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 呢
我初到上田坝时正值秋高气爽的九月,阳光毫不吝啬地打在这座小镇上。著名的金沙江就从小镇旁流过,金沙江水拍打岩石有节奏的声响间歇地响在这个一条只有街子的小镇时,显出一种异常的空旷和泠清。这使我常常想起刘亮程笔下的“一个人的村庄”,想起“一个人的村庄”中的漫长的寂寞。
我每天都要从小镇的街上走过,小镇上的人们对新来的人总怀着几分好奇,街子两侧依次开着几家小商店,尤为特别的是,其中有一家小商店里坐着一位稍胖微黑的姑娘,每当我经过时她总是予我阳光般的笑容。有次我在小街上准备搭车回县城,等了很久也没搭到车,正有些泄气,一回头又撞见那家小商店里的姑娘对着我灿然一笑,我走近这家小店,仔细打量起来,一间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店摆满饮料、烟、酒、鞋、玩具、纱巾等各种小百货,她有些羞涩而不知所措,用很生硬的汉语问我:“你要买什么吗?”“买瓶水吧。”我微笑着说,只见她从货架上取下一瓶矿泉水来用帕子不停地擦了又擦才递给我,我用彝语问她:“平时这儿好搭车吗?”她着实被我的彝语吓了一跳,很惊喜地说道:“哎哟,我原来一直认为你是汉族,想不到……”接着我们用彝语交谈了好一会儿,直到有车来了,我正要离开,她说了声:“等一等。”忽然急急地跑进里屋拿来几个大大的橘橙不由分说地塞给了我。
自此以后每次我经过她的小店时都会停下来和她聊聊,而每次她都必定会塞给我一些水果,不到一些日子,我们成了很熟的朋友,我得知她名叫呢呢,年龄略比我大,父母都住在山上,几年前跟亲戚们借了钱开了这家小卖部,一直在供她的两个弟弟读书。有一天夜里,突然间停了电,我坐在漆黑的里怎么也找不到蜡烛,紧接着电闪雷鸣,闪电一个接一个,雷声一声比一声猛地响在窗外,不一会儿狂风大作,一阵阵地拍着窗户,窗外的树木随风乱舞不时地闪过摇晃的影子,我害怕极了,莫大的恐惧充满着我,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竖起了全身的神经,屏住呼吸不敢动弹一下,敲门声在继续,过了许久我终于鼓起勇气问了一声:“谁?”“阿喜,是我呀,我是呢呢,快开门……”我赶紧把门打开,只见一个落汤鸡似的人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一把电筒,她走进来自顾自地说起来:“刚才雷打得真大呀,我想着想着就想到你可能会害怕……我从来没到你这儿来过,可把我找惨了。”一种深深的温暖立刻涌上我的心头,我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问道:“你的店子没人守怎么办?”“没关系,一晚上嘛……”那天夜里,呢呢像个好多年的老朋友一样陪着我安然踏实地进入梦乡。
半年后我因工作上的一些变动回到县城,临走时呢呢来送我,半天没有说出话,满脸的伤感,我笑着说:“我会回来。”她一个劲地点头,当我坐上车开出好远还见她的身影立在那里不动。回县城后不久我生了一场病,治病时卧床时间久了,意志变得有些消沉,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一口生硬的汉语使我马上反应到是呢呢,“阿喜啊,你病了也没给我说一声,现在好完了没有?……你一定瘦了吧?我准备给你带箱土鸡蛋来,等了好几场赶集才凑够呢,你好好补补……”接完电话时发觉鼻子好酸,泪水一下子忍不住落下。我起身推开窗户,窗外明媚又湿润,鸟叫声又开始充斥着我的双耳,生命中的一些人一些事常常在不经意间却擦拭去你心中某些黯淡,我忽然迅速地找出纸和笔,以“呢呢”为名,写了一首有关于她的诗-----“我叫她‘呢呢’时/正好春天的布谷鸟在啼叫/与她摆谈很容易/让我想起那些久被遗忘的/关于山岗上/上演的古老的事/她的友谊是毫不吝惜的/金沙江边的阳光/……她的母亲取名时绝没想到/‘呢呢’的发音像极了/某部爱情电影里的女主角……”。
(发表于2004年12月21日《凉山日报·彝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