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普小柱100年前从牟定县蟠猫乡碑厅村委会丫口村嫁到我们陡嘴村的时候,因为没有进过学堂读过一天书,连名字都没有。普小柱是我奶奶嫁到我们村后才起的名字,大概就是希望她到我们家后成为一棵小小的顶梁柱的意思吧!
在丫口村的堂舅家我有两个表姐和一个表弟,叫普连翠、普连秀和普连茂,大姐出嫁,表弟是个生活难于自理的残疾人,故妹妹留家招上门女婿给父母养老送终。出嫁的表姐普连翠虽然没什么文化,人却勤劳善良很有主心骨,为人处事不得不让人敬佩三分。
还是2001年1月天寒地冻的时候,留在家里的妹妹普连秀因患心脏病去世了。那时候农村看病还没有新农合,经年累月的病痛折磨,四处求医的昂贵开销,家里欠下了一屁股两肋巴的债。
真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就在这年的12月,辛劳了一辈子的父母,也因积劳成疾,相继离开了人世,给这个本来不幸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这时候,普家只剩下上门的女婿、残疾人弟弟和年仅3岁的儿子,还欠下了一笔天文数字般的债务。面对亲人的去世及4万多元的债务,上门的女婿感到生活的辛酸和无望。不堪承受的他选择了逃避,在一天夜里离家出走,从此不知去向,丢下了年仅3岁的儿子普成禄及残疾生活难于自理的兄弟普连茂。
十个手指十兄妹,一指划伤痛连心。作为嫁出去的普连翠也感到天快要塌下来了,如果自己再不顶上去,残疾的弟弟和3岁的侄儿将如何生活?她与丈夫李存宗商量,把娘家人的不幸和苦难承担下去!李存宗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彝族汉子,他对普连翠说:“做人要有情有意,你做姑娘嫁给我的时候,我家一穷二白……现在出了这种情况,我们不可能不管,只要有我吃的,我不会给他们饿着。你去把兄弟和侄儿接过来,我们一起照顾,再大的困难也会过去的。”2002年1月,普莲翠将残疾难于生活自理的兄弟普连茂及才3岁已成孤儿的侄子普成禄接到自家照顾扶养。
彝家人常说:只要真诚相待,树叶当衣穿也快乐,泉水当酒喝也舒畅。从此的十年间,李存宗、普连翠两口子再苦再累,一生只为了完成两个心愿。
一、把妹家欠下的四万多元债务还清。这些钱都是妹妹及父母有病时村人邻居、亲戚朋友借给的,多大的人情哪?!彝家人做事讲究有情有义,从小就懂得知恩图报,现在妹妹和父母不在了,但这些钱和情,再苦再难,也一定要给乡亲们还上。他们两口子起早贪黑,靠双手没日没夜在田地里辛勤劳作,靠养鸡养猪养牛,靠种桃梨果木,靠省吃俭用,勤俭持家,一月还几百,一年还几千,硬是把妹家的这四万多元欠款全部还清。
二、把妹妹的遗孤普成禄扶养成人,直到他结婚成家,才对得起英年早逝的妹妹。这也成了普连翠生活中的一个信念。母爱伟大!普连翠把3岁的侄儿普成禄一天天养大,7岁送他到学校读书,每天都让他吃饱穿暖,在生活上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比对自己的亲儿女李从平、李从芳还要好。她经常教育自己的儿女,要处处谦让这个小弟弟,他从小就没爹没妈,可怜!这可怜的侄儿也非常听话懂事,从小学读到初中,读书不用大人操心,学习努力,成绩突出,一回家就主动帮大人做这做那。李存宗、普连翠坚守的人生信念,正在一步步向着自己努力的方向完美实现。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2011年初,普连翠发现侄儿普成禄走路一巅一瘸的,一问说是脚有点疼,她以为脚疼是农村多数人都有的常见病,吃几颗止痛药就会好了。没想到这脚疼病时好时坏,断断续续,乃至后来疼痛越来越严重。普连翠知道,懂事的侄儿能忍,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说脚疼。她几次领侄儿到牟定县医院诊治,但服药后没有什么效果。到楚雄州人民医院检查,医生也没有下最后结论,只是提示病情可能会很严重,建议他们到昆明复查。
不幸再一次降临这个多灾多难的家庭,2011年8月,年仅14岁的普成禄在昆明被确诊为骨癌。医生明确告诉普连翠,只有将长癌的左下肢截除,才能保住她侄儿普成禄的性命。普连翠蒙了,呼天抢地,欲哭无泪,情绪几乎崩溃,她诅咒上苍竟如此的不公平。待几天后冷静下来,她又反反复复劝慰自己:“世上有天平,是因为天不平!”
十多年的共同生活,李存宗、普连翠早就把侄儿当自己的亲儿子看待了,他们不想失去自己扶养了十多年的侄儿,更不想愧对父母和妹妹的在天之灵。原先期盼着到了侄儿长大找到媳妇成家立业的那一天,他们肩上的担子也就卸下了,可如今却不得不再次面对病魔。彝家人做人行事有自己的道德准则,像他们第一次面对不幸时一样,朴素的信念再次使一家人团结在一起:只要有一线希望,不管花多少钱,也要拯救普成禄的生命!
普成禄在昆明做了截肢手术,花去医药费6万多元。为了筹集普成禄到昆明做截肢手术的六万元医药费,李存宗、普连翠两口子不得不向亲友邻居借钱,就连儿子李从平、女儿李从芳也从朋友处帮着借到了一些救命钱。借钱的还是那些村人邻居、亲戚朋友,他们都被这家人的精神感动了,都愿意伸出援助之手,都信得过李存宗、普连翠这两口子。
蟠猫乡党委、政府得知李存宗、普连翠一家人的感人事迹后,先后在乡政府、碑厅村委会组织了两次捐款活动,许多党员和村民都无私援助,你30元、我50元、他100元,给这个不幸的家庭送来了温暖。
普成禄在昆明截肢、化疗出院后,元气大伤,身体虚弱每天吃不下几嘴饭。但普连翠为了鼓励侄儿战胜病魔,给他一个美好的未来,毫不犹豫从昆明给他买来了2万多元的假肢,想让他扔掉拐杖,像正常人一样能够自由行走。
遗憾的是,普成禄的骨癌已经转移,医学已无回天之术。普成禄出院29天后在家里不幸去世。直到临终前,善良的普连翠还到县中医院买来氧气给普成禄维持生命。
彝家火塘千年不灭,家规家训薪火相传,代代延续。彝家人在火塘边传承文化和道德,教化子孙,包括那些淳朴的民风,做人处事的优秀品德,影响着一代又一代彝人的一言一行。李存宗、普连翠一家人的感人事迹,就是传承了父辈彝族传统美德的优秀基因。
2017年,大山深处的彝家女普连翠,被评为楚雄州“感动彝州十大人物”。一段彝族兄弟姐妹互助友爱,邻里和睦,社会和谐的动人故事,在彝州大地上传扬。
作者简介:普显宏,笔名:石红、石言。18岁开始发表短篇小说,1984年创办《煤海文学社》任社长,《星星》文学社刊主编(铅印)。1989年加入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1999年任《楚雄日报》周末特刊部记者,近年来侧重于地方历史文化、民族文化的传承研究。作品发表于《作品与争鸣》《山西文学》《散文选刊》《中华文学选刊》《北方作家》《文学界》等百余种报刊。曾获全国第五届、第六届、第十一届科技报优秀作品二、三等奖,《云南日报》第五届、第六届、第八届优秀作品二、三等奖,云南省第六届维护消费者权益新闻奖(二等奖),楚雄州第二届、第三届、第四届“马缨花文艺创作奖”一、二、三等奖。有中短篇小说集《一位血癌病患少女的日记》、散文集《美食如玉》出版。现为楚雄州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创作简历收录于《中国少数民族作家辞典》《中国当代学者风采录》《楚雄彝族文学简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