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场”,在这里我只想将它作为“打扑克牌的场所”来解释,没有赌博的意思,更多的是“耍牌”。我也有着近二十年的“牌龄”,从小自学成才,尽管没有在牌场上留下太多可以炫耀的谈资,但也算久经牌场。当然,要说牌技,最好的时候应该是十岁左右在山里肆无忌放牛的日子,可自比为“牌神”,后来被学业耽误,生疏了不少,至今也没能再回到巅峰。打牌,一度成为儿时最深的记忆,似乎童年除了牛就是牌。那时候的牌友啊,如今都已散落天涯,有的回到家乡成家立业,但更多的仍旧在他乡漂泊、彷徨。这些年再也没有打过一场像样的牌,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牌友,匆忙行走于故土和异乡之间,也搞不懂哪儿是他乡,哪儿是故土,我想,那些牌友大概也都如此。真正让我又一次进入牌场是此次新疆的田野,虽只是作为局外人观战,但终究能产生诸多共鸣。
新疆的雨季很少见,倘若是在平日,应该会很期待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但在拾棉季节,一场雨就会误了所有事。拾棉工只能躲在屋内,等待雨过天晴,只有我这样的“闲人”还能暗自庆幸可以跟彝人闲在屋内。彝人始终只能将自己看作是新疆的过客,很少会去考虑购置电视等休闲产品,因此打扑克牌成了打发时间最好的方式。男人们吃过早饭,便开始组局。这些男人,年纪不算大,大都是九零后,因此,我们对儿时的记忆该是一样的。在彝区的诸多地方我也见过扑克牌的很多种玩法,但他们的玩法倒是第一次见,有趣之处在于他们可以互相告知对手或队友自己手中有哪张牌,可以相互询问,这不会受到谴责。这样的玩法很少会因为队友之间相互透露牌而引来不欢,几乎是在较为透明的基础上进行实力和运气的对决,这也符合了“阿都人”耿直的性格,他们最看不惯使用小伎俩的行为。
打牌是一定要倾力投入的,双方的表情时而担忧时而大笑时而又表现出一副必赢的神气,打出一张牌总会把手举到最高处,然后使尽浑身的力气砸下去,并且还要伴随着喊声。倘若这时出的牌足够杀死对方,那么周围的看官一定也会大声喝彩,而对手则是放下牌开始懊恼,并且苦思刚才哪张牌走错了。每一局结束后,一定会有一番争议,这也是打牌的乐趣所在,失败者会辩解自己失败的原因,而胜利者则会进一步在口头上乘胜追击,表明无论怎么出他都是必胜的一方。当然,输牌不会影响大家的心情,毕竟代价无非只是几包烟,烟并不太稀缺,倘若没有烟抽,旁边的烟友还是会奉上几根。
打了一个多小时后,周围的看官开始有些躁动,觉得这一天漫长,应该去买些酒和饮料来享用。于是在座的人都开始参与到这项讨论中,有的人认为每人出十元,凑足九十块钱买上两箱酒和两箱饮料,有些人则认为除了较为年长的那位之外,其余八个人两两捉对厮杀,最后一场不胜的两位承担这次的花销。最终,为了让对决更有意思,他们决定选择第二种。八个人开始抽牌组队,最终形成四组。于是,买酒的人拿着袋子出门了,留在屋内的人开始捉对厮杀。这样的方式很好的解决了谁付酒钱的问题,也让今天的游戏多了一些挑战性,每个人都会为了不出钱而使尽全力打牌,对战更加激烈和精彩,这也让我这样的看客大饱眼福。
在新疆跟彝人待了近一个月,只有雨天打牌才是彝人最放松的时候。也只有在这样的雨季,日子才是属于彝人自己的;也只有在这样的牌场,异地也是故乡。那些年,我散落的诸多牌友也似新疆的彝人在全国各地追逐生活,珠三角、山东、内蒙、北京......很难知道他们在异乡有没有再组成一次牌局,像故土和儿时那样,忘记正在偷吃玉米的老牛,专注于一副没有打完的好牌。而我,又在多年后踏上追寻这些牌友的道路,新疆,或许只是第一站,我们生来就同是“务工者”,只是,他们在局内,我在局外试图看清他们。你的牌友还在否,散落何处,关于他们的故事可有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