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谚语里有句话说得好“没有舅舅的人，都要认泉眼为舅舅”，孩提时期的我非常喜欢舅舅，我的大半个童年时光都是在舅舅家度过的。特别是上中学的时候，因为家里较远，几乎每个周末我都要到舅舅家去玩，跟着伙伴们去扯猪草、捉泥鳅；跟着舅舅到对面的山坡上去捡柴火，真是其乐无穷。
那时侯，即便是在家里的日子，我也经常想起舅舅。想起他的面容清癯、想起他瘦弱的身体、矮矮的个子；想起他家狭窄的院坝、矮小的土墙房和漆黑潮湿、暗淡无光的客厅，特别是黯淡无光，只有舅舅陪着，打着电筒才敢去的矛厕、雨天泥泞难走的院路，至今仍然浮现在我的眼前。
可让我无法接受的是，不知从哪天开始，舅舅学会了赌博，因为经常把钱输得精光，舅舅和舅妈经常吵闹，还经常闹离婚。有一次，舅舅竟然把家里的玉米卖了拿去赌博，输完后还把舅妈的衣兜、枕头翻了个底朝天，输掉了1万多块钱，一场暴风雨过后，舅妈差点寻了短见，最后在邻居们的劝说下，这场风波才暂停了下来，但是，舅妈还是背着才几个月大的表姐回了娘家。
也许是因为舅舅把家里弄得鸡犬不宁，也许是我儿时的无知和幼稚，从那以后，我就觉得舅舅是一个才疏学浅、极度愚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就因为这样，从那时侯起到以后的几年里，我一直没有去过舅舅家。
2001年的那个冬天，因为舅舅恶习不改，最后弄得家资罄尽、债台高筑，家里一贫如洗，有时甚至青黄不接，要债的人差点儿把门槛都踏破了。在无法容忍和万分痛苦之中，舅妈决定和舅舅分道扬镳。他们的这场风波把家里兄弟姐妹们全都喊到了一起，妈妈和阿姨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一边求舅妈不要丢下年幼的孩子；一边教育舅舅要从新做人。在众人的唾骂声和哭泣声中，舅舅立下了军令状：“从今往后，不再赌博，不再接触‘赌友’”。也就是从那天开始舅舅“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但改掉了旧习，而且还一天到晚听从舅妈调遣，整个人发生了三百六十度大转弯。舅妈和阿姨们心喜若狂，心想“一个崭新的勤快人即将诞生”。
2002年的那个春天，舅舅在乡上和村组干部的指引下，给邻居们借钱修了个烤烟房，将自家的6亩地拿来种了烤烟，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那年他的烤烟卖了23000多元，除掉近1万的开支，直接收入达13000多元。舅舅将他赚的这第一笔钱拿来买了两头牛、一匹马和一架摩托车。之后的几年里，舅舅一边向乡上的烟技员学习烤烟种烟的知识和技能；一边向村里的烤烟种植大户们吸取烤烟经验，还买了很多关于种植烤烟方面的书籍勤奋苦读，专心“研究”他的“烤烟妙方”，不仅把种植面积从几亩提到了十几、二十亩，还将他的烤房扩大了。
在移栽、管理和烘烤等特别忙的时候，他不辞辛劳，整天围着土地转，整天守住烤烟房，过着“随鸡鸣声而出，拌月亮光而归”的日子。家里外出购买、走亲窜户、奔丧等事情成了舅妈的任务。就这样，通过几年的努力，他不仅还清了几年“赌”下的外债，还有了好几万的积蓄。舅舅那双洁白的手，也磨出了不知几道茧，乌黑的头发中间也增添了几根白发，整个人也苍老了许多，我也逐渐觉得舅舅越来越可敬、可亲了。
去年彝族年的时候，我跟着妈妈到舅舅家过年，车子还没到门口，耳边就传来了非常悦耳的歌声。对！就是那首张也演唱的《走进新时代》。拌着欢快的歌声我推开了不知几时换上的那扇大铁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舅舅家昔日矮小的土墙房变成了一楼一底的砖房，水泥砌成的院坝宽敞洁净，十年前风一吹既倒的院墙已被厨房、畜圈和厕所所代替，最让我眼前一亮的是厨房边上还停着一辆面包车；走进屋里，平滑的地板擦得干干净净，家里沙发、电视、电话等家具应有尽有。现在的舅舅吃的是白米腊肉、睡的是席梦思、穿的是名牌，连用的手机都是诺基亚的呢！村里的老人们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伍沙就是种烟的状元啊”！
去年的彝族年是我一生中最有意义的，那几天舅舅不仅给我讲了种植烤烟时各个阶段的方法和经验，讲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好似一个烟草种植专家在授课；他还驾着他刚买来不久的面包车载着我在河边兜了一圈，拌着马达的哄哄声和流水的哗啦声，思绪已如黄河的波涛般汹涌澎湃而来，舅舅从“赌房”走进“烤烟房”并“走进新时代”给大家带来了无穷的喜悦，我也领悟到了“春种遍地绿玉，秋收满苍黄金”的真正含义。我似乎看到无数的烟农在党的光辉政策的指引下，在大好河山都成锦绣，无边土地尽是黄金的今天，给自己创造了无穷的财富，给生活增添了无尽的灿烂……
舅舅的烤烟房
作者
田玉华
2009-01-15
原出处：《越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