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古》是彝文古籍的一个重要大类。所谓“咪古”,是“腮咪”和“洪古”的缩称,它是各种歌的歌词的汇集,最低的使用也能限度也供人们吟诵,因此也可以说它是彝诗的总汇,为了强调和突出它的神圣性,在万物有灵的崇拜中,关于文化方面,有文字神、书神、知识神、见闻神、歌神等受到严肃的祀奉,“咪古”里的“腮咪”的主管神称“腮色吐足佐,即布僰举奢哲”;“洪古”的主管神称“洪色舍啻蒂,即恒依阿买妮”。他们都是哎哺时期的圣人,由圣人而荣登神的宝座。由“腮色”即知识神管“咪”,“洪色”即见闻神管“古”,足见彝族先民是把《咪古》当作神圣的知识来对待的。
《咪古》作为彝文古籍的一大系统,有《曲谷》、《阿买恳》、《陆外》、《恳洪》或《恳咪》、《曲姐》、《诺沤》、《摩史》、《细沓把》、《摩久》等分类,且都是以口传为载体和文字记录为载体来交叉传承的,按现时的分法,即《咪古》表现为口传非物质文化遗产和文献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结合体或结晶。所谓的雅俗,书本载体多登大雅之堂即雅,口传载体服务民间即俗,由于又相互交叉,互补性强为存在的前提,因而雅俗共赏。
在传统意义上,作为一个彝人,是歌把他迎接了降生到人世间,这就是“吉录谷”(祈子歌);他要为自己唱足儿、情、婚歌,这就是《嗡诺咪》、《曲谷》、《阿买恳》、《曲姐》、《诺沤》、《陆外》等;当他离开人世间,人们用歌把他送到另一个“世界”,这就是《恳洪》、《摩史苏》、《恳咪》、《细沓把》,等等。一个人在他的人生旅途中,要一直把歌唱到生命的尽头,从谈情说爱、婚嫁、丧事与其他各种社交活动都涉及系统的一整套习俗礼仪,各种习俗礼仪中的每个程序如果缺少歌唱就不可想象了。正是这些浩如烟海的歌,不仅成为古代彝族婚丧与生存文化的载体,而且创造了辉煌灿烂与独具特色的古代诗歌艺术。
《咪古》的母体格式为五言三叠章,彝语称“叟口咪”,学者以“三段式诗歌”的说法进行界定。彝家的“鲁比”说:“三段式的歌,无人不掌握。”无人不掌握的三段式诗歌相对固定运用比兴的表现手法,第一二段,先言它物,第三段引起所言之物,如《曲谷·开得艳的花》:
“开得艳的花,要数杜鹃花,开花不结果,真叫人辛酸!
涨得好的水,要数小溪水,水涨不过岸,真叫人辛酸!
痴情的女子,数歌场阿妹,得不到自由,真叫人辛酸!”
三段式的《咪古》因为无人不掌握,所以它能通俗地流传,于是就打上了“俗”的印记,然而它是母体格式,“雅”又由它来派生而来,格式上将三段式成数倍、数十倍地延伸,根据内容的需要用三段式格式往下堆叠创作,就出现了彝式叙事长诗”,长诗或长篇脱颖于三段式,而称之“祖乃摩杰”,意为“是君王家的礼仪的产物”。它的雅的地位是不容质疑的。《咪古》中的各个分类,表现的形式和手法都是统一的,不同的是,根据习俗礼仪类型的不同来表述不同的内容。
《曲谷》——坚贞不愈的恋歌
《曲谷》所表现的内容,都是男女对爱慕之情的倾诉;和对阻碍、压制青年男女爱情的行为进行强烈的控诉。《曲谷》的三段歌,是一曲曲、一首首控诉不合理的婚姻制度的悲歌,由压抑、低沉、悲伤的曲调包装的歌词,言简意赅,艺术魅力感人,出自生活的每一首歌,就是一出爱情的悲剧,一代代传唱它的人又不自觉地表演现实生活的角色,扮演一出出爱情悲剧。《曲谷》振颤着一代代人的灵魂,使他们的心灵得以荡涤、净化,从而培养出美的愿望,造就审美的意识。
《曲谷》的长歌,即长篇叙事情歌,称“走谷”;“走谷”有“一整套”的含义,有的干脆称之“曲谷大道理”。目前,在彝族聚居区,仅有个别六十岁以上的男女略有掌握。“走谷”的内容十分丰富,或称“十二走谷”、“七十二走谷”、“一百二十走谷”,数量很多。每首长歌为一个恋爱故事。这些恋爱故事的主人公有人:如《米谷姐娄啥》、《娄赤旨睢》、《益卧布珠和洛蒂舍芝》、《娄克布汝和丕娄能妮》、《德勒益嫩妮和阿博祖汝尼》、《普陀尼之子和卓罗纪之子》、《独谷蒿孺郎和益比吐嫩尼》、《娄赤旨睢和祖摩阿纪》、《妥目布汝和毕拜勒嫩尼》、《慕勾阿尼汝和不卢姐嫩尼》、《素色布汝和慕勾祖嫩尼》、《海阿博汝郎和娄德比吐朵》、《益卧布汝和益居鲁之女》、《投牟布汝和法克阿三》、《阿氏巴汝和安娜娥嫩妮》、《慕勾祖汝和勾笃默妮》、《布娄布举和阿依德洛》、《布娄布举和祖蒙卧娄吉》、《希洪伟舍珠》等。还有天、地、日、月、星、云、草、木、山、水、鸟、虫、兽等;如《天郎和地女》、《恒扎祝和投扎啻》、《笃勒和撮艾》、《太阳姑娘和月亮小伙》、《北斗星之女和南斗星之子》、《青星之子和红星之女》、《白云郎和黄云妹》、《鲁洪山之女和色图山之子》、《布益河阿妹和那益河阿哥》、《云雀女和山雀郎》、《白翅鹤和青杜鹃》、《小红鸟和小青鸟》、《布谷女和喜鹊郎》、《青草女和红草郎》、《蚯蚓女和蚂蚁郎》、《花鹿女和黄麂郎》、《香獐郎和狐狸女》等,举不胜举。
“曲谷走谷”,以五言诗体为主,大都采用比兴手法,语言生动优美,或夹叙夹议,典故、格言、成语被自如运用。自然界的一切都被拟人化,而且人情味十足,性格各不雷同。每个故事有包含有环境描写、故事情节、人物形象三个要素,同时集恋爱故事、寓言、童话、神话的表现手法与一体,表达青年男女对坚贞不愈爱情的追求,反映对各种社会势力干涉恋爱与婚姻自由的控诉与反抗,具有很浓厚的民族特征和浪漫主义色彩。堪称彝族诗歌艺术中的珍宝。把每首《曲谷》长歌申报为一项非物质文化遗产,都是十够格的。
《阿买恳》与《曲姐》——女性心声的绝唱
《阿买恳》和《曲姐》的格式,谋篇结构,表现形式与《曲谷》如同一辙。《阿买恳》是在姑娘出嫁的仪式活动中所用的仪式歌,即每个仪式用一首歌来完成。它是女子出嫁过程中各种民俗活动的载体,记录、规定和规范着必须进行的民俗礼仪活动。这些活动从一开始,就在一种悲伤和压抑的气氛中进行,并在悲恸的高潮中无可奈何地结束。为了举行“祖乃摩杰”这一高规格的“君长所实行的礼仪”,歌手们苦苦寻找《咪古》的根,从小跟父母学,与伴交流,即使到了中老年,还得找高手交流切磋,不断地丰富自己的《咪古》知识,以图在一场场的《阿买恳》活动里大显身手,在歌场上表现与发挥自己。《阿买恳》在极其悲壮和压抑的曲调中完成一整套的婚嫁民俗活动,它以歌(诗)言情,倾诉父女、母女、兄妹、姑嫂、姐妹和乡土之情,情浓至深、至切,一首首诉情的歌,一次次表演对唱,让人们一次次感受着无自由可言的婚姻制度造成的切肤之痛,使人们,特别是女性体验“原本就是这样,不得有任何改变”的专制下的无可奈何。尴尬愤懑,悲从中生,哀怨的曲调被淋漓尽致的发挥,声声泪下的词被吐得字字是血。《阿买恳》又因它的功利性而传承发展,功利性从伤心的泪水里涌溢出来,想世人诉说心酸的婚姻状况及其历史的同时,用这种歌教育同一文化圈的人们,尤其是女性,使口不读书、眼不识字的妇女群体由此获得知识的可能,普及天文、地理、历史等常识性的知识。在伦理道德的方面,教育涉世不深的出嫁者如何为好一个女人,如何去尽一个新娘所必须的责任义务,怎样去处理家庭和社会间的各种关系,做到在所处环境里恪守妇道、孝道等伦理道德方面的规范要求,起到普及知识与道德教育的作用。
《阿买恳》(《曲姐》)也有许多长篇,如《乌鲁诺纪》、《阿玉哭嫁》、《妹为兄出气》、《放白猿归》、《朴巧侯乌哭嫁记》等。《阿买恳》(《曲姐》)的传承还得益于毕摩和摩史的代代传抄,它的消失速度必将远远慢于号称是“毕摩的弟弟”的《曲谷》。
《陆外》——姻亲纽带的赞歌
彝族鲁比说:“轮到嫁女儿的哭了;轮到接儿媳的笑了”。《陆外》自然就是笑的欢歌的歌词了,《陆外》的最大内容特点是对连姻的颂扬,因清理舅舅的根而上溯历史,于是引出开天辟地的神话和传说;又因清理外甥的根,追溯婚姻的起源。告诉人们“六祖”是怎样开始在内部开亲的,彝族的各部是什么样的婚姻状况等。宣扬“舅权”至上:“苍天是无法攀越的,舅权是至高无上的”。这一切,和《曲谷》、《阿买恳》的诗的体例又是完全一样的。在《咪古》中,《陆外》这一类别算是幸运的,不仅有口碑的传唱,而且有毕摩和摩史的积极传抄,对这一份宝贵遗产的遗憾在于,迄今为止,还没有人作系统的整理翻译与介绍。
《肯洪》、《恳咪》、《细沓把》——生离死别的倾诉
《肯洪》、《恳咪》、《细沓把》为一类,以《肯洪》和《恳咪》为例,先是边歌边舞开场、入场仪式。仪式歌如《检验丧场》、《制火把》、《制灯笼》、《制舞帕》、《约舞伴》,然后切入主题,根据死者的身份,与奔丧下祭者的关系,歌手依奔丧者对死者的称谓称呼死者,照唱本,择对号的歌,表达对死者的深切怀念,倾诉生离死别之情。《肯洪》和《恳咪》亦用比兴手法,如“松树倒了,鹤失去了栖处;大岩崩了,麂失去了栖处;××去世了,××失去了关爱”。《细沓把》主要由毕摩唱诵,被当作《丧祭经》的一部分看待,又分为破死神、哭灵、祭灵等几类,以哭灵为例,有固定的《子哭父》、《父哭子》、《母哭子》、《子哭母》、《舅哭甥》、《甥哭舅》、《父哭妻》、《妻哭夫》、《婆哭媳》、《媳哭婆》、《诺哭啥》、《啥哭诺》、《鹤哭松》、《野羊哭崖》、《谁不死》、《哭风》、《额索祭母》等,每个篇目有一个或多个故事,《肯洪》、《恳咪》、《细沓把》一类均为用长诗体叙述亲戚、亲属间的生离死别故事,都以文献为其载体,《肯洪》、《恳咪》、《细沓把》在毕节地区彝文翻译组有3个译本,但都未公开出版发行。
《诺沤》与《摩久》——缅怀先民的史诗
《诺沤》和《摩久》,都出自于文献,系摩史在婚礼或庆典时所用,在彝族地方政权尚存时,用于迎送宾客时的吟诵。《诺沤》是以彝书的类别来取名;《摩久》是以它的比赛用途来取名。《诺沤》在云南,作《农依》或《诺依》;在四川作《勒俄》,如《勒俄特依》、《居次勒俄》等。《诺沤》是《咪古》中创世史诗、英雄史诗、婚姻史诗的汇集。创世史诗如有《开天辟地》、《修天补地》、《织天织地》、《安星斗》、《布草木》、《哎哺舍纠伟》等长诗;英雄史诗如有《支嘎阿鲁》、《洪水前后的笃慕》、《笃慕源流》等;婚姻史诗如有《天地交恶》、《六祖连姻》、《姻亲走访记》、《婚俗礼仪》等,《诺沤》类作为资源,挖掘的潜力很大。
《咪古》在彝族诗歌等文学上的贡献是巨大的,可谓是彝诗的母体,《咪古作品是彝族诗歌艺术的瑰宝,无论是它的长篇还是短歌,其藏量都十分丰富。从诗歌的角度上说,三段式的〈咪古〉歌词,以及由三段式发展起来的无数被称之叙事长诗的长篇作品,都是宗之以三段式这种创作形式的。三段式是标准,但也并非固定不变,如《细沓》、《诺沤》等三段式发展而来的文献《咪古》作品,突破了三段式,而形成多段式,或四章叠章若干句,或六、八、九等叠章,但无论哪种叠章,都是以五言句为主,三、四、七、九、十一言极少。在手法上赋、比、兴的运用随处可见,与《诗经》中的十五国风有异曲同工之妙。
贵州民族出版社已将《咪古》列为系列丛书出版,现已出版发行了《曲谷精选》、《曲谷走谷选》、《乌鲁诺纪》、《益那悲歌》、《阿买垦》等5个集子,到不远的将来,《陆外》、《恳洪》或《恳咪》、《细沓把》、《摩久》等专集的整理翻译出版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到那时,人们也将有机会了解《咪古》的炉山全貌。
(文字来源:阿洛兴德博客)