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流淌在阿C血液里的爱与责任
初二那年,阿C没能将学业坚持下去,从学校逃出,只身去了广东,在某个玩具制作厂谋得第一份工作,自此踏上了他至今走不出的打工之路。
厂里的工作自然没有阿C想象的那么容易,每天固定的坐班时间成为一种煎熬,回不去的家乡和待不下来的工厂使他陷入巨大的苦闷。更让他难受的是,从小定亲后又举行过婚礼的妻子,因不喜欢他而拒绝共度余生,甚至没有再踏进他们家门一步,只得离婚,草草结束了第一段婚姻。
自此以后,阿C将自己放逐于不同的城市中,像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将自由与豪情当作人生信条。他出手大方,从不吝啬口袋里的财物,每至深夜便呼朋唤友,醉酒街头。在城市游荡的那些年,他逐渐厌烦工厂的枯燥生活,曾做起“一夜暴富”的美梦,冒险在东莞当过打手,在成都成为红灯区的掮客。总之,他有着许多年轻人难以想象的经历,就像后来他说的,“那是一段我自己都没想明白的生活”。
幸运的是,阿C没有在这条道路上完成所谓“扭曲的成人礼”,现实带来的一次次冲击,推着他必须寻求改变。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家里为他介绍了现在的妻子,无论那时是否真的情投意合,他们都很快在小山村里举办了婚礼。结婚一年后,阿C的大女儿降临,他从父亲的家庭中分离出来,修建了自己的房屋,成为家支社会中新的户主。婚姻上的满足、女儿的降生以及独立家庭的建立,使阿C摆脱了城市游荡的生活,得以返故土,与妻儿在山里过上了短暂的男耕女织的日子。
我与阿C在新疆的棉田里认识时,他和妻子已经在那里打了七八年工,他们的第二个女儿也已三岁。这几年,为了支撑家庭,他们远赴新疆,在戈壁滩上相濡以沫。在新疆与他们相处的那段日子,妻子的身体一直欠佳,阿C每日除了劳作,便是做饭洗衣,照顾妻儿,甚至为了让妻子舒心,再没有饮一口酒。我很难相信,这是那些年城市里游荡过的“浪子”。而在山里那处房屋的院子里,堆满了土拉从山上背来的柴禾。自从妻子生病后,他就没有让妻子做过任何重活。
这么多年在新疆的经历已经为阿C积累了一定的经济和社会资本,他原本计划着要在新疆承包一处棉田“大干一场”,但被医院告知妻子的病不能再回到戈壁滩受苦。那些在山里他对我说的豪言壮语自然无法实现了,他带着妻子又一次回到了那些年他无比失意过的城市。他和妻子都知道,即便不能去新疆,他们也不可能呆在家里,大女儿即将读小学,治病也需要巨大开销,他们需要换一份相对简单的工作——哪怕报酬甚低。对阿C而言,多年后再回到城市打工,他很难一下子融入其中,在许多深夜里会给我打来电话,表示找不到“阿都”朋友,人生地不熟,很难熬。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带着妻子回到新疆冒险存活。
更不幸的是,妻子因为患病,生了两个女儿后,一直不能生育。对于没有儿子这件事情,家支社会给他们带来巨大压力,亲戚朋友也总会议论很多,即便阿C没有责怪她,她也时常自责不已。当我问阿C如果妻子的病一直不好会不会放弃时,他十分坚定地告诉我,“这一辈子就只跟她过了,倾家荡产也给她治病”。
阿C有着传统彝族男人的腼腆,自然说不出太多你侬我侬的情话。亲情也好,爱情也罢,阿C对他的妻子将不离不弃。在城市游荡了许多年,打工这条路曾将阿C带离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地方,让他陷入浑沌与迷茫,但那些关于男人的责任与爱情仍旧流淌在他的血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