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住在麻陇乡,我们过去住草房,我们过去吃粗荞,我们过去穿麻布。自从来了共产党,尼罗人民翻了身,幸福生活万年长。村寨里面大变样,吃穿用度不发愁,脱贫致富奔小康。永远跟着共产党,尼罗人民喜洋洋,尼罗人民喜洋洋。”
这是米易县麻陇彝族乡尼罗人口头传唱的歌谣,歌词直白,曲调干净。虽然年过七旬,耳聪目明的贤仕珍老人的一曲清唱,像一阵春风,轻轻地拂过我的面庞,让我全身暖暖的。
尼罗人,是贤仕珍他们一群人的自称,在共和国认可的民族一栏里,他们是彝族,他们在米易的聚居地就是他们歌谣中所唱的麻陇,现有45户,176人。
在他们历代的口口相传和族谱中,尼罗人是麻陇的发现者和拓荒人。很早很早以前,柴、贤二姓老表弟兄从云南永仁干树子因安山捕鸟来到这块盆地。那时候的这里荒无人烟,古树参天,森林茂密,四季野果遍布,山野禽兽随处可见,更重要的是这个地方阳光充足,水源丰沛,土地肥沃,让老表兄弟很是停留了一段时间,随身携带的一些谷物也就在不经意间遗落山林。时光匆匆,两人再到这里时,发现谷子黄熟了,苞谷也长得特别大。一合计,就把家搬来了。
后来,一些汉人、彝人也发现了这块风水宝地,先后迁徙而来。在与汉人、彝人交往中,尼罗人学会了开荒种植。同时,随着人员的增加,山野禽兽日渐稀少,尼罗人就渐渐地进入了农垦时代,不再追逐野兽的踪迹而四海为家了。谈到这里,柴启富把我带到门外,指着屋后昔日的稻田、今日的果园说,这些错落有致的梯田,大部分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已过花甲之年的柴启富在麻陇街开办的康养民宿入门处,挂有一块金光闪闪的牌匾“麻陇彝族乡亚拉(尼罗)文化传习所”。下面有块黑板,写着一些尼罗话的汉译文字。他说,他希望用这样的方式传播尼罗话,让尼罗文化传播下去。
原来的尼罗人是有文字的。这种文字是一种不像汉字也不像彝文字的方正形。解放后参加工作的柴仕举、沙洪富、赵朝海、文新梦等尼罗人都曾见过,可惜的是当时的他们既不会读,也不会写。如今,随着他们的肉身归于大地,已没人再识。而且,最让人痛心的是,尼罗文字已经失传了。就是尼罗话,现有的人口中已只有38人会说。
柴启富呷了一口茶水,用有些伤感的汉话介绍说,尼罗语与亚拉语基本相同;与傈傈语相比,有三分之二相同;与彝语相比,仅有三分之一相同,但说话互相听不懂。尼罗人和彝人交往,常用汉语,个别用彝语,但彝人没有会说尼罗语的。
日月交替,斗转星移。不知不觉,尼罗人在麻陇已有一千多年了。
尼罗人在很长一个时期都是普济州吉土司家的内百姓。所谓内百姓,就是有一定自主权的百姓,服从土司管理,负责土司及家人在麻陇期间的一些基础性工作,如背公子、吹喇叭、放枪炮等,在土司家红、白喜事凑礼物,帮忙端茶送水招待客人等。
20世纪40年代,国民党在麻陇设保甲,开始向尼罗人收鸦片烟税,名义上收30%,但估产往往偏高,种植户实际得到的不多。那个时候,尼罗人租种彝族码头的土地,对半或四、六交租。辛辛苦苦劳累了一个年头,结果还是吃不饱,穿不暖。
1956年,米易县少数民族地区实行民主改革时,尼罗人中划了一户地主,一户小土地出租,四户中农,其余都是贫农。
过去,尼罗人时兴包办婚姻。说起这件事,80高龄的柴启芬讲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件事,她说,直到麻陇解放,尼罗人都还在沿袭这一陋习。她才12岁,就被要求强迫嫁到横山达陇一个赵姓人家。由于她坚决不同意,强烈要求到学校读书,这个婚才没有结成。
尼罗人长期指腹为婚,送衣服为聘。结婚打花脸。举行结婚仪式时,新娘要由新郎带人去娶。新郎及迎亲的人到了新娘家,要恭敬老实地让女方抹花脸。抹花脸时,对新郎一般只用三个指头蘸上锅灰,从额头画到下巴;而对其他迎亲客是满脸乱抹一通。
尼罗姑娘出嫁时,有一习俗为背新娘。不管路程多远,新娘都必须要背着,任何时候、任何情况,新娘的脚都不能沾地。新娘出门时,由新娘的哥哥、弟弟或舅舅背,途中任何人都可以帮忙背。到了新郎家门口,由新娘家的女亲戚背进门。
麻陇尼罗人最初只在柴、贤二姓人中开亲,因为人少,所以婚姻论配不论辈。婚配后按男方辈分计算。这种长期近亲血缘通婚,体质退化严重。后来,麻陇的尼罗人与普威的阿布人、踏支人和横山亚拉人,因其在风格、语言、习俗上大致相同,且同属西南夷民族,加之,婚姻自由观念的普及,相互间才开始通婚。解放后,尼罗人开始与汉人、彝人通婚。解放前的族规,凡同汉、彝通婚者,开除族籍,死后不能埋在尼罗人的坟山,连其祖先的坟墓也要挖出来,降低一辈排在下列。
谈到尼罗人的丧葬习俗,柴启富放下酒杯,娓娓道来。尼罗人十分重视死者的大牙。老人生前大牙脱落了,家里人要珍藏起来。老人去世时,这颗牙要装进一个小罐子,同时装进一些松毛,用石板盖上,送到墓地埋起来。如果没有大牙,就到河里找一块牙齿形状的石子代替。埋葬小罐子是按辈分和姓氏整齐放置的,柴姓放一边,贤姓放一边。坟山上专门有火塘火化尸体。安葬时,两姓全部出动上山送葬。祭祀后,就在山上把祭祀的饭、菜、酒全部吃了。孝子家杀牛羊,而酒、饭、菜分别由其他各户送来。柴家死了人,由柴姓各户送饭、菜,贤姓各户送酒,反之亦然。
老人火化时,亲孝子要到山上“接灵”。这种“接灵”,就是找一株被野兽擦过的松树,如当天找不到,晚上孝子要诚心地哭,第二天再找,直到找到为止。找到后,把这棵松树连根拔起,交给毕摩先生带到坟地举行仪式,截取其中几根树枝,由孝子带回家,放在神台上供三天,然后送上山埋起,丧葬结束。六十年代后尼罗人改火葬为土葬了。
如今,尼罗人还唱着自己的山歌,跳着自己的舞蹈,分享着自己的美食,为“醉”美麻陇呈现其独有的人文风情。
作者:祁绍军,男,彝族,笔名基楚小黑、其余。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星星诗刊》《四川作家》《攀枝花文学》《攀枝花日报》等国内多家报刊杂志。2011年与他人合作出版诗集《迷昜五人诗选》,2015年出版个人诗集《享受这方热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