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他的诗歌铿锵有力,诗光锃亮鲜明,他的诗句以义善同步、悲喜交加、苦痛与忧伤并举,欢快与灵望并肩。他的诗歌豪迈大气,他的诗句凝重深远。有评论者对他的诗歌评价说,“具有根性、多重性、多彩性、富厚性和血肉性,也具有保鲜写作的方向、气力、原能和生活灵魂的本质”。当下,许许多多诗者逐渐淡出诗歌的意境之时,他却把诗歌的意境牢牢攥在手心里。诗歌如果没有意境,相当于一个人没有了思想成为了另一类“植物人”。他的诗歌挖得幽深,掘得宽厚;他的诗句有一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高分贝“惊雷声”和强电荷“闪电”,让读者感到出其不意、乘其不备的阅读愉悦。他写诗不卑不亢,写诗不为利益作想,写诗仅仅是为了自己内心的另一种深刻表达与泣诉。他的诗心内核就是对光的向往,对光的敬畏与忏悔。以平民意识,努力把最底层的声音通过灵悟传达给博爱的人间。以清醒的沟通或多元文化的相互交流和融入,把人类的共同心灵图像描绘出来,使之具有更广泛的普世性,尤其是对黑暗对阳光下的阴影更加富有攻击性和杀伤力。从而将终极的人性命运赋予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心灵赋予高清的内涵。
黑朗简介:黑朗,彝族,学名,李顺桥,1967年1月生于四川凉山会理县一个名叫糯卡的小山村。12岁辍学回家放牛,18岁自修四川函大文创专业,一直漂泊在打工底层。当过屠夫、做过小商贩,管理过果园等,现定居会理小城。曾担任过《诗中国》、《西部作家》、《文企联谊》等网站论坛的版主编辑,系中国诗文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岁月》、《山东文学》、《四川诗歌》、《天津诗人》、《民族诗人》、《威宁诗刊》、《大别山诗刊》、《零度》等。2017年1月2日,在会理县古城北门拱级楼成功举办“黑铁的光芒——黑朗诗歌分享会”。出版有诗集《困兽》、《平民意识》。曾获“中国·垫江牡丹诗歌奖”、吉林省“松花湖诗赛”奖、首届“四川农民工原创文艺作品”奖、中国“平民意识诗派”奖、中国首届“彝人杯”金鹰奖等40余个奖项。
第一次读黑朗的诗歌是在诗集《困兽》一书里。当下,彝族诗歌由许许多多因子构成的后现代风格所传递的人的精神境遇的荒诞,以及诗句闪烁着一种绝望与痛苦:身为一位彝族诗者,许多人选择去撰写母族历史深度的忧伤。在一条条血河里,其实许多彝族诗人已认不清自身的来历。那是因为在脐带断痕上,母族基因已经被逼在物种进化的死角里。
所以,许多彝族诗者在写作状态里,彝系母语的元素极少,汉系母语的元素也显得憋足,并且西化意识元素也正有大面积中毒的倾向。诚然在艺术的良知里许多彝族诗人始终写下自己的信条:以一双不卑不亢的眼睛,从下到上去扫描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心灵内涵。
许多彝族诗人把自己的思想归结于平民意识,并努力把最底层的声音传达给博爱的人间。显然,诗人黑朗对自己的写作有着比较清醒的认识:
在多元化文化相互交流、碰撞中不排除弱势、边缘文化被蚕食、变形、消失、同化的可能,拒绝、抵抗之外也许通过自己精神的艰苦努力进行沟通和转化,把人的共同的心灵图像描绘出来,使之具有更广泛的普世性。
因为民族、宗教、地域、传统文化除了她自身的自足合理性和必然性以外,她还必须具有超越和包容性,既普世的价值。年轻一代的彝族诗人让自己的诗写具有根性、多重性、多彩性、富厚性和血肉性,以保鲜写作的方向、气力、原能和生活灵魂的本质。
现代物欲生活已经是消灭人类的原质和本性,因此,诗歌中原生态的自然地理因素,风情加歌谣似的写作注定要扩大诗歌的内涵。深邃、阔大甚至可能迈上神秘之途。
但任何事情都没有惟一。这样,诗写者必将潜心于内心世界,在诗歌中看见生命的本质,黑暗里看见那传灯的人。而这黑暗是不能拒绝的,如同对光的向往,朝霞君临万物,翻开生命的书页,在对于光的敬畏与忏悔中,传递诗的内部有连写作者都不知道的命运。
这就需要寻找到适宜自己心灵的表达方式,遵循自己的精神感受从而为自己找到那不确定的写作方向。如果我们认为存在着一种所谓的方向的话,那应该是朝向人的无限丰富、变化末测精神源头。且看他一首名为《燃烧》的诗歌:
埋在荒原/我的魂/还在烈火里行走/那只骨灰盒/始终象征着草根的未来/生死之间/几度轮回/此生:我发现了一种错/种植火花/是生命莫大的祸根
荒原,烈火,灵魂,未来,生死,轮回。短短的篇幅内,如此密集的内核力量强大的词语聚集在一起,勾勒出阔达凝重的意境,像一幅色彩凝重的油画,传递出诗人内心的焦躁,奋斗,献身,以及无奈。字里行间很容易感受到上个世纪80年代文学青年的理想与激情,弥足珍贵的是,面对这一切,诗人义无反顾。
如果说《燃烧》一诗以思想显出力度和高度,那么,在黑朗的组诗《且让时光翻新一些旧词》中可以看出他在古典的土壤上播种出了新的体验与感受的。
网络化、自媒体写作,越来越多的写作者在努力的回归汉语诗歌的纯正源头。终极的人性命运赋予现代人的感受,并以新的语言方式刺入:
在一万丈高空/有一万吨阳光火化了/一万吨余辉/落下来/哪一座山敢接住这些悲凉
天地之间,光芒的内部,是清楚看见终极死亡的壮烈。他用内心的精神节奏,瓦解镶嵌在古典诗歌上的押韵,平仄,字数的紧箍咒。在一粒叹息上拴着孤伶,用粗燥,蛮狠,细腻的蒙太奇组合,让文字的水晶折射出令人着迷的微光。
诗人把他全部的命运交给语言,或者语言赋予他被选中的命运。诗歌需要技术,比如叙事、抒情、名词、修饰、以动词的步伐前进从 “缘情”,“言志、载道”,“言体”,到现代、后现代,结构、解构,甚至后一切。
诗歌的变化与发展从本质上说,是服从于不同时代的精神气候与个体的心灵气候的此消彼涨、彼竭我盈的相互转化,最终为个体心灵的确定奠定基础。
这必然牵涉到诗歌用语言表达,或者语言表达诗歌,或者诗歌本身就是在人追问人的生存之迷的源头上语言与诗歌互为缘法结构的诗歌本质的思考,而诗写的过程就是把所有的情绪、情感、体验、思想融进心灵的坩锅,反复锤炼,哪怕从一千吨语言的矿脉中提出一克语言的纯金,这实在是炼狱。
黑朗的诗歌奇特的想象,灵动的意象,汉语古诗的意境,简洁的语言以及支撑这一切的对于生命刻骨铭心的疼痛的体验与反思,使他的诗歌具有鲜明的个性:
让西风/押解一列火车:横扫天涯”//这地方小/不要从地图上找/顺着我的牵挂/那里,我的心结昼夜拴着雷声//一面镜子穿过雨滴/照亮我/照亮我要远行的方向//一架马车/拉着一座城市飞跑/车辙碾过草场/扬起灰雾/身后,一片片蹄印里长高的楼群/超过树冠/接近奢华的天堂
想象力对于诗人来说是最重要的,甚至是致命的。布勒东在《超现实主义宣言》中写道:亲爱的想象,我尤其爱你的是你不迁就人。想象把他们推向了违反某些规矩的地步,而在这些规矩之外,人类感到自己成了一切人终身所要了解的目标。
打破常规的陌生化处理,使词语获得了张力,最重要的是,现实得到了提升和转化。再读读这首《滚石坡》:
两座山折断骨头/这边风在喊/那边风在喊/谁扶它们一把/悬崖半壁/那些站不稳的石头/一垮再垮/脆弱面:越来越软,伤口越来越深/飞落谷底的/不再是顽石/都是些粉碎的疼
天地万物都有灵性和生命,歌唱这不能抑制的生之悲伤与疼痛,因为这是我们生活和精神的全部,在这沉闷而抑制的生活中,在悬崖和深渊中,灵性的微弱之光芒是不会熄灭的。
十九世纪法国著名诗人兰波曾言:“诗人啊,从火中取粟。置身于火焰之中,保存之,并将它传递下去,这是多么的诱人”。不难发现在黑朗《表述一根朽木》》一诗中,承载着诞生与死亡,滋生过希望与梦想,但最终,她收容这一切,并重新孕育新的生命。
它的宽厚与仁慈、它的沉默与痛苦挥之不去,已经永恒的存活于诗人的血液之中。假如死了,“我软弱的手/瘦成一根骨刺。逆向的锥疼天空”,而且“我是在等一把利斧希望借它的明亮——把我带向火的光辉”。
某种意义上说,这首诗是诗人给自己描绘的一副灵魂的自画像。只有这光辉能安抚那颗曾经深情的歌唱过它的执作而孤独的灵魂。他只能在写作中进行自我救赎:
薄纸/让一支破水笔吊唁昨天/泪痕疏疏淡淡/字句里,我已经捡不起路途的暗伤/横撇竖捺/原来都是一些哑默的手势//一块月亮刀片/切断夕阳/就像某个黑夜我被割掉舌头//没谁告诉我/古往今来的疼/要怎样治愈/而我一直默默地/默默地/一口口吞咽时光(《流泪的黑水笔》)
诗歌的自我救赎,面对心灵的祭坛,诗歌不会轻易许诺宏大的拯救与解放,世界上从来没有救世主,从来没有一首诗歌阻止得了一辆坦克。道德底线的彻底崩溃确实有理由让诗人的良知对之进行诅咒。
在《响当当的铁》一诗中,诗人要用铁的语言穿过它,“质朴/沉重/但很清晰/所有的铁/它们都有一种共性/沉默着/但它们从来没有沉睡”,诗人要像一粒草籽一样见证它。在《草籽》一诗中,“春天,轰鸣的声音里/再次面对疼痛站起”。
在这些死亡与疼痛之后,我们看到诗人在《茶话》一诗中“把时光泡进茶水/把历史放进长河/我们用左耳:轻轻行走茶马古道/我们用右耳:慢慢收藏陶片诗书/慢了就再慢一些/我们慢慢地用手心去打磨杯盏/直到静夜熟睡,直到天圆地方”,“从你千曲百转的轮回里/一朵牡丹挥泪成水/一条河涤洗沧海桑田《春天,你从牡丹的根茎爬上枝头》”,阔达的意境展示诗人的胸怀和古典汉语诗歌的濡养。
一只鸟告诉我们/人类进化须得向水学习/因为天空需要干净/每一滴水都得在雨点和气流中壮烈的升腾(《日月之上的一只飞鸟》)
此鸟非泰戈尔那只飞过天空,没有痕迹的鸟,也非周伦佑那只“飞与不飞,都占据着天空”的想象中的大鸟。朴素的意象中蕴含哲理思辨,以小见大,举重若轻,这应该是生活和写作给予诗人的智慧,并且促进今后写作的多重性、厚重性和血肉性朝向生活与生命灵魂的本质进行更加艰苦卓绝的拓展与超越。
(本文作者系四川内江市著名诗人、诗学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