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按:这些天准备搬家,在翻检书籍时意外发现一篇题为"我本有根蒂"的文章,想想这应该是许多年前应《凉山日报》周末版晓夫先生所约写就的文章。我凭记忆寻找过,不得踪影,没曾想无意间出现了,真是喜出望外。记得<凉山日报>周末版发表时将题目改为“阿苏家多了个挖洋芋的”,如样贴出。
那个时候。“伟大的一九六六年到来了。一九六六年是我们发展国民经济第三个五年计划的头一年……在这一伟大的斗争中,必将会涌现更多的英雄人物,出现更多的英雄业绩。”(摘于1966年1月号《人民文学》征文启事)
那个地方。一幢幢的瓦板屋紧紧抓住山坡上那层薄薄的泥土。善良、智慧、健康和美丽这些字眼对于整个村子里的七、八十户人家来说,从来毫不吝啬和仓促。暖暖的人气弥漫天地。
那个人。他的心不禁咯噔一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孤苦无助的感觉却真真切切地穿心透骨。无物长住,黑暗的地方出现在太阳下,而太阳正放射着夺目的光辉。这个透露出生命降临的奥秘的梦仿佛证明,一只豆荚刚刚绽放异彩就已被泥土吞食。一切从虚无中开始。
好了,现在我就直言相告。1966年7月底抑或8月初,在越西县新民区瓦岩公社后山大队安乐生产队,一个彝语里唤作鹿鹿角巴,因肥沃的土地而被四处传扬的地方,人们听到了一名婴儿热情的啼哭声。他的父母用件狗皮袄包裹着他,忘记了那本来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从饥孚之年过来的人们一边挖着集体的洋芋,一边羡煞地说:“过些年阿苏打沙家又增加一个挖洋芋、挣工分的人了!”可是,我的父亲却若有所思地一定要我进学校,教我好好跟着共产党干事。从鹿鹿角巴那间坐西朝东的家门走出,沿着课本的石阶不停地攀登,1985年,我终于登上了西南民族学院这所高等学府的阶梯。正当我的父亲以为我要大干一番的时候,由于太感情用事之故,我不幸成为一名诗人。在一首诗里我写道:“此时,阿米了正头顶金色的秋天/这个我们生生不息的村庄/他的命里不该有着别的人群。”其实,何止是一个村庄,又何止是一群人。这样的诗歌不正是对与人类经验相通的心灵的深潜感应吗?难道它的模糊暗示一定就与明确的旨意背道而驰吗?一切的不确定都与生命相关。
从出生的那天起,更多的事情就注定要被忘却,只有一些尚能历历在目。而诗歌不正是被不停地打捞着的记忆吗?陶渊明有诗日:“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我不知这长长的家谱是不是一首诗,但我却愿在想起生命个体时记下这漫漫的一群:布沙·阿苏·阶革·热革·洋演·布只·上阶·尔给·铁呷·树达·打沙·吉古<越尔>·什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