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有很多的小屁孩儿。
在所有的小屁孩儿当中,嘎嘎算是个能人,他会骑马,他的马虽然是一根细长的竹棍,但是,他能把竹棍骑得跟马一模一样,其它的小屁孩儿们就不行,不管他们怎么骑,竹子还是竹子,棍子还是棍子,一点点马的模样都没有,所以,嘎嘎长大后可能会是个好骑手,不过现在,他还只能算是个小东西,其它的小东西们就更不说了。
大人们都在地里,再热也得在地里,小屁孩们才管不了那么多,玩,日头抵着头皮晒,头皮顶着日头晒,他们已经在土路上来回折腾了好几回,一个个灰头土脸,土脸灰头,每次一杀到萨萨家门口,嘎嘎都要停下来,隔着篱笆眼睁睁地盯着萨萨,干巴巴地等上好半天,他明知道萨萨不敢出来,但每杀回来一次他都要等上半天,一直等得头皮要冒烟才轰隆隆地带着马队又奔河水而去,河就在土路尽头,萨萨知道河水清凉,清凉无比。但她一步也不敢挪开,她要守着奶奶,奶奶马上叫要不行了。
嘎嘎是个急性子,越热越急,最后一次杀回来的时候,嘎嘎气冲冲低凑到萨萨跟前,问,你奶奶好久才死嘛!
萨萨努着嘴,努了半天。
嘎嘎说,算了,算了算了,热死你,咱们走。
嘎嘎惹毛了。
惹毛了的嘎嘎调转马头,对准马屁,狠狠地给了一鞭,扬场而去,尾随的屁孩们也都给了自己一屁股,扬尘而去,把萨萨一个人丢在了自家院子里。
奶奶是个好奶奶,萨萨是个好孙女。
奶奶还好的时候,萨萨经常跟着嘎嘎他们混,混得灰头土脸,明目皓齿,大人们见了,就说,你又不是个儿子,野成这样,长大了嫁不出去。萨萨才不管,甚至想笑,她心里最清楚,有人会娶她,肯定。
河水,是山上的积雪化的,喝一口,透心凉,跳进去,就更不说了,彻头彻尾。萨萨是个女孩,经常跟着嘎嘎,一脱就光,一进水里就成了鱼,不是泥鳅。跟着嘎嘎的那些才像泥鳅。
嘎嘎没晒,萨萨不在,没心思,他一人坐在沙地上,自己玩,玩自己,他先是胡乱在沙地上划了一阵,然后就开始玩自己带的小东西,他捻了一小嘬沙,喂了喂小东西,小东西嘴小,吃不下,他掰了掰,只喂了一点,然后他就听见皮子嗞嗞嗞嗞地响,嘎嘎抬头看了看天,说,走了。于是大家又都起身。
嘎嘎说,去找点野草莓,给萨萨带点儿去。一群被晒安逸了的便猫着腰进了草丛。
嘎嘎又说,算了,不带了,走。一群被晒安逸了的被他说晕了,晕晕乎乎地把马从沙地里抽出来,搭在肩上往回走,都没骑的意思,无精打采,嘎嘎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竹棍抽着沿路的草,后面跟着的也就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被嘎嘎抽过一遍的草,一行人就这样列队走在回家的路上,看上去有点儿意思,看上去一点意思也没有,走到一块玉米地边上的时候,嘎嘎手里的竹棍突然停在了空中,他说,这是谁家的玉米地?队伍里晃出一个头来说,是我们家的,我们家的。嘎嘎说,我要抽几根玉米缨子,给萨萨扎根辫子。站出来的还没置可否嘎嘎就已经钻进了玉米地。一行人站在路边,等。
哗啦一阵,又哗啦一阵,玉米地的小主人往玉米地里探了探头。
哗啦哗啦。嘎嘎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是一大把一大把的玉米缨子了。小主人盯着嘎嘎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看吗?嘎嘎说。
好,好看。小主人说。
我要扎根辫子,给萨萨。嘎嘎又说。说完,就一个盘腿坐在路边开始编辫子。先是编了一个又粗又长的大辫子,红的黄的白的紫的大辫子,嘎嘎编辫子时的手法跟一个女的没什么两样,主要用的是拇指食指和中指,中指在辫子中间穿来穿去,穿来穿去,辫子就编成了,很神奇。编好后,嘎嘎看了看,不是很受看,于是三五两下,拆了,红的缨子黄的缨子白的缨子紫的缨子又都分开了。嘎嘎往上翘了翘嘴角,唰唰唰,编了十几根彩色的小辫子,小辫子齐刷刷躺在他的手心,好看,好看得很。嘎嘎噗哧一声笑了,笑是玉米林里一窜惊飞的鸟,鸟,一飞飞进日头里,晃眼,看不见了。嘎嘎说,走。小主人走到最后。
挨着的是一片洋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