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源于故乡。故乡,是每个游子心中最眷恋的地方,也是最深的痛。南高原这片充满诗性的故土,无疑便成了普驰达岭心中最深最长的牵挂。“离母语最接近的方向打坐/在北方/一夜冰寒三千落雪/我泅渡生命的旗语/是故乡 藏在深冬发出的声响/所有的存在/在雪中央迂游着温暖”(《离母语最接近的方向打坐》节摘)。他虽远离开故土,生活在京城的天空下,但他的骨子里对故土透骨的挚爱越发厚重。正如其言:“我守望家园的目光永远不会弃置于路上,我将在临水而立的审视与考量中,在吟行部族深邃文化的根基上生发临水的翅膀,飞翔的翅膀……让想象的翅膀,面对那些与鹰有关的高山,让飞越的思绪透穿那些与虎有关的传说……”门前的山岗、乡里的阳光、火塘、鹰、乌鸦、虎、天菩萨、口弦、锅庄石、荞麦、落叶、兰花烟、母语、阿达阿嫫、甘嫫阿妞等彝人所具有的文化影像与词素时刻跃然于诗句中,故乡的背影在他文字里越发彰彩,故乡成为普驰达岭在都市栖居和生存厚实的依靠和温暖。
“水元素”在诗人的笔下更是抒写自如。《在一条河流之上》、《那些看不见的水》、《此岸的情与火》、《献祭的词汇》、《沉默的水》、《诵词与玛纳液池有关》、《幸福如那些看不见的水》、《候鸟飞过掌鸠河》等篇章中祖灵、部族、生命、自然之水、母亲河等水的意象凸显出彝族自然崇拜的文化观念。那些看得见的水,看不见的水,滋润着读者们干涸的心田。
“鱼不觉有水,人不觉有气。但鱼知水动,人知气动。水动为涌,气动为风。”尤其是,鱼对水的知觉,不在其有,而在其无。有水之时,鱼或不觉;无水之时,鱼则必死。人之与气亦然。有气之时,人或不觉;无气之时,人则必死。飞翔是人类永远的梦想。中国的庄子在梦中变成了蝴蝶,挣脱了黑暗的现实迷宫。而希腊的代达罗斯在神话中装上了鸟的翅膀,飞出了米诺斯迷宫。普驰达岭在诗中也把自己幻化为雄鹰、或是乌鸦,赋予了自己一双翅膀,在他诗意的文化审美的头颅中,一切生灵都有一双灵魂的翅膀,包括石头都可以展翅高飞。就如他自己所说“我出生在南高原,山是我生活的起点。”都体现了诗人期望脱离世俗的羁绊,在天地间自由的飞翔,又似乎想要回归母亲的怀抱。
文如其人,或许是普驰达岭的豪情和性情,以及火一样的民族自然拥有火一样的热情与柔情。从而在他《走向美姑》、《在冬天的末梢想家》、《玉树:我忧伤的唐古拉》、《血魂密码》、《离别的句子》、《夏荷》等篇章里,诗人用细腻的笔触,抒写了诗人内心对故乡,对事物的爱。虽然《我拿什么来下酒》写的并不是酒,但是我想,诗人或许想用彝人的好客之礼,用大碗喝酒的豪情在其文字中流泻得淋漓尽致。
“有山鹰鸣叫的地方,就有一条温柔的河,彝人的河,骄傲地流淌。”(《梦中的掌鸠河》节摘)普驰达岭就是一只山鹰,掌鸠河就是他的母亲河,也是他诗性流泻空间与发源地。在掌鸠河畔长大的普驰达岭,以彝人的血性与温度,以诗人的热血和歌声,以学者的深邃和睿智,让我们享受了一个彝人诗性激荡的文化盛宴。
风起了,“马背上的行囊,一万年,是朵云,像风在远方流年,阳光中,早已骑行高远。”(《云之想象》节摘)但是,普驰达岭这些长了翅膀的文字,依然如山鹰般盘旋在故乡的上空,永远都不会离去。他属于故乡,故土鲜活的一切文化记忆与生命元素在他的文字中被一一盘活。
一直在路上,普驰达岭始终行吟于部族深邃的文化根基上生发临水的翅膀、石头的翅膀、神灵的翅膀,飞翔的翅膀,忠贞地沿承白云当披毡,狂风当马骑的狂热、奔放与自信,太阳做玛瑙,月亮做珍珠的大气、豪迈与自主。他的这些特立独行,他对民族文化的执着追寻,他对自己与民族的深沉思索,深情抒写,都值得我们用一生去品味。
作者简介:李慧,女,彝族,彝名罗薇诗娜,80后,云南大姚人。有少量小说,散文发表。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大姚县作家协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