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河
那山,哀牢山,绵延百里,我的情伴随百里。
哀牢山脉洒脱、大度、宽容。无论任何人,任何动植物,只要和它交往,它就把你搂入怀抱,亲你、吻你,给你温暖,给你展示自己才能的机会,给你一片美好的天地,让你的生命五彩缤纷。
哀牢山脉的山山岭岭生机勃勃,四季青春风采。看不见泥石流和坍塌的山岩,只看到绿色的植物。山脚海拔200多米,山顶3100多米。山有多高,树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山村里的少数民族人家,栽种完庄稼,把耕牛赶到山上,让它在山上生活,直到第二年才去山上找,山上水草肥美,有的母牛已有小牛。
我们行军到元阳,早晨八点钟出发,爬一座不知名的大山,走啊走,一个山头在眼前,心想着爬到顶该完了,哪知上面还有山,再翻过那个山头,前面又有山,记不得爬了几座山。直爬到下午四点多钟才到顶。军装湿透,脚酸腿疼,虽累得坐下就不想起来,回头一看让我们即兴奋喜悦又惊奇赞叹,刚走过的那些山,犹如大人背着小孩,一个个小山在大山的脊背上,靠着大山,搂着大山的腰杆,大山背着小山,脚跟脚。
每一座山峰,各有独特的景观和特色。
“雷打树”山峰,层层梯田像一块块大小有别的明镜把它镶嵌得满满的。从山脚到山顶,错落有致,逐渐升高,光灿耀眼,蔚为壮观。秋收季节,成熟的稻谷犹如金黄色的地毯铺在田间,“嘭——嘭——”的掼谷声和哈尼族的山歌声增添了田间的欢乐和情趣。即便是最晴朗的日子,天空碧蓝,阳光灿烂,山顶仍云雾缭绕,烟波浩渺,站在树木稠密的林间,哪怕是夏天,空气湿度很大,仍有丝丝寒意,必须增添衣服。山洼里清澈透明的溪水唱着歌弹着琴弦,把晶亮的情感笑语,汇入红河,流向远方。
古老的“公牛山”,长满了原始森林,高大粗壮的树木遮天蔽日,其间野藤与比人高的茅草和荆棘纵横交错缠绕,地上一尺多厚的落叶散发着腥气的味道,脚踏在上面富有弹性,如果没有开路的弯头砍刀,要想前进一步特别困难。白天犹如黄昏般光线暗淡阴沉恐怖。钻老林缺少指南针,必然会迷失方向,走了半天,又回到原来出发的地点。树木与云相连,绿白相间,空气清新湿润舒畅。树木茂盛的枝叶间,猴子欢蹦跳跃,吼叫声此起彼伏。
“牛栏山”立体气候尤为显著:山顶有寒带的农作物,苦荞、燕麦、小麦;山腰有温带的庄稼,水稻、玉米、黄豆;山脚长满了热带野生作物:汤圆大的黄色甜蜜琵琶、成熟饱满的香蕉芭蕉、碗口粗的绿色菠萝、散发着香味的芒果、吊在树上二尺多长比大腿还粗的树菠萝、红色诱人的木花果、瓦房高的甘蔗产量高,榨出的红糖畅销远方。稀有的木棉树、粉红色的铁树、董宗树,“穿山甲”、“四脚蛇”、“金甲虫”,“草果”、“八角”、“皂角树”,桃树、樱桃树以及很多叫不出名的树。蜜蜂在高大常绿的枝桠间安家落户,簸箕大的蜂盘躲藏在浓密的树叶间,聪明歌唱的蜜蜂酿制出金黄色的蜂蜜甜得神爽心愉。
“南溪山”上的竹子,品种繁多,金竹、绵竹、翠竹、烟锅竹、还有不知名的竹子。从山沟到山顶,密密麻麻,竹枝交叉牵拉,山风吹拂,竹干和竹叶摇头颤动身子,刷刷拉拉,激情地合唱心中动听的歌。在竹林中砍竹子,如果只想砍一棵,即便是几个男人也难以拉出,因为竹枝相互牵拉,卡得很紧,除非砍倒一大片才能拉出。竹子掩映的红河,河水在竹子摇动的绿荫中奔流,显得更加优美迷人。
哀牢山脉给居住在它怀抱里的各民奉献了丰富的自然资源,让他们生活得幸福愉快。各族人民世世代代勤劳耕耘,创造了举世闻名的哈尼族梯田文化、蘑菇房文化;傣族的竹楼文化、粽子文化、撒网打鱼文化;瑶族的相亲文化(女方如果看中男方,便用一块红布铺在凳子上给男方坐,男方不坐,说明男方不情愿,如果男方坐了,说明男方看中了女方。女方家便会拿出家中最好吃的招待男方,慢慢成亲)、成亲文化(结婚时,男、女各被一个轿子罩着,赤脚在地上行走到男方家);苦聪族的射箭文化(箭头抹一种毒性很大的树浆,射中猎物,猎物就会死亡)、迁移文化(告别原始老林里的游移生活、刀耕火种,芭蕉树叶当房,野兽皮裹身体,搬迁到坝子里定居);苗族的共同打猎文化、马尾扣子捕雀文化等,成为珍贵的遗产。
同时,它还为我们部队的军营建设、军事训练、执勤巡逻、开荒生产做出了特殊贡献。困难时期,部队的生活特别艰苦:没有肥皂、香皂,洗军装用草木灰和灶窝灰,偶然间连队领来少量的香皂,两个战士一个,用菜刀划做两半,一人一半;早点,芭蕉芋粉煮稀饭,几泡尿后,肚子便空瘪瘪的咕咕直叫;中午和晚餐,洋丝瓜伴米饭,而且还吃得紧紧张张,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就会饿得直流口水。
为了解决粮食问题,我们连队到红河的支流金水河畔开花生产,用砍刀把几个山头的灌木及野草砍倒晒干焚烧后,栽种旱谷、玉米、花生、苦荞等农作物。把上百亩的沼泽地开挖,栽种水稻,获得了丰收。改善了生活,不再吃洋丝瓜和木薯。栽种水稻的过程中,我们连的几十个战士先后得了“勾端螺旋体”疾病,我是其中之一。这种病特别厉害,老鼠身上带有这种病菌,它的尿和屎扩散在沼泽里,人的皮肤接触便传染,高烧40多度,全身所有的关节疼痛难忍,吃不进任何东西,即便喝口水也会吐出来。身体虚弱,走路要用棍子杵着,不然就会跌倒。严重时,“五官”会流血,抢救不够及时就有生命危险。卫生员打针,青霉素、链霉素在两个臀部同时打才有效果。
哀牢山脉给我们提供了最好的军事训练场地。
野营拉练,冒着一个星期不会停顿的滂沱大雨,白天夜晚行军,疲劳得脚步走着路,眼睛在打瞌睡。我的右臀部感到疼痛发痒,自以为是手榴弹磨疼的,待到达宿营地洗脸时才发现,右边的一只军裤和下部军衣被血染红了。这是干马煌桥悄悄钻进裤子里偷袭叮咬。拉练结束,虽然我的体重减轻了2公斤,却给了我深刻的教训,懂得今后应该怎么保护自己。钻老林,练就我们在战争中辨别方位的能力和在复杂的山林中作战的技术要领。我们在竹林山坡上,砍刀一片金竹,留下十多公分的竹桩,竹桩上有尖斜的口,作为竹签地带,考验我们跨越障碍物的能力。
我们在老林中看到一棵不知有几百年的大树,一个班的人手拉手才围过来,伸向周围的枝条占了几十个平方米。它的树丫间,有一棵寄生的树,四、五米高,可以做柱子。
我们连在全团步兵进攻演习中,我们尖子班担任爆破任务,要越过五米深、四米宽的壕沟,一段助跑,手持竹竿全副武装撑杆跳过去。刘班长跳跃时,身子跨越到对面,嘴巴恰好碰在竹竿上,一颗门牙被撞落,鲜血直流,嘴巴肿得像馒头。他咬牙坚持到演习结束。他给我们做出了榜样。然后我们抱着炸药包匍匐前进,在机枪的掩护下,冒着“敌人”封锁的枪炮声,时而匍匐,时而蛇字形快速进攻,炸毁“敌人”无顶形的碉堡,取得了胜利。
那河,红河,河弯千万道,道道与我心相连。
红河,哀牢山心爱之子。体魄健壮的哀牢山养育了它,塑造了它气势恢宏的性格,迂回曲折穿插的韧劲,战胜艰难险阻奔涌向前的斗志。千百年,哀牢山教会红河勤劳做事:踏响“水碓”日夜为人民舂新米;承载舟船为社会运送物资;越过障碍浇灌田野希望;旋转电站机器,给山寨家庭奉献光明……
红河给了我们快乐。炎热的季节,我们每天投进它的怀抱洗澡降温。相互比赛,从岸边的树丫间一个猛子往下跳,谁的姿势好,浪花小,入水时间长。我的身子刚落水,激起一河的浪花和战友们的笑声,说我不像跳水,像一只花猫落荒而逃。跳够了水,我们又比赛打着盘脚、两手抱在胸前,在水中漂流,谁漂的远。我漂流时感觉河水刚好淹过头发,如果身子平衡不好就会左歪右倒。头被水淹过,嘴唇闭不了多长时间。然后比赛在水中睁开眼睛抓鱼,谁能抓到。在水中睁开眼睛,清清的河水是金黄色的,你看见周围一两米河底的沙子和石头。我没拿鱼的本事,钻了几回水,一无所获。
我们步兵不但要有射击、投弹、刺杀、战术、障碍的技术,还要练就了水上的杀敌本领:全副武装泅渡、水中射击、水中掩护、水中救援、水中追击。
一年我们连队接到团部下达的任务,为全团各的连队准备漂浮器材,夏季全团搞泅渡江河训练。于是副连长带领我们在红河的支流猛拉河畔去砍竹子。我是班长,我们班住在一户傣族家里。我们从早到晚不停地砍,从山上扛到河边,扎成竹排顺河漂流而下,运到指定地点。竹山周围是流水不断的溪沟,长时间双脚在水中浸泡,两只脚的大拇指变黑浮肿,最后指甲脱落,钻心般疼痛,没有请过一天假。
作为部队和战士,无论是战争年代还是和平环境,保卫人民生命安全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我们班居住的傣族人家,年轻妇女有个三个月的娃娃发高烧,她们家信神信鬼,请了一个跳神婆来为娃娃治病。跳神婆一手拿着一根花花绿绿的棒子,另一手拿着一把筛子在堂屋的每个角落里,上下舞动,嘴里不知念叨些什么,然后用一把锋利的菜刀将一只半大的公鸡在门槛上砍掉了头,再把鸡的胸部划开,用力搬开,裸露出鸡的内脏,罩在娃娃的胸部上。跳神婆走了。娃娃越来越严重,脸上蜡黄,紧闭双眼,呼吸困难。妇女急得眼泪汪汪,右手抚摸着娃娃的小脸蛋,心急火燎,不知如何办。
大嫂,我看你的娃娃的病不轻啊,这样下去,不行啊,这是不科学的,不能这样做。鸡的体温比娃娃的体温还高,越发加重了娃娃的高烧。我为她家担心,并为她出主意,你相信我们不,如果相信,我叫我们部队的卫生员来给娃娃看看。看到希望,她转悲为喜,恳切地要求,大军,我相信你们,请你赶快喊来看看,救救娃娃。我叫了一个战士去执行任务。卫生员急忙把鸡拿开,用棉球蘸酒精把娃娃的全身擦过一遍,用湿毛巾放在娃娃的脑门上降温,再给娃娃打吊针,经过三天的治疗,娃娃好了。她很感动,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我也如释重负,高兴不已。
雨水季节的五月,全团各个连队集中在一个叫蛮耗的地方泅渡江河。河的南北两岸各有一棵三围粗特别高大茂盛的攀枝花树。当地的少数民族在树间栓了一根钢纯,钢纯上再系一个滑轮,滑轮上再栓一根拉船的钢纯,来回摆渡运送人员和物资。
夜晚下了一场暴雨,河水暴涨,红红的泥浆水浪涛涌起二、三米高,发出哗哗啦啦的巨大响声,撞击着河岸,浪涛间携带着杂草、枯木、干树枝以及被泥浆水呛死的一尺多长的大头鱼、花脸鱼,忽高忽低快速漂流而去,惊心动魄。这是红河的怒吼、愤怒,上游的生态环境遭到破坏,水土流失严重,也是大自然对人类的一种无情的惩罚。
泅渡在这里进行。天空的雨时大时小地继续下着。我们全副武装站在岸边等待。轮流泅渡。全是被雨水淋湿,嘴唇冷得紫黑,身子颤抖。原地跳跃活动,驱散寒冷。
轮到我们连队泅渡时,已是下午两点钟。我们是二排六班,机枪班多数是旱鸭子。排长安排我和副班长负责拉机枪班两挺机枪和四个战士。我和副班长全副武装(背包、冲锋枪、手榴弹、干粮袋、铁锹、子弹带、挎包、水壶),系紧鞋带,裤子卷到最高处,库包和衣服口袋翻在外面,增加浮力。胸前和后背各有两个一尺长有竹节的竹筒作为漂浮磁材,结实的麻线从胯裆里连接前后的竹筒,防止竹筒离开身体。一根褪了色的背包纯一头系一个大圆圈斜跨在肩膀上,一头栓着竹排。
我和副班长入水前交代机枪班四个战士,在水中一只手抓好竹排,另一只手划水,以便帮助我们出力,安全泅渡。他们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是下了水,汹涌的浪涛吼叫着扑过来时,他们极其害怕恐惧,身体一个扑在竹排上,两只手死死抓住竹排不放,划水忘得一干而净。我和副班长用尽全身力气侧着身子,两手拼命向前游。身体一会儿被抛进谷底,喘口气,不灰心,找准前进的方向。一会儿被浪涛举上高空,趁着涌起的高度,赶快向前用力,拉着竹排前进。经过半个小时左右,终于安全由北面河岸泅渡到南岸。我们舒了一口气。接着发起冲锋,攻打山上的“敌人”。冲锋时,我端着冲锋枪奔跑,右脚拌着草丛中的藤子,摔倒在荆棘上,手和腿被戳得伤痕累累,左膝关节被跌破出血,留下了拇指大的伤疤纪念。
往回泅渡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由于涨大水,摆渡的船只沉没在河底,只露出悬挂着的钢纯。我们的竹排被那根水中的钢纯卡住了,竹排被浪涛冲撞得飘摇动荡起伏,一会儿没入水中,一会儿浮出水面。上面的四个战士被吓得惊慌失措,没了主意,手颤抖,拉不住竹排,被浪涛冲得四散,顺着水流由北向南漂得远去,幸好团部的橡皮舟去追赶抢救。我的头被淹没在水中,逆着波涛。我紧闭着嘴唇,难以呼吸喘气,生死的较量,分秒必争。不然,就会被洪水吞没。两手迅速在胸前摸到背包纯,拉扯活结扣,太紧,未拉开,经过几次强力拉扯,终于把它拉开,背包纯脱离了竹排,我的头才能露出水面,脱离了危险。之后,我和副班长同心协力把竹排拉到岸边,保住了竹排和机枪。
泅渡的艰辛曲折,锤炼了我们备战卫国的坚强意志和战胜艰难险阻的昂扬斗志。
红河水,浪滔滔,讲述着中国人民与越南人民山水相连,炊烟相依,话声相闻,共同结下深厚的同志加兄弟的情谊。中国人民是越南人民可靠的后方。
上世纪60年代时期,帝国主义侵略越南,中国人民帮助越南人民打败了帝国主义,保护了越南人民的生命财产。
中国人民和越南人民的情感、愿望和心声,像红河水一样激情奔放,源远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