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林向松昨日快递到的《灵鹫山——诸佛的世界》样书,前言里引美国汉学家比尔波特在《空谷幽兰——寻访当代中国隐士》一书开篇:“在整个中国历史上,一直就有人愿意在山里度过他们的一生:吃得很少,穿得很破,睡得是茅屋,在高山上垦荒,说话不多,留下的文字更少——也许只有几首诗,一两个仙方什么的。他们与时代脱节,却并不与季节脱节;他们弃平原之尘埃而取高山之烟霞;他们历史悠久,而又默默无闻——他们孕育了精神生活之根,是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社会中最受尊敬的人。”在小林看来,这样的人,眼下,生活在大理。学佛之人喜欢用“众生”这个词,其即人。只要不遇到去年今日般的地震,他们就不会慌张。
读罢该书,我也想用《空谷幽兰》里的一句推介词,推介整编《灵鹫山》一书的小林及同道们——“他们是中国文化真正的传承者,默默存在,没有语言,唯有实践。这群以精神幸福、个人自由为意志的隐士,代代相承、摒弃浮躁、真实地生存。”大理被称为世界兰花之都,这些不时出现在乱哄哄的下关街头,偶尔去洋人街泡吧看洋妞的年轻人,心里经常生着“空谷幽兰”,花和尚般的情愫。
风雨晦暝之时的片刻小憩。这句话,可以准确地说出我的目下。中国隐逸精神,道在平常日用中,这些中国古代聪明人发明的高级智力游戏,纵你才华日天,也脱不出其规界的语言边界。释永信对李兄说,要“身动,心不动。”
冯唐写过一篇随笔,《活着活着就老了》,也就是小沈阳说的睁眼闭眼的事,哈——在网络上,看我们的前省委书记丹增的一篇文章《生日与哈达》。这位和毛泽东同月同日出生的藏族作家,在云南民间,有着良好的口碑。他在什么场合,都不穿西装,头顶毡帽,保持着一个文人的风骨,不与政客搞纠结,难得。
我惊讶于他在文章中说到的一个故事,他是在旧书摊《译文》上看到的,而我则是初中时代的《语文报》上看到,关于更改生日的部族。一段时间,我甚至主动更改过生日:非洲南部散居着一个不足十万人的部落群,被称之为“莫瓦”人。他们世代相传着一个更改生日的习俗。在族群中,谁偷盗了他人财物,就会被流放他乡;谁打伤了他人,就投入牢狱;谁与别人之妻通奸,就终身不能另娶。所有犯下罪行的人都要附加一条惩罚:更改出生日期。部落长老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其中最大的权力便是确定那些罪犯的出生日期。在“莫瓦”人看来,被更改出生日期,是一个人最大的耻辱,也是对其最严厉的惩罚。“莫瓦”人正是以这种形式来维系他们的道德准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生日对人的神圣,以及人们对生日的敬重。
而更为荒谬的事情,却发生在过了一个生日的丹增身上,使他在许多年以后,仍旧记忆良深。《生日与哈达》里,他如是写:……那天上午,单位的军宣队通知我,要我下午去张政委的办公室。在那个年代,谁接到通知被叫到工宣队、军宣队,那首先要安顿好家人,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我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找张政委。掀开门帘,顾副政委板着面孔端坐在一张破旧的牛皮沙发上,旁边的木头椅上坐着红卫兵分队的孔副队长。我二十多岁了,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惶恐过,这气氛让我透不过气来,领导还没有开口,我的内衣都湿透了。
顾副政委有点像怒目圆睁的阎王,劈头就问我:“你最近搞什么样喜庆的活动没有?”我想糟了,肯定是过那个革命化的生日出什么事了。但已经裂了缝的石头,再怎么往中间填土,都不可能合拢了。我就连忙解释说:“过了一个革命化的生日。”顾副政委又问:“你生日是哪一天?”我回答说:“12月26日。”
他勃然大怒,一拍茶几吼道:“你太不像话!”
我的心怦怦直跳,衬衣已贴在后背上了,不明白不像话在哪里。真是秀才有理说不清,人急喉咙不出声,我呆呆的无言以对。
顾副政委怒气冲冲,那严厉的目光盯住我:“你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他问完话,站起身来,走到我的面前。我又重复了一遍。这下,把他的肺给气炸了,在房间里暴跳如雷,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的鼻尖,不停地抖动着,从鼻腔里发出“你……你……”的声音。
我更懵了,嚅嚅道:“这一天过生日……怎么了?”
这时,孔副队长插话了:“怎么啦?我告诉你,这一天是‘东方红,太阳生’的日子。你这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反动派的狗杂种,不配在这一天过生日!”
顾副政委一手贴胸,一手举到半空,就像要劈头给我一巴掌。他冲到我的面前,急得差一点被破旧的地毯边角绊倒。他仰着头高喊:“这一天是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伟大的领袖、伟大的导师毛主席的生日。”
就像晴空中一声霹雳,我被吓得差点昏了过去。我这才知道毛主席他老人家也是这一天过生日。那时不要说我,全中国能知道毛主席生日的人也没有几个。我急忙辩解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我错了。可我的户口本、档案袋、工作证上都是这么填的啊。”
孔副队长呸了我一口,训斥道:“你不可能这天出生,你不配!”
我连忙点头:“是是是,我不应该在这一天过生日。我错了,对不起毛主席,对不起革命群众,我接受你们的任何处理。”
他们似乎并没有听进我的道歉,仍在喋喋不休地批判我。说我不应该在这一天出生,更不应该在这一天过生日。我想既然连革命群众组织的代表都来了,今天恐怕军宣队不会轻易放过我。但我口头上虽然认错,内心里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大的罪。但钉在木板上的钉子,放进茶水里的盐,今天是自己惹的祸,恰好又撞在枪口上了。错已铸成,爱怎么批怎么斗,我不为自己辩解了,任它去吧。
不知是处于对我的宽容,还是他们欺软怕硬,没想到顾副政委的态度却缓和了下来:“去吧,选一个革命的日子做你的生日。深刻检讨自己,加强思想改造。”说完了摆摆手,让我出去。
我想,道路可以选择,出身却不能选择;思想可以改造,生日却无法改变。更何况,要改出生日期,还得找派出所改户口本,找组织部改档案袋,找政工组改工作证,这能说得清楚吗?更重要的是:我怎么跟我的母亲解释得清?我心里暗暗想,我不改生日,但一定不再过这无趣的生日了。以后如果有人再问我的生日,我就语义含糊地说,是最吉祥的那天出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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