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罗武庄乡党委、政府邀请,参加12月2日在羊成庄村委会举办的“彝族丰收节”。文联副主席胡登凤通知我的时候,感到有些突兀,“中国农民丰收节”国家不是专门设定在每年的秋分节么?虽然各地举办时间前后不一,但到处都在八九月份就举办了。罗武庄的冬天怎么会冒出来一个“丰收节”呢?胡副说:“罗武庄的柑橘、萝卜现在才成熟呢!他们邀请我们作家、摄影家们去采风。”这半年来,作家采风也不准叫采风了,改称调研。采风给人的感觉就是游山玩水,吃吃喝喝,似乎影响不好。其实,文艺家们要完成一件优秀的作品,得费些心思,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康熙《镇南州志》是南华有史以来的第一本志书,之前南华没有编纂过以文字记载的文献。这本志书是时任知州、浙江余姚进士陈元编纂的,对后世贡献巨大,故我们又称陈元为南华文献之祖,2013年被我们文艺界列为南华十大历史人物之一。
在陈元编纂的康熙《镇南州志》里,收录了自己的一篇文章《郊行纪略》,写到了从沙桥到马街他所到过的许多村落。1701年农历2月4日,陈元“奉檄查勘田粮”,第一站到了沙桥堡,为三十名堡夫作《劳劳歌》以示慰问。“初五宿新铁厂,厂炉临河,冶器用水冲击,风箱不需人力。烟焰弥天,亦坎离既济之义也。”写的是现在五街镇的老厂村,曾以铸锅闻名遐迩,远销滇南、滇西乃至缅甸泰国。2015年10月我和李天永、龙杰、朱明云到老厂村考察过,留下了两篇文章:《远去的农耕文明》和《乡愁弥漫的古村落》。陈元记载:“初六行三十里经旧铁厂,又五十里至宝满跨,一望黄沙白草,毫无春意。有罗武苗数十,披羊毡、擎手、踝足,夹道跪迎。是晚,宿老土判陈逸民署。”本想到一街保马夸陈氏土司府旧址看看,这里曾是远近闻名的土司庄园,陈氏土司扼守南山门户三百年,或有一些往事值得我们探究,但坐车匆匆而过,只好等来年机会。陈元“初七早发至阿脚郎,盘旋九折而上,查馃么、黑么二苴田。须臾,自山腰横向访耆宿李新甲。李君曾教授永昌,予赠以门联有‘康成学富生书带;子美风高筑草堂’之句。”这个当时年老资深德高望重的李新甲,曾在滇西保山教过书,看来颇受知州陈元敬重,不知如今他的后代生活得怎样,有心人也可以寻访后写就一篇文章。
陈元“初八至团山,龙泉寺庄田之一也。寺本在城西十余里,春月茶花烂漫,竹木森布,住持嫌游人沓至,一夜伐去花竹。予骇其性之乖戾也,笞二十以当棒喝。何如僧号‘明珠’?敢以时相同名,予改曰‘明心’。初九再宿团山。初十行二十里进洗澡塘,有《游黑泥温泉记》。”此段记述非常有趣,作为统治阶级的陈元,对寺庙住持滥砍竹子当众给予二十棒惩罚,还是有很强的“环保”意识的;对住持起僧号“明珠”也作了批评教育,并改为“明心”,也显露出其统治者的“意志”。位于一街团山朱家村的黑泥温泉,我到访过两次,发表了三篇计一万余字的文章。陈元的《游黑泥温泉记》言简文美,记述详尽准确,是一篇美文,对后世有价值。但也暴露出其统治者的傲慢和优越感,还有对边地少数民族的歧视。他在文中说道,如此秀澈香润的温泉,倮倮、僰人是不配沐浴的,自己在黑泥温泉沐浴感觉到了羞辱一般,封建等级观念严重。
陈元“浴毕出车河口羊血地,抵大臧当,宿小臧当。凡三宿,越十一、十二、十三日游三家村,至伪中书庄,查磨碑母波田。十四至阿者衣,达十五至树密鲊。是夜月明如昼,适贡士罗弘章,年六十余竭蹶来谒。罗乃馃锣种,授予以蛮语,馈予以胡笙,教小奚童学、夷妇吹笙跌足为乐。登楼长啸,山鸣谷应,兴致奚减庾楼老子耶?”羊歇地是罗武庄的一个自然村,在一片窝风的缓坡地带上,三百多年前应该是一个水草丰茂的牧羊地。上世纪九十年代,文友郭志安曾在此下乡帮扶驻村一年,有文章问世。但我从公路边望过去,如今植被稀少,村庄显得有些荒凉。臧当是个古村落,在公路上方的高处,这里出过许多人才,历史人文积淀深厚,过去有热闹的民间灯班,延续到1985年前后失传,我曾写过《远去的臧当灯班》,发表于《山东散文》。树密鲊我们是在罗武庄乡政府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才路过的,就是到树密鲊村委会扯扎郎村蔡永坤家的柑橘园里采访。橘园是梯地,枝头硕果累累,满树金黄,扎实喜人,无不令人称奇。当年树密鲊六十多岁的彝族贡士罗弘章,待人真诚直朴,对知州陈元可谓十分虔诚,五体投地,教其彝话,赠予二胡和芦笙,还请来彝族妇女为其歌舞,但并未赢得陈元应有的尊重。
陈元“十六宿阿脑。十七至直底跨,有瘴气,疾行至阿底沟杨秀才家税驾焉。杨生具鸡黍饷予,乘间自叙其谱系:父翘栋明选进士,割股疗亲,有孝行;高祖母何氏,祖母李氏柏舟失节,享年百有八岁。予嘉杨氏世有令德,为作节孝合传,勒珉邑乘。夫阐幽光以砥末俗,官斯土者之责也。十八亦住阿底沟。”阿脑村就在王红线上的一个山凹里,我们路过看到村庄很大,房屋鳞次栉比,听说村后还保留有一座远近闻名的寺庙。直底夸在一街河畔,海拔低气温高,陈元记载有疟疾流行,到访后迅疾离开到达阿底沟杨秀才家,杨家杀鸡款待。阿底沟现隶属于红土坡镇,据杨秀才家谱记载,明朝时家中出过进士,有割股疗亲的孝行,还出了108岁的老寿星。如此说来,这个大山中的阿底沟村真还不简单,值得知州陈元探访,就是不知到如今他们的后人生活如何?南华有志书记载以来,就清朝出了陈封舜和刘钟璟两位进士,不知明朝的进士为何会流落到红土坡如此偏远的地方。据红土坡龙潭山草籽地《刘氏宗谱》记载,此地刘氏是蜀汉皇帝刘备之后人,也值得探究。
陈元“十九至玉屏庵访诸太监,诸系沐府旧阉,遭变结跏于此。予拟向白头宫人问天宝遗事,适太监远出未回,甚怅惘。”红土坡玉屏庵的太监是黔国公沐天波的太监,与郑和无关。明朝灭亡时,沐天波追随永历帝朱由榔逃往缅甸,这几位太监不愿意跟随永历帝受辱,就在路过沙桥天子庙坡一带时借故掉队躲到了红土坡玉屏庵里。可惜陈元到访时诸太监外出未回,留下遗憾。这个细节我在十多年前研究南华是航海家郑和故里时就搞清楚了。南华文献之祖陈元的乡村考察记录,至今仍显示其价值。
一街河在低处,羊成庄在高处,海拔落差一千多米,山路难行,陈元当年没去,也就没有留下文字。进羊成庄的道路是个不起眼的小隘口,进去后却大出意料,越往上走,越是山高地阔。青山绿水间竟坐落着十几个秀丽的村庄,这就是躲在大山中的羊成庄村委会,盛产萝卜洋芋,被人们誉为“世外彝村”、“彝人天堂”。今天的“彝族丰收节”就在进羊成庄公路上一座雄伟的牌坊下举行,牌坊是中国石油大学捐建的。一位满脸慈祥的彝族老人告诉我,远古的时候,隐密在大山中的羊成庄无人知晓。有一天,一位猎人寻山至此,惊叹此处好山好水,是躲避战乱的风水宝地。之后猎人相约友人来此放牧定居,从此这里人丁兴旺,牛羊成群,故名羊成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