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依(1965~ ),出生于四川省甘洛县,现居四川省西昌市。

【暖】
我不止一次地集合脑子里的那些个废旧老细胞为那幅画描线、着色,如同一个虔诚诵经的圣徒在油灯下一页一页地翻诵泛黄的经文,只为陶醉于寻觅那顿悟、静寂的出凡世界。 这样的功课,如断了手掌的乞丐趴在街上,用粉笔一天天重复写下一长串无人问津之韵文的心路。拙于言辞的我,难以用上帝赋予我的语言将此示人,更缘由文字的疏于修炼,使得描摹那景、那人和那个夕暖下午的欲望,成为一个倍加让自己自惭形秽的心结。一来一去依稀恍惚的当口,灵魂深处存在不存在的执拗、渴慕、炽烈、淡然已经把时间又甩了一程。或许,这原本就是个不需要解语,也无法用笔端描画的一切。生命,只需要真实静默地显现。
那是秋意深厚的时候,一切收获的喧嚣和忙碌都留给了撕去的日历,所以,这个季节的世界是相对安静的。当世界相对安静,阳光饱满,且质感很好地肆意泼洒时,最是无边心界蔓延之际。秋日没有春阳的明媚,却是实在的洁净。此时,穹宫空旷碧蓝不容纳一丝云霭,纯粹得可以洗去一切杂念,几颗星星闪烁其中,如钉在上面的补丁,使得神仙逍遥的居所有了几分真实。
太阳欲走还恋地叼住山头,黄昏开始由远及近地降落 。夕光舒缓地从侧面最低的山谷掠过数十亩或者百亩浅浅开着粉红色花朵的草地浸漫而来,花草吸吮最后一抹光亮,光亮注入其中,把谷底编织成光色饱和度足够的细碎花布。山脚下低矮些的树丛黝黯地充满着诱惑,让人遐想。谷底与山脚之交站着笔直的银杏,叶子在洁净的夕光下闪耀着金属般的光泽,黄金的叶片有风没风都窸窸窣窣着纷飞而下,如蝶。地面添加了一层秋暖,不悲不凉。
暖阳投射到正前方的时候,给一泓清水吸住了。尽管水下面或许依然幽暗深邃、沟壑纵横,有大量的浮游生物和腐殖质,水面却因为没有舟船木浆很安静,只接纳了满满的黄亮后有些含糊起来,像极了一块青铜镜,清也不清、不清也清,晃晃儿地分明要摇曳人心思。
一个近褐色的木屋独独地守住这面镜子,木屋给夏日里挂着硕硕果子,而今剩下些尚未衰落叶子的树林子围住,恐怕只候着再迟些时候晚风穿过,欲诉还休。暖暖的、暖暖的西下秋光,是透过木屋前面一颗衰老得枝干如伞架的大树投递过来的,虽然光影斑驳,却也射穿了屋檐的蜘蛛网,放大了房梁上的粉尘,聚焦了廊檐上斜靠在廊柱上的女人和她脚边那只花白的狗。
女人有些年岁的身体安静地依着柱子,目光平静而坦诚地望着踯躅在山坡上的恹恹夕阳。这是一个不需要太柔太缠绵、太虚太多变的爱情,更不奢求太冷太僵硬,太残酷太抽象信念的年轮。光辉漂染了女人的发际、眉梢和脸庞、皱纹、衣裳,狗依偎在她的脚边徉睡着。几只麻雀飞过,狗警觉地睁开了眼睛,麻雀们可是从叫“诺亚”的方舟里最早出来找寻枝叶的群类?一眨眼,数千年,却把女人的头颅、目光,引向了对岸高耸着的经年积雪不消的山麓,雪山和女人隔着一块镜子成了两个彼此遥望的孤独坚守,在各自的信念里念经,打坐,修炼。 恰此时, 一个男人糙糙吆吆的声音从远远的雪山下面过来了,带着雪的苍凉,又掺和进了夕光的悠扬,听不清词,辨不明调,如一首悲悯肉躯和灵魂的神曲,颤动了屋檐的蜘蛛网,浸湿了女人眯缝着的睫毛。
温暖包围在身边,寒凉远远地观望。一闭眼,一滴泪,暮色已见苍茫,让人窒息。
暖啊!这暖不如中国画的虚无缥缈,实在是西方油画的真实。是需得远山寒雪覆盖,眼前夕光辉映才有的。这般的暖,让女人一次次注入体温和心跳,找寻到快乐经验和安静信仰。
每一个孤身独处的时候,我毫无例外地要杜撰这个场景。或许安静到古老的、简单的生活,一直都在啜饮我心灵的荒芜,才让我对早已颓靡的内心世界不懈地做一次次殷勤的摇尾乞怜。这个画面因为我的腐朽愚钝,每一次的景物、季象虽大体不变又都不尽相同,当我置身其中,有熟悉的东西在进入我的身体,听到浑浊的眼珠子里溢出热热的液体,噗地融进了布衫。
这是个阳光普照、万物吐暖,安静到就要休眠的世界。安静于我这个事事欲休而不休的中老年女人,很多时候就是温暖,这是我想要的温暖生活。我想要的生活,其实就是在这样的夕暖中,渐渐地、渐渐地安静下来的一切和自己。

【那只猫】
那只猫,在对面盯着我。
那只灰黑相间、毛色漂亮异常,圆形眼睛、金黄色眼球的猫,在这样一个碧空如洗、微风徐徐的秋季早晨,以它出类拔萃的反应神经和平衡感,拖着疲乏的步伐于直线距离不到两米的对面办公楼楼顶边缘困倦而不失警惕地盯着我。
老式的开闭式窗户用铁条做了防盗栏深陷在楼房的凹洼里,挂在窗户外面的世界,是一个纵横两米的关乎办公楼的立体银幕,这个两米的世界和我,宛如一对金婚的两口子——关系笃定,缺乏新意。一年少有日子,阳光能渗入通道照亮墙头后,把房间映亮。我在铁窗内大白天都开着灯,得心应手地过着淡泊而不明志的半隐居生活,偶尔想起陶渊明来,以为先生未必不是自己那个世界的“囚犯”。
对面楼顶上,春天,有人会种上几颗玉米和撒下菜秧,无意地让铁窗内的人侥幸捡到以点概面的想象而偶得绿色心情。冬天,寒风萧索淫乱那些稀疏的枯草,可以给房间里的人醒神。我推开窗户伸展四肢准备吐故纳新之时,那只猫正好走进了两米的视线内。身体干净,毛色油亮,尽兴的夜生活让它看上去非常困顿而步伐缓慢。猫在白天的视力比人类差,但由于它除了有异乎寻常的收集光线的能力外,还具备那高性能的听力及惊人的集中力。所以,它仍然很准确地在一扭头之间就锁定了我。人生几十年里一直为之躲避不及的眼睛,就在这样一个秋风袭来的早上,再次悴不及防地相遇了。
它的目光虽略显迟缓却不失敏锐地扫过来的那一秒,我正要舒展的手臂立刻毫不迟缓地定格在一个画面,骨头里那不知道有没有缝子的缝子间,明确有一丝丝的寒气在嘶嘶地游走。大脑深处,昨晚其相互引诱、追逐、交欢时,那可以把人带到冥府的惨绝撕叫,嗤的一下从耳心里像弹棉花一般带着余音窜出来,让我在已知天命的坎上,再次体验了“凝固”这个化学名词的生动。
来不及考虑如何规避,眼神已经对上了。它依然是敏锐的、直视的,我依然是畏惧的、慌乱的,如同每一次和它以及它的爹娘、姊妹、兄弟、舅子、姨亲姑舅表不期而遇一样,总能将囤积在我体内那千年乌龟万年鳖的心虚和胆怯,像天庭的马群被调皮捣蛋的弼马温同志开闸放养一般轰腾出来。一如既往让我因为极度惊悚,瞬间地被钉在原地,仓皇地忘记了左右东西。鸡皮疙瘩和眼泪,死不改性地像旧病复发,在0.1秒内集合紧急,0.2秒内充盈眼眶。
东方圣贤之人多半少有脂肪。那个劳其心志致力于国传医学和养生,有着圣雄甘地般的体态、猫一样烁烁眼神、犹大面孔的男人,把着我的脉,盯着我看了稍许后说:“你的病根是你心气不足,这跟你多年积淀下来的惊恐和不安有关。”当对面半透明的两枚玻璃弹珠杀伤力极强地隔空扔过来,耳边再次响起昨夜撕破宁静的嘶叫时,我知道,我的恐惧由来已久……
我醒过来的时候,陌生的被子散发着浓浓的肥皂和阳光味,我眨巴着当时还未成型为双眼皮的、不太招人喜欢的单眼皮小眼睛,惶恐不安之时,房梁上的瓦片有了窸窸窣窣让人头皮发麻的动静,传来一声“喵——”,与此,耳边响起保姆曾婆婆那分贝很高的老猫式的尖叫声:“不好好待着,猫会逮你去的。”对于一个四岁半,远远没有能力去思索猫和人之间的竞争能力的孩子来说,婆婆的话是有绝对的智慧和威慑性的,也就此为我日后那莫名的恐惧埋下了伏笔。我用了那个年纪稀缺的毅力和勇气,将恐惧和针刺一样的感觉磨牙吮血在体内,不肯吱声地把眼泪从眼眶憋回喉管,吞咽到了肚子里。
那个年代贫困的仅仅是物质,生活丰富得至今还历历在目。就如眼下充盈的仅是物质,日子却匮乏得眨巴一下眼睛就啥都想不起来。白天,嚼着少有油荤的萝卜、白菜忆苦思甜和“斗私批修”,用“万岁”“伟大”的口号让精神饱餐“物质极大丰富”蓝图的牙祭。夜晚,总是能听见谁家的母亲在训斥孩子:“再哭,再哭就让猫来把你叼走!”煤油灯下,出身“地富反坏右”,一辈子都喜欢烧香拜佛的“牛鬼蛇神”母亲,于缝补着裤子上膝盖和屁股墩的破口子时,得心应手地用她从小就耳濡目染的深厚民间文化,给我们讲述些很不像话的“封建迷信”的故事来打发精神饥渴。比如:人死了要守夜,是因为猫们会来扰亡灵,猫从尸体上过去的时候,僵硬的死尸会因为惊扰坐立起来。在那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我那性感大嘴(改革开放后才知道的)忘记了吞咽口水的当口,一只或者几只猫正在房梁上妖魔鬼怪地叫着。
父亲总是在周末的时候,邀约上一两个志趣相投的人下河捕鱼来给孩子们补充点营养。渔网需要自制,坠子是父亲将熬好的锡浆灌注到同样是自己用两块石板子做的模具里成型而来。锡来源于废旧的电瓶,在那个抓革命、促生产的年月,除了老婆孩子和锅瓦瓢盆,很多东西都不可能成为私人财产。记得那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做好了里应外合的准备后,父亲的兴趣爱好让他耐不住地逼迫觉得有失共产主义接班人身份而含着委屈泪水的我和哥哥,趁着夜色潜入县人民医院,成功演绎了一场敌后武工队的样板戏。在夜深人静清洗电瓶的当口,一只黑猫代表“工宣队”踏夜色而来,让我慌乱地将电瓶的酸液溅在了一年才有可能穿上一条的崭新咔叽布裤子上,无疑成就了一副绝版的布渔网和那一年的心酸。
早出晚归捕捞回来的鱼,总是经过小姑娘的手,认真地刮去鳞片、去掉内脏和鱼鳃,再将剪下来的鱼翅与自己这样那样的制约一生行为的奖状并列贴在一起,构成各种稀奇古怪的图案,倒也算是一版精神物质双丰收的墙报。在夜色、酒、收音机的嘈杂掩盖下,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在脚边偷袭内脏的那只明显因为缺吃少喝、毛色没有光泽的流浪猫,让我在惊起落地之间,完成了体育课一直都不可能达标的立定跳远。
重庆北碚是一个依山环水、树木茂密的城市。树林和雾霭是西南师大绝佳的掩体。某一个夜晚,我一抬头就与宿舍窗户上一只全白的、有着茶色杏仁形状眼睛的猫发生了“正面冲突”。它阴森森的瞳孔因为折射光线而又圆又大,我在它的逼视中,一如既往地败下阵来。镜子从我手中抛物线地出去落地开花的同时,屁股下的凳子早就如孩子撒泼一样地躺在地下。
猫与狗的不同之处,在于它绝不会把自己和人定位在主仆关系上,它的妖冶和灵异,让我想起了“猫王”,一个能够将乡村音乐和布鲁斯巧妙结合,并以狂野不羁的姿态引出摇滚狂潮的一代音乐枭雄。
我的耳畔响起了《猫》,这部公演长达二十多年、九千多场的音乐剧的著名唱段“Look,a new day has begun...”看哪,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这样技巧高难度的、对声线要求极高的曲子,非拥有一双猫眼的,倔强、固执、敢于接受各种挑战,擅长用古典音乐中女高音的唱腔来演绎的女人——芭芭拉.史翠珊莫属。
那只灰黑相间、体积庞大的猫,盯了我三十秒后,眯缝着眼睛扭过头,缓慢地走开了。据说猫在相互引诱成功交配的时候,雄性猫会从身后一口咬紧雌性猫的脖子,昨晚那最后惨烈的一声嘶叫,正是来源于此。而它是哪一只呢?这样的嘶叫又会扰我多少年呢?三十秒里,我的记忆像一支扔出去后飞回来的碟,带着一次次惊慌失措的记忆,已经穿越了人生几十年恍惚之间的岁月。我放下胳膊,收敛起鸡皮疙瘩和眼泪,脑子里关于它的性福、我的惊悚,都在如烟而过。
我照着那个猫一样的男人的指示,每日里为了养心血、养肾,用热水泡脚。我想,我何时才可以正视它的眼!
【伫立】
这确确实实是一个日新月异的年代。在如万花筒一样瞬息可变的诡异缤纷世界里,成功与失败、得到与失去、享受和折磨,考验着意志。情感、价值取向、人的社会属性,都在发生着传统已经无能为力的破碎和分离。如何面对大一统被颠覆后的落差和悬殊;如何调试人生定位、价值取向;如何搁置一个几千年厚重的文化体系和癫狂了的人文精神。如何来给富裕小资和温饱挣扎分配快乐。是让信仰、情感、道德都成为筹码,让一切都在纯属娱乐的喜剧中,轻松地愚钝和腐烂下去,踊跃地做一个娱乐工具;还是直面人生的喜怒哀乐,让一种最本位、最真实的善、道德、人格、人性来指导、拯救和创造生活,让真实不断地来唤醒上苍赐给的知觉,而不至于沉溺?或许在不为所动中追求最简单的、最自然的幸福才是真谛。
于是,我伫立。
我伫立于最本位的人性之巅。
左手执仁慈之矛,右手拿真诚的盾,独立于“万物静观皆自得”的绝顶。固守着没有谋略、毫不设防,畅饮没有为权利和金钱污染的最原始的气息,拥抱值得讴歌的道德和价值的山峦群峰,任由天际吹来让人温暖、平和的真情之风,塑造我的枯发,灌满我的陋体,荡涤凡尘俗灰,清洁创伤和记忆,让心湖在朗蓝天日中纯净清澈,让目光漫游功利和效益,看淡人生浮华;让思想无视价格而追求价值,延伸至一种无便有的禅境;让灵魂自由穿梭于巨人和侏
儒、卑微和博大之间,找到一种天地之间的宽容,于一片苍茫之上无拘无束地快乐。
贪婪附着人格的猥琐,凶残依靠良知的泯灭。二者在我的眼界中前前后
后、迂迂回回,我因了惯有的愚钝和虔诚,具备了斗志,挥舞人格和道德的长
袖,将扑向我的,或似恶煞或似妖魔的贪婪、猥琐驱散。于飞渡乱云找到凌
驾,找到了初人,于是我成为鹰。翱翔,魂魄无以羁縻地驰骋,俯瞰道连三
楚、天低四野的绸缪,翻飞于云层上下。聆听人之初,俯瞰性本善。于是,我
脱离了凡界和俗物,在一种能够净化心灵的能量中,成为接天连地的一颗纽
扣,安放在这幅绝伦绘画里,让宇宙的画里有了我而生动。
我以为自己可以像普罗米修斯一样,挂在悬崖上给巨鹫啄食一千年,可是,谁又明白我渴望在能够支撑我头颅的肩头哭上一场,在温暖怀抱里安睡一晚的企盼。
我伫立在心灵的初春暮雪。看暮雪像柳絮一般铺天盖地而来,白了山,白了树,白了水,这是给世间清洁和丰茂做的一次告别,我期盼它能够净化人的灵魂。此时,我分明听见白雪覆盖着的石桥下的溪流,欢唱着春天强大生命力到来的信息。我伫立于时光的晚冬雪地里,看人心算计得比针眼还细,人情满目疮痍的现实,被一统的皑皑白雪覆盖。穿过漫天的芦絮,望到了傲放于雪山之巅的莲花和沙场尽头燃放的狼烟,有了一种玄妙的悠远和荡气回肠的壮烈。回头瞥见了炉火和嘴里吐出的热气,终为生命本质的搏动抽泣,而让迷恋得到延续。
春风夹杂在雨雪里,阳光带着不一样的温暖悄悄到来,心灵的树尖枝头,在不知不觉中抽出了嫩芽,远山渐绿、树木葳蕤、蜂蝶翩然。慢慢地感受着肢体如蚕虫脱壳,心界桂树抽枝展叶成就参天之冠的痛快,是任何利欲熏心不能写就的“离骚”。我习惯迎着清晨春日的阳光,心无旁骛地走在干净的路上,看见初春清透耀眼的光芒,穿透每一个清冷的黑暗角落,感觉到它照进我心灵幽静的僻所,覆盖一种生机盎然。一边嗅着风从茂密山林、丛生草地里吹度而来的涩涩味道,从复苏的土地里带来调和后的幽香,一边幻想着大自然满眼的锦绣,而忘却一种被贫寒和被卑微。
这样的草绿花肥对于我,是一种何等恩惠的赏赐。雪花落在肩头化成水后,是如何湿漉漉地渴望一份担待,一个可以倾倒众生温暖的温度奢求。
我伫立在思绪的晚秋暮霭。
秋的长空那么清透而悠远。雁群时而现不等号,时而呈省略号在上面移动,宛如人生每一次的坎坷。秋月下的湖水如此平澜清奇,足可以让龌龊和邪恶战栗。这是一个道德萧瑟而又富饶着贪婪的癫狂时代,而自然的轮廓依旧在丰收中唱着挽歌越来越清晰。看沉甸甸的满目斑斓,品秋意的浓香,听着蟋蟀的欢叫,大自然不用索求的给予,是千金难买的心灵丰腴。我把自己放在身后灿烂秋天的落日余晖里,拖下长长的影子来感受一种仙界的融化,于是的我,有了很多世俗无法干预的蔓延无边之快慰、幻想,因了万物的色彩有了喜悦的颂唱欲望。
我愿意站在这金黄中,手捧着来自快乐和苦难的满世界丰收,凝视赤裸裸的秋月钉在如海水一样的碧天照亮我的空白,颂唱一首荣耀归于我主的圣歌。秋夜的云,像了我对金钱名利,薄淡而轻浮,弹指可破。而善、博爱如同峰峦深暗地实实在在尽显在视线尽头。一切的一切像夜雾偷袭着包抄过来将我在这个世界抹去的时候,我已经将世界装满了心田。
我伫立在情感的寂静岸边。
瞩目经年没有如此奔流的河床,体会灼热夏季的凉风夹杂着毫无做作的慈悲、淳朴穿肩胛戏脸颊而过,看怪石如同人生中的嶙峋,听河水奔流拍石成花的喘息,感受几千年的传承而负重不起的心率不齐,恍然大悟:河流其实是土地的一根根血脉,地球的心脏借了流水的声响在喧嚣着生命。因了河流涓涓的、湍湍的、翻滚的流淌,此时此刻,一首遥远天边的老歌旋律悠然地陪伴着我,此景此地,所有的世俗荣辱、红尘名利都成了虚妄!我端坐于被水包围着的巨石上,感受凉飕飕河风的侵袭,实实地因为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有天地揽入胸怀的泰然。
远山近林终成了身后的背景,天地间只有这石头的面积和这一方面积上怀揣着定海神针的我 。
我伫立在生命的无尽流程。
咀嚼来者莫忙去者莫忙且坐坐光阴不为人留,功也休急利也休急再行行得失无非天定的深邃意境,在忍受困窘、病痛和无视尊严中,去体验生命力无穷尽的魅力,了却一世的眷念。我从此开始把自己当作一片树叶,陪风而生长、伴风落下,不为功名利禄,只求得左右琴书自乐的闲适,只为了心如止水地看淡伪装的情感和奸诈的言语,鄙视一种无法面对的怯懦和没有约束的恶习,勇敢地找寻上苍给予人类最完美的姿态而赋予生命一种最高的尊严。
回想美好的生命。
我细细地品味,深深地觉悟。等待用一种拯救的牺牲,为偷欢、丑陋、卑劣进行清洗,去觉悟那苟且的灵魂,由此找到一种最生动的归去来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