦

那天，我和三个彝人
来到乌蒙客栈，
开口闭口，就提过往

喝醉了，他说：得往前走……
他说：得往后看……
他接道：得保持站立……
那天，我一言不发

第十三梦

那天，天边起了一朵乌云
他们说是，要下雨
我说是，要打雷

还没争好，整个乌蒙古城
就陷入黑暗，
直到后来，这场风暴
成了整个彝族人的痛

第十四梦

那天，我从葡萄井走过
去旁边的观音庙，抽了根签
签曰：来时来，去时去

我很纠结，站在干枯的井口
左伸一次脖子，右伸一次脖子
依然没够到，葡萄井的水

最后一次伸出去时，一个白胡子老人
把我拉了下去……
回来后，我便把——
渴也喝三口，不渴也喝三口
改为——
枯也喝三口，不枯也喝三口，
那里就是——兹兹蒲乌……

第十五梦

那天，我流浪在江南
想起远方的亲人，
我把忧愁告诉一杯酒

那杯酒里，走出了她
自称来于远古
我和她交谈，问起了
上辈子，那些有趣的事

很明显，对于现在
她依然热爱过去，和我一样
对于过去，她又热爱现在
如她一样

第十六梦

那天，一个丫头跑了
他们都骂她：不守妇道……
三年后，丫头
来我家，赎回卖身契

当提及，平等与自由时
她浑身不自在
似乎，胜过怕她老爷

第十七梦

那天，我在乌蒙小巷
碰到三个流浪汉
她说，爱我
他说，爱她
他还是个孩子，啥也没说

那天，我给了他们
一块面包，他们很惊讶
坐在垃圾桶旁，吃得津津有味

那天，我走了，不敢打搅
自由者的幸福

第十八梦

那天，北大的校门口
坐着三个流浪汉
他们面前，放着一只破碗

我没有给他们丢钱
倒想起，高塔之下
能睡起大桥也是一种幸福

那天，我想起她
她在乌蒙古镇
一定很羡慕这些人

那天，北大人来人往
路经高桥时，人们没看他们
倒是拍了很多高清照
结果，天还没黑
就惹来一场雨
把我淋成落汤鸡

第十九梦

那天，我来到这里
阿妈用热泪，战胜汗水
捡生婆告诉他——
我总算下来了……

那天，他们都说——
日子太好
恰好是——火把节

此后，每年
农历的六月二十四
就是我生日
我一边玩火把，一边想她

第二十梦

那天，阿妈说
我
像个姑娘——
眼泪比汗水多

我又哭了
阿妈没有再说话

那天，我从学校回来
饿很了，只吃肉，不吃菜

从此，我就成了挑食者
恨透了素菜，倒是爱上了
那冬里成熟的酸萝卜

那天，我吃得牙痒
突然又想起——她吃起来
一定好看极了

第二十一梦

那天，我听老鹰唱歌
她左飞三下，右唱三声
后息在乌蒙古城上，
打起瞌睡；

那天，乌蒙古城
被一座沙漠包围

——困在沙漠中
她告诉我
她死了
是渴死的

第二十二梦

那天，老鹰飞在天空
她迷路了
身下，是一望无际的
黄土；

她围绕一个天上的村庄
飞啊飞
硬是飞不进去……
村里的小鸡
吓得怪叫

那天，她凄惨的叫声
吵醒了——
一座乌蒙古城

第二十三梦

那天，我从万山老林
走过，
看到一头野象，经过
蚂蚁身边时，她动也没动

蚂蚁走远了，野象却死在
她挖好的地洞里

那天，我成了老虎
占山为王
世界，就在我脚下

第二十四梦

那天，阿依走了
阿莎不唱了……火塘灭了
我只有像木头一样
坐在她蹲过的湖边
将她送我的口琴
吹起那些点滴

山上的豹子听见了
它不叫了
水里的泥鳅听见了
它爬上岸……

异族的小阿莎，听见了
跑过来问我：阿哥，
你怎么了？

我没心情告诉她(们)
借那莴青蒿做肩膀
靠着，对它说：她不见了……

第二十五梦

那天，说了很多酒话
爱过的太多
神鹰只是大爱之海中
会飞的一粒

那天
我看见满天的繁星
结成荞麦
一把镰刀，挂在天边
我从南高原最后的客栈
站起来，去帮她收割
金黄的麦田……就倒了
倒了下去，又倒了下去……
倒了，世界一片漆黑

第二十六梦

那天，下了场大雪
我理着一个硕大的脚印
进到深沟

兔子被我家的猎狗
吓得魂飞魄散
她笑了起来
我也笑了

一只从松林里飞过的野鸡
息在那脚印上，我唤狗咬它
狗也不理……

我自己走了过去，刚好扑落一根野鸡的毛
它就飞走了

我苦恼极了，从岩洞边
捡了些干柴和青苔
给她蓬一拢柴火，温身子

那天，我终于和她坐到一起
由于高原上的天气，太冷——
无所事事，我就问她
千万年以前，你们是不是——
就这样打猎为生？

她摇摇头，似应非应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时
阿妈都认不出我的样子
开门后，见我
问：你是谁家的孩子？
我又想起了她……

第二十七梦

那天，一只乌鸦
站在裸体的树上
喊我亲人的名字

几天后，我那亲人
就成了三个他——
一个，睡在墓地
一个，坐在神龛上

由于异族的先生
不认识路
另外那个他，就迷失在兹兹蒲乌的路上

那天，天上飞着花花雪
打野猪回来的阿爸
在天麻湾子听见了
他的呼喊

后来，每年的七月半
我家那划好灰圈的纸场
阿爸都要和他说几句话
再烧一堆，给无路可走的人

第二十八梦

那天，我在沙滩上
捡回一个铃铛
把它挂在房角

夜晚，风儿吹过
听到的，不是鬼哭狼叫
而是一群老毕摩
在围着一个铃铛
先是念经，后是哭泣……

那晚，阿爸起夜
亲眼看见——
一只猫头鹰
把它叼走了

第二十九梦

那天，她居住的地方
到处是洪水
暴雨下了多个昼夜
一直没有停

世界一片混沌
到处是茫茫大海
她抓住一把竹子
做成一张木筏
漂泊在海上

第三十梦

那天，太阳出来了
雨也停了
她从消褪的水中
坐到一座山上

她看着五里路上
无人烟
十里路上，无稻谷

她开始反思，将来
她要如何活下去？

她问苍天，要了人种
她问好心人，要了荞麦
……
——一个新的世界，就此诞生

第三十一梦

那天，在乌蒙山上
我站在雾海中
……喝醉了，看着她笑；

为了逗她开心
我丢一下披毡
就飘成一朵云；
拍一下身上的灰
就带来一阵雷鸣；

她看得很出神
我又撒一把荞麦
长成一座座山；
她坐在上面
与我对歌；

那天，远在万里外的百慕大三角
有一只航母，听得入迷
失控了；
那只——乌蒙山上
千万年一叫的公鸡
羞死在大山包；

这些……都不值一提
比起，她的微笑
太阳和月亮
宁愿，让太平洋
没日没夜的黑个够

第三十二梦

那天，路经草海
远方飞来一只白鹤
停在湖中央
我问她：漂不漂亮？
她没有答

她骑着神鹰
走了
我跳上马背
紧追不舍

那天，路边的索玛花，正开放
我累了，她又等等我
来到乌撒，一帮出征的男人们
喝着酒，与女人告别

那天，我参加了战斗……
回来后，记不起——
那晚上哪个女人说爱我……
和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三十三梦

那天，山上的马缨花
开了
她坐在羊群里……
我骑着瘦黄牛，来到她旁边的
草地上

那天，乌蒙山下，到处是
欢歌笑语……雾也散了
我没有喝酒，也没有歌唱
只是看她

我又想起——
上一世，她叫米依鲁
我依然爱她

第三十四梦

那天，她在前头
疯跑……
为了追她
我打马过田地
青草已齐膝盖
荞麦垂下头颅

那天，我承认——
我是彝人的儿子
虽做了匪，大逆不道
但我也祈祷，每一莴
荞麦，在秋天里成熟

那天，我躺在
南高原最后的荞麦杆上
身处积雪之上
等待一把火给的温暖，或承诺……

第三十五梦

那天，一支，远方飞来的箭
射中神鹰的羽翼
她哭了

神鹰从这座山，
飞向
那座山
她坐在金沙江边
捧了一捧水
给神鹰疗伤

那天，金沙江没有歌唱
天地同悲，万物戴孝
我听见：她心跳的声音
如那洪水……

第三十六梦

那天，她让我走进
她的心灵……
去想那遥远的街市

抓把水源经，摆成
彝族人的贡品那些小矮人
扛着杆杆又来了
从我身旁，经过
沉重的担子
压弯他们的腰

那天，我又忆起在人间
如那阿妞般活着的人们
深处地狱……

远处的钟声扣响时空
祷告者，在向这儿的天堂
祈福

我呢？从哪儿来？
要到哪儿去？
这儿呀，无路可走……
——我成了迷路的人

第三十七梦

那天，我成了一个
虚幻的词
我把她误解、扭曲
……去追她的影子

第三十八梦

那天，
羊皮鼓的声音
依旧扣人心弦

我寻着她来时的脚印
朝着她走时的方向……”
背上一麻袋荞麦，
訇匐在兹兹蒲乌的路上

第三十九梦

那天
我骨头里的火焰
会跳舞，绕圈，奔跑

那天
我为她死去的子女悲伤
我为她死去的亲友哀悼

呵，她
黑夜来临
她举起酒杯
呼喊——
谁的名字

呵，她
多自由
在那些失眠的夜晚
只要把窗帘拉开
她就从异域的城里冒起来
冒成星星，一点点
从窗外，城外，地球，宇宙外；
忽地一下，窜到我身边
引着我骨头里的干柴、枯草
焚烧着歌唱

第四十梦

那天
在她的指引下
乌蒙山飞出雾海

千万座山
犹如
千万匹奔腾的战马

大地在颤抖
为了躲开她
我成了一朵云
飘浮在天上

第四十一梦

那天，雪域高原上
一只孤独的鹰
把一座山当小鸡
左扑一次，右扑一次
山依然屹立

那天，她手捧雪莲
把爱交给了神鹰
我发誓，下辈子
要做那只鹰

第四十二梦

那天，我背着一背柴
爬山路
钻天坡的心事
只说给天上的人

那天，我看见，她头戴映山红……
她父亲，依然沉默，坐在大地上
吃叶子烟；

多年以后，一到钻天坡
我就想起她，还有那沉默的阿爸
学她父亲样，都是老实人……

第四十三梦

那天，我躲到万山老林
与狮子结伴，与万物称兄
山外，瘟疫蔓延
我感恩岩石下的凉水
它给我生命

那天，她看着我狼狈的样子
竟心疼起来
早已忘记，她不再是我的故交

第四十四梦

那天，黄昏低下头
亲吻每一寸土地
土地上，长出一杯酒
一些，酒里困死的荞麦
向我倾倒苦水

那天，我和她说了好久
本想把灵魂放进酒杯
她一走过来，酒就洒了

那天，荞麦获得重生
等候春风的到来
我却死了，死在她手里

第四十五梦

那天，大雪封锁了
土地菩萨的口
万马奔腾的乌蒙山
成了一个个坐着的父亲

欲言又止
褶皱的山脉
含着一条条奔走的河
猛抽——
岁月的流水

那些烟雾，又翻腾起来
我站在旷野上，眼观四方
大雪，群山，父亲……
在她面前
沉默，歌唱

第四十六梦

那天，我躺在高山草甸
聆听动物界的弱势者
倾唱自己的心声

远处的牧羊女
明知我是男人
还把煽情的歌声，拉得老长老长

那天，我想起她
那年的火把节，她没有来
我和一个陌生人，坐在小路上
看篝火，唱酒歌
没跳舞，后来累了
就盘腿而坐；
杯中的酒，不断向我求饶
——那天我成了英雄
行走在彝人的土地上

第四十七梦

那天，一块雷电
撕裂天上的玻璃
砸向
一座城的头皮

所有的喧嚣
所有的躁动
都归于静谧

那天，我站在雨里
向闪电祈求……
求它路经她窗边时
不要把头伸进窗子
(她会害怕，乃至失眠)

第四十八梦

那天夜里
我和她
一对蜡烛
彼此看着
流泪，哭泣
谁也不说话

那天夜里
我第一次害怕天亮
怕迎亲的步子
踩痛一座山
但谁也无法阻止

第四十九梦

那天，乌蒙高原
盛开的索玛花
犹如朵朵白云

我成了一阵山风
对她，紧追不舍
在毕摩诅咒过的土地上
我，惶恐不安

那天，我没有摘索玛花
心中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彝人的土地上
我叫的人，她没搭理我
我没叫的人，她蓬着篝火……盯着我看

第五十梦

那天，一匹高原的烈马
驮走了茶与火焰
五尺道上，响铃把
她的思念，拉过山岗

黄昏下，低头的女人
柔中带刚——
爱、恨，是——
滚滚的金沙江……

那天，我成了走山人
在乌蒙高原上，奔走……
太阳一熄，她的弓箭
就射到，我的胸膛

第五十一梦

那天，她说
沉默的男儿，很美……
我想起那些走过的路

在乌蒙山里。每一块石头
都有一个信念——
前世，今生；只为一个承诺
守候……

高原红的时候，她也心跳
高原冷的时候，她也颤抖
千万年已过，永恒与永恒
眠于石头

我不敢对她说：沧海桑田……
因我一默，痛处就要呻吟
那天，我把爱放进南高原那岩浆翻滚过的裂缝里
做回自己——
把“我是彝人”，在沉默里喊千遍

第五十二梦

那天，我骑着一朵云
在南高原的上空——
奔走，脚下
是群山，灌木丛生；
那些诅咒过谁的毕摩
又在被谁诅咒……囚禁
于荒山

荒山头上
南高原的风
太大
屹立千年的经幡
不过一纸浮云——
雾海中迷失方向的
我。在上面飘着，太轻
太重时，云痛了

那天，我借经幡说事
白云为我流泪
彝人的土地上
又多了新鲜的伤痕

第五十三梦

那天
风从耳畔，爬过山脊
低头也是你，抬头也是你

整个世界是你
布下的一张网
我的眼泪没能滴穿
丝绸之路的谎言

那天，是谁猎杀的雪豹
躺在小路上蹈脚
向我投来乞求的目光——
我忘掉了她的凶残……

第五十四梦

那天
骨头里的山，有的
低着
有的，抬高
谁家放飞的苍鹰？
怎么也飞不过
这个彝人的苍穹

那天，我的雪域高原上
每一颗小草，都在向她
臣服

东边的朝阳，爬山时
一些结在枝头的冰块，落下
砸痛的，不是大地
是我这个自命不凡的君子

第五十五梦

那天，我遇到了她
她在蓝天上
故乡，白云朵朵
那些，青龙白虎，太平盛世
在她脚下

千万年的梦，不过，滚滚浪花
大雨落幽处，玛瑙石开花
带刺的花儿，刺痛谁的心灵？
哭泣的藏羚，揪扯着谁的魂？
哭泣、呐喊？

第五十六梦

那天，火把节。
我骑着龙西马，从马路沟到跑马坪子，
喝醉了。神鹰从我头顶，掠过。

那天，我与她成了亲。
阿爸来了，他告诉我:
墨在碗头不明不白，
写在纸上明明白白。
墨成水来容容易易，
水成墨来难得难得。

那天，我谨记:
树长天高，叶落归根。
天又暗了下来！

第五十七梦

那天清晨，我到异乡，寻师问药。
路经阿鲁簇时，白云之巅大雾迷茫，勺寨之水秀丽。
翻过骑马老包，就是我梦寐以求的跑马坪子。
那天，没有马。
我想起她的草原，胜过朗朗的那达慕大会。
那天，我再次思量，我的身世。
是来自草原啦？还是森林？
也许，都不是;
乌蒙山的云雾，又在翻腾。
在这里，我渺小得如只蚂蚁，被她吞噬……

第五十八梦

那天，微风儿轻拂。
身在伍寨，红豆杉够不到望海楼之高。
祁盘山梁子犹存，诸葛孔明老先生远去。
望历史，金河滔滔。
河对门的峨嵋山，够不到苍穹。
我是彝人，在毕摩的颂经中，聆听拉布俄卓的心声。
听阿爸阿妈说:云南人，网蔸亲，四大凉山我还有亲戚家族……
那天，我牧马在弯腰树。隔着金河，想我的阿莎。
晴空高照，白云悠悠;我一不小心，就飞过奈何桥，牵我阿莎的手，舞蹈……

第五十九梦

那天，我梦月洗礼
我把悲伤诉给她
毕摩，为我超度
他教我《指路经》、《水源经》
让他们，哪儿来的，哪儿去……
我是乌蒙神鹰

作者简介：毛明友，云南永善人，彝族，90后，就读于江苏盐城工学院，偶有诗歌见于小报。

发布: 阿毅编辑: 阿毅返回顶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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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勇：乌蒙山上早晨的阳光（外11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