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尔古阿木)
见灿烂阳光就想起巍峨如山的父爱,见皎白月光就想起平静如海的母爱。如今父亲随西沉的太阳落山,太阳明日照常升起,父亲永不返回之日了;见南飞的大雁,就对父亲的思念日夜加重,思念的泪水夺眶而出;大雁今年飞走,明年还会来,父亲永远不回来了。我亲爱的父亲,如今您在天堂是否过的好?与先逝的亲人早已团聚了吧?阳光灿烂的日子,我又想起了您!
亲爱的父亲阿基离开我们快一年多了。他得病确诊,时好时坏,断断续续被病魔折磨整整一年多才去世。这期间,可恶而让人心烦的新冠肺炎正在疯狂肆虐。到医院看病就医十分麻烦。病人也痛苦,陪护人员也伤心,没有病都弄出病来。要查验:核酸检测报告、行程码、健康码、疫苗接种情况,全程佩戴口罩,规矩条款太多,完成一系列手续一天就过去了。还有外来返乡人员居家隔离不满七天不能到医院陪护病人,让人苦不堪言。此时,父亲的病情日益加重,隔三差五就到医院住院输液、放疗化疗。曾经精神抖擞,走路带风的父亲,如今皮包骨头,说话也是有气无力,没有了往日的精神。戴着口罩,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回穿梭在县医院楼梯的父亲身影历历在目。
父亲的病治不好了的事我们不敢给他说,大家都做了保密。可十分担心早晚被他知道,尽能够让他多陪伴我们更多时光。他好像知道,但谁也不点破、说穿,只是虔诚的祈祷和相互配合着。每次我到医院去看望他时,他对我说:“我的其他毛病都有所好转,咳也不咳了,喘哮也不喘了,头痛也好一点了,就是不能吃东西,吞噬东西就吐这个就一直没有好。医生说一点一点的吃就可以。”“孩子,不用太担心,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如果好不了也不用太伤心。我去世如彝族格言所说:如换青菜叶子,如脱掉一件旧衣裳,如风吹落一片黄树叶,那是自然规律,我们无法违抗。”反而他还鼓励我,特别的豁达乐观。此时我侧身一边,擦拭忍不住流出的泪水,生怕他看到。可怜的父亲、痛苦的父亲、和蔼的父亲、博爱的父亲,食道癌晚期的您,是数着过日子了,你可否知道?此时,我的心如刀绞,很痛、很疼,孩儿无能为力啊,我的父亲!不能为你分担病痛,挽回生命。
我家离县医院不远,往日父亲到医院输液治疗完了,都要到我家休息,次日早上才到医院治疗。这样一来,喝点热水、吃点热饭或休息也方便,另外父亲十分疼爱孙儿孙女些,孩子们也喜欢阿普(爷爷),特别喜欢听他讲故事、猜谜语、说笑话、唱民歌,教他们背家谱、说克智。我家住在六楼,虽然父亲爬上六层楼十分吃力,但还是坚持到我家休息,享受天伦之乐,好像对他的治病也有所帮助,看到孩子们,心情好,病情也就轻了一样。也因此事他被医生说过:你一个病人,到处乱跑,外面天冷、风大,如果感染感冒,病情会加重。要好好呆在病房里,不要外出,配合治疗。他连连给医生道歉,但内心很不服气,我又不到处乱跑,到我儿子家去休息有何不妥呢。后来他给我讲:“医生也是为我好,该配合他们。”这是他的风格,舍身处置为他人考虑,换位思考。
亲爱的父亲是一名老党员,到去世时党龄40年。他先后参加过基干民兵、担任过村会计、乡半脱产农业会计,一生交给党,听党话,跟随党。国家实行计划生育刚开始那阵子,每家每户都本着人多力量大的传统思想,使劲超生,而我家父亲坚持只生了弟弟我们两个孩子,“指标”都没有用够。那是他十分支持党的计划生育政策。敬畏政策,一生忠诚于党,积极送子女上学,培养孩子。自己没有上过学校,但勤奋好学的他,利用农闲时间和夜晚,在乡上他要好的邓老师处学习,学写字、拼音,学珠算。最后一般小学毕业生的都不如他。能写一手好字、珠算在县上比赛拿过奖。很多亲戚入党申请出自他的手,据说有一次,一个亲戚找一个中专生代写了一份入党申请格式不对被打转来,他们就说,只有罗古阿普写的才能通过,从此名气大增,这些都是大家对他的褒奖。在他工作期间得过很多荣誉和奖励,但因文凭的原因,1994年7月实行拆区并镇时,遗憾下岗,重返农村务农到去世。只有一点微博的离职干部补助,他也十分知足。他也是一名远近闻名的铁匠,为左邻右舍,远亲朋友打造过各种农具,没有收取过一分报酬。远亲近邻都亲切的叫他罗古阿基(俄基),因为他是幺儿,所以幺爸幺舅地称呼他,同辈是帮孩子喊的,辈份更矮的就叫罗古阿普,没有人直呼姓名的,所以小时候我认为,他的名字叫阿基也跟着喊阿基,其实他的大名叫罗古博史子,小名叫罗古呷呷。父亲的一生诚实守信,循规蹈矩,遵纪守法、视尊严如生命,从来没有丢过祖先的脸,臊过家族的皮,清贫而高贵地度过了一生。
进入了隆冬时节,天气越来越冷,父亲的病也日趋加重。食物颗粒未能进肚,勉强喝点白糖水都多数要吐出来。此时每次电话响起,我最怕接到家里的电话,担心传来父亲病危的消息或去世的噩耗。那天早上,我的弟弟阿比打电话来:“昨晚父亲一夜没有睡,可能病情恶化,准备送医院来,你能来不?”我立刻向单位请假就往医院赶。
连续半月没有出过太阳,天气十分寒冷。那天出奇般的出太阳,阳光灿烂,温暖如春,给人已到了春天的错觉。我来到县医院时,父亲和弟弟坐在医院不透风的一个小角落享受着灿烂阳光,等待核酸报告出来办理入院。父亲穿着洗的泛黄的擦尔瓦,明显又瘦了一大截,有气无力的与我打招呼。我问他:“阿基,想吃点什么,我去给您买”。他说什么也不想吃。我说先到我家休息,等核酸报告出来再来住院输液,他说懒得走了,这阳光多好啊,晒太阳等是最好的。从此,父亲再也没有到过我家就去世了。
“今年是最冷的一年,冷伤心了。今天阳光灿烂,是难得的好天气,如果人的病也像天气一样,阴冷过后会出太阳,烟消云散变成灿烂阳光那该多好。”他看了看弟弟我们两,感觉自己说错了一样,略带笑容说:“阿吧,今天的太阳有烤的,哪怕烧一大堆青杠树柴火也没有那么温暖,暖到内心深处,把油都晒出来了。”他轻松幽默的面对凝重的场面,弟弟我们悄悄擦拭眼泪,皮包骨头的父亲,您哪里来的油?病成这样了,还不失幽默风趣的风格。就这样到去世,他没有因病痛而失态过,没有说过伤心难过的遗言。正常的与我们交流,教育儿孙,没有泪流满面的伤心场景,让外人无法知道这位老人将时日不多。我们尽量让父亲最后的时光体面而尊严的地活着、告别。
父亲去世时,沾亲带故的或没有亲缘关系的听闻父亲去世,只要是认识父亲的都悲痛欲绝的赶来奔丧吊念。远方的亲戚居住美姑、越西的赶来,居住峨边、马边的也到了。近的甘洛范围亲戚都前来吊念,侄儿侄女在外打工的都回来吊念。捶胸痛哭,潸然泪下,喝着伤心的酒,唱着忧伤的歌,送父亲最后一程。我回忆起父亲生前事迹,想到今后再也无法看到父亲的颜容和声音了,他将变成一缕青烟消失在天空,会变成一坯尘土消失在世界就忍不住泪流满面,特别是我在外读书的女儿,深夜赶来“亲爱的阿普,我再也见不着您了”哭着进来的那一刻,瞬间破防,我再也忍不住泪水汹涌澎湃,无法停止……
生前的父亲菩萨心肠,有颗善良的心,也帮助过不少人、做了些积德之事,仿佛老天爷也心痛他,知道他喜欢灿烂阳光而满足他最后的心愿似的。自从他医院出院到家里的十五天,天天阳光灿烂,温暖如春。父亲也在这美好的灿烂阳光里度过他最后的时光,白天坐在院内晒太阳,看院内的猪、鸡觅食,看屋外的忙碌人群,看天上的云朵飞鸟和他最爱的太阳,悄悄的测算着他要“走”的日子。他去世的那天早上,他悄悄的告诉母亲,我今天可能熬不到天黑了,但你不要告诉两个孩子。然后像往常一样让母亲带他到院里晒太阳。确实很怪,太阳还没有落山时,他就说想回屋了,弟弟我们两把他送到屋时,喝了一点水,点了一袋兰花烟,烟没有抽完,我们感觉心跳和脉搏有点不正常了,母亲说人快不行了。
父亲停止呼吸的那一刻,太阳还挂在屋前那座山边。父亲就这样走了,面带满足的微笑,没有痛苦的挣扎。仿佛把灿烂阳光留给了子孙后辈们。在聚亲悼念的那三天,出奇般的天天大太阳,金色的阳光均衡的洒在每位前来吊念的人身上。
送父亲上山后,悄然间也是春回大地,百花齐放,百鸟争春,春风送暖,没有了往日的冰冷,父亲走在温暖的灿烂阳光里。
作者简介:尔古阿木,彝族,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凉山州作家协会会员,《凉山日报》特约记者,现供职于某乡镇。擅长于彝汉双语写作及彝语主持。作品散见于四川《民族》杂志、《凉山文学》、《凉山日报》、《中国彝族人网》、《中国诗歌网》、知名微刊《作家》、《当代文谈》等报刊杂志网络媒体,公开发布诗歌、散文、小说有400余篇,20万余字,有作品曾获过省州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